作者：大英柱石梅中堂
“不过，当地人也早就有替代的办法。”他指了指铜釜：“这叫做火锅，是第一纪就传下来的古朴菜系。把这些生肉片，直接煮熟就行了。”
“西域出产一些新奇的香料，可以给汤汁增加口感。原本的酱料，也可以用来蘸熟肉吃，味道很不错。你看，这样就能两全其美了。西洲这边的海产，我也尝了几次，一样可以加进去。你如果有兴趣，回去可以自己试试。”
“感谢您的指点。”女伯爵有些拘谨，用客气地语气说：“您不需要这么……热情，让仆人来就可以了。”
“这又不是国宴，不需要这么在意。您就当做普通的家庭聚餐，邀请了朋友就行。”夏洛特安慰她。
“是啊。火锅是凉州的特色，不能不品尝。”钱程点头道：“维塔利亚的战后处理，南方大陆的未来经营，我们边吃边谈。”
“如果有什么食物不能接受，告诉我们就好。”夏洛特真的像一个尽职招待友人的主妇一样，体贴地提醒道。
“不，这倒没什么问题。”对方热情到这个份上，女伯爵也不好拒绝：“普通人的食物我也不是不能吃，只是吃了也没法填饱肚子。这个羊血，我倒是想试试。”
“尽管享用。”夏洛特伸手示意道。
女伯爵也不再客气，尝了几口，她点点头：“血肠我已经吃腻了，今天算改改口味了。虽然动物血对我们来说，属于味道和营养都是下品的食材，但这种烹饪方法……至少可以算合格的甜品了。”
“你能喜欢就好。”钱程点点头。
“除了保存液态的血，我之前还真没想过这么多处理办法。”女伯爵笑着摇摇头：“看来，多与不同的人交流，确实能收获很多。”
“我听说你有让血不凝固的方法，还有给人输血的技术，这么说，也是为了吃饭啊。”钱程自然而然地接道。
“是啊。”女伯爵用勺子又切下一块羊血，说：“为了生存，我们得设计一种简单的法术或者法术道具，避免血液凝结。最后简单到任何一个同族，用本能的魔力都可以使用。有了支撑生存的储备，他们才能安定下来。我的后裔和追随者大多是理发师和医生，对他们来说，这种小技巧很重要。”
“我很佩服你的想法和见识。”夏洛特坦诚地承认道：“说实话，和你接触之前，我真的没想到你们能用这种方式，和平生活下去。”
“时代变了 ，陛下。”女伯爵放下勺子，认真地说：“很久之前，我这样的确实是少数。您读的教会史里，讲开拓的章节，应该能从另一个角度，知晓当时的事情。不过现在，早就不一样了。”
“我听说的主要是教会和精灵的战争，正好两边我都认识。”钱程吃完盘子里的羊肉，等待鱼片煮熟，说道：“至于你们……我了解的确实不多。”
“海德里希先生……你也知道，他一心就只想着赚钱。”说起晚倍恶经理，钱程也有些无奈：“每次见我，他要么是要求追加投资，要么是抱怨供货商不稳定，反正就没见他提过别的话题。”
“那家伙……”女伯爵有些尴尬：“指望他，确实问不出什么……”
“简单来说，当时的大陆上，统治普通人类的，不止是人类贵族和精灵总督们。”她见钱程真不知道，就主动解释起来：“话得从更远的地方说起了。我的祖上，是从南大陆迁徙过来的。”
“那里的历史，比这片大陆更古老。我们的传说，和现在流行的也不太一样。”女伯爵声音低沉下来，似乎沉浸在了悠长的回忆中：“我族的传说认为，第一纪之后，是诸多神灵，共同创造了人类。”
“这个故事我听到了很多版本，虽然在我老家，用的不是神灾这个词。”钱程想了想，说：“不过话说回来，也确实挺形象的。”
“当初我们聊过您故乡的神话，之后，我还特意去收集整理了一些。您知道，对我们这种族群来说，神话往往包含着很重要的暗示。”女伯爵点点头：“不同地方的神话都是一个说法，就能验证一些猜想。”
“不过现在，我们还是说正题吧。”她若有所思了片刻，还是回到了原来的话题：“在我们流传的故事里，没有神灾之后的洪水。只是说，随着时间推移，神灵们之间渐渐产生不和，最后发生了争吵。有的神对于造人之后，世间权柄的分配感到不满，祂们越来越觉得愤懑，甚至把怒火发泄到凡人身上。”
“以风暴之神为首，一些神灵聚集在祂位于南大陆东部的神殿，图谋叛乱。风暴之神召集了祂的大军，其他神灵则潜入凡人诸国，进行破坏。反叛的神灵合力施加了诅咒，企图让凡人死亡殆尽，把整片大陆变成死者的国度。”
“因为行事太过猖狂，神王最终忍无可忍，派自己的长子，守护与复仇之神出征，讨伐叛乱的神祗。守护与复仇之神怀着怒火，击杀了其他全部叛乱神灵。只有最强大的风暴之神，能和祂抗衡。”
“双方连续战斗了六天六夜，激烈的战斗让神灵都疲惫不堪，只能默契地彼此休战一天。然而一天后，守护与复仇之神再次出发邀战，却发现风暴之神已经趁机逃走了。”
“这个故事有点意思。”钱程评价完，转头看了看夏洛特。夏洛特正皱着眉头思考，感觉到目光，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女伯爵也观察到了他们的互动，她停下来，悠闲地又吃了块羊血。
“之后呢？”钱程见此，主动问道：“你说是故事，不是神话，是因为南大陆有证据么？”
“南大陆东沿的那片地区，在那次战争中整个沉入了海底。精灵们也知道这件事，至今还有关于陆沉的各种故事。”女伯爵说：“到现在，那里都还有混杂着残余神力的恐怖风暴，最勇敢的精灵船长，都会尽可能避开那里。”
“那是这个世界和虚空最接近的时候，也是神灵力量在凡间最强大的时期。有些神灵甚至可以把部分本体或者自己的化身，投入这个世界。两个顶级的神灵，在没有保护的地方全力战斗，这个结果也不算意料之外。”
“但神灵的战争，还是让南大陆受到严重的损失。大量凡人死伤，土地也被摧毁，成了荒漠。”女伯爵最后说：“传说，如此惨烈的场景，让守护神的母亲，生命女神，为之哭泣。祂的泪水融入河流中，让大河两岸都变得肥沃而生机勃勃，也让这些忠于神灵的凡人，可以从轮回中重生——这些，和我族的诞生有关，所以也是很重要的部分了。”
“也是因为如此，那里没有你们这边关于洪水的神话。”她看了眼夏洛特，说：“每次河水泛滥，浸润土地，都会让大地获得新生。这是女神的馈赠，不是惩罚。”
“看看人家亲妈，看看人家亲妈！”钱程十分激动，连连重复道。
夏洛特听到这种意味深长、而且足以算得上离经叛道的传说，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也知道一些传闻，但还是有些本能的排斥和恍惚感。结果发现钱程比自己还激动，只好又去安慰他。
钱程感慨完，又继续询问更多故事。
第710节 第六十九章 晚倍恶的来历（中）
“他的家乡……你也知道，环境不是很好。”夏洛特替钱程解释道：“神话时代，他们也遭遇过大水，而且之后就没间断过。除了第一次，也没有神灵帮忙，所以……这么一对比，大家难免会有些伤心。”
“一次也没有。女娲那次对付的也不是洪水。”钱程无奈地说：“可能洪水对先民来说只是小事，都是自己解决的吧。”
钱程每次讨论这种话题，都感慨万千，这次果不其然，又陷入了唏嘘中。
“他们那里的往事，我了解的还是不多。而且可能是我得到的资料太零碎，也看不懂神话的全貌。”女伯爵转向夏洛特：“您应该更清楚吧？”
“我也一样。”夏洛特笑着摊摊手：“汉朝的神话太复杂了，他们地域广阔，不同地方有不同的体系。第一纪的遥远而零碎的历史、神战期间的传说、各地的英雄故事、民间的习惯和信仰……都掺杂在一起。而且，因为正神都不怎么干涉人间，所以很多传说，流传的时间长了，也难免以讹传讹。”
“如果你非常有兴趣，应该去问苏白芷小姐。”她建议道：“她的家族一直侍奉东方的大神，她们那里，才是最可靠的消息来源。不过我不太确定她是不是愿意告诉你。她们对于传教没什么兴趣，所以也不像教会一样，有系统地收集和讲述神话的书籍。”
“那位狐狸小姐么？我可以去试试。”女伯爵点点头：“虽然我对她们了解也不多，不过从我打听到的消息，还有书籍故事的描述中看，应该是很友善的吧。”
“书籍故事？”夏洛特有些好奇。
“是的，大部分文学作品的描述虽然不准确，但可以看出大家普遍的态度。如果民间流传的作品中风评很好，那大体上也不会差。”女伯爵礼貌地回答：“收集书籍和故事，算是我个人的小小爱好，所以也会用它们包含的信息，推测一些别的猜想。”
“我收集的那些书籍和绘本，记载了不少民间故事。狐狸妖怪经常是友善的形象，会与人类产生恋情，甚至通婚。凉州虽然有一些对苏小姐不满的声音，但我估计，是因为她担任官职、经营商业，妨碍了一些人的利益，属于个别的行为。否则，她们族群的名声，不会像现在这样的。”
“你说关于狐狸的爱情故事？那种类型，我也研究过。”夏洛特回答：“不过那些故事里，和人类婚配的，基本都是普通的狐狸妖怪。”
“您还研究过这个？”女伯爵有些意外：“狐狸还有特殊的么？”
“当然有，她就不是普通的狐狸，而是应该算‘天狐’。”夏洛特看起来了如指掌。
“这是什么意思？是指她出身高贵，或者很强大么？”女伯爵追问。
“意思是，她们在天神手下工作，有正式的职位。”夏洛特解释道：“虽然说有些血脉的狐妖确实更强大，也更容易通过考核，但这个称号，严格来说，依然是一种……类似朝廷官吏的身份。”
“您这样说，我就明白了。”女伯爵点点头。
“这种故事，一般都是双方因为某种巧合，建立了超越身份的关系。”夏洛特继续说道：“但一段时间之后，故事里的女方，总会因为种种原因，抛下男方，回到天界去。这类传说，和你看的那些狐妖爱情故事，就又不一样了。”
“这倒是情理之中。”女伯爵本能地感觉哪里不对，打圆场道：“人家是有编制的狐狸，结婚的要求肯定更高吧。”
“也没错。”夏洛特点点头，又顺势问道：“能请问下你看了哪些书，从里面得到这么多知识的么？”
“我也不是想打探你的爱好和隐私，这件事我其实疑惑了很多次了。”她摆摆手：“我原本以为，自己是最早接触他们的人，也一直在努力学习，所以应该了解的更多，但事实好像不是这样。”
“我发现，很多交谈过的人，对东方故事的了解程度，有些超乎我的意料。他们对东方民俗细节的了解，明显不是只偶尔听听就能学来的。是因为现在的加拉西亚，正在流行这些么？大家似乎没有对我完全表现出来。”
“当然。宫廷内外，谁没有读过三浦大师的书呢？”女伯爵笑着反问道：“不过既然您真的不清楚，说他们确实没有在您面前表现出来吧。”
“啊……”夏洛特一时语塞。
“看起来，这些故事在哪里都很受欢迎。”钱程已经从不甘中回过神来，见此，主动说道：“能继续讲讲你的族群的故事么？”
“当然。”女伯爵点点头：“在这里，了解我们故事的人不多。但的大图书馆，至今还保存着原始的文献。只是这件事关系到他们的神灵，所以他们也不想把故事细节宣传出去吧。”
“这里面有什么秘密，不好对外人提及么？”钱程问。
“哦，这点您不需要担心。”女伯爵明白他的意思，主动说道：“很多事情，他们只是怕普通信徒接受不了。在南大陆的学者和祭司之间，这些其实算不上秘密。”
“生命女神的大神殿，在哈夫那提的一处山谷里。但我族世代流传的记录中，明确指出，那个地方不止是个灵脉中心，更重要的是，它的地下，有一个巨大的第一纪遗址。”她表情认真起来：“当地人把那里，叫做‘渎神者之巢’——算是个很准确的外号吧。”
“这个名字，听起来就不太对劲。为什么女神神殿下面会有这种地方？”夏洛特疑问道：“怪不得不敢让信徒知道。”
“当地传说，是女神为了镇压那里的邪魔，实际上不止是这样。”女伯爵回答：“那个地方，是第一纪最后的日子里，当时的人类，进行生命研究的地方。”
“说那里是巢穴，其实也没错。按照我族的记录，那个地下空间里，充满了蜂巢一样的结构。每个六边形的储存仓里，都是各种资料、器械和生物材料。”她描述道：“按照我们知晓的传说，神灾结束之后，那里依然有幸存者在活动，很久之后才渐渐消失。”
“他们在那里研究什么？”夏洛特问。
“目的很直白。”女伯爵说：“他们试图用当时的技术，结合虚空界的能量，改造生物乃至人自己。可能是为了更好的适应和生存，也可能是为了制造强大的生物兵器吧。”
“为了……对抗神？”夏洛特想起了那个外号，迟疑了下。
“没错，记录里就是这么明说的。”女伯爵摊摊手：“所以我才说，那个名字，是个很准确的外号啊。”
第711节 第七十章 晚倍恶的来历（下）
“你们的资料里有没有详细的记录？”钱程看起来很有兴趣：“我想了解下他们的思路。”
“这我也不是很清楚，毕竟我也不是专业学者。”女伯爵笑了笑：“但这么多年研究医学书籍，还是多少收集了一些资料。我回去之后，可以送一些书给你。”
“不过，从他们的结果看，研究这些，最后也没能挽救他们自己。”她提醒道：“你如果真的有兴趣，最好也是小心一点。”
“放心，我只是收集一些资料。”钱程说：“能继续说说刚才的故事么？”
“之后的故事，也和这个遗址有关。”女伯爵说：“不止是人类，神灵自己也对第一纪的技术充满好奇。生命女神常年降临在那里，后来干脆命令自己的祭司和信徒们，在那里修筑了祭坛，修复了一部分仓库和设施，利用遗址里发掘出的资料和设备进行研究。”
“神灵们创造出的人类，其实只是一种……不太完整的产品。”她比划了下手势，最后比喻道。
“按照当初的构想，神灵们会逐渐完善地上生灵们的设计，最终，所有善良的人都会得到永生和幸福的奖励。但随着神战的爆发，大量神灵陨落或是逃亡，其中不乏在造人工作中承担重要角色的大神。改进工作难以为继，只能暂时中止。”
“但生命女神没有放弃。神谕中，祂向信徒们保证，会继续想办法，完成之前的承诺，只要有了进展，就会赐予凡人，作为之前灾祸的补偿。”
“女神的新办法，就是利用那里的第一纪技术？”钱程问。
“是的，第一纪的技术弥补了一些空缺，其中最出名的，就是对于永生的许诺。”女伯爵说：“他们创造了一些特别的手段，用来保存遗体，还在陵墓中放置各种设备，以起到保护作用。他们制造的‘石棺’，庞大而精密，至今也没有第二个势力有能力复制。需要的时候，可以用生命女神的力量，直接将亡故者唤醒。”
“虽然这种复生并不完美，尤其是没钱的平民，活过来也和骷髅一样，但还是在渐渐兑现当初的诺言。”她继续说道：“之后，那里的研究也从来没有停止过，我们现在的生命和死灵系法术，几乎都是从那个地方流出的。”
“这个说法，我之前听我的法术顾问提到过。”夏洛特想了想：“原来影响真的这么大啊。”
“南大陆有很多独特的法术体系和实用技术，大部分和生命相关的，都可以追溯到那里。”女伯爵点点头：“他们对于人体和医学的了解，比其他地方的人类深入很多。整个北方大陆的医术，也基本都是建立在他们流出的成果上。”
“我们没有自己的医学么？”夏洛特好奇地问：“我之前也听说过类似的理论，但宫廷招募医生的时候，经常有人说自己掌握了大陆本土特有的技术，能够更适合这里的信徒们……”
“那说明他们技术不怎么样。”女伯爵不假思索地断定，随后反问道：“您觉得医生的本职是什么？人们最关心的是哪方面的水平？”
“当然是治病。”夏洛特回答。
“所以，好医生打广告，一定会强调自己能治愈多少病，救助过多少病人。”女伯爵回答：“庸医没有这个本事，只好吹嘘其他东西，比如自己特别虔诚或者自己的技术是本地特产——要是真有本领不怕被识破，为什么要去特意强调不相关的部分呢？”
“这样啊……”夏洛特有些失望：“我还以为，我们这里多少会有些有用的东西呢。”
“关心这个干什么。”钱程不以为然：“我一个齐人，学鲁人孔子的学问，都没觉得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你一个加拉西亚人，使用南大陆的知识，又有什么问题么？”
“齐国和鲁国有什么矛盾么？”女伯爵好奇地问。
“这俩打过的仗，肯定比加拉西亚和南大陆诸国打得多。”钱程解释道。
“不能这么比吧……那两个国家都是周天子治下的诸侯，和我们这边不一样。”夏洛特说：“我们又不算一家人。”
“家天下的时代，天下都是天子的，包括鲁国和齐国，当然也包括加拉西亚和南大陆。”钱程宣称：“大家都在一家天子的统治下，所以当然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