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顺1730 第833章

作者:望舒慕羲和

“挖,组织百姓来、分活做,我看你们完全可以担起这个责任。和挖圩子差不多。”

“凡是来干活的河工,每人一天三斤米面、三钱盐,半个腌萝卜、四两豆饼,算一个满勤。每天来干活,干满,得钱33文,按官价算,月发钱一两。”

“是米还是麦,也怕这边吃不惯米,到时候各自报上即可。”

“朝廷批下的米、面,也由你们组织人来运输。朝廷不可能把钱发到每个人手里,朝廷只会派人在工地检查,你弄些老弱病残来混饭吃,那也拿不到那些米、钱。”

“总之,朝廷把钱、粮,给你们,由你们组织人来干活。吃饭什么的,也由你们出人来做饭,每五十人一个做饭的,做饭的工钱之类的,我这边都列了单子。”

“米我会运到海岸各处,你们也自组织人去搬运,每三十里,百取二。”

“我这些年在这里弄了不少人去南洋,料来你们也知我的名声,向来说一不二,绝不短斤缺两。”

“当然,你们也有好处,按照分配的河工段算钱,挖掘量多少,承包多少,我这边验收合格,直接点钱给你们。白银、纸钞、铜钱、都行。”

“听懂了吗?听懂了,就继续说。听不懂,就赶紧问。”

“怎么说呐,就是官督下的承包,说是承包,我也会派人清点干活的人头,而不是说直接出钱出米包给你们干。至于为什么非要这样,话也不好说的太明白,说明白了难听,你们也都懂。”

这一段河道,属于比较好挖的那部分。

真正需要组织力高强度高技术挖掘的,是高家堰起点、以及入海口的河口,剩下的地方,只要不下大雨,只要技术人员监督一下即可。

要在三四月份雨季来临之前,抢出来干渠,日后再慢慢修缮。否则,四五月份之前不能完工,就算是白玩了,明年一场雨就直接废掉了。

干活期间是农闲季节,朝廷也算是第一次真正正正用到了使役钱,投入巨大。

按照工程量估算,单单是给百姓的最基本的食物保障和募役钱,就需要粮食大约240万石、工钱募役银250万两。

这是成本价。所以才说这几乎要兴大顺举国之力,因为这只是趁着冬天抢出来的初期攻城,后续还要继续填补,数年之内要花几千万两。

这时候的百姓肚子里没有油水,吃的东西也太差,二三斤米面、四两喂牛的豆饼这个后世听起来吓人的量,其实也就管个大半饱。

这次朝廷砸下来了不少的钱,皇帝也嘱咐刘钰,有些事只有冬天能干、有些事春夏秋冬都能干,所以让刘钰分好轻重缓急。

刘钰心里有数,如今这一套办法说出来,乡绅们顿时纷纷点头。

都知道刘钰是不会缺斤少两的,毕竟这是个傻呵呵在这里放保准赔钱的青苗贷的人。

就算朝廷不给钱,乡绅实际上也有组织地方劳役的时候做组织者的义务。毕竟皇权不下县,县令要干点啥,不可能凭空变出来个规章严密的党群组织,只能依靠乡绅。

再加上年年水灾,每年救济,也需要乡绅组织协调、秀才们负责统计之类。

几个有功名的乡绅这时候便站出来道:“国公说的清楚,我们都明白了。这的确是个好办法。那挖河的工具……”

刘钰点头道:“工具自然是朝廷出。现在距离开工还有段时间,此地妇女多善编织,朝廷作价收购藤条筐,你们承包数量。朝廷把钱直接给你们,你们发给村里的人,不要克扣啊,修河可是关乎社稷、关乎你们、也关乎洪泽湖上游淮河的大事。”

“当然,你们承包多少,朝廷也不会短了你们好处,点验合格,会给你们奖励,按个计算。你们到时候自行运到各处工段即可。”

“至于铲、锹之类,你们统计人数报上来,自会发给你们。”

“开工之前,先前往承包区,把简陋的屋子搭起来。生火、做饭、睡觉。”

“朝廷也特许了,砍几处原本禁止垦殖的煮盐草林,做生活做饭取暖之用。”

说罢,刘钰掏出来了这一次诱人犯罪的关键道具。

一沓粮食券的样本。

做工很精细,完全是松江府银行的印钞技术。

但是做的很扯淡,太过自由。

不管是谁,拿着票据就能取粮食。

不记名、无编号,但又难以仿造。

刘钰这鱼钓的,简直是钩直饵咸:能做出这样做工技术的,不可能连最基本的记名编号管理制度都想不出来。

但要的便是愿者上钩。

他叫人把这些粮食券给一众乡绅发下去后道:“到时候,会在几处海边建运转站。朝廷的海运能力,不必怀疑。你们到时候按照三十里一折价,运来就是。”

“我也考察过,这里都是黄河黏土,只要不下雨,硬的如石头,又是一马平川。力气大的,用大板车,一个人也能拉个大几百斤。三十里百取二,再算上工钱,便是大牲口,哪怕你直接用大米麦子喂牲口,那也不亏。”

“一会将河段分一分,你们切派人去踩踩点,熟悉熟悉地形。拿着券直接换粮食,随到随走。”

第690章 咸饵

乡绅们拿着刘钰发的样本票,端详了一阵,此时还没想到怎么贪污克扣。

但刘钰留的口子或者漏洞,太多。

胆大的,就不提了。这么大的漏洞,花活有的是。

胆小的,刘钰生怕他们觉得大米不好作假,连往麦粉里掺橡子面、玉米粉、地瓜干粉的空子都给空出来了。

胆子再小的,刘钰还脱裤子放屁一般,除了供应腌萝卜,还供应根本不可能用上的盐——吃腌萝卜,要盐何用?盐煮腌萝卜?

要是胆子再再小的,连工地煮饭的人刘钰都不出,而是让乡绅自己出。所以说这是一斤米的饭,真就是一斤米?

漏洞太多,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吧。

总不能苏北乡绅尽尧舜吧?

……

久后。

在通往淮河工地的沿途,尚未开工,却已经繁荣起来了。

刘钰招商了大量的小买卖人,由他贷款给这些小买卖人,低息贷。

由他们,在沿途开办大车店,每隔一段距离就开一片临时的民间驿站。

工期结束之后,这些小买卖人再把钱还给刘钰即可。

目的就是为了方便运粮歇脚、吃饭、住宿等。

在一处通往粮食运转站码头的临时驿站区,一户乡绅的管家,正奉自己老爷的命令,先来运转站这边踩踩点,看看路线,也方便日后运粮。

不久前还荒芜一人的地方,现在已经有了不少临时的大车店:可以自己做饭、也可以买着吃,店主主要卖铺。铺上都是麦草。

但店外也煮着羊汤、素丸子之类的东西,赶路累了,就在这里吃点饭。自己带着干粮不怕,买一碗热汤,肉就几片,汤却管够可以无限续。

这里的小商贩市场定位非常准确,能来运粮食的,保准吃不起别的,住有麦草的地方就算不错了。

来到这里歇脚的管家,姓李,是随的老爷的姓,也是两三代的家人了。

李管家要了碗羊汤,刚嘘溜了两口,旁边就有个陌生人悄悄靠了过来。

“兄弟,是来看粮站的吗?”

李管家不是那等除了逃荒可能一辈子没出过村子的人,一看就知道这人有事,便点了点头。

反正身边还跟着几个家人,也不怕什么。

那陌生人赶忙喊道:“店家,捞个羊头。打几角酒水。”

酒菜上来,那陌生人只说自己好个朋友,便把羊头分给那几个跟着来的家人,轻声和李管家道:“兄弟,借一步说话。”

李管家也是跟着老爷去管过灾民的,这等事见多了,心领神会叫底下人先在这吃着。

两人绕到了大车店的后面,那人拱拱手道:“不知道尊家主家承包的,发的是米还是面啊?”

李管家之前见识多,此时便不动声色道:“圩子里的人吃不惯米,要的是面。”

陌生人嘿道:“要说朝廷办事啊,有时候,还真就是没法说。古人说,肉食者鄙。你说每人每天三斤白面,其实倒不如每人发上六斤地瓜干、多几斤高粱呢。定策的,都是些吃白面的,竟不知道这同价的白面,可是远不如同价的苞谷、地瓜呢。”

李管家心道这套路熟啊,之前救灾的时候常这么玩,理论上还确实是好事呢。

朝廷有时候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有时候也默许乡绅和地方官发挥主观能动性。毕竟之前朝廷可调集不了粗粮,只能调漕米。

但是不是真的一斤米换成了二斤杂和面,那就难说了。

这里面地方官又不能一手遮,得地方官点头,乡绅分红,这事才能干下去。苏北这等常灾之地,见的多了。

见陌生人这么说,李管家如何不知道对面是干啥的,笑道:“说的也是。不过,朝廷就这么定的,朝廷怎么定,咱就怎么干呗。兄弟是做啥买卖的?”

陌生人笑道:“我哪是做什么买卖的?也就是给人跑腿的,我主家的买卖做的大。兄弟,实话跟你说了吧,我这有点货,不知道尊主家有没有兴趣?废话咱也不说,先看看样品。”

说着,从怀里摸出来个小布袋,打开之后,里面装的是面。

虽然也是黑乎乎的,但颜色算起来也算白的了,毕竟这年月要吃真正的白面,得过七八遍筛才能把黑乎乎的麸子弄出来。

除非有钱人家,或者挂面条的小手艺人,寻常人家也就过年的时候才这么仔细地筛出真正的白面来。

李管家一看这面粉,手一搓,就知道里面掺了东西,来显得比本色白一些。而且凭手感就知道,里面肯定掺了些乱七八糟的杂和面,又掺了别的来遮色。

“滑石?观音土?”

陌生人忙笑道:“兄弟是懂行的。”

李管家也没废话,收起那袋样品问道:“怎么换?”

“这要看怎么换了。保吃不死人、吃不病人。里面都是橡子面、苞谷之类的。你们不用运过去,给票就行。我们这边验票,不是假的,直接走。你放心,既是敢干这一行,便有本事才能干。”

“尊主家要是敢干的大,那咱们就可以直接运苞谷面、橡子面。也免得我们这边麻烦,还得雇人掺。”

“我家主人的买卖大,你们放心,有多少,我们吃多少。而且你们也根本不用麻烦,直接拿票去我们那取粮就行。”

“多余的票,我们这边也收。兄弟,我跟你说,我们这边都是实诚价,而且后面硬。你去别的地方卖,他们压价不说,说不定直接抢。我们这边是直接点钱,要银子还是纸钞,那都好说。”

李管家心道,你既这么说,反倒更不可信。既有别人也干,只怕人家给的未必就比你们低。

想到这,李管家又问道:“你家主人上面即有人,怎么不直接在粮食转运站那换了?”

一说这个,那陌生人猛拍一下大腿道:“兄弟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朝廷让兴国公出镇,专管这个。麦粉,都是直接从营口那边的面粉厂弄来的,都是海军和孩儿军的人全程盯着。”

“那大麦粉厂都是烧煤的,一天磨的可多了去了。那边包上,直接装船。船都是大公司的,哪有机会啊?”

“想干,就得拉兴国公入伙。兴国公不入伙,就没法在源头上做手脚啊。”

“我跟你讲,兄弟,这买卖有得赚。你说这大好的白面,让那些穷百姓吃了,那不可惜了吗?”

“你给他们点苞谷面、橡子面、地瓜之类的,吃饱了,他们还能说啥?让他们吃白面,最后都当屎拉了,有啥用啊?”

“还不如说换点钱钞,咱们这也算是行善积德了。”

“兴国公钟鸣鼎食之家,可能他就根本不知道,吃三斤白面,远不如吃六斤苞谷、吃十斤橡子面。”

“那些穷百姓吃的也饱不是?要不然的话,离家近的,留三五个白面的,给家里的吃,到时候再吃不饱,干活饿过去,那不是造孽吗?”

李管家点头道:“兄弟你这话说的对啊,那群干活的吃饭都是当屎拉了。三斤白面,还真就不如四斤杂和面,管饱才重要。可劲儿吃才是正理儿。”

“但你这个……里面掺滑石粉,或者观音土,我们怕吃出来事啊。我也知道掺的少没事,可他妈的谁知道你们这帮奸商掺了多少?吃死人可就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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