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墟极光
我肯定是没有，妈妈肯定也没有，我们从不关心这些……除此之外，爸爸和希伯特平时都忙于政治，忙着参与议院的事情，其实并没有真正地在公司参与生产多久，往往只是看报告，看行情投资，应该是公司的经理们在负责……奥黛丽轻轻地蹙着眉，试探性地问道：
“抱歉，我没了解过这些，请问我应该怎么判断？”
没了解过这些就来问为什么讨厌贵族？我还以为你是在对贵族有一定认识的基础上寻求答案。
算了，算了，至少态度很诚恳……
理查的不耐烦被对方一点点的真诚给压了下去，祂便再次开始展现自己的节制和耐心：
“最简单的判断就是，在这十万镑的利益里，你的家庭只提供了一个工厂的场地。”
“公司的管理们让它继续运行，员工们认真工作，市场消化掉这些产品，它就算不属于霍尔，照样能产生价值。但是创造出的十万镑，扣掉员工们的工资，剩下的都是属于你们的。”理查看着她，“你们基本什么都没干，却占了大头，员工们为你们创造出了十万镑的利润，却只能拿五、六镑的月薪，你现在还觉得你家的钱是你家人认真工作出来的吗？”
咔擦。
奥黛丽愣住了。
她一瞬间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好像突然就理解了为什么贵族会受到讨厌，但在同一个瞬间她的心中涌出了前所未有的抗拒，她理解了对方所有的话语，因此开始抗拒这样的事实。
“只是提供了一个场地”？
是的，工厂的生产好像跟自己并没有什么关系，但自己仍然享受着十万镑的月收益，而不是几十几百镑的房租，是的，霍尔家族并不是天生贵族，霍尔家族是在战争中获得爵位……霍尔家的私德还不错，但私德差的人同样可以成为贵族，品德不是成为贵族的标准，而是贵族用于自我约束的要求。如果不像天使家族那样在这个有力量的世界里天生高贵，那作为贵族的自己其实到底高贵在哪里？
其实是金钱吗？
其实是贵族交际中最不该提起的金钱吗？
“贵族中同样有的是混得不好的，但他们宁愿选择借钱维持体面，都不愿意承认自己已经不如一般的中产阶级。”
“借来了钱，不想着增值，却要给自己做几身新衣服雇几个仆人维持样子，我其实是不太理解这样的行为的，大概是因为他们的人生没有任何值得称道的，只剩下这个头衔还有点意义了吧。”
理查并没有因为奥黛丽看上去深受打击而停止话语，反而看她没有崩溃也没有大喊大叫而选择继续开导：
“由此可见，你们的‘体面’和‘仁慈’等种种美德其实是作茧自缚，你们先通过各种各样的原因获得了‘贵族’这一身份，然后才试图通过凸显自身的不平凡来与‘非贵族’割席，比如这些豪华但不会再流通进市场而失去了价值的饰品，通过所谓的贵族美德来表现自己‘天生高人一等’。”
“难道你们是因为善良仁慈才成为贵族的吗？难道这个世界上最仁慈的人是贵族吗？”
“显然不是。”
理查耸了耸肩：
“但最有钱的人一定是贵族。”
“然而你们的‘不重视金钱，只要体面’就好像毕业于首都大学的学生说不重视学业一样可笑。通过这种方法给自己带上枷锁，在富裕的时候浪费钱，在落魄的时候丢人现眼，难道很有趣吗？”
“体面”其实是对贵族的束缚……？
这句话竟然是奥黛丽最能够感同身受的一句话，因为她很难忘记自己在成为非凡者后的第一次立功中遇到的那件事情——在尼根公爵的晚宴上，齐林格斯假扮成格拉米尔男爵混了进来，因为一些小小的失误而被自己发现，最后被“愚者”先生的眷属击毙。
可怜的格拉米尔男爵当然是成为了齐林格斯这次失败行动的牺牲品，被发现死在了自己的家里。但在给死者送上安慰的同时，奥黛丽不得不承认其实格拉米尔男爵是一个非常“不贵族”的贵族。
格拉米尔男爵并不算英俊，格拉米尔男爵也没有贵族式的美德……他缺乏自信，对身份低于自己的平民鼻孔朝天，对身份更高的人点头哈腰，只敢用眼角余光去瞥身份更高的女眷们。
格拉米尔男爵的葬礼都很简陋，亲戚还要帮忙还债，因为格拉米尔男爵的经济状况也很不好，甚至举债度日了许久。但他仍然维持着贵族的派头，给自己保持着管家、贴身男仆、女仆、马车夫、喂马人、园丁……的佣人配置，这些配置对一个已经需要借债的贵族来说有意义吗？格拉米尔男爵大可多借些钱去投资，少雇佣几个人——可当时的奥黛丽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于是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大概、可能是接受了这位强者的想法，真的开始觉得“体面”并不是一件好事了。
好像很有道理。
不，这是对的吗？
一直以来的教育和现状产生了冲突，奥黛丽几乎有些放弃思考。
她仿佛变成了两个，以格拉米尔男爵为论证对象展开了激烈的辩论，一个接受了新思想，说“如果格拉米尔男爵少雇用几个人，那他说不定还能通过投资赚一些钱。”另一个做着“贵族式”的回答，反驳道“可是贵族就应该这样啊？我们都是这样，格拉米尔男爵本来就已经很不贵族了，如果连贵族的规矩都不再遵守，那他为什么还是贵族呢？”
奥黛丽猛地皱起了眉。
“奥黛丽，你觉得，在你和我说话的时候，我能再去救多少个人？”
但就在此刻，理查突然问了这么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你觉得在这几分钟里贝克兰德有多少人遭到袭击？有多少人本来可以运气很好地遇到我，但是现在他们遇不到了？——当然，这不完全是你的责任，毕竟我也是自愿跟你讲话的。”
奥黛丽一怔，旋即用手捂住了嘴巴。
太难听到条理明晰的对贵族的讨厌理由了，她当然知道有很多人对贵族抱有恶意只是因为贵族更加有钱，这个理由说服不了她，她期待听一些更真实的，更直白的原因，却又恐惧这样的对话。
“这就叫资源浪费，小姐。”
理查耸了耸肩：
“就和浪费在你们身上的那些变成首饰、衣服、香水鞋子和手包的资源一样，你把它们留在了自己的身边，那它们就失去了价值，我在这里什么事都不干，外面的人就全都听天由命咯。”
“抱歉，先生，我……”她想立刻结束交流，但理查再一次用动作制止了她。
“没关系，小姐，其实我对这里的死多少人根本就无所谓。”
节制天使开始充分表达其节制且耐心的美德：
“我其实有很多东西可以告诉你，但如果想让你明白这些我至少得先讲两小时的课，所以我一句都不想说。不过我有个比较简单的建议，说不定你就能很快意识到你家的财富其实跟你家没什么关系，跟你也没什么关系。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奥黛丽小姐，我免费做一个你的人偶替身，然后你跟我离开这里。”
奥黛丽有些惊讶：“去哪里？”
“我来贝克兰德出个差，马上就要回南大陆，你有没有兴趣来我的机构里当当护工，给病人们一些临终关怀，或者来南大陆的餐馆里端端盘子，去街上扫扫地，工作很清闲。”
理查看着她，用和救她的时候一样轻松的语气问道：
“有胆量来试试吗？”
去南大陆吗？
奥黛丽难以抑制地对未知的世界产生了一丝好奇。
“南大陆……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虽然阿尔弗雷德写来了那么多信，但奥黛丽在自己的十八年人生中其实从未离开鲁恩这个地方，大部分时间只在首都和东切斯特郡的封地之间往返。
“南大陆是一个很美，也很可怕的地方。”
理查笑了笑：“你现在来南大陆，可以看到活尸驾车，骷髅种地，可以看到玫瑰学派的成员一边发疯，一边计算自己的发疯时间，可以看到战争，也可以看到和平的世界。可以看到想要独立地自由地活着的人，也可以看到得过且过，只在乎自己的生命的人。”
奥黛丽稍微有些心动，虽然这位先生说的“端盘子，扫地，当护工”这些工作让她下意识地产生了一些畏惧和排斥，但她知道这些排斥其实也来自自己接受的教育——“不体面”。
贵族是不应该工作的，工作的都是人民。
贵族就算要参与工作，也必须是高雅的，轻松地，能够成为社会标杆的。
这些工作不体面，不优美，和贵族小姐不适配。
“我……我或许可以。”
奥黛丽知道对方在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也很乐意稍微放一放自己思考不出答案的问题：“我经常给朋友做心理治疗，我或许，我或许会很适合……倾听病人们的想法……”
如果对方愿意保证她的生命安全那很好，就算没有，序列6的实力再加上苏茜，也勉强可以在南大陆自保。只是在医院里工作的话，应该也不会碰到太大的危险。
“这份工作并没有那么清闲。”
理查打趣道：“如果你来，我会给你开工资，但你的工资绝对配不上你见到的一切给你的压力。嗯，毕竟我们邪教组织的资金还是很紧张的，我们的医院相当简陋，偶尔还会发生斗殴。”
“没关系，我会自己试着调整……”如果实在接受不了，我也会换一份工作的。奥黛丽思考着说，“我想看得更多……”
她对未知的世界有些怦然心动，然而就在此刻，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一个女性柔美的带着哭泣的声音“奥黛丽！”从奥黛丽的身后出现，仿佛一只有力的手，将她从未知的幻想里一把拉回了现实。
“啊，妈妈……！”
美丽的伯爵夫人一边端庄地用手帕擦拭着眼泪，一边走了过来，轻轻地抱住了相比之下灰头土脸的奥黛丽。奥黛丽小心翼翼地把脚往后缩了缩，防止母亲看到她扭断了的鞋跟。
“我亲爱的，你一定吓坏了。”
凯特琳夫人流着泪，亲吻着小女儿的脸庞，不断地安抚着对方：“没事了，没事了，亲爱的，我们回家，我们不要再一个人来这么危险的地方了。”
“不，我没有……”
听到这句话，奥黛丽连忙反抗，但她来不及反驳就被母亲牵着离开。她赶紧看向理查，却见一个身影很快走上前来，横亘在了自己和祂之间。
凯特琳夫人一边哄着她，一边把试图说话的奥黛丽拉了起来，带着她走进密不透风的非凡者保镳的人群中，走向远处的蒸汽列车。奥黛丽看到安东尼大主教就站在列车的车厢里，警惕地看着她的身后。
“这个列车实在是太吵了。”
凯特琳夫人小声地对奥黛丽抱怨道：“空间很小，也没有坐垫，根本坐不下来。”
“可惜马车也来不了这里，这里的道路几乎完全毁了……”
她一边说着悄悄话，一边把频频回头的女儿带上了蒸汽列车，坐在了安东尼大主教的不远处。
理查毫不意外地看着奥黛丽远去，祂看了看奥黛丽留在座椅上的那堆首饰，又看了看大着胆子为了女儿上前的霍尔伯爵，想要表达的意思不言而喻。
“很久不见了，恩斯特先生，感谢你救助了小女。”
霍尔伯爵有些紧张，他在刚才才得知这一位并不是什么圣者，而是一个脾气古怪的天使，即便是圣安东尼大主教，在眼下这种情况都不敢贸然靠近，因为摸不准对方的立场。
“为表谢意……您看，我应该准备多少谢礼？”
理查朝奥黛丽努了努嘴：“她的身价是多少？”
霍尔伯爵的呼吸停顿了一瞬间，但也明显地放松了下来：“小女的身价是四十万镑。”
“……那就这么多吧。一星期之内凑齐，打到那个不记名账户上。”
祂打了个哈欠：“我救你女儿是为了钱，但你女儿先带着人从那里逃了出去，然后才遇上我，你应该先夸奖她能够带着别人活到我去救的时候。”
理查说完这句话，便弯下腰提起自己的手提箱，穿过人群，径直离开。
没意思。祂想。
走出地铁站，轰炸已经结束。只见满地废墟之上，晴朗的蓝色天空万里无云。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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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一提的是贵族提倡“不工作”，看不起劳动工作，贵族就应该什么都不干接受供养且高贵，就算是贵族参与劳动也是要看不起的，所以稍微有点不明白为什么乌贼会在文章里把“黑夜女性信徒身份高”其中之一体现为贵族女性可以参与一些工作。
第320章 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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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蒂斯的经济正在下滑，这种程度的下滑可能需要国家介入，就业率也在跌……”
真实造物主发散思维，目前国家的局势基本稳定，教会的换血也差不多完成了，祂便难得分出一些时间观察因蒂斯目前的状况，顺便通过人民的祈祷了解当前市场的变化。——因为信仰变更的问题，一部分虔诚的无法接受的信徒选择了和自己的信仰一起离开，而因蒂斯国内大部份人更在乎造物主教会是不是会比永恒烈阳教会好一些，或者更坏一些。
目前的答案是，造物主的教会更好一些。
虽然人们对作恶下地狱而行善举上天堂一事的接受度较高（甚至欢声笑语地觉得理应如此），但公开非凡的存在确实在国内产生了一些恐慌，不过好在教会的管控力度到位，在从特里尔和全国各地清出一窝又一窝魔女的同时，一举取缔了许多隐蔽的非凡者聚会。
教会通过非凡的手段对这些野生非凡者们进行鉴别，人品合适的吸纳进入教会成为编外成员再做考察，不合适的就地还原，将大量特性和非凡物品收归教会管理。
这一举措破坏了因蒂斯的正常非凡生态，拔除了大量隐秘组织的眼线，几乎断绝了野生非凡者的渠道，但也顺利维护了治安，将非凡公开化、标准化了，让它们从都市传说变成了民众的共识。
教会现在有充足的资源可以培养多途径的非凡者，可是受到时代和技术的制约，虽然真实造物主很想尽快培养一些风暴途径的中高序列来发电，但实际上教会内投票呼声最高的还是“耕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