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五四四五五
前田利家不能出事,这是在场所有姬武士的心声。
且不说前田利家入场之后,句句在理,只是面对上杉谦信不够恭谨,针锋相对。
就算她真的说错了什么,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上杉联军也不可以因为几句话没谈拢就砍死使节。
最重要的是,前田利家的身份不一样啊!她不是织田家的使节,代表的是斯波家!
越中能登两国武家虽然地处偏远,这些年很少掺和近畿关东的核心区斗争,但她们的内斗也不少,并不缺少政治智慧。
斯波家的体制有些特殊,主要分为三领一处,也就是三地斯波领与同心秘书处的政治地位,其实相对平等。
因为斯波义银几乎是以一人之力,从无到有再建家业,所以他缺乏谱代家臣,显得根基不稳,对地方控制力不足。
无力控制地方,那就只能放权自治,所以斯波家的内部呈现出,中枢与地方分庭抗衡的政治生态。
中枢的同心众集团从政时间比较晚,比较年轻,同心秘书处虽然贵为中枢,其实对地方自治集团的威慑力并不大。
三地斯波领的代官,可以说是斯波家中的一方诸侯,特别是尾张斯波领的前田利家,尤其独特。
近畿斯波领与关东斯波领,那都是斯波义银打下来的地盘。
而斯波义银离开尾张斯波领的时候,尾张斯波领才三千石领地,而现在的五万石领地,其实是前田利家一手一脚打下来的。
尾张斯波领更像是前田利家的私人地盘,管理领地的家臣团是她建立的,地方武家集团利益捆绑,盘根错节,几乎是只认前田利家。
虽然这些年,前田利家一直在想办法把尾张斯波领向斯波家推,斯波家的福利体系也在尾张斯波领实施,让尾张斯波领臣服于圣人。
但这些福利都是前田利家讨回来的,尾张斯波领的武家认圣人,不代表她们不认前田利家,这些福利其实也抬高了前田利家的地位。
这样一位在斯波领有着特殊地位,家臣排名靠前,能挤进前三的斯波重臣,上杉谦信一言不合就要宰了她,可能吗?
没错,你上杉谦信是牛b,给圣人生了孩子,身份不一样,就算把天捅破,圣人也不能拿你怎么办。
但越中能登的武家们可没有睡过圣人,没有给圣人生过娃,她们背不起这个大黑锅啊!
大家一拥而上,赶紧制止,大姐头不要冲动啊,算了算了。
上杉谦信想要当众宰了前田利家,不如干脆把在场武家全都宰了算了,大家一闭眼,也就不用考虑日后的烂摊子该怎么收拾。
上杉家旗本与在场武家对峙,前田利家与上杉谦信的目光却是隔空一触,皆是眯了眯眼。
上杉谦信当然知道不能杀了前田利家,只是前田利家桀骜不驯的态度,让上杉谦信明白了一件事,非常不爽。
前田利家一定和斯波义银睡过觉,而且感情很好,否则这家伙绝不会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抵触情绪。
说到底,这就是情敌之间的直觉,我不爽你上过床,我也不爽你生了娃。
但私人感情只能适可而止,两人相互给了下马威之后,该办的正事还得办。
上杉谦信一挥手,让上杉家旗本退出去,然后笑道。
“早就听闻尾张斯波领代官文武双全,乃是圣人麾下一员爱将。
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上杉谦信递了台阶,前田利家顺手接过,恭谨鞠躬道。
“上杉殿下名震关东,威武不凡,今日一试,果然是真豪杰。”
在场诸姬都是人精,听两人这么虚情假意开演,顿时松了口气,纷纷坐下。
还有几个捧哏出言附和,不让两位大人物冷场,一时间室内气氛回暖。
前田利家与上杉谦信表现得就像刚才是在做谈判前的试探,都没放在心上,更不伤和气。
但这好好的气氛,偏偏让上杉谦信心里很不舒服,她笑盈盈着忍不住又刺了一句。
“前田姬镇守尾张斯波领也有七八年了吧?这些年可不容易吧?不愧为斯波家老将,堪比廉颇。”
前田利家面上的笑容差点就挂不住了,心里暗骂上杉谦信搞突然袭击,阴阳怪气。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利家老矣,尚可草否?
上杉谦信挟娃自重,用一句情敌之间听得懂的话,让有生育焦虑的前田利家差点破防。
但这会儿气氛已经转暖,前田利家毕竟是来谈判的,总不能因为一句赞美将帅的好话就翻脸吧?
前田利家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然后心平气和说道。
“辛苦自然是辛苦,但八年前受圣人大恩,酒屋一醉托付终身,从此一心追随圣人,无怨无悔。”
前田利家看似在说君臣相得的政治美谈,但用词有些古里古怪,让上杉谦信面上的笑容顿时僵了。
特么的!这小娘皮八年前就上过斯波义银了?那我算什么?吃剩饭的剩饭?
上杉谦信耳边仿佛传来杂音,有四个字在反复回荡。。遥遥领先。。遥遥领先。。
上杉谦信笑容僵直看向同样皮笑肉不笑的前田利家,两人的心情都不怎么好,属于两败俱伤。
杀人。。诛心。。
第1760章釜底抽薪辩论技
上杉谦信与前田利家各自脸色不善。
虽然上杉谦信手握百万石,权倾一方,前田利家不过是五万石的斯波家小大名,但在感情的问题中,现实的地位未必管用。
如果在情场上只需要比拼权力地位,那情情爱爱的事就简单咯。
从政治角度,斯波义银选择了一条最佳路线,情敌们都明白他的难处,沦为荡夫,非其所愿。
但理智可以体恤,并不代表从个人情感出发,就能接受情敌进出自己爱人的身体。
大家都是正常的女尊世界女人,怎么可能平静接受共享伴侣这种事?
就算政治是这天底下最丑陋最荒唐的泥潭,古今中外也不缺男性帝王床上政治的先例,但心底里的抵触就是客观存在,不可能消除。
千言万语汇聚一句,无奈忍辱负重,相忍为国罢了。
为了自家的小利益,为了斯波天下的大利益,情敌们只能各自捏着鼻子认了。
见面相互刺几句,举刀子威胁一下已经是极限,不能再过线了。
上杉谦信吐出一口气,说道。
“我们谈正事。”
前田利家微微点头,刚才两人各捅一刀,两败俱伤,何苦来哉。既然选择接受现实,那就不要相互揭伤疤撒盐巴,对谁都没有好处。
上杉谦信请前田利家坐下,两人先后行礼,说起了真正的公事。
揉了揉太阳穴,上杉谦信思索着说道。
“织田家攻打加贺一向一揆,我原本不想介入。
但织田殿下实在太过嚣张,竟然伸手向越中能登两国,派遣使节趾高气昂下令。
你应该清楚,自从越中出阵之后,加贺越中能登各方已经签订协议,搁置争议,共同发展。
这件事是圣人亲自见证,有我签字画押,也就是说,越中能登加贺三国安全受我庇护,这是圣人默许的。
织田家不与我通报就攻略加贺,我没说什么,已经给足织田殿下面子,是她狂妄自大,又把手伸进越中能登两国,引发两国恐慌。
我出兵加贺,驱赶擅自越界的织田军,又有何不妥?
你若觉得我是不宣而战,那织田军征伐加贺可曾与我通报?你怎么不说织田殿下对我不宣而战?”
上杉谦信与前田利家争执的核心焦点,其实是斯波义银的授权。
斯波义银在关东与上杉谦信合作,组成越后双头政治,越中出阵就是两人联手的政治成果之一。
而织田信长与斯波义银联手的伏见城体系,斯波义银其实是默许织田信长对一向宗的攻伐,自己都跑到关东暂避风头。
可结果呢?斯波义银还是没能成功避开这个政治漩涡。
因为在北陆道一向一揆这块区域,越后双头政治与伏见城体系的圣人授权出现了边界重合和冲突。
两边都有斯波家参与,都有斯波义银作保,这就叫做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双方各执一词。
现实是织田家一开始占优,所以织田信长选择装糊涂,耍无赖,再多伸一下手。
可上杉谦信也不是软柿子,直接一巴掌把织田信长糊懵了脸。
如今织田家处于下风,于是派前田利家过来讲道理了,那么织田家早些干嘛去了?不吃亏不喊疼,明摆着欺负人!
在许多武家看来,织田信长这个反传统的家伙就是个神经病,但凡能不讲道理的地方,她绝对不会讲道理。
只有打得她没办法了,她才会选择性讲道理,而且讲道理的时间只限于她回过气来的这段空隙期。
这不就是耍流氓吗?
前田利家仔细思索上杉谦信的言辞,寻找对方的漏洞。
其实帮织田信长说话,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这家伙一强就飘,从来不讲规矩,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再谈,谈完积蓄实力继续打。
而且,信誉极差。
长岛之后,一向一揆再无大规模对织田家投降的例子,就因为织田信长撕毁协议,悍然屠杀了开城投降的长岛一向一揆。
帮这个不讲道理,说话如同放屁,动不动把协议当草纸用的家伙去和人谈判,前田利家也很痛苦。
织田家最大的筹码,就是冠绝天下的实力。因为织田家实在太强,许多人就算知道织田信长反复无常,也只能捏着鼻子和她谈。
没办法,谁强谁有理,这天下说到底还是看谁的拳头硬呀。
前田利家叹道。
“说一千道一万,在战场上的事实就是上杉联军不宣而战,突袭越前织田军,导致手取川惨案。
同室操戈,相煎何急。
织田殿下纵有千百个不是,但在攻打一向一揆,维护武家天下这件事上,是站得住道义的。
武家乱世百年,各地寺院私下扩大寺领,武力抗税,在场诸姬都是武家精英,谁家没有为了那些秃头而苦恼过?
石山本愿寺是各宗派中最嚣张的一个,一向一揆席卷各地,驱逐守护,大名,地头,大建御坊管理村落,政教合一,自成一体。
但凡有些见识的武家,谁不是忧心忡忡,为武家天下之未来而烦恼不已?
上杉殿下,我有一言,不吐不快。
我知您军略武勇出众,但刀刃向外,才是武家的英雌豪杰,可要是刀刃向内,那就是助纣为虐了。
加贺一向一揆之恶行,天下武家皆知,您为这些不服王化的恶贼秃出头,天下武家要如何看待您?
就算是越中一向宗另有道统传承,只要她们还承认石山本愿寺,就是武家的敌人,联合各地武家,除之后快,又有何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