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英柱石梅中堂
第548节 第四十七章 楼船，前进！
伊兰瑞尔俯身查看下方的战局。
最先前来阻挡他们的是一群维塔利亚常见的快速桨帆船。他们采用与精灵类似的海上战术，排成一个横排，一边向这里冲来，一边用中轴抛石轨进行了第一次齐射。
大部分石弹掉在水里，有一发打在“长门”第一层舰楼位置，被充沛的防护法阵阻挡开，只炸出一片火花。
楼船队还在不管不顾地前行，根本没把他们当回事。桨帆船只好再次加速，同时齐齐向左转了个角度，试图从侧面撞击。
然而楼船甲板下，迅速伸出一排粗壮的长铁叉。桨帆船半路上就被硬顶在原地，和庞大楼船的碰撞，甚至让它往回弹了下。
——这种东西叫推杆，可以把敌人舰船阻挡在一定范围之外，是汉朝人用来防止跳帮和碰撞的工具。
小船上的敌人被震的七晕八素，还没回过神，顶层的祭酒已经中气十足地喊出命令；
“一层，义，诚，德，教诸位，升——鼎——”
一阵小鼓有节奏地响起，传令兵趴在甲板上，通过预留的开口大声传递命令。舰楼左前方，一层对应位置的窗口依次打开，那些她早已熟悉的庞大火器从中伸了出来。
“行——礼——”
轰鸣声接连响起，桨帆船被近在咫尺的直射连续命中。它的防护法术像个气泡一样炸开，厚重的铁弹在甲板上犁出几道满是木屑和血肉的沟壑。
船上的西洲人一时被打懵，但很快就回过神，本能地想要后撤，但楼船上的水手用巨弩射出几个勾爪，插在敌人船身上。
甲板上的众人早有准备，当即抓紧绳索。一排壮汉喊着号子，个个憋得青筋暴起，身形向后倾泻，死死蹬住地板，用力拖拽。随着他们的发力，那艘桨帆船被硬生生拉了过来，抵在推杆上，动弹不得。
——这种方式叫拔河，可以把敌人舰船硬拉过来。这是中原人传统的水战方式，甚至成了一种体育运动。
伊兰瑞尔一开始有些意外，但时间长了，就慢慢习惯了。这支水师的舰船上，各种各样的跳帮和反跳帮道具花样繁多，很多东西，连常年在海上的精灵们都想象不到。
很显然，这些跳帮狂人把水战上的绝大部分才智，都用来研究这类器械了。
正想着，一阵机械转动的嘎吱声从不远处传来。她转过头，看见那台体积堪比一辆战车的连弩，居高临下，指向了那艘敌舰。
咔哒咔哒的金属碰撞声接连响起，粗壮的箭矢带着嗖嗖的破空声，飞向桨帆船。
这种维塔利亚式战舰，没有多少顶部防护，只在船尾有一个木棚般的开放式简易舰楼。为了更加轻便快速，它减少了上层结构，顶层桨手干脆直接坐在甲板上。只有舷侧撑起的木板，提供了对箭矢抛射的额外保护。
平心而论，这种战船在一直以来的实战中，表现的还不错，属于价格与性能、防护与机动恰好平衡的设计。在与精灵的战争中，能够最大限度弥补机动劣势。
不过设计师大概从没想到，战船要面对来自头顶的密集射击。
伊兰瑞尔看着雨点一般的箭矢从楼船上倾泻而下。甲胄轻薄的水兵根本挡不住强弓劲弩的集中射击，更别提那些赤膊的桨手。整艘船被绳索与推杆固定住，对船上的射手来说，是最好的固定靶。
简易舰楼一照面就被连弩摧毁，几十支标枪般的弩箭轻易打穿了顶部的帆布和木板，几乎摧垮了木棚的结构，当场杀死了里面的船长和水手。整艘船上找不到一处可以躲避箭矢的场所，死者倒在甲板上流血，伤者大声呼号，侥幸还没中箭的船员则像没头苍蝇一样乱窜，试图逃命，有个人甚至直接跳进海水里。
飞蝗般的箭矢仍在持续，片刻后，甲板上就没有还能动的人了。
“停！停！别浪费箭了！”顶楼的一名军官大声发令：“传令！放开绳索，不用接舷了。”
传令兵很快把信号传下去。
伊兰瑞尔仔细看了眼。上百具尸体密密麻麻地倒在甲板上，每具尸首都至少插了至少三四支箭。几十个露天桨手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射死在座位上，尸体相互枕靠堆叠，血水在船板上积成了血泊。
嘎吱作响的声音中，推杆收回了船体，水手们也砍断了绳索。桨帆船上，几只划桨滑落下来，掉到水里，随即和船身一起，顺流漂走了。
船的底层或许还有幸存者，但他们现在连动都不敢动。楼船上的军官对此也不感兴趣——后面的小船会收拾它的。
伊兰瑞尔看了看旁边的船钟。
那艘桨帆船花了十几天赶到战场，而从船长到桨手被尽数射死只用了几分钟。
她看着水里，一具尸体面朝下漂浮着，背上还插着几根弩箭。这个水手跳入水中，也没能逃得性命。
伊兰瑞尔很快得出了结论。
这种纵横海洋数十年的舰船，已经可以被淘汰了。
不过楼船上的人明显没把刚才的交战当一回事。船长和祭酒都开始关注前方，那艘最大的敌舰。
伊兰瑞尔也把视线投了过去。
西洲主力战舰一直有大型化的倾向，这艘船就是这个发展方向的产物。它看起来不像常规的战舰，而是更像运货的圆船。它的船舷很高，能增加接舷难度。货船式的船舱提供了更多的承载空间，能够搭载越来越大的各类武器。
船只首尾，都修建了高高的舰楼，看起来像是和楼船有了相似的思路。船首位置安放了一排仿制火器，船尾则立着一座不断闪烁着法术光芒的塔楼。
楼船渐渐接近，那艘船也略微转向，迎了上来。离很远，就听见一阵轰鸣。几枚弹丸飞过来，远远落在水里。
楼船上的军吏士卒都大笑起来。传令兵换了面旗帜，要求各战船保持阵型。
几艘楼船略微调整速度，再次保持平齐。船尾的水车开始缓缓加速，给这些庞然大物提供更大的动力。
前进了一半路程后，西洲人的第二轮射击随着一阵闪光和烟雾到来。紧接着，舰尾的塔楼亮起白昼下也十分显眼的光芒。一道耀眼的光束直射而来，打在楼船前方的“城墙”上。防护法阵坚持了片刻，轰然散开，光束又持续了几息，在消散前把前部墙壁开了洞，点燃了一串火苗。
“这艘船的法术防护不怎么牢固啊。”伊兰瑞尔评价道。
“为了省时间，只好……简易一点。”钱程略有些尴尬地看着士卒们麻利地把唧筒架过去，开始喷水。
“不会损伤内部的重要结构吧？”伊兰瑞尔有些担心地说。
“不会，墙后面堆了沙子。”钱程宽慰道：“早前守城的时候，我见过这种能打出射线的武器。那时候连这种简易法阵都没有，一样没什么损害。”
“你们怎么防护的？”伊兰瑞尔回忆了下，问道：“我记得你当时说，遭到了寒冰射线和灼热射线的扫射，但没提应对的办法。”
“堆土。”
“啊？”
“堆起足够的土就行了。”钱程解释道：“法术也好投石也好，只要把土堆成合适的厚度与合适的角度，就都能挡下来。”
伊兰瑞尔回想起他们那种连防护法阵都懒得铺的城墙，突然觉得，等这边忙完，还得去更多了解下。
说话间，西洲人还在用各种方式，试图对楼船造成杀伤。不过迄今为止，也只烧出一个洞，打坏了船头几个架子。
她四下看了看，周围的楼船也没有还击。
战前她就得知，这艘船上的火器并不太适合远距离对射。虽然在她看来，就算如此，楼船上的大鼎也比西洲人那些拙劣的仿制品和生疏的炮手有优势，但全船上下，似乎都没有考虑这个问题。
“提前的慌乱射击，是训练不足、纪律混乱的表现。在进入合适射程之前，不需要这种给自己壮胆的盲目发射。”仿佛看懂了她的疑惑，钱程解释道：“现在，还没到时候。”
他回过头看了眼后面跟随的舰船，又估计了下敌人的位置。
又一艘西洲桨帆船冲了过来，旗舰这次甚至懒得管它，迎头撞了上去。桨帆船硬生生停了下来，转了半圈，滑到一边。
“楼船，前进！”
第549节 第四十八章 兴亡
在伊兰瑞尔看来，与老式战舰相比，这种船只已经算得上高大了。精灵内部，也已经有了兴建大型战舰的声音。
大型船只有助于远航。在对东西两边未知海洋的探索中，精灵同样使用更大的船只，但海战中，大船笨拙的问题始终无法解决。它的火力，和同样价格的多条小船相比，也没有质的差距。
但东方传来的火器，迅速造成了更大区别。这种大船，适应性显然更好——虽然实地看来，它比楼船还是矮了起码一层以上。
除了那面西洲人的圣旗，它挂着一串大大小小的旗帜。“长门”像是终于找到了对手，继续向它驶去。
不过看到它开阔的舰艏楼和上面露天摆放的炮位，伊兰瑞尔就知道它的日子不会好过。
话说回来，这也不是西洲人傻。实际上，露天的场所，操作起来更加方便，也不会因为封闭空间里的火药烟雾，对这些新手炮兵造成额外干扰。舰楼周围的挡板，足够提供对于下方弓矢的防护。
他们依然只是没想到，有人会乘坐更高大的舰船，从头顶倾泻火力。
伊兰瑞尔觉得，精灵自己，也需要开始思索新型战舰的设计了。
正想着，祭酒洪亮的嗓音再次在耳畔响起。
双方拉近到了足够的距离，这艘巨舰终于开始展露獠牙。
“列——鼎——”祭酒用吟诵的语调，大声下达命令。
“列——鼎——”
夫子、鼎士们高声转述，声音沿着专门的通道，传遍了舰船上下。
楼船各层，木墙上的盖板齐齐掀开，整排大鼎沿着轨道推出。健壮的水手拉动绳索，固定位置，鼎士按照估算数据，给提前装填好的武器调整角度。
片刻后，两船近乎相错的瞬间，底层传来一连串轰鸣。那些数十斤重、嵌满了晶石的实心铁球，掠过不远的距离，在目标的法术护盾上炸出一片片耀眼的白色火花。
伊兰瑞尔在心中计数着爆炸声的次数。响到第八声时，对方旗舰级的护盾开始剧烈闪烁。第九和第十声轰鸣伴随着法阵碎裂的震响，那座法师塔上的光芒也随之黯淡。
整船水手都在等着这个信号。护盾失效的瞬间，二层、三层上的大鼎齐齐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那些稍小些的火器在片刻间吐出数十发专门破坏木材的晶石弹丸，刺眼的光芒留下一道道火红色的残影。巨大的楼船甚至因此略微歪斜了下。
它们后发先至，和最后两门底层短粗大鼎喷出的破盾重弹一起，在敌舰上开出一片大大小小的窟窿。
不过，和之前那些小船相比，它并未因此受到致命的损伤。虽然造成了上层建筑的严重损坏和看起来就不轻的人员伤亡，但船的主体结构依然完好。庞大的体积，让它对于攻击，有了很好的耐受力。
军官们显然也没有指望一轮击毁敌舰，“接舷”的口令很快传开，士卒刀剑出鞘，做好准备，楼船上的各种器械，也在一阵机械摩擦声中运转起来。
祭酒挺胸昂头，再次大喊：“起——钟——”
战舰顶层放着几个粗重的铁架子。架子分为几层，每层都整齐固定着一排厚实的铁管。旁边的人拿起一个木框，盖在架子上，框上固定着一排排粗木筒，正好和铁管一一对应。筒身里，夹着拳头大小、铸出符文的弹丸，和弹丸后圆柱形的纸包。
又一名士卒走来，手里握着一把像是木耙的工具。它的头部有几排突出的钝头木杆，士卒麻利地把它们顶在弹丸上，用力把一排排弹丸连同后面的纸包塞进铁管里。
因为也是一排排挂在架子上，所以它有个外号叫“编钟”。
正想着，旁边的士卒已经把铁架子竖起来，调好角度。祭酒扫视了下他们的准备情况，又看了看周围的攻城器械——
没错，确实都是攻城器械：首尾两端，放着折叠式的便桥，原本是越过战壕用的，船上自然也准备了几套，用来接舷。中央位置，因为自己比对面还高，云梯是用不到了，只放了两组钩梯和临时加装的大木板。他们打接舷战的登陆，和攻城差不多。
士卒纷纷拔出刀剑，还有人准备好了短矛长戟。巨弩再次上弦，把十几根钩索打出去，没分到第一轮出击的士卒都按要求去帮忙，用人力和绞轮，把敌舰硬拉过来。敌人试图用船桨和木杆抵住楼船，但收效甚微。双方距离渐渐靠近，很快，一众士卒牵引绳索，把便桥重重地搭在敌舰顶层甲板上。
敌舰上的火炮和投石车再次射击，在楼船中部造成了几处破口，打坏了一具钩梯。一群拿着西洲弩的士兵也冲了出来，借助船上杂物掩护，与楼船卒对射。更多人带着短矛长剑冲了出来，想要破坏接舷的便桥。
钱程还站在原地，伊兰瑞尔转身去招呼他，让他小心些。还没把话说完，祭酒的发令再次响起：
“鸣——钟——”
铁架上响起一连串砰砰的爆炸声，几个士卒用力顶住铁架，让它不至于偏移。上百颗弹丸在敌舰甲板上四处横飞，试图阻止跳帮的西洲水兵像割倒的麦子，成群结队摔在甲板上。
伊兰瑞尔听说，这种武器是用来对付飞行兽的。凉州军一直不太在乎飞马和巨鹰，就有它的功劳。但从周围人的反应看，他们似乎更喜欢用这种东西扫射陆上的敌人。
士卒们大喊着把几具钩梯放下，搭在敌舰上。上面固定的木板，形成了一个斜坡。便桥那边，已经有人跳了上去，向敌舰疾奔，更多人则顺着斜坡一拥而上。有些胆大的，干脆顺着固定敌舰的绳索，一路滑过去。
伊兰瑞尔还没走开，周围的一大群军吏士卒，就全都大呼小叫着冲到敌舰上。西洲人大概没见过这么疯狂的跳帮，眼见着上百人一起冲过来，一时愣了神。
残存的西洲水兵没多久就被砍倒，只剩几个衣甲鲜明，带着纹章披风的大块头，堵在舱门前，拼死抵抗，带着舱门里冲出来的援军，和楼船卒搏斗。
她看见钱程拿起弓，又放下，转身问旁边的吕荹：“那个拿戟的，能射中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