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是妖怪 第270章

作者:山间全是松子

  他想了一晚上,在床上辗转反侧,看向窗外的下弦月,翻了个身,任由月光洒在身上。

  第二天,杜子恒上山了。

  他找到趴在湖边喝水的女子,许下了第四个愿望。

  他的第四个愿望是,他想要娶多喜为妻。

  多喜不知道什么叫娶,不知道什么叫妻,但是这个是她唯一信奉自己的人。

  她答应了他。

  杜子恒欣喜若狂。

  他们在山里举行了婚礼,邀请了山间百怪,石像披着红布放在一旁,他们在日月星辰下结为了夫妇。

  杜子恒带多喜离开了那片山。

  多喜进入到了人间,杜子恒笑,小时候他的多喜明明无所不能,怎么来到这里却蹑手蹑脚的。

  “相公,那是什么?”她疑惑指着街上。

  杜子恒心脏一缩,脸变得通红,虽然这是自己让多喜喊的,但真从这位女子口中出来时,他只觉心脏要从口中跳出来。

  “那是冰糖葫芦,是人类的食物。”

  他笑着说:“相公去给你买回来。”

  多喜知道了,人类的东西需要钱才能买。

  “多谢相公。”

  杜子恒避开她赤子般的视线,为自己卑劣感到不喜,但又忍不住得到更多。

  多喜有好多想要的东西,想要女子脸上的胭脂,想要人类漂亮的衣服,想要孩子的拨浪鼓。

  那种想要并不强烈,只是单纯好奇,但杜子恒都会满足她。

  镇子上的人看到,一个男人抱着一块石像,从外地来,购置了一处房屋,将石像置于屋内。

  他不娶妻,少与人交流,每日都会带很多新奇玩意儿回家,甚至有人传言在他家附近听到他一人欢声笑语。

  杜子恒听了邻里的闲话。

  “多喜,我们搬家吧。”

  他们搬到一个更大的宅子里面,没人知道宅子有一个普通人看不到的妖怪。

  杜子恒赚到很多钱,只要多喜要的,他都买给她。

  杜子恒以为这样就能和多喜一直幸福地在一起,直到一次,他忽然在她面前病倒。

  连年的操劳,一阵头晕目眩后,他直挺挺摔倒在地面上。

  他急着想跟多喜说他没事,不要担心,但是他错了。

  他看到多喜只是一脸平静,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带着疑惑,平静道:

  “你躺在地上干什么?”

  她完全不担心自己,她的心从来没有因为自己而产生过波动。

  杜子恒知道,只要他开口的话,多喜会过来扶起自己,会给自己端茶递水,会服从自己的一切命令。

  但是多喜是一块石头。

  石头,何来心之一说。

  他其实早有察觉,但他一向愚笨,又或说是他不想承认,但日夜相处将问题撕开越来越大的豁口,直到他不得不面对为止。

  他只是把多喜禁锢在了自己身边。

  他感到了恐慌。

  过往的喜怒哀乐,原来一切一切都是他的情绪,就在这一刻,他觉得那些情绪好像阳光下上升的泡沫,看起来泛着七彩的荧光,却又毫无意义。

  他就静静躺在地上,多喜亦在一旁平静看着自己。

  “扶我起来吧多喜。”

  “好。”

  他找来最好的匠人,将那块裂开的石像修复,又让人将老家后山那块原本放在庙前的石兽搬来。

  周围的人都说,那个杜姓的富商脑子有问题,爱上了一块石头,也有人说,他懂邪法,杜子恒之所以发家致富,是靠那块石头。

  杜子恒并不理会。

  他自己知道,他爱的不是一块石头。

  院子清冷,院内终年是一个男子呐呐自语,他总是跟着石头说话,笑着,或是诉说最近的烦恼。

  可是等男子关上门离开后,院子就会重新归于安静。

  夏日蝉鸣,冬日烤火,院子的门开了又关,自始至终却只有一人进出。

  宅子深院的门再一次被推开。

  那个女子穿着白衣,玩着手中折纸,她问自己,这次来找她又有什么事吗?

  杜子恒对着那个美丽女子,嘴角微颤。

  她的容颜从未改变,那张惊艳的脸始终如水面平静,几十年如一日般,不悲不喜,不急不怒,未曾因自己而笑,而恼,她只是……注视着他。

  时值秋日,他穿着一身长衫,像幼时一样,像少年时一样,像青年时一样……

  杜子恒对多喜许下了第五个愿望,他要她爱他。

  “爱是什么?”她问。

  那一刻起,杜子恒仿佛看清了屋内根本没有什么美丽女子,只有一尊平和肃穆的神像。

  他跪在了神像前,泪流满面。

第二百四十五章 法海你不懂爱!

  盘坐在屋内的女子如是说,即使讲起过往种种,神情亦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仿佛那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自己只是一块记录了某个人一生的旁观者,自始至终没参与进去。

  “他要我爱他。”

  她理解不了什么是爱,所以她也没法如他所愿般去爱他。

  她当时问杜子恒,什么是爱,正如现在问这个她不认识的男生。

  “什么是爱?”她问。

  风无理发现自己居然答不上来。

  “原来你也不知道什么是爱。”

  这个人不知道什么是爱,杜子恒也不知道什么是爱,她也不知道什么是爱,她当时看着杜子恒在她面前哭,她想去拉他起来,却只是穿过了他的身体。

  杜子恒看不见她了,也碰不到她。

  自那一天起,杜子恒再也无法看见妖怪,听不见妖怪的声音。

  他再抬起头时,屋内只剩下一尊石像。

  “阿恒说他亲手替我做了一件衣服,要带来给我,说我穿上肯定很好看,便出门去。”

  “之后他却很少再来,我也忘了已经是多久没见他了。”她说出这句话时,依然只是诉说一个事实,毫无感情。

  女子起身,边走边褪下身上的衣物,风无理连忙避开视线。

  手上的红衣被接了过去,女子便在此处更衣,她纯洁如白纸,亦无人类自欺欺人的难为情。

  等到她穿上那件衣服后,确实很美,夕阳的红日在城市的尽头,倾斜洒落的金光描绘着她的容颜。

  夕阳穿过她的身躯,落在身后的那尊石像上。

  “这件衣服也是你的一部分,他当时已经看不见了。”

  杜先生在门外等了一个小时,旁边的尺凫一直盯着他,他不太自然,看着太阳快落山了,就给小姑娘点了一份外卖。

  现在尺凫蹲在石兽旁,边吃边盯着他。

  屋内响起动静,杜先生连忙看去,却见那位少年抱着一个石像出来。

  石像被一块红布包着。

  他刚想迎上去说点什么,忽然瞥见了少年身边居然出现了一个红衣女子。

  风无理以为他就是故事中的杜子恒。

  却听多喜问道:“阿恒呢?杜子恒呢?”

  杜先生只是道:“二叔上个月去世了。”

  杜先生从小是个灵感很强的人,正如他刚刚能看见一闪而过的右皇一般,在日落黄昏阴阳交替的时候,他此时也看到了普通人看不到的多喜。

  多喜听闻那个在她眼底长大成人的小家伙,如今已经不在人世,她心底不知如何作想。

  她问杜子恒过世前在干什么。

  杜先生说,二叔这几年就住在这个院子里,家产都交给几个侄儿打理。

  但是杜子恒很少再进后院,因为他已经看不见多喜了。

  那日他出到前院时,恰巧起了风,那件红衣也被风吹走。

  一如他和多喜心的距离未曾走近一步,他最后连替石像披上红布都做不到。

  杜子恒便在这里寻找起那件衣裙。

  每天出门,在这条街上徘徊着,即使那件衣服就挂在枝头,也一天天,一年年与他擦肩而过。

  别人问他在找什么,他摇头不言,黑发找到白首。

  一人在前院,一人在后院,夏天听蝉鸣,冬天看飘雪。

  他以为自己找到了那件衣服,就能再次见到多喜,却在这里流连多年,与那件衣服错开无数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