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五四四五五
小岛职镇说的是寺岛职定,眼睛却始终注意着上首的家督,见神保长职不为所动,心中黯然。
火宫城是位于神保家领地西侧的重镇,临近越中一向宗。
小岛职镇坐镇西部,神保长职对她信赖有加,君臣相得。
但对于神保长职渡过神通川,侵袭新川郡之事,小岛职镇是反对的。
妇负射水两郡是神保家传统的势力范围,西方的越中一向宗虽然很久没有发动一向一揆,但并不是没有小动作。
扩散信仰,建立寺院的行动从未停下,不断向神保家领地渗透,引起了小岛职镇为首的传统武家警惕。
最讨厌的是,一向宗寺院秉持不输不入的特权,严重侵犯神保家臣团的利益。
不输不入乃是天皇朝廷起始,授予贵族与宗教的一项特权。
不输指的是不纳税上供,不入是说不守国法规范。
朝廷时期的地方庄园主纷纷挂名在特权阶级门下,就是为求少输少入,甚至不输不入的权利。
其中联姻源平两姓天皇血脉的庄园主,形成了武家的雏形。
而寻求神宫寺院庇护的庄园主,成了宗教势力的一部分。
足利义满诛灭朝廷后,神道教崩散消逝,佛教宗派与武家达成互不干预的默契,不输不入的特权也成了一团浆糊。
武家势大,拿着刀子叫嚣威逼寺庙缴纳兵粮役的事,有。
一向宗势大,扩张寺院,严守不输不入特权的情况,也有。
面对越后一向宗的非暴力信仰扩张,神保家还真不敢下狠手整治,越中西面加贺一向宗可是三十五万石的动员力。
虽然本愿寺证如压制一向一揆,但如果是武家先动的手呢?还能压住一揆众那些野心勃勃的首领吗?
面对越中一向宗潜移默化的信仰蚕食,小岛职镇为首的神保家保守派如坐针毡。
她们反对神保长职向东征伐椎名家,希望家督的目光转回西方,重视来自一向宗的威胁。
而寺岛职定的领地却是在新川郡池田城,她所代表的,是神保长职跨过神通川,得到知行恩赏的新领派。
这些家臣的领地都在新川郡,她们在神保长职征伐椎名家的战争中得到了大量的利益。
对于她们来说,椎名然不肯跪下求饶献出领地去死,竟敢求助越后长尾家把神保家打退。
简直太混蛋了!你们为什么不去死呢?为什么要反抗呢?
东侵新川郡被长尾景虎(上杉辉虎)打断,神保家败退富山城,这些人损失极大。
寺岛职定收到武田家的报信,第一时间求见家督,要求封锁边境,干掉长尾景虎。
只要长尾景虎死在越中,越后绝对会出大事。
长尾家得国不正,全靠武力镇压国内反对势力。
即便长尾景虎只是回不去越后,春耕后国内反对她的武家也会动员军势,发起暴乱。
越后无暇顾及越中椎名家,借着这个机会,神保家可以卷土重来,再次征伐椎名家。
只要吞下新川郡,寺岛职定为首的家臣们就能得到更多恩赏,领地,人口。
寺岛职定被小岛职镇质询,冷冷一笑,回道。
“长尾景虎不在越后,已是不争的事实。
她上洛京都求见将军,为的是求取关东管领役职,彻底解决越后国内的隐患。
我们必须阻止她归国!
试想去年,越后国内不稳,她尚且能把我家打退,借着富山城坚固才算顶住了攻势,得到喘息。
一旦越后稳固,全力向西进入越中,我家还有活路吗?
神保家两郡之地,怕是要归于长尾家了!
殿下!家业倾覆在即,不可犹豫啊!”
小岛职镇大急,说道。
“即便没了越后的威胁,新川郡椎名家亦是绵延多年的名门,岂是随便能打垮的?
两家纠缠于东部,西部一向宗咄咄逼人,如何制约?”
寺岛职定笑道。
“小岛大人此言差矣。
椎名家求助长尾家,结果收复的领地皆被长尾景虎拿去恩赏麾下,损失惨重。
况且,椎名家领地内一向宗寺院横行,我家打椎名康胤,也是打一向宗,一举两得!”
“强词夺理!”
小岛职镇说不过她,但东西两端的一向宗是一个事吗?
东面那是椎名家的麻烦,西面可是在蚕食神保家的传统领地,她小岛职镇也有损失。
还要说话,上首神保长职开口道。
“够了!都别说了!我意已决!
各家动员终止,专注于春耕事务。
我亲率军势屯兵上野城,监控马濑口。把大森川给看住了,我就不信长尾景虎能飞过去!”
大森川位于神通川以东,属于新川郡境内,神保家虽然被打退,但依然控制着白岩川以西的新川郡土地。
大森川的马濑口是长尾景虎绕不开的渡河口,上野城就在南方成犄角之势,便于监控往来人流。
神保长职这是对小岛职镇妥协,停止了妇负郡内的搜索。
带着自己的常备军势,专心在新川郡新领堵住长尾景虎的必归之路。
虽然她出于尊重保守派的意志做出了让步,但小岛职镇却是高兴不起来。
她看了眼身边忍不住露出笑容的寺岛职定,暗自叹了口气。
家督的退让只是为了安抚家臣,但是她的心思没变,战略意图没变。
神保长职要吞下新川郡,干掉椎名康胤,然后积攒势力,回头收拾一向宗,成就她一统越中的野心。
但整个过程太漫长了,小岛职镇为首的保守派,只能在妇负郡默默忍受越中一向宗的侵蚀,难怪她心灰意冷。
小岛职镇看了眼得意洋洋的寺岛职定,心里断定她必然与武田家,一向宗有所勾结。
无视一向宗的动作,传统领地的被蚕食,这是背叛!
小岛职镇希望亲善长尾家,一向宗才是心腹大患啊。
她低头不语,心中已然起了一丝异念。
第四百章情分
是夜,义银一行人渡过山田川,在瑞泉寺下属的一间小寺暂时安顿数日。
抵达时,义银不禁愕然。
瑞泉寺的尼官真是大胆包天,在封国的档口还敢收留外人。
这可是六十余姬武士,放在哪里都是能颠覆一城的战力。
可一向宗的尼官就是如此耿直,认钱不认人。硬是在一向宗瑞泉寺领的寺院中,挤出了一个住处。
寺院在一向宗领地地位极高,杜绝了外人骚扰的可能,亦是权利中枢的灯下黑。
义银苦笑摇头。
尼姑武家不是武家对手,一向宗的一向一揆也动摇不了武家社会的大局。
一揆众首领自成势力,尼官唯利是图,这基层烂得比武家还厉害。
再不靠谱的武家也知道奉公恩赏的道理,贪图利益,却不曾丢下武勇,出门砍人是基本技能。
而这些以宗教拉拢信众,肥头大耳的尼官,只知道作威作福,哪里是打仗的料。
他用了晚膳,在院中踱步,巧遇上泉信纲在做晚课,饶有兴致观看了一会儿。
等她完课行礼,两人在一旁的稍息聊天。
义银疑问道。
“上泉剑圣随我来关东,乃是为了回归上野国故土,路上有个照应。
如今我与上杉殿下遇上的麻烦,与您却是不相干,何必留下一起辛苦?”
上泉信纲笑着说。
“谦信公询问,我也不好说些客套虚伪的话来敷衍您。
我留下,乃是为了新阴流。”
义银哑然。
“您是为了上衫殿下那句开馆授课的承诺?
她自己此行都说不准结果,你太固执于此了。万一事有不逮,岂不是陪着丢了性命?”
上泉信纲苦笑道。
“谦信公不是剑客,不知道剑道艰难。
要在一地开馆,必先讨好当地武家,参与剑术大比,获胜者才有机会开馆授艺,宣扬自家剑道。
关东苦寒,剑客的剑术未必高超,可是真的不怕死,愿为自家流派生存搏命。
我这三名弟子的剑术的确不错,可是地方大比和将军的剑室不同,残酷异常,她们未必能在越后剑客手中讨得好处。
如今上衫殿下遇险,亦是我新阴流的一次良机。
只要协助她渡过此劫,双方的情分就不一样了,新阴流在越后才算站稳脚跟,我亦可安心回乡。”
义银点点头。
上泉信纲的确坦诚,她为新阴流付出一生,希望自己开创的剑道流传下去,为此丢了性命也是心甘情愿。
他赞叹道。
“壮哉,上泉剑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