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战袍染血
“胜己他们也到了?”定武颇为诧异,“我还以为他会随着家中一同去往赵国。”
“总要留些人在秦国的。”夏菁轻笑一声。
李斯的心思却在另外一件事上,拱手道:“敢问夏君,那位陈先生要讲学?你可知说的是哪家学派?”
这么一问,定武也留心起来。
当今这世道大国争雄,已不复原本的诸国并立,百家争鸣的势头也有所收束,但各家传承依旧。作为主要显学的儒、墨、道、法等,亦各有其传人活跃。
李斯师从荀子,学儒而同刑名,对学派传承自是看重。就连定武这位记名假听的弟子,听得此问,都不由留心起来。
“目前还不清楚,陈先生并未说明,但看他年纪,应该也有师承。”夏菁说着,目光扫过两人,“你们见多识广,曾千里游学,赶紧过去听听,说不定能听出端倪。”
三人边走边说,很快就到了一片庭院之内,正好见得一群人聚在一起,皆为士人打扮,却有一人坐于中间,不是陈错,又是何人?
“那位就是陈先生?”李斯一见其人,吃了一惊,因为那模样看着最多三十,只是气度不凡,虽衣着简朴,一身玄色,但只是往那一坐,就是鹤立鸡群,想不被人注意都难。
“就是他,过去听听在谈什么。”定武点点头,与李斯走过去,侧耳倾听。
“……诸君,我并非是以什么术法推算,而是在得了诸多消息后,从兴衰转变的角度推演局面,这才得了结果。”
陈错明显在回答为何能准确预言五军进退之事,听着众人连连提问,却是半点不乱,且耐心十足。
“凡事发展皆有脉络,这五军之事处处皆有传闻,虽然真真假假,但这成皋位于三川,秦与联军皆曾路过,留下诸多痕迹,因此能得不小端倪。再加上,这事发展甚急,领军的将领又都不是无名之辈,综而言之,就见分明。”
他说着说着,不动声色的朝不远处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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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衰之则?”
在陈错的视线尽头,中年文士立于丘陵之顶,遥遥观望,满脸困惑。
边上,少年追问:“师尊,你见多识广,可知此名?”
“不曾听闻。”中年文士摇了摇头,“且听他说,看看是否是个假名欺世之人,为师再决定是否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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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这兴衰之法真这般厉害?”
“也不能说厉害,”陈错微微一笑,收回目光,“但只要掌握诀窍,这天下之事便都可解释。”
此言一出,众人大哗。
毕竟,这口气着实有些太大了。
连李斯都不由皱眉,连他那位学究天人的老师都不曾有这般论断,眼前这人年纪不大,口气却着实不小,不由让他生出一个念头,面前这人怕不是凑巧蒙对了局面,眼下在借题发挥,用以扬名养望吧?
一念至此,他瞅着陈错说话的间隙,出言道:“先生口中的兴衰之学这般精妙,为何名不传世间?莫非是被各家学说所掩盖?”
陈错闻言看了过去,笑道:“不传世间那是正常,因着此法是我最近这些年才整理完成,过去不曾流传。”
此言一出,众人更是惊疑!
第四章 借言扬学,千年脉络徐徐道
“自行整理出来的?”
李斯眉头一皱,看着陈错那张年轻面孔,本想出言反驳。以他的见识,决计不会认为,一个这般年纪的人,能无师自通的开创出崭新学派!
便是自家老师,能推陈出新,自演学说,那也是靠着儒家前人的传承、积累。这做学问,哪里是往山中一钻,闭门造车个十几年就能成就的?
不过,李斯这嘴里的话尚未说出,就被陈错深深一看,不知怎的,却是心头一颤,那反驳的话竟是不敢轻易出口!
待他回过神来,才暗自心惊,盖因他隐约之间,竟从对方的身上感受到一股如同自家老师一般的气势!但其师荀子乃是当世大贤,名传四海、气养东方,那是何等威望?一身气势,不仅是学识的沉淀,更是几十年来,为上者尊,为低者仰,才能塑造。眼前这人,年不过三十,哪里来的这等气度?
一念至此,李斯踌躇了一下,定住念头,心里灵光一闪,说道:“先生这话,却又与自家的兴衰之说有些出入了。按你的说法,只要收拢消息,从中寻得脉络,就能见兴衰,可见一家学说之兴盛,其实也要靠之前的积累,若只是一人,如何能在短短时间内,寻得兴盛之机?”
“君子可谓见识不凡,一句话就说到了关键。”陈错哈哈一笑,似乎没有听出李斯话中的挑衅之意,“那百家学说遍行于天下,自然不会是突然就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有其脉络,其兴盛的根源,其实清清楚楚,只待梳理,便能明白。”
其实在第一眼见到李斯的时候,陈错就知此人不凡。他的神通术法虽受压制,但本质未变,又曾加持天道法则,如此近在咫尺,又岂能注意不到李斯身上即将兴盛的那股子势头?甚至只是略加感知,截取前后几息时间的信息,便知晓了眼前这人的身份。
不过,陈错同样看出来,这李斯已然学成,像是塑造好的树木,已无被自己再行加工的余地,却正好作为跳板,来将兴衰之名传扬出去。
于是,他根本不管对方话中的质疑,反而顺势而为,目光扫过面前众人,笑道:“诸君不是好奇,如何从脉络中,看出兴衰趋势么?我知道,诸位中有好些人,其实是觉得我乃是一时侥幸,碰巧说对了局面,那咱们不妨反其道而行,就以这百家兴盛的局面,反过来拆解其过程,追溯其源头,来搞清楚,为何这百家能够兴盛。”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李斯却是眉头一皱,敏锐的意识到了对方的目的,似是想要从自己的问询中借题发挥,这心中就有几分不喜,忍不住又道:“先生这话有些怪了,百家能够兴盛,自是因为天降圣人,参悟世间道理,再传之于世,而后圣人弟子、再传弟子践行学说,传于四海,代代参悟,最终方能成就。”
话里话外,依旧在暗指学说之成,固因圣人开辟,又有赖于众人世代参悟完善。
这道理也听得众人不由点头,连远处正在观望的那中年男子都不由暗暗点头,但紧跟着,他又好奇起陈错会如何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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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错却还是笑着,反问道:“圣人即便真是天授,为何会突然扎堆出现?学说固然需要几世积累,又为何会在这时并立?这其中的道理,诸位有没有想过?”
众人听着这话对各家学说的圣人皆有不敬之意,都不免色变,又有哪个敢贸然回答?甚至人群中已经有人暗暗叫苦,心生退意,想着莫要因为今日之事,得罪了哪家学派的学徒才好。
须知这战国十分,贵族与黔首还是泾渭分明,宛如两个世界。而那各家贵族、士人之间,多多少少都沾亲带故,真要是有什么消息,传递的固然不快,但范围却着实不小。
正因如此,陈错的这个问题,一时无人回答。
倒是那李斯毫不避讳,问道:“那按你之言,又是如何?”
“那自是因为诸国纷争,打破了原本的禁忌,令学问以两种方式扩散传播,方有如今的盛世。”说着,他也不等众人反应,从身边的石桌上,拿起一卷竹简,“学识也好、学问也罢,归根到底要有为学的途径,毕竟不可能人人都是生而知之的圣人,也不是人人都能从天地万物中感悟出文章道理。但诸位请思量,在几百年前,这些承载了学问的竹简,都在何处?就算诸位都是贵胄之后,但家中藏书又有几何?”
众人闻言,都是不明所以。
李斯却是心头一动,若有所思。
陈错也不管他们,只是道:“诸国纷争之前,周室分封诸侯,给的是地与人口,却非学问。那治世之术也好、制胜之道也罢,乃至寻常的诗词歌赋,可都为王官把持,是为学术官守,那学问都在官府,不在民间!那时候王位更迭,世卿世禄,皆有其位,各司其职,唯有王官与其子嗣方有资格教授学问,能学者几何?学问若流传于宫廷,自然不见学派。”
“啊?还有这段历史?”
人群中,如夏菁等人面露诧异,彼此对视,不知真假,最后都将目光投向了李斯。
须知,这时的文章都是刻在竹简上的,那一卷竹简既不轻便,亦不博大,记述一本书,往往要十卷、百卷、几百卷!一次搬运,都要车载马驮,想要抄录,都要拿着刻刀,孜孜不倦的刻上一个月、两个月,又哪里能轻易传播?
后世知识能快速流传,和轻便而又容易抄录、誊写、拓印的书本有很大关系,更不要说陈错穿越过来之前的那个时代,信息传播摆脱了纸张,化作洪流,一下点击,便能知无数事情,乃至发展到最后,都成无数碎片,观则浮躁,渐成茧房了!
有鉴于此,哪怕是贵族子弟,一生所能看之书也十分有限,而且往往看的各不相同,一本左传注释就能塑造一个书香门第,三卷春秋便能镇压气运、传于后人!
至于这有关于几百年前的历史之事,就更是少有人能知晓,何况眼前这些年轻人?
便是李斯,其实都一知半解,他在荀子门下为学,主攻的也不是历史,最多听自家老师谈论的时候,提及一二,所以这时同样惊疑不定。
陈错看了他一眼,笑道:“荀子曾言:循法则度量,刑辟图籍,不知其义,谨守其数,慎不敢损益。父子相传,以持王公。由此可见,在诸国纷争之前,那典籍文献皆有其数,是由专门的王官管理,备之公用。最后甚至于发展到,这些王官父子相传,不知其义!若不是最后,这些学问典籍,从王庭中传出,到了民间,便是真有圣人,又有几人可为学?”
李斯闻言一愣,脑海中回忆起老师的音容言语,竟是一般无二,不由惊讶。而他这幅表情,落在其他人眼中,更是让众人心头惊骇,再看陈错,神色已变,有如面见鬼神!
这人是有真本事,真学问的!从他身上,真的能有收获!
一念至此,许多人的心思又活络起来,尤其是那夏菁,更是眼神火热,当即就作揖问道:“敢问先生,方才所言的两种学问传播,不知是哪两种?”言语间,已初显恭敬。
众人立刻侧耳倾听起来。要知道,这些史家真言,便是他们想要知道,往往也要拜师求学,轻易难以听闻,甚至自家长辈多数都不知晓,哪里会不知道珍惜?
陈错也不说破他们的心思,或者说,他本就是要打出名头,一如当年的一篇《画皮》。
“这第一种,乃是源于周室内讧。先有惠王与襄王因王子颓与叔带争位之事而内讧,使得太史司马氏带着诸多王室典籍避难奔走,投于晋国,使得王庭藩篱松动。后有景王与敬王纷争,景死而敬立,王子朝起兵不成,便领着毛氏、尹氏、召氏、南宫氏等勋贵与白工,携王室典籍,奔于楚国,使得学问彻底打破藩篱,南下四散!若严格来说,这源于周室之争的学问奔走,其实影响有限,但却使得周室王庭失去了控制和约束学问的能力,那各地诸侯从此也有了治学理知之能,是为百家并起之铺垫,这便是兴盛之前的根基,若无此基,那一切都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原来如此……”夏菁等人听得津津有味,各自记忆,生怕漏掉半个字。就是李斯,亦觉得大开眼界,并且隐约从中看出了某种脉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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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哉!”
远处,中年文士啧啧称奇,抚须低语:“此人竟对这些旧事如数家珍,到底是什么来历?”
“老师?他说的是真的?”边上,那少年却是满眼好奇。
“不错,说的都是真的,但过去之人,多着眼于周室的权力纷争,倒是少有人谈及司掌典籍文书的官吏……”
第五章 势起则名至
“受教了,真的是受教了!”
陈氏庄园中,众士人一个个神采奕奕,满面红光,宛如得了莫大宝藏。
事实也是如此,只是方才听陈错的一番言语,令他们有大开眼界之感,尤其是言语朴实、平凡,没有什么故作高深的话语,可谓是深入浅出,只要听了,那就懂了。再梳理前后,连里面的脉络缘由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便是知其然,更知其所以然,彻底成了自己的东西。
如此一来,日后就是出入高门,参加盛宴,与人交谈、交流,都能拿出来彰显自身的学识,便是回到家中,告知长辈,亦算是很大收获,他们如何能不满足?
这样的待遇,可是只有那些圣人、贤者的门徒才有的!
更让他们心动的,却是陈错还打算继续讲下去!
“这第一种传播和扩散,吾等已然明了,也知道了前因后果,那敢问先生……”主动提问的,依旧还是夏菁,他因为兴奋与患得患失,声音竟有几分颤抖,“那第二种扩散与传播,又是什么?到底是什么,推动了如今诸家并立的兴盛局面?”
“第二种?”
陈错抬眼看了眼前众人,却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沉默,让众人心中忐忑焦急,想着该不会这位就说到这里,后面便不涉及了吧?就连原本心存成见的李斯,这会也有几分迫切想要知道的念头。
不过,陈错本意就是要将眼前这些人当做种子,传播兴衰学说,又怎么会敝帚自珍?他的这套说辞,只有流传出去,流传的足够广,才能有助于自己真正踏足那个境界!
所以,他没有让众人等太久,就笑道:“第二种的根源,其实在诸君身上。”
“在我等身上?”
夏菁等人面面相觑。
“不错,这学问与知识再是如何精妙,那王庭的典籍再怎么扩散,终究还是要有人传承、有人承载才能真个存世,流传于世间。”陈错正色道:“孔子曾言,天子失官,学在四夷,犹信。墨子曾经南游,使卫,关中载书甚多。惠施多方,其书五车。”
“这……”
众人还是面面相觑。
孔子、墨子、惠施,分属于儒家、墨家、名家,而且都是各家学派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对天下、对当世,乃至对未来,都有着莫大影响。
但众人请教学术扩散,面前这位先生,又为何要提起这些人?
不过如李斯、夏菁等人,却从那三句话中,听出了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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