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顺1730 第329章

作者:望舒慕羲和

军改、新军训练、换装的钱不算。

后勤运输用将来的贸易垄断权外包给了贸易公司,这也不算。

开战期间的军队正常军饷,也不算,反正不打仗也得花钱养兵。

这么一说,给出的这个两百万的数额,听起来就叫人震惊了。

两百万两,看似挺多,可对于大顺这样的体量而言,其实干不成什么事。

虽然也知道日本不是太强,但有前朝在朝鲜作战的经验,总觉得这最起码也得是个高句丽水准的大国。

二百万两把这么一个水准的大国打趴下,听起来就像是儿戏。

二百万两能干啥?

原来的户政府尚书卢挚垒对数字相当敏感,经历过当年征伐准噶尔的战争,当日可真算是花钱如流水,二百万两放在当年的西北,也就是听个响。

要不是刘钰当年兵出阿尔泰山,借大策零敦多布的诱敌深入之计,将计就计,一举击溃了准部主力,征准一战的钱,还得照着当年的一倍去花。

当然,事后这钱也没省下来。一番军改、造舰,把省下来的那点又都花进去了。

他觉得刘钰是不是算错了?

皇帝也是被这个数目搞得有些震惊,细细追问,虽心里信任刘钰,却也不敢相信会报这么个数。

可听刘钰详细一说,又觉得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

听刘钰解释了一下钱都省在了哪,皇帝笑道:“江南的漕米,沿着运河走,京城要一分,百姓负担不下四分。征伐准噶尔,十成军粮,到了前线也只能剩下半成。一两银子一石的米,运到阿尔泰山,折算下来竟要二十两银子不止。”

“这征伐倭国,鹰娑伯给出的海运损耗,是十成取一。倭国相隔数千里,大海相隔,竟和从京城出兵打到张家口差不多?”

刘钰心道,战争花钱的大头,永远都是后勤。你从北京打到张家口,这粮食的消耗,还真不一定有从松江运粮到长崎多。再怎么说,南洋的商人可是能从暹罗运米去广东卖的,还有不少赚头。

司马迁的《货殖列传》里说:百里不贩樵,千里不贩籴。在大海面前,已经不怎么对了。

又想,你要是当初征准噶尔的时候,规定运到哈密的米价是二两一石,商人早就吓跑了。但你要是打广东,告诉商人不管哪来的米,二两一石船到付款,只要有制海权,海商能把棺材本都拿出来去南洋买米。

鸦片战争的时候,从英国和印度运兵,打了两年,加上工资和新造的一些特殊船,一共才花了1200万两而已,这里面还把当兵的工资算在了里头。

从大顺去打日本,又不求占地,又不求统治,距离又近,把之前造舰、军改的钱都刨除在外、也不算军人的军饷工资,二百万两绝对足够。

最关键的一点,便是征倭一战,朝廷最头疼的后勤问题,“承包”给了贸易公司,朝廷一分钱不用花,所需的只是两年的对日贸易垄断权。

而之前刘钰插手之前,就大顺海关的收税水平,和走私横行的状态,对倭贸易的海关收入,一年也就大几千两银子。

对日贸易不是刘钰开创的,而是一直存在的。但钱能流入到海军、作坊、军工等方向,则是刘钰主导的。

对朝廷来说,尤其是大顺这种古典陆权朝廷、认为英国出口补贴反给商人钱的英国丞相脑子有问题的朝廷而言,总觉得没拿到朝廷手里的钱,就等同于根本不存在。

大顺特殊的高地租、高利息的情况,是没办法成立银行搞债券国债的:老百姓没钱买、有钱的自己放贷或者买地,收益都比国债高得多,除非大顺朝廷能拿出年息百分之三十的高回报率,否则傻子才买国债。

而年息百分之三十的回报率,大顺朝廷是还不起的。

故而刘钰选择了这种极为让利的方式,用垄断权换战争国债,看上去让朝廷觉得一分钱没花,但实际上两年的垄断权,至少价值个二三百万两白银。

尤其是赶走荷兰人、放开朝鲜贸易、放开日本贸易信牌制度的情况下。

但只要不从府库里往外走,在朝廷看来,那就等于没花。至于垄断权预支……朝廷之前也没有预支的机会,这个自然也不算。

故而刘钰说的两百万两,水分极大。

这两百万两,也就是火药、炮弹、铅块、药材、抚恤金、杀敌饷之类的钱。本来松江今年的漕米就有一部分是要运到威海做军粮的,运到威海和运到长崎,对这些跑了无数次长崎的海商来说,差别真的不大。

如果换算成正常全算上的情况,当在八百万两左右;算上军改和造舰,更是当在一千三四百万两左右。

第091章 枢密院

虽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但一番详实的数字,还是让皇帝等人相信,这不是扯淡。

如果顺利,打这么一仗,不算那些朝贡之类的颜面和政治意义,也不算将来的对日贸易,单单是赔款,可能都能赚到一倍的钱。

打仗,真的可以赚钱!

对这个数字最为感慨的,还是当年在西北与准噶尔对峙许久的江辰,想想自己当年领兵的时候,二百万两能干成的事,再想想今日二百万两能干成的事,感慨万千。

花的钱越少,中途贪污漂没克扣的也就越少,同样是两百万两,干成的事实在远胜于从前。

此时此刻,江辰对刘钰也是心起佩服。

他自忖于西北这种地方,兵力相同,训练一样,与刘钰对阵,绝对有七八成胜算。

就阿尔泰山以北那一战,事后复盘,在他看来,刘钰打的什么玩意儿?好多次机会都没抓住,这都能赢,他心里是服刘钰的练兵之法,却是真不服刘钰的临阵指挥。

可伐倭这种陆海合作、或者说伐倭之前准备的战略上,江辰也明白自己这一套怕是过时了,将来军中的第一人非此人不可了。

真到了枢密院这个层次,临阵指挥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战略谋划。

刘钰为伐倭做的准备,尤其是领兵攻土佐这件事,江辰自觉自己是做不出来的。

但有时候想想,也会觉得有些不服气。

枢密院里,现在只有一群陆军的参谋,按照陆军的想法去打,海军就是负责把陆军送上去、运送后勤辎重、保护海权退路的。

如果枢密院能掌管海陆两军,自然会有更多的办法,未必和刘钰的这一招一样,但效果多半也不会差。

想到这,心里多有些不爽。

暗自嘀咕,心道看上去,像是这一战海军是陆军的附庸,只要把陆军送上岸就行。

可实际上,分明是海军的参谋定下了大略,让陆军顺着计划干就是。

怎么调动倭国的兵力防卫、怎么让倭国瞻前顾后,你们陆军一概不用管,只需要我们给你们送上岸,你们打两仗就完事。

至于要是面对倭国一国一城的情况还攻不下来,那就是陆军无能了。海军的陆战队说不定会教教陆军怎么攻城……

心里一阵不爽,忍不住摇了摇头,皇帝奇道:“江爱卿,可是觉得有什么问题?”

江辰忙道:“没问题。臣刚刚想了一下,海军的杜锋先攻虾夷,若能克,鹰娑伯的谋略就算是完成了。”

“海军聚于釜山,则与虾夷互为首尾。倭人从下关到津轻,处处都可能被海军登陆,所以不得不防。而若防,就不得不按鹰娑伯所言,分成几个机动兵团,士卒的双脚是跑不过军舰的。”

“至于南侧,从土佐到江户,琉球亦可为出发地。鹰娑伯在琉球大清洗,琉球子亦在中土,倭人不知琉球虚实,也不得不担心海军从那里登陆。”

“是故臣当日说,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海军只要三五千人,就能牵制倭人十万士卒不能乱动,此皆鹰娑伯的谋划。”

“臣以为,此战既然已经议定,不妨就按鹰娑伯所言执行就是。海军整备,先驻釜山,后勤运粮囤积,再运去两千陆军与陆战队配合。”

“舰队先出,攻下对马岛。随后沿途北上,绘制地图,武装侦查,不住袭扰,确定倭国调兵情况。”

“时机在我,若倭国果真龟缩数团,则大军登陆长崎、小仓,关门打狗。倭人九州岛皆外样大名,或可诱降使其避战。”

“如倭国没有龟缩数团,则可能海军载人登陆,袭扰半年,倭国自乱,只怕一战都不用打,他们就会请降。”

“臣……只是感叹,倭国这样的庞然大物,若无海权,实不堪一击。若在西北,准部若有所谓旗本八万骑,莫说两百万两,只怕要平其乱,非得两亿两军费不止。”

“陛下昔日高瞻远瞩,建造海军,臣今日才知陛下灼见。”

这话正说到了李淦心坎中,李淦想着刘钰当初的“恐吓预言”,问江辰道:“若爱卿为幕府将军,有何破解之策?”

江辰摇头道:“无计可施。”

“若不管外样大名死活,位必不稳。虽可保旗本,但有天朝介入,那就不好说了。”

“若无天朝介入,或可励精图治,放任大名反叛,日后再打回去便是。可天朝既然介入,支持外样大名反幕府呢?卧薪尝胆励精图治也是没用的。”

“若龟缩不打,倭国赋税太高,五公五民,再有贪墨苛捐,只怕八公二民不止。鹰娑伯所言三十税一,或有夸张,但本朝选官治理而郡县,分武士之田于平民,则必箪食壶浆。”

“加之倭国多有儒生,鹰娑伯所言曾有大儒被弟子问若孔孟来攻如何?既有此问,可比昔年甲申年后大儒相问东虏为帝复仇若何?既问,则心已乱矣,否则若萨尔浒前可绝无大儒相问:剃发头不痒,何不剃之?”

“臣怎么想,都是死局。这死局,从鹰娑伯攻下土佐之后,就已定下。臣,解不了此局。”

倭国的死局,江辰自认解不开。在庙算上已经输了,这仗其实打不出什么水花,可能会比改土归流那样的仗都无趣。

可江辰想到的另一件事。

北方的威胁都解除了。

西北、东北,以及蒙古方向,都没什么威胁了,罗刹人根本和匈奴没法比,整个西伯利亚也凑不出三五万人口。

如果将来还要打仗,皇帝仍然想开疆扩土,那就只能往南打了。

往南打,就像这一次征倭一样,只要海军胜了,剩下的真就是按部就班就好。

甚至可能会有新的作战战略,比如……狭窄的安南。

这一战征倭结束,可能大顺将来的作战方向,都要走这种海陆配合的方式。

只是,像征倭这一战,看似唱主角的是陆军,可实际上海军在牵着陆军的鼻子走。

没有海军在日本这么一折腾,陆军可能要面临几场硬仗,至少日本那边可以拼凑出一支数量足够的野战军团,在九州岛寻机决战。

陆军的那群年轻参谋,战术是合格的,但在战略上,距离陆海配合还差得远,思路仍旧跟不上。

海军那群人,在刘钰的教导下,本身将来往南打,海军就是要唱主角的,在一些思维方式上和他手底下的那群年轻的陆军参谋不太一样。

江辰在想,枢密院的权责到底是什么?如果有刘钰所言的总参谋部的职能,那么必须从现在开始,就得增加海军的人,将来要么不打仗,要打肯定是南下的,这一点是不可能有争执的。

枢密院如果想要日后有作为,真正达到一开始构想的那种程度,就必须要把海军那边抓在手里。

唯有如此,才能制定类似征倭这一战的陆海配合策略。否则陆军的那群年轻参谋,就算想破了头,也不知道海军的情况,也管不到海军,定出的策略只能是让海军打配合。

一直以来的天朝都是个纯粹的陆权国家,水师存在的价值,可能也只是渡江渡河,这和现在这一仗的战略思路,完全对不上路。

思索片刻,江辰还是试探着跟皇帝提了一嘴。

“陛下,臣这枢密院,这一次在谋略上,实在是……实在是乏善可陈。倒像是海军那边,自己承担了枢密院的职责,大略制定、逼迫分兵等等,说是鹰娑伯一人所为,怕有不妥;但若说海军的参谋部所为,当可不差。”

“北境已定,日后天朝若再战,怕多半都是这种陆海配合的仗。”

“此番枢密院的战略,仍旧还是把海军当水师用,无非就是运送上岸。臣今日才算明白,这海军和水师的不同。枢密院的参谋,都是通晓陆战的……臣以为,是不是把海军的参谋也抽调一批?尤其是此番配合鹰娑伯制定分倭之略的那些?”

这话按理正该他提,这么一提,皇帝心道你今日才看出来这一仗哪里是枢密院指挥陆海军?

这分明是海军在指挥枢密院,只不过当初刘钰去琉球的时候,朕就准他便宜行事,哪曾想行的如此之大?

愣生生把个预计要两三万人、千万两银子的大仗,搞成了一二万人、二百万两银子的小仗。

不过心道这事既怪不得刘钰,也怪不得枢密院,职责不明确,海军也没有个制度的海军部,为了追求效率都是刘钰一手抓着。

就算是枢密院想搞,一时间也找不到一个通晓海军不是水师的人,总不能把年纪轻轻的刘钰提成枢密使吧?这日后还怎么升?

枢密院的那些参谋,虽年纪轻,但在皇帝看来水平并不差,所差的就是日后的历练,科班出身的能力还是有的。

但毕竟学的都是陆战,若在西北,这大略上绝无问题。

可渡海作战,亦或是将来去南洋,靠这些只懂陆战的,肯定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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