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顺1730 第708章

作者:望舒慕羲和

“如此,二三十年内,这治淮费用,当也收回了。”

“臣以为,治淮需三五千万两,这是一年收入,朝廷管着偌大天朝,自不可能将全部的钱都投入淮地。”

“今日补淮,明日增淮之税而补他处,未为不可。”

“只要治好淮河之后再增,百姓也不会有什么怨言。而且若真能取消漕运,即便加税,百姓的负担也是减轻了的。”

廖寒辉这些年一直在黄淮区,对皇帝诉说的“朝廷做鸵鸟”的说法,当真是理解的相当透彻。

百姓的负担到底是不是国税?

廖寒辉自是清楚。

他觉得自己这个办法,算是跟松江府那边试行的印花税学来的。既然做生意的,入股票据交易的时候,按照交易价格来交税。

那么,土地从劣田变为水浇地,增加的部分,除了增加原本的亩税之外,完全可以视为朝廷投资的一部分回报。

把土地从劣田变为良田的增值部分,取出一部分交给国库,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

不管怎么说,治淮的钱,是各个省凑的。国库没钱也不行,将来别处遭灾了,也得用国库的钱赈济,让淮民偿还各个省凑出来的治淮钱的一部分,也未尝不可。

这和后世不一样,这三千万,就是大顺一年官方的财政总收入。后世治淮河也好、治黄河也罢,没听说有投资需要一年财政总收入的。

廖寒辉也知道这个数额对大顺来说,着实是大了点。就算大顺如今还有海外贸易的收入、工商业的收入,真要是治淮,怕也会留下一个顶大的财政窟窿。

他这想法,也只是一地一府的视角。

皇帝对此不置可否,并没有斥责,也没有称赞,而是问刘钰道:“兴国公不知治水事。但于钱上向来看的紧。”

“若朕真欲废漕运、治淮河,爱卿可有什么策略?”

刘钰多少年前就琢磨着废运河、走海运的事,哪能不做提前的准备?

如今皇帝不问他这件事应不应该做、而是问他这件事要做该怎么做好?

这就可以大大方方地回答。

于是他便将这些年对于漕运、海运、漕工等等问题的考虑,一一陈奏。

总结起来,无非两句话。

漕工组建厢军。

漕米买扑承包。

这两句话可以概括的策略,让皇帝陷入了沉思。

说起来也简单,听起来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行性。

总结起来,无非还是之前的老办法,旧瓶装新酒。

既然要治理淮河,那么反正要找人干活。

找人干活,又不想征发劳役。

那么就得给钱。

同样是给钱,为啥不把钱给那些因为废弃运河而影响生计的人呢?

将他们编入厢军。

不发盔甲、不发火枪、不发鲜艳军装,一身装备行头也花不了几个钱。

按照每个月二两银子的饷银,再保证能吃饱饭,让他们专门干活去呗。

编入二三十万厢军,专门做工程。

挖掘河道,主要用这些人来挖。

找靖海宫培养的工兵军官生来做军官。

当然,要赶时间的话,农闲时候,可以募役当地百姓去大堤干活。发钱就是了,反正是照着3000万两花的。

原本,雇人挖人工河、水渠,是一笔钱。

遣散安置那些因为废弃运河而无疑谋生的人,又是一笔钱。

而如果编制厢军,就可以用一笔钱,解决两件事。

此外,就算治好了淮河,日后维护用不用人?淮河治好之后,海河、辽河等,是不是也可以试着治理?黄河长江是不敢动,挑软柿子捏不行吗?

日后维护、治水延续,直接可以用成为熟练工的这批厢军。

另一句话,漕米买扑,则是在确保海运没有问题、海军可以控制南洋、实在出事了可以运江南米南洋米的前提下,完全也是一个花一笔钱,解决两件事的办法。

江南地区,白银充足,完全可以支撑完全的白银货币化。

那么,原本要缴纳实物租的漕米,直接换成银子缴税不就行了?

朝廷把漕米折算的白银,交给商人。

按照价格,承包给商人。

然后,朝廷出台一些鼓励性的政策,比如台湾、南洋新垦地,十年免税等等——反正这些地方原本也没有税。

由此,以政策性引导,让这些豪商去南洋、台湾去办稻米种植园。

而兴办稻米种植园,又需要大量的劳动力。

因为运河被废导致的运河两岸经济下滑、以及后续的经济下滑导致的贫苦农民,外加水灾等年年都有的灾荒,就可以让大量的需要朝廷赈济的人口,下南洋。

在稻米种植园当苦力、奴工。

一来大顺的人力便宜,也就与荷兰人用的泰米尔奴隶差不多。

二来,大顺的这些人,多半本来也会种田。

反正肯定是比荷兰人在爪哇推行种靛草要强,当地人根本不知道咋种。

这样一来,原本每年要给百姓带来大量负担的漕运,便可承担三项责任。

其一:保证漕米供应。

其二:代替一部分朝廷赈灾。

其三:充实南洋人口,如两晋隋唐开始的对江南的开发,假以时日,南洋华人众多,亦可为天朝的基本盘。

其四:促进南洋发展,由大量种植园,带来小买卖繁荣、消费品消耗增加、定居成本降低等等,也可以长远地保证大顺所理想的小农经济在天朝内的稳定,缓解人地矛盾。

而且,爪哇土地肥沃,一年确实多熟,粮食产量肯定比两淮地区要高的多。

同时,因为人口南迁南洋,兴修淮河水利设施,南洋米产量增加,以及不再需要缴纳稻米实物租而缴纳货币税等等因素,运河地区种植棉花等经济作物的趋势也会增加。

而增加的这些棉花,又恰好可以提供对外贸易所需的原料。尤其是在荷兰谈判很顺利的完成第一步、在南洋被大顺所得的条件下,纺织业肯定是要大发展的,这又可以给朝廷带来更多的赋税。

原本是害民害的两淮崩溃、运河两岸恨死漕运的漕米,若行此手段,不但可以缓解运河的苦难民役;还能当做朝廷赈济灾民下南洋的手段。

单这几点,就比继续走运河要强。

其中朝廷并没有多花一分钱,因为漕米本来就是要的。

至于说考虑承包种植园需要时间,那也不是问题。

只要有银子,大顺有海军,有足够的货船,几百万石大米,在南洋随便就买得到。

从爪哇买到暹罗、再买到锡兰印度,只要海军能在南洋称雄,就根本不存在买不到的情况。

再不济,还有辽东的粮食呢、日本的粮食呢?日本既然为了搞了大米期货交易,钱到位,军舰还能继续去那边转圈,日本的各个封建主巴不得大顺去买米呢——日本百姓是交实物税的,可不是交银子,这些大米得换成钱,才能买开埠之后大顺带去的大量货物。

所以,刘钰觉得,现在完全废弃过时的运河漕运、废弃经济最发达的江南还有实物税的时机,已经到了。

要说在北方还收实物租吧,也能理解。之前北方白银确实不足。

但不在北方收,却在白银存量最多的江南收实物租,这就说不过去了。

伐日本、下南洋、驱逐西洋势力确保海运安全的同时,其实也确保了大顺的粮食安全。至少,是京城的粮食安全。

从全局考虑,刘钰并没有去琢磨治淮之后的加税或者土地增值的问题,他觉得这倒是细节。

他支持松江府尹搞十一税的原因,不是为了朝廷收更多的税,而是为了减轻百姓负担,降低松江府的买地收益,从而降低松江府的工商业贷款利息。

真要是大顺爆种改革,李淦疯了搞激烈改革,真一年能收大几千万两的土地税,刘钰反倒郁闷了,这庞然大物得让新兴阶层长到多大才能推倒?

要是在淮河刘钰搞均田,刘钰是支持的,增加内需购买力。

但不动最基本的所有权问题,搞这种修修补补,除了户政府能多收点钱外,对工商业发展意义不大。

他的目的就是让皇帝花钱,并且花钱之后还能感觉到非常爽。

并且这钱一定是从工商业赚来的。

刘钰觉得,真要是去借债,一年五六十万的利息,根本不是事,他也丝毫不琢磨着在土地上往外挤。

欧洲即将结束战争,国债利息趋于稳定,暂时看也没啥好的投资方向。他们也不会急着要回本金,而是会更倾向于每年收利息。

这钱,等于就是白拿的。

还不还的,真要是大顺对外扩张了半天,竟到一千万两都要赖账的地步,也根本不用还了,来大沽口武装讨债吧。

而要是能稳定十年都没有引发挤兑,证明大顺已经在欧洲站稳了脚跟。还差这一千万两的本金?

第555章 最终还是看天意(上)

治水问题,刘钰不敢掺和,他控制不了老天爷。

但要说保证京城和驻军以及野战军团所需的600万石粮食,他便可以拍着胸口担起这责任。

虽说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也其乐无穷。

可终究,比起治水的与天与地奋斗,保证漕米的与人奋斗实在是更有乐趣。最起码可以自己掌控命运,但治水自己没办法掌控是否来一场百年一遇的大暴雨。

这些年过来,皇帝对刘钰还是非常信赖的。觉得要是刘钰拍胸脯保证的事,那肯定是胸有成竹的,从当年的罗刹边境战争到这一次下南洋,都印证了这一点。

只是之前皇帝始终觉得,刘钰有时候总会使一些“先斩后奏”或者“倒逼朝廷不得不从”的手段。这都形成习惯思维了。

耳听刘钰又提出这么一个听起来似乎“十分合理、十分有利于朝廷”的政策,皇帝也几乎是下意识地想了想这件事可能会引发什么影响?可能又会“倒逼”朝廷将来做出什么决策?

想了半天,觉得好像最多也就是倒逼朝廷不得裁撤海军、必须保证一支在南洋有绝对性优势的海军。

除此之外,暂时倒也看不出什么别的。

之前任命米子明为南洋都护的时候,殿前奏对考教,米子明说要分“内外”。南洋的工业发展不起来,而且杂乱无章的岛屿,都使得南洋很难存在一个强大的割据势力。

因为南洋虽然有柚木,但是造舰不只是个技术活,还是个吞金兽。

拥有一支十余艘战列舰的舰队,需要一个集权的中央政府、需要几十个省份的税收保证、需要强大的手工业作为支撑、需要一整套的帆布缆绳锯木产业、需要一个海军部下辖的后勤管理处统合……总而言之,南洋都不具备这样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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