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灯火说谎
我却没有反驳，只是默默抱紧了她，我第一次感觉到，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可以不用讨厌的，还是有人可以喜欢的。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非得经历这种事情不可……我们只是孩子对吧……书上不是说，孩子就是要被保护的吗……”
我抽泣着，眼泪从脸颊滑落。
“因为这个该死的世界已经没救了。”
“要怎么……要怎么做，才能不被欺负……”
“弱肉强食，所有人都在踩着别人活着，弱小就只能当垫脚石，你要爬上最高的地方，才不会有人敢欺负你。”
“最高……是将军吗……我是不是成为帮派里的老大，就没人敢欺负姐姐你了。”
“不，那个二逼还不是死了，死在一个小女孩手里，只能说还不够高。”
“那……还要更高……是哪啊。”
“皇帝。”
我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然而，把我背在背上的女孩，只是认真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最高的地方，那就是皇帝。”
“姐姐，皇帝已经没啦，那都是小人书上的东西了，很久之前就没啦。”
我差点被逗笑了，似乎也忘记了哭泣和悲伤。
我们都没上过学，在这个黑暗的年代出生，所在的城市还不幸陷落了，根本没有教育的环境。
我还会看些捡来的破书和报纸，了解一些时代的情况，但姐姐则对这些“书呆子”的东西完全没兴趣，最多就是偶尔翻看旧时代的连环漫画，还有听街头老道的说书，说不定，在她心中，还以为现在是有皇帝的时代，或者古灵精怪真的存在呢。
“哈哈哈……”
我好像好不容易终于发现了姐姐的弱点，不由得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
“哼。”
姐姐好像又想打我，我已经能预判到这个动作了。
我本能缩了缩脖子，但她的拳头晃了一下，还是没有碰到我的头，好像想起来我是个伤员，所以没有下手。
“但是，成为皇帝，绝对就可以了。我看过，那就是最高的人，没有人敢惹怒皇帝，皇帝发怒起来，所有人都要死。”
“弟弟，你要成为皇帝，就没有人敢欺负我们了。”
但她只是低着头，无比认真的说。
我笑不出来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决定跟着她的说法走：
“如果真有机会的话，我希望你来成为皇帝，姐姐。”
“你比我强得多，无论是脑子，还是其他各种方面，你最适合成为那个最高的人——”
话音未落，我就被敲了一下。
姐姐终于忍不住了，砸了我一拳，虽然力道轻飘飘的。
“你傻逼吗，女人怎么当皇帝啊。”
“切……我当上皇帝第一条命令就是你不准打我。”
我们都笑了起来，两个小孩的笑声回荡在废墟间的小巷里，好像再也不顾忌那些追兵，放肆的大笑起来。
我知道，我们都已经到了极限，都在等待最后的解脱。
“哈哈哈……咳咳！”
因为姐姐笑着笑着，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
她不受控制的把我摔在雪地上，自己则是扭曲着身体，不停发抖和蜷缩，脸上一副很痛苦的表情。
“怎么了！”
我慌了，把她的身体扶正，可她的皮肤很烫微微泛红，好像是发烧了，眼睛里遍布着血丝。
“啊……”
她发出痛苦的嘶鸣，细小的手指抓着我的衣角。
我心里隐隐有了答案，双手拉着她几乎成了紫色的嘴唇，把她的嘴巴扒开，发现里面被蓝色浸染，散发着一股浓烈的味道。
那是河水里的恶臭，是我们避而远之的东西。
毒。
蓝水之毒。
第二百零八章 雏鸟（六）
是啊，姐姐用自己的嘴巴储存河水，来把那个男人暗杀掉。
可这个过程中，怎么可能没有沾染到毒性呢？
无论是从口腔黏膜进去，还是不小心咽下去的一点，多多少少都会吸收到身体里，或许是剂量太小，所以坚持到现在才发作吧。这个计划，从一开始其实就是她不甘的挣扎罢了，想要和那个男人同归于尽罢了。
“姐姐！姐姐！！”
我用力呼喊着她，现在才想起来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真是可笑。
那个女孩在我的怀里渐渐死去，她的臂膀环抱着我，似乎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暴风雪里为我取暖。
用她那发烧的身体。
可这没用，她快死了，我也快死了。我的骨头都断了大半，没法走出这场风雪，只能在原地跪坐，无力的呐喊着。
等到明天早上，只会是两具无关紧要的尸体，抱在一起罢了。
清扫街道的人只会嫌麻烦，连着雪铲起来丢进河里，谁也不会管我们的身份，也不会知道我们临死前在聊什么皇帝的妄想。
这个结局……也不错呢。
但就在那一瞬间，我看到了光。
那并不是什么希望的曙光或是天堂的幻影，只是一个刺眼的手电筒，照了过来。
我下意识以为是追兵，心生绝望，把头埋进雪地里装死。
可那个声音很熟悉。
“还真是不乖啊，臭小鬼们。”
婶婶。
她身上披着脏兮兮的旧大衣，下身却是裙子，膝盖上有明显的淤青伤痕，本应该是条漂亮的双腿的。
“走吧，我带你们回家。”
“滚……”
我低声吼道，从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叫声。
我不知道这女人还有什么脸面出现在我的面前，说是什么“回家”，估计就是把我们逮回去给帮派谢罪吧。
“你好像很恨我，觉得我骗了你吗，觉得我对你姐姐不好吗？”
她却在冷笑。
笑声和姐姐的几乎重叠在一起，但我能明显分出这两人的不同，这一种笑声令我作呕。
“……”
我没有回答，倔强的转过头去。
“你是不是弱智啊，能当上将军的女人，就可以过上这座城市里最好的生活了。再也不用和我们在臭水沟里苟存，不用喝几天前的发臭雨水，也不用为了那几个腐烂的面包大打出手，我给她安排了最好的生活，因为我们是家人，你懂个屁啊懂！”
我被踹了一脚，但这疼痛对于我目前的身体已经虱多不痒了。
我学着她们冷笑：
“……闭嘴，她不愿意。”
“愿意？”
婶婶的愤怒似乎彻底被这个词点燃了。
她揪住我的头发，把鞋子一个劲的往我嘴里塞，那个肮脏的高跟鞋，散发着浓烈的臭味，撞击着我的牙齿。
“你觉得我就愿意吗！我就愿意出卖身体！去陪那些浑身疮口流着脓液啤酒肚发臭的男人睡觉吗？！啊？”
“为了活下去啊！在这里为了活下去，你有什么资格讲愿意不愿意！真是他妈的天真得让我呕吐的小鬼！”
我没有任何抵抗，也没有任何反驳，我只想早点一死了之。
随便吧，反正这个丑陋的世界，就要和我道别了。
可最后一秒，我还是紧紧的抱着怀中的女孩，用自己的双手去感受她的滚烫，不让那些殴打落在她身上。
姐姐还在喃喃自语。
应该是发烧的胡话，或者是临死前的乱语。
“可以啊……我愿意。”
“我说了，我愿意成为魔法少女……”
我真的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或许又是那些连环漫画里的东西吧，和皇帝什么的一样，都是小女孩幼稚的梦。
我们互相环抱着，看向不同的方向。
我看着婶婶那边，看着她因愤怒而狰狞的脸色，看着她透露内心的不甘和痛苦。
姐姐则是看着反方向，应该是漆黑一片的巷口走廊，看着夜晚一点点飘落的雪花，那边什么人都没有。
应该是这样的。
可她好像就朝着那边，一直在说着低声轻轻的话：
“好，坎比欧，签订契约吧。”
“愿望的话，我刚刚就说过了吧。”
然后光芒吞噬了我，吞噬了我们。
比手电筒更耀眼无数倍的光芒，在世界的中心点燃，在我的身旁焚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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