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顺1730 第328章

作者:望舒慕羲和

现在这种情况,也没有人提一句“一叶扁舟送一使者去倭国质问”之类的话,提起来就是要掀烂伤疤了。

相隔万里,琉球的事从前朝万历年瞒到现在,谁敢保证质问的话就一定是真的?

准备了许久,再加上皇帝那日在正阳门的作秀,谁都知道这时候谁站出来反对,只怕要被骂死,背个国贼的帽子。

皇帝等了等,见无人反对开战,遂道:“枢密使之言,甚合朕意。只是渡海远征,我看也非要他不可。”

“一来他即日将婚,素来又常说霍冠军匈奴未灭不言家之言,若其出征,于身不吉。”

“二来嘛……当日鹰娑伯言他要操练的是有制之军,便是缺了他一个,也一样胜得。于练兵一事,无人出其右,他既言有制之军,朕自信之。”

“鹰娑伯久在军中,劳苦功高,不若回京歇歇。”

一石激起千层浪,上朝的时候固然要保持肃静,可皇帝的这句话还是一下子让朝中的人全都惊呆了。

碍于礼官在侧,不好惊呼,可一个个心里都翻腾起了海浪。

这是什么意思?

刘钰被陛下解了兵权?

是不是意味着刘钰失宠了?

临阵换将,这可是兵家大忌啊。就算是所谓的有制之军,可是否可用,谁也不知道。

这只是刘钰自说的,当日征准噶尔,确实是胜了,可青州军也是刘钰一手带出来的。

这到底是胜在有制之军上?还是胜在兵识其将如有臂使上?谁也说不清楚。

再联想到前几日刘钰因为“殴打荷兰水手”被罚俸三年的事,以及皇帝派遣七皇子去威海等等事,难不成刘钰做了一些跋扈之事?亦或是在军中培养私属,陛下震怒?

怕打完倭国再立新功,而至尾大不掉?

不只是那些幸灾乐祸和刘钰不对付的,便是刘钰圈子里比较亲近的,这时候也都愣住了,完全没想到今日会出这么个事。

翼国公更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心道莫不是守常的嘴,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早就说过他,要稳重些,不要什么话都说,伴君如伴虎,便是父子兄弟之间尚且都有诸多惨剧,你还真把自己当霍去病了?况且冠军侯英年早逝,你还活着,这嘴就不能老实点?

几个人用笏板挡住脸,悄悄观察着刘钰。翼国公、齐国公都不好出面,是要避嫌的,江辰再度出面道:“陛下,这临阵换将……实乃兵家大忌。”

皇帝却笑道:“鹰娑伯不是总说,日后勋贵出镇为帅,士兵操练如一,换将亦无不可吗?难不成这陆军如此,海军便不如此?”

这句话听着既像是信任,又像是敲打,还有几分像是抓住把柄就要解权,哪怕是再懂帝王心的大臣,也没听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刘钰却出来道:“回陛下,海军亦如此。臣操练海军,所为者便是练出这样一支海军。若海战失利,皆臣之责。”

众人有些看不懂了。皇帝既开了口,刘钰交权那是肯定的了,因为皇帝已经逼到刘钰没有了退路。

是你自己说的,你练的是有制之军。如果你自己又说,缺了你打不赢,那岂不是欺君之罪?

交权倒是必然,可没想到的是刘钰居然还把责任主动揽了过来,说海战若失利是他的责任。

对日本的恐惧,还深深印在大臣的脑中,或者说是对大海的恐惧。既然没有几个像刘钰这样自信到认为半支海军可全灭日本水师的,自然也就难以理解刘钰的举动。

不能理解,也就疑惑。

有几个心里对刘钰颇有不满的,心里也暗暗赞叹,心道此人虽然不读圣人之言,粗鲁骄横,但其忠心可鉴,实无私心。

但皇帝这时候把刘钰换走,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是想趁机看看朝廷对海军的控制?海军到底是姓李还是姓刘?如果是这样的话,刘钰此时就算痛痛快快地交权,那也是有了罅隙,或许正可弹劾?

几个动了歪心思的正在那琢磨的时候,就听皇帝道:“你虽不必亲临海上,但你熟知海事,与倭国情势。对倭军机要务,你可躲不开。此其一也。”

“其二,准部来报,罗刹人占其草场,修筑堡垒,一直不退还。你和罗刹人多打交道,对西域也熟,这些日子当仔细研读罗刹、西域山川地理。若实有战,还需你出镇额尔齐斯河。”

两句话,虽然对大海和日本还怀有一丝恐惧认为实乃强敌的大臣还是不明白征倭一事就这么简单,却也听明白了,只怕此时刘钰恩宠未失。

既要他参与对倭的军机大事,又要他做好出镇西域的准备,难不成是准备在西北再和罗刹打一仗?

若是这样,似乎便说得通了。

当年在黑龙江对战罗刹,是刘钰搞出了最大的动静;进军西域,也是刘钰一马当先,绝了一大堆翘首以盼功勋的军中子弟,愣生生把准部这个看似难打的庞然大物,打成了西南改土归流级别的战争。

权衡之下,应该是觉得对倭一战只要略施惩戒,而与罗刹似是要稍微大打一场,所以调刘钰回来?

一些读过西洋诸国略考的大臣也知道瑞典国和罗刹自来有仇,这一次瑞典国使节前来,之前大顺又把准部的瑞典俘虏送回瑞典,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

大部分人都觉得想通了的时候,知道对罗刹要谈而不打的齐国公,反倒有些迷糊了。

他不知道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但却知道刘钰应该不会出镇西域,最多也就是吓唬吓唬罗刹人。

迷糊只在片刻,很快也就想明白了,知道的消息越多,也就越能想的明白。

暗道:“此事甚好。你既在京,对罗刹谈判一事,我就更有把握了。”

朝中能打的其实还有不少,但罗刹人最熟悉的,也就一个刘钰。其余在西南改土归流的、之前和准部对抗的,组织军团作战是没有问题的,可是在罗刹那边却名声不显。

齐国公心道刘钰若在朝中准备领军,罗刹人无论如何也要忌惮三分。要做出打的架势,才能要到更多的土地。

而倭国,是吓不住的,只能靠打。

不是只有刘钰能打,而是罗刹人只知道刘钰能打。

再一想,觉得更明白了,既然只能靠打,刘钰又认为倭国水军不值一提,那刘钰去不去也就没有意义了。反倒不如留在京城、做出随时出镇西域的态势,价值更大。

一人可当两万兵。

暗赞一声妙极,却也想不到这是他闺女出的主意,为的是避开一直执掌海军而下南洋的麻烦事,对西北勘界,其实并不甚在意。

第090章 军费

朝中大臣们猜测着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却也知道征倭一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唯独和之前不一样的地方,便是皇帝指定了三个人协助处理对倭征伐的种种机密事。

一个是假枢密使江辰,一个是曾经的户政府尚书、如今入天佑殿的卢挚垒,另一个便是刘钰。

这既在情理之中,又要意料之外。

当初军改逐渐拿走了兵政府的权责,就有人看出来皇帝要继续加强集权,尤其是对军权的控制。

这三人征倭期间,明显是作为皇帝的私人秘书,而非天佑殿那种有制度体系的秘书班子。

这三人各自有各自的官职和爵位,但是这一次对倭征战的协理,却又是个明显的临时机构,没有名分。

至于日后会不会彻底改变,形成专职军事的真正枢密院,甚至要对天佑殿进行改革,那就不得而知了。

刨除这三人的本职和名正言顺的体制内身份,这三人名义上是没有资格对下发号施令的。

最终不管是调兵、调粮、协调等等,还是需要天佑殿和六政府,皇帝作为其中的媒介,总领全局。

这样一来,反倒是叫不少人心中一松,这么看来,刘钰已经就是等江辰这一辈彻底退下之后的军方第一人了?

若真是这样,未必不是好事。

军改之后,军方第一人打仗的时候自是有用,可不打仗的时候朝中政事的发言权就小得多。

注定掌兵的人,皇帝应该不会让他参与太多政事。

也有人从今日的事上,猜测亦或者日后还会有什么制度性的变化,六政府、天佑殿、还有那个初建未成形的枢密院,将来到底要搞成什么样,现在朝中都有些看不太懂了。

唯独一点可以确定,刘钰并未失宠,海军的事,怕是另有内情于其中。

朝会散后,这三人第一次在禁城里的一处房间内会了个面,皇帝自也在。

这里距离天佑殿不远,屋子里也没有其余人,只有四个人,这毕竟不是个有编制的机构。

窗子上仍旧是窗纸,非是可以被外面看清楚的玻璃,屋子里摆着降暑的冰块,并无太监或者女官服侍。

刘钰心道这回既是名正言顺,又是名不正言不顺,自己说话就算好使,但按照规矩就是放屁,最后还得皇帝出面走正规程序。

自己此时真是连个秘书都不如,有编制的秘书是有一定权责的,现在自己最多算是皇帝的门客,或者无职能的郎官,可以直接和皇帝说话甚至决策,但没权……

剩下两人,不管是江辰还是卢挚垒,除了这屋,那都是有公章的,自己现在就有一个私戳。

屋子里的几人都熟,早在武德宫的时候就听过江辰的故事,之后一直在西北执掌大军。

原户政府尚书卢挚垒在朝中自是见过,但不熟,也不知道此人的性情,不过皇帝叫他参与此事的原因也能猜到,一是天佑殿成员,二是本为户政府尚书,户政府的一些情况也比较了解。

斗转星移,新人换旧人,此时的天佑殿成员早不是当初刘钰还是勋卫时候的老人了。

军改在制度上还未完全改完,江辰这个枢密使的职位很尴尬。

江辰倒不尴尬,但枢密使这个职位很尴尬,现在的权和威望是江辰的,枢密使到底是个啥,现在还没定下来。

以后到底归于哪、还是由皇帝牵头直管海军部陆军部把枢密院独立出来、亦或是定制枢密使入天佑殿卡一个名额,现在还不明确。

估计皇帝也是在尝试,尤其是想利用这一次对倭开战尝试一下将来到底怎么搞。

变革总需要尝试,但不管怎么尝试,抓住军权这一点,皇帝倒是想的清楚。

小圈子比之在外面要宽松的多,不需要始终跪着亦或者皇帝特许不跪才行,皇帝居中坐着,刘钰三人坐在矮墩上。

“此番征倭,大略已定。海权在我,处处可以登陆,刘爱卿先去倭国转了一圈,倭人分兵之势大致已成,我看这一战也没什么好说的,你说呢?”

刘钰这些年来满脑子都是征倭的事,这是大顺走出大海的第一步,也是确定东亚新型朝贡体系最重要的一步。

在大略上,他是把日本可能的动作都推演了一遍的。此时皇帝问起,他也不把话说的太满。

“臣以为,倭人的选择其实不多。”

“如果被臣逼得不得不分兵于各处,组织四五个分散各地的机动兵团,此战简单。只要陆军上岸,大势可定。”

“若是只管江户、九州岛,海军或是运兵于釜山寻机,或是在琉球逡巡,见缝插针,不消半年,其国必乱。”

“如今大军已集结威海,海军一部也已会和松花江之兵,不日将占虾夷。臣以为,如今大军不宜先动,而是下令海军先在釜山集结,以陆战队加上一部分陆军在那扎营。人数三千即可。”

“海军沿着倭国海岸线武装侦查,看看倭国到底是不是将兵力分散成数个机动兵团。若是,则海军主力返回,准备登陆作战。海军分出小半,携釜山之兵登陆袭扰,攻城拔寨。”

“以臣之估算,和之前海军参谋们的计算,此番军费也就在二百万两以内,必可使倭国臣服。”

“倭人幕府,必先防内而后战外,久战对倭国不利。”

报出了一个叫在场三人都惊讶的“二百万两军费”之后,三人顿时一惊。

“两百万两?”

虽知道此战应该不会比征准噶尔花的多,但要说只花两百万两,着实不敢相信。

“两百万两。最多上浮不过几十万两顶天了。”

趁着众人惊诧不信的机会,他又重复了一遍。

只不过刘钰这也算是打了个埋伏,玩了个障眼法。

之前海军造舰、兴建海军的钱,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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