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臊眉耷目
不应该吧。
这里面应是别有内情的。
事实上,刘琦和贾龙不知道的是,蔡邕的老师乃是号称政坛不倒翁的名士胡广,其人学究五经,古今术艺毕览,奉行中庸之道,历事六朝,为官三十余年,履司空,司徒,太尉等重职,堪称东汉第一名臣。
而刘焉的老师祝恬亦是名士,昔年与胡广是为同僚,刘焉也因此在四十岁左右的时候,被胡广辟为司徒府的文吏,并在胡广府中镀金外放至了雒县。
在士族站位的角度上来看,刘焉和蔡邕是属于同一派系的。
而事实上,如今刘焉的长子刘范在雒阳的左署中,就任于中郎,和蔡邕一起为光禄勋统属。
刘范眼下在左署,也算是蔡邕的臂膀了。
而事实上,历史上蔡邕被王允杀死之后,也确实就是刘范继承了他左中郎将之职,在蔡邕之后掌管左署。
无论是就保护下属,还是士族同僚站位的角度上来看,蔡邕都不会对刘范见死不救。
贾龙没想到蔡邕会站出来当面驳斥了他,而且其反驳之词颇具大义,一时间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他暗中攥拳,心中反复思索当如何反驳蔡邕。
刘琦自然是不能退让这种事发生的。
他站出了来,打和事佬道:“都是为了国家大计,何须争执?今日帐内所言,并无谁是谁非,不过都是就事论事尔,若诸公意见相佐,我们再好好计较才是,还是不要伤了和气。”
李傕亦是道:“不错,有事商量便是了。”
蔡邕转头,语重心长的对刘琦道:“不论刘君郎做出何事,可眼下却无定论,岂能妄自定罪?就算他当真谋反,可他毕竟是宗室又是先帝近臣,如何能随意便诛,更何况还是亲子?刘伯瑜汝也是宗亲中人,这些事,还需仔细计较,莫因少年气盛,而做下不为人齿之事,落的个后世骂名,岂不可惜。”
这一番话,可谓是说的语重心长,颇有几分训教之气。
刘琦心中苦笑,原以为问董卓要刘焉那三个儿子应该不是难事,但如今看来,却是错了。
若有蔡邕挡驾,此事只怕难成。
毕竟他是朝中诸名士中,唯一一个被董卓引为心腹之士,颇有分量。
他若是强谏于董卓,董卓为顾忌蔡邕的面子,只怕也不会交人。
谁能想到,李傕和贾诩没有成为己方的阻碍,蔡邕反倒是成了。
刘琦认真地对蔡邕道:“此事乃是贾君所请,刘琦事先并不知情,然琦身为宗亲,自当尊于礼法,岂能不顾手足之情,妄自相害同宗兄弟,此等拙劣之事,蔡中郎放心,此事刘琦誓不为之。”
哪曾想,蔡邕居然很是认真的出言纠正刘琦话中的毛病。
“刘君郎之三子,不是你的同宗兄弟,他们三个都是你的族叔……你应说,不能相害同宗叔长才是。”
刘琦尴尬地笑了笑。
这老头把这辈分算的还挺明白。
我刘氏族中的辈分怎么排,你跟着掺和什么……
刘琦考虑要不要把刘瑁认自己当兄弟的事情,找时间跟蔡邕说一下。
……
就这样,第一次谈判,在蔡邕的反对下,草草结束了。
不过事情不顺利,本就在刘琦的意料之中,他吩咐张允,将前来议和的诸人分别安置在城东的不同舍内休息。
然后,刘琦打算今夜分别各自去拜访这些人,打通各个关节。
商业谈判这种事情,刘琦前世还是相对拿手。
在正规的谈判桌上,说的不过都是场面话,根本谈不拢也谈不成。
要想得到最大的收获,私底下的交易才是重中之重。
第一百五十章 洪生巨儒,朝夕讲诲
当天晚上,待前来谈判的使者们各自安居后,刘琦等到了天黑,便暗中带张允去逐个私下去拜会这些使者。
李傕,蔡邕,贾诩……他们每个人都有刘琦用得到的地方。
首先拜访的自然是李傕。
对于李傕这样的人,想要打通他,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财货和名器,自然是最能触碰到其内心柔软之物。
“哎呀,刘公子……呵呵,这也未免太客气了。”
李傕看着舍内,刘琦亲自派人送来的麟趾金还有名器财货,直乐的合不拢嘴。
对于李傕这种人,想办事,简单……礼多人不怪的套路就行。
其实,自到了雒阳后,西凉军在民间劫掠的财货并不少,虽然大部分都被董卓收缴,但架不住量大,李傕积攒下来的家私不少,特别是西凉军在雒阳大肆挖掘先陵,取其中的贵重陪葬品为军需,这更是让李傕身价每日翻倍似的上涨。
但越是如此,却也越发让李傕的贪欲变的无穷无尽,犹如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放出了内心的魔鬼,一发而不可收拾。
李傕这一年来所得的财货珍宝,大部分都是抢来的,但像是刘琦这样走门路主动上门送礼的,却没有。
因此,刘琦的举动,也在无形中让李傕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满足。
士人子弟,也得来给我李某人送礼了!
此刻,李傕拿着刘琦送给他的那块精致的玉器,在油灯的火光下来回仔细的审验着。
他一边看一边啧啧称赞:“好玉,当真是好玉,这做工制地,绝非凡品……公子如此厚意义,却是让李某惭愧了。”
李傕并非是不懂装懂,他虽是边郡的武人,在见识方面远不及中原世家,但在鉴玉这一道上,眼光却相当毒辣。
这也是跟他出身凉州有关。
大汉朝的玉器原材料中,有很大一部分的软玉是由西域三十六国之一的于阗国(今和田地区)通过西域都护府的庇护,通过凉州境向汉朝输送的。
而身为凉州本土豪强的李傕,在这方面自然就非常懂行。
刘琦笑道:“李都护若是喜欢,回头琦再荆州寻得珍品,自当派人前往京中多多予上。”
“嗨!太客气了,无需如此!”
李傕面有欢愉的放下了手中玉器,邀请刘琦在案几坐下,道:“刘公子如此厚意,傕深感惭愧,公子放心,此番议和,荆州方面但凡有事,李傕能替你做到的,那边绝不会推脱,可前提是……嘿嘿,我不能忤逆相国的,公子可明白?”
刘琦暗暗点头——外粗内细。
李傕这个人,看似粗犷,但实际上还是心中比较有数的人……果然,能当上一方霸主的人,没有一个是白给。
他这话里话外之意,言明了他虽受自己的礼,但也划出了自己的底线,这是把丑话说在前头了。
刘琦微笑道:“李都护放心,其实我今日只有两件小事想麻烦都护,肯定是不会令都护为难的小事。”
听刘琦这么说了,李傕遂道:“既如此,便请公子试言一二。”
刘琦笑看着李傕,却已经向着张允伸出了手。
却见张允将一卷薄薄的缣帛放在了刘琦的手上。
“琦前思后想,觉得白日间予以将军的那份名册,实多有疏漏之处,恐相国见责,故想另予将军一份名单,烦劳将军帮忙转呈。”
李傕挑了挑眉,然后伸手从刘琦的手中接过那份缣帛,打眼一瞅……笑了。
“嚯!只有三个名字?太少了点吧,李某要是没记错,今日白间公子给的那份简牍,上面的名字最少也是有三十多个了。”
刘琦一脸苦楚的叹息道:“就是因为人多,想来想去颇觉不妥,所以索性精简一下,也好让相国能看明白我等真意。”
“哈哈哈,公子这还真是一简到底呀。”
这点小事,对于李傕来说,自然是不算什么,他伸手取过那份缣帛,连道:“好说,好说,某回头将这份转呈便是了。”
待收起缣帛之后,李傕却发现刘琦满面微笑的看着自己,双眸中的光芒闪烁,颇有深意。
李傕见状愣了愣,仔细一想,骤然明白了刘琦的用意。
他起身走到床榻边,取过白日间蒯越递给自己的那一大卷简牍名录,回来递给刘琦,道:“这是原先的那份名录,还请刘公子收好了,回头若是有差,却是不要怪在李某身上。”
刘琦站起身伸手接过,道:“那是自然,有劳都护。”
收起了蒯越之前写的那份名录,刘琦又问李傕:“敢问都护,今日蔡公在帐内,力保刘焉三子,不知究竟为何?”
蔡邕和刘家父子的关系,李傕原先也不知道,但他毕竟在朝中待了一年,且蔡邕还是董卓信任之人,故而李傕等西凉中人,通过李儒的讲述,也多少知道了一些蔡邕先师胡广的事情。
当下,李傕便毫无隐瞒的,将其所知统统告诉了刘琦。
刘琦心中有所明悟。
他随即告别李傕,又前往蔡邕居舍。
……
“学生刘琦,特来拜见蔡中郎,不知中郎安睡否?”
刘琦的声音落下不久,便见屋舍的门开了,精神矍铄的蔡邕站在门口,目光深沉的看着刘琦。
这哪里是睡了?精神头足的跟刚晨练完差不多。
“老夫隐约猜测,你今夜便会前来找老夫,果不其然……进来吧。”蔡邕伸伸手,替刘琦让开了条路。
刘琦转头对张允,道:“兄长,我和蔡中郎有些事要谈,兄长且在外面等候。”
“诺。”
张允转身离去,也不站在屋舍之前站定,只是到远处四处巡视,替刘琦望风去了。
他是怕自己离蔡邕的屋舍太近,若是让人看到,恐生出什么误会,也算是替刘琦遮掩。
看到张允的行为,刘琦心中对他非常满意。
果然,这些暗箱操作的事,还得是领表哥出来才合拍。
进了屋舍,刘琦蔡邕寻软塌对立而坐,蔡邕为刘琦在小几上倒上清水,示意刘琦慢饮。
“老夫虚长你几岁,便称你一声伯瑜,如何?”蔡邕捋着胡子询问。
“实琦之幸。”
蔡邕这人,倒也是颇实诚,道:“你代景升,向老夫求书之事,王君已与老夫谈过……说实话,老夫的藏书,乃是六代家私,真是舍不得。”
刘琦劝道:“此事,我也知晓是为难了蔡中郎,只是当今各州,豺狼当道,群雄猖武,北方士人惨遭流离之痛,短期内怕是不得安定,严君意起立学宫,编定章句,广求儒士,乃安定社稷之举……前日家严来信,说南郡现不但有宋仲子为五业从事,更有广明先生被家严请来襄阳,同仲子先生一同准备共撰《五经章句》,用之以为荆楚镇学之典藏,虽不比蔡中郎当年续写《东观汉记》那般旷世,可依刘琦看,却也不失为一州文学之盛。”
刘琦口中的广明先生,乃是目下被刘表招募到南郡的另一位经学大家綦毋闿。
蔡邕听了这些,脸上竟露出了无比向往的神色。
“洪生巨儒,朝夕讲诲……便说是人间仙境,也不过分呀,唉!如此盛事,可叹老夫竟不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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