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英柱石梅中堂
“总不能指望有个仙鹤姑娘还是天鹅姑娘还是什么的吧……虽然西域那边，听说过这种故事就是了。”他自言自语道：“我倒是碰到过老鹰姑娘，结果还是匈奴那边的，最后还让她跑了……”
“啊，又说多了。”他摇摇头，转向让娜小姐：“总之，这事交给我就行了。还不行，你去找夏洛特，她的裁缝肯定能做这种衣服。”
让娜小姐只好点了点头。
她正想走，忽然意识到手里还拿着本书，又转过头来。
“还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解释一下，钱先生。”她努力让自己严肃下来：“你给我的这个诗集，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有这么多轻……轻薄的内容？”
“嗯？”白芷再次警觉地凑过来：“他给了你什么？”
“就是本诗经啊。”钱程无语道。
“那恐怕是误会了。”白芷判断：“而且诗经的内容……也难怪。你当初该换一本的。”
“几百年来都是这么教的，培养出多少代君子了，也没见有人说轻薄。”钱程很是不解，转头看向让娜：“我看，是她自己心里想着见不得人的东西，才反过来怪诗经吧。”
“什么？”让娜显得很气愤。
“你说哪里有问题？”钱程伸手把书拿过来。
让娜指了指靠近开头的地方，一篇的注解。
“采芣苢怎么了？”钱程奇怪地问。
“不是说这是歌颂女人的品德么？为什么都是求子和求怀孕的啊！”让娜抗议道：“你给我看这个，是什么意思？”
“蠢。”钱程评价道。
“？？？”
“你自己不动脑子想想么？”钱程责问道：“如果是你，你什么时候想怀孕生孩子？”
“我我我……”让娜小姐一下又涨红了脸，憋了半天，说：“我没准备结婚成家！”
“呃……你们巴里希人，结婚和生孩子也没有必然联系吧……”钱程嘟囔了一句，补充道：“或者简单点，你什么时候想安居下来？”
“等到驱逐阿尔比昂的侵略军，王国安宁下来吧。”让娜下意识地答了句：“到时候，我也可以退隐了。”
“你看，不就是这个意思么？”钱程摊摊手：“什么时候妇人会为了增加子嗣操心，有空跑出去采摘对怀孕有利的草药？肯定不是天下大乱的时候。”
“你以为这种情况很常见么？”他厉声斥道：“中原那边，就现在，百姓都有抛弃甚至杀死子女，以求避税和减少开支的，官吏想禁止也管不住。各地在籍的人口不断减少，有司毫无办法，只能编造数据应付上面。你难道觉得，能安心生养后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天下是不是安稳，君主有没有施行仁政，看妇人的处境就知道。天下的处境危险了，妇人的处境首先危险；天下的形势困厄了，妇人也首先困厄；天下要生乱，妇人同样首先有乱。”钱程说：“同样，天下若是兴起，妇人的德义也会首先体现出来——这诗说是妇人的德行，其实是天下的德行。”
“哪有什么轻薄。”钱程摇头叹息道：“只有学识不足而已。”
第362节 第九十七章 自找麻烦的志向
“那我再去认真研究下吧。”被他这么一说，让娜也露出愧疚的神情。
然而钱程拿着书，没有给她的意思。
“你还是不要看这本了。”他说：“对你来说，可能确实太难理解了。我回头给你一本蒙学的吧，那种应该更适合你。”
“我就说，你不该给她这些的……”白芷摇头道。
“我看夏洛特就没什么问题。”钱程评价道：“现在看来，无论哪里，人和人之间的差距都是这么大啊。”
让娜总觉得自己受到了鄙视。
她平日里，辩论的能力也不差，有时甚至能语出惊人——当然，前提是没有钱程这个级别的对手。
“你是觉得我学习能力不行？”她气愤地质问道：“这几个月，我已经学会些你们的语言了。你说的那些，我也早晚能看懂学会的。”
钱程一点也不觉得看懂五经是什么值得说出来夸耀的事情，不过问题重点也不在这儿。
“本来也不是学习能力的问题。”钱程直白地教育道：“是你的心性太偏离正道了。”
“啊？”让娜懵了下。
“我和你说性、心、情那些，你也不懂。而且你是最基础的层面，就出现问题了。”钱程感慨道：“不把你心里原来的那套有问题的思路丢掉，你是理解不了正道的。”
“你说我思路有问题？”让娜更加不满：“你让我放弃信仰？”
“别推脱了，人家夏洛特跟你信的一个神，怎么人家就没事？”钱程训斥道：“西洲的学者，我见了不少了。你们圣城来的经院哲学家，水平比你不知道高哪里去了，我和他们讨论问题，也没这么多事情。这明显就是你自己的问题。”
“哎，有人告诉我，有些教士和修女，表面上纯洁神圣，心里却都是各种见不得光的想法，稍有机会，就会发泄出来。我看，这也不是空口无凭啊。”钱程感慨道。
“西洲人里，也有公开向你抱怨教会弊端的了？”旁边，白芷感兴趣地问。
“不，是三浦说的。”
“……”
让娜又憋得满脸通红，想找机会反驳。
“我们也知道。”旁边，顶着红毛的莫德雷德兴高采烈地凑过来，主动说道：“教会不说，这个女巫的事情，我是听说过的。你还真以为她是什么圣洁的人啊。”
“你说什么！？”让娜明显火了。
“大家都知道啊。”莫德雷德毫不怯场地指出：“你去朗迪尼姆的街上随便问个路人，都知道的好不好。你说这种，这种是个人都知道的事情——”
“路人皆知。”钱程替她总结道。
“对对，让娜的节操，我们阿尔比昂路人皆知。”莫德雷德现学现用。
“你这家伙！”让娜气急：“你还好意思说我。那些阿尔比昂人怎么讲你，你自己清楚。刚才我在门口，还听见你们说王后啊叛乱啊什么的。”
“怎么能叫叛乱呢？”莫德雷德立刻否认。她学的很快，当即用刚刚从钱程那里学来的道理反驳：“是兵谏！孝子的事情……能叫叛乱么？”
让娜没想到还能这么说，当场噎了一下。
莫德雷德很是得意。
然而好景不长，等让娜回过神，又开始了反击。两人越吵越远。
“我们想争夺继承权，你来瞎掺和什么？要不是你，事情早就解决了！”
“你们阿尔比昂的军队作恶多端！”
“呸！哪家贵族不这样。那些巴里希贵族不一样在当地烧杀抢劫么。话说回来，我们也一样是巴里希贵族，他们抢得，我们抢不得？”
“你们不是巴里希人。”
“是不是，轮到你说了算？这是国王和贵族的事情，你个骑士都不算的家伙，什么时候有发言权了？”
“这是神给我的使命！”
“哈？！神不把使命授予贵族，反而授予村姑？！”
“你这种残暴不仁的家伙，怎么可能理解的了神意。”
“我看你是做梦做多了，才觉得神要找你吧。所以你跑出来瞎掺和什么？你还不懂么，要不是总督偏袒你，你早变烤肉了。你真以为，贵族们会认为村姑在神面前，和自己等同，甚至更高？”
“难道你以为私生子就高了？安安稳稳拿年金就行，你又凑什么热闹？”
“你你你……”
莫德雷德说不出话来，两人沉默了片刻。
“我哪知道到底一不一样高。”莫德雷德自暴自弃地说：“不过总之，我是爵士。村姑不可以和骑士顶嘴！”
“我不是和你顶嘴，我在和你讲神学上的道理——”
让娜小姐还在试图辩解，然而莫德雷德被她嘲讽在了痛点上，气急败坏地扑了过去。
让娜小姐的衣服一直有点紧，两人又都力气不小，扭打之下，很快就要坚持不住了。
白芷一把拽住钱程，把他拽出门口，顺手关上了门。
钱程略显遗憾地收回视线。
“你在看什么呢。”
“评估效果。”钱程正色道：“以夷制夷的效果。”
白芷翻了个白眼。
“这回我和你一起去了。”她说。
钱程想了一会儿，苦着脸点了点头。
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最近的定力，是越来越不行了。
平心而论，钱程更想和其他人待一起：和伊兰瑞尔一起的时候，他觉得温馨而轻畅；和夏洛特一起的时候，他觉得安心而满足。
而每次白芷出现，钱程就本能地开始吾日三省吾身。
当然，作为一名君子，钱程清楚地知道，德行比快乐更重要。和白芷多待在一起，有助于道德修行，所以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你这样不行。”他又沉吟了下，对白芷说。
“啊？有什么问题？”白芷问。
钱程认真打量了她片刻。
“你太好看了。”钱程指出：“乡野间，小城里，出现这种人一点也不寻常。”
几年不见，白芷的外貌愈发成熟美丽了些，不止漂亮，甚至可以说是妖艳了。
不过她大概没料到钱程这么说，随即怔了下。
“那我也用法术伪装下吧。”她说：“弄得寻常点，免得被人太注意了。”
钱程点点头。
“变得和老家村姑一样，你不觉得可惜么？”白芷又来了兴趣，问道。
“怎么会。”钱程叹了口气，怅然道：“要是普通村姑还好了。”
“你信么？”他回头看了白芷一眼，又看向东方：“我现在有时候都想，要是有机会能当个教书先生，娶个村姑，安安稳稳过一辈子，是不是比我当年急匆匆地想出人头地更好呢？”
“但是，那也是你的志向吧。”白芷沉默了下，说。
“刚才听她俩吵，我就想，我们为什么会有自找麻烦的志向呢……”钱程自言自语道。
第363节 第九十八章 相濡以沫（上）
殷琼走进院子里的时候，一个白头发老道正大声叮嘱伙计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