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隐月明
“哦,那还真是糟糕。”
萨尔瓦托雷俊秀的脸上却没有多余的神色。
他对令无疾能杀死弑神者这件事并没有其它多余的想法。
而且你要说他有什么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心思也很难说,说到底,这个意大利的剑之王江湖人称傻子剑并不是没有理由的,他纯粹就是一剑痴,他未必多在意自己身为弑神者的职责,他想要对付不从之神,纯粹是因为不从之神够格当他的对手罢了。
而现在虽然他的权能被封锁了,但眼下的境况却更适合他来磨练剑术……
“我说,强与弱是相对的意思是,你现在除了斗志,根本找不到比我强的地方。”
令无疾却没有给这个跃跃欲试的人任何机会,他一出手,就直接将齐格飞和他之间的契约切断,直接从源头上免除麻烦,再之后,就又是他们二人最开始相见的那一次所用出的那一剑,甚至这一剑中的重点更在那个“破”字,而不是那个“立”字,于是剑之王只能含恨而终。
但他临死前却还对令无疾说:“令君,我听说你要对弑神者动手的原因,是因为那个最后之王?”
“那又如何?”
“这样一来,那也只能说令君的剑术不过如此而已。”
“本来就是不过如此的东西。”
得到这个剑之王如此评价,令无疾却也没有生气,反正成王败寇,对方都已经躺下了,就算临死前想要对他放什么嘲讽,也不过是败犬的哀嚎罢了。
他对这种话向来大度。
“但令君你曾经说过吧?你的剑术所追求的至高无上的境界是拟己心为天心,用己剑作天剑,可如今你一来借用了自己的从者的剑来封锁我等的能力,”萨尔瓦托雷的脸上挂着诡异的微笑,尽管他在咳血不已,但却露出了如同胜者般的从容不迫,“更不必说,你之前为了避免麻烦,先是用剑术斩断了齐格飞跟我之间的契约,但若是你有用己剑作天剑的气魄,又何必多此一举呢?齐格飞那种英灵,难道真的能对你造成什么威胁吗?
“说到底,你还是没有那种用你的剑完成一切目的的气魄!所以你注定无法胜过最后之王!你注定登不上那个至高无上的境界!”
他最后还是露出獠牙,用言语对令无疾发出了致命的一击:
“而只要最后之王继续存在,他就会是你毕生的梦魇!可悲啊!令君!明明有如此手段,却还是要为一个不知所谓的人担惊受怕,只要你活在世上一天,那个梦魇就会缠绕你一生!你的余生再也无法脱逃了!”
他狂笑起来。
令无疾只是漫不经心地说:“那个所谓无上的境界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难为你还记得那么清楚。我要是说我能时光倒转,你又该怎么想呢?”
第四卷:蓬莱何处 : 第三十五章:一夜(3)
萨尔瓦托雷·东尼听到他那么说,脸上的神色就僵住了,然后他才愕然说:“这……难道你现在是……不可能是真的……”
他最终还是咽气了。
令无疾叹了一口气。
对于这个剑之王,他的观感倒也说不上太坏,不过既然已经决定动手,再做出这种小儿女姿态也不过是让人发笑而已,但他却不可避免地觉得自己现在越来越像是一个大魔王,甚至于他其实还颇为喜欢这种感觉,怪不得那个姬墨羽那么喜欢一见面就气势凌人要人跪拜,这种完全把对手的性命握在手中、一言而决的感觉实在过于美妙,甚至于他现在多少有点理解天草四郎时贞为什么会那么执着于那个目标——
他未必看不出来他的拯救是一厢情愿的。
但他还是沉迷于这种感觉。
虽说那么说有点讽刺,但这种情况其实就跟舔狗差不多,舔狗所喜欢的,未必是那个对象,他只是喜欢那个自己,那个被自己的付出所感动的自己,就像是苍崎橙子评价荒耶宗莲一样。
“绝对的自私吗?”
虽然令无疾对剑之王临死前的言论嗤之以鼻,但又不免觉得对方的话其实多少有点道理,如果他真的想要登上那个“拟己心为天心,用己剑作天剑”的境界,那么他就保持自己的绝对的自私,他的一切行动,都要以满足自己的所思所想为前提,才有可能真的完成“六龙回日”的那一剑。
“倒也算是一个方向。”
或许可以向姬墨羽请教一下?
虽然令无疾有预感,这次圣杯战争,很快就要在这一夜结束了。
到时候,姬墨羽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想法,就会水落石出了。
……
严格上来说,权能被封锁这种事对于任何一个弑神者来说都是大事,但对于罗濠来说却有点不同,她的一身战力所系确实也多半是在权能上,但她本人的武功术法却也绝对不容忽视,就令无疾所知,她的那个缩地成寸的法术某种意义上就堪比神通,要是随时随地都能发动,给令无疾自己来用的话,就抓住一个敌人把对方往地心或者外太空带,他就不信那些敌人有多少个是能顶得住的?
不过他又没有得到那个法术一览,所以细节上的东西只能全靠推测。
相对来说,萨尔瓦托雷那句话用在罗濠身上是最合适的。
她在还不是弑神者的时候就达成了弑神的业绩,就算权能被封锁了,她也不见得真的弱了多少。
所以即便是看到令无疾提着剑走到她的身前,她却还是整暇以待地说:“那么,死在你手中的弑神者有几何?”
令无疾伸出四根手指。
“也就是说,我是最后一个了?”
“倒也不能这么说,北美和印度那两位不是没有来参加圣杯战争吗?”
“你还想继续猎杀弑神者?”
“听起来罗教主对于自己能否将我杀掉信心好像不太足啊。”
令无疾听到这个人那么说,顿时就吐槽了一声。
“哼!”
即便已经活了几百年,即便她曾经见过无数的天才,但眼前这个少年确实她生平仅见的人物,她从未想过,当初一个妄议自己的蝼蚁一般的道门中人居然能走到现在这种地步,虽然他在一定程度上取了巧,但弑神者可以战胜不从之神,本来就是很巧合的事情,而他既然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弑神者取巧,那就想必他的手段是可以重复使用的,而不是像他们当初胜过不从之神那样是靠灵机一闪的心血来潮。
她也实在说不清楚自己到底该以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这个少年。
甚至于对即将到来的死亡,她也很难说可以坦然面对。
甚至硬要说的话,二人之间的仇怨,真的深到了这种地步吗?
“也许从某种意义上,我也还要感谢你,因为如果没有日本之行,说不定我就会继续躲在某个深山老林中,至今都没有突破到阴神的境界,至今还被生死天关所限,甚至有了心魔,难以跨越那一步。”
令无疾也只是随口就说:
“但话又说回来了,罗教主,你真的会感谢那个你第一次弑杀的不从之神吗?”
罗濠想了想,就摇头:“敌人而已,就算是要谢,也是感谢祂的死去,所以才有现在的我。”
“是啊,对于敌人来说,如果要感谢他们,当然是要感谢他们的死亡和压迫才能造就现在的自己,”令无疾自然也认同罗濠的这句话,但他话音一转,说,“虽然我也没想清楚,你到底是活着比较好,还是死去比较好。”
“大话还是等梦里再说吧!”
罗濠并不觉得自己的生死存亡需要靠一个小辈来施舍。
何况就算他真的能施舍自己,以她的傲气,肯定不会接受。
“其实很早以前,我就想把一句话送给罗教主你了,只不过,之前你我两次相见匆匆,实在说不上什么话,现在既然要真正地分出胜负乃至生死,罗教主又何必吝惜片刻闲暇?”
令无疾只是不紧不慢地说。
“但你想要说的,想必不是什么好话吧?”
不然他当初又何必评价她只知小节不明大义?
“教主果然冰雪聪明。”
令无疾这时候已经有点调戏的意思了。
罗濠的脸色顿时一冷,显然当了几百年的华夏南方神秘侧共主,根本没有遇到过能当面对她说出这种话的人,但现在偏偏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她却未必真的可以应付,于是只能沉默以对。
“教主既然份属道门,想必通读道经,不知有没有读过被称为万法之门的《道德经》呢?”
“你要说废话的话不妨下地府的时候再说!”
罗濠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之不祥,是谓天下王’,教主身居华夏南方神秘侧共主之位数百年,到底在这个位子上做出了什么事呢?教主从始至终不过是隐居庐山不问世事,到底有何颜面以华夏南方神秘侧共主之位自居?像教主你这种人,不过是以一己之私统治华夏南方神秘侧罢了。”
第四卷:蓬莱何处 : 第三十六章:道路与愿望
不过对于罗濠来说,批判的武器,根本没有武器的批判来得有用。
更何况 ,罗濠身居高位已经数百年了,虽然一直隐居深山的草庐中,但外人对于她的身份和地位向来敬重,君不见就连HK陆家送个徒弟给她从小被打出恐女症甚至多次濒死但陆家不还是当没看到一样吗?她已经形成了自己的路径依赖,换句话说,她的思考回路已经定型了,在她的观念里,她已经跟世俗的人类完全不同,如此,世俗的道理自然也就没有办法对她适用。
更直接一点,她就只是双标而已:
“世俗之人的道理,于我何干?”
如果令无疾真正想要纠正她的人格,确实需要用武器来批判。
当然令无疾真要动用武器来批判,他才懒得纠正别人的中二病,直接形体毁灭才是他的作风。
“双标倒也算是一个有用的做法。”
只要把自己当成跟世俗不同的存在,那么世俗的人在他的眼里就只是蝼蚁而已,对于蝼蚁,他为什么要将自己的道德观念套用上去?但这种做法对现在的令无疾来说,实在过于牵强,他确实是要走“吾性自足,不假外求”的道路,但“知行合一”也不是像罗濠这样的“知行合一”,虽然罗濠确实是个合格的暴君,但她自己本来就没有明心见性……
跟她说这种话无异于缘木求鱼。
仔细想来,其实令无疾就算跟姬墨羽请教,他也未必能得到什么有用的答案。
因为无论是她,还是赵素衣,甚至是萨尔瓦托雷·东尼,他们的剑术的根本或许都是自外界所求,他们只是勉强自己,让自己的心境贴合那个境界所需,某种程度上更像是削足适履,当然他们也只是掌控自己能进入那个心境的手段而已,本人的性情未必会改变,但令无疾所要做到的,却是依照自己的性情作为剑术的根本。
但人生在世,又有几人能做到真正的任性妄为呢?更不必说,任性中哪个性才是真实的自己呢?按弗洛伊德的理论,本我、自我、超我中自我才是真实的自我,可如果一个人可以做到任何他想做的事情而不会受到现实的制约,自我这个调节器的作用又有什么意义呢?
想到这里,令无疾意兴阑珊,他举起剑,对准罗濠,隔空一剑划下,罗濠本来以为他是在用那个可以控制别人攻击欲望的法术,但过了片刻后,她才恍然察觉到自己跟秦始皇的契约被切除了,手上的令咒也随之消散无形。
“我可以不杀你,不过有个条件。”
“说!”
罗濠现在其实并没有应付令无疾“人籁”的手段的方法。
按她原本的预想,是想要让秦始皇跟她共同应敌,好在令无疾用出那个法术的时候让秦始皇去干扰他,虽然她也早就清楚了令无疾托付自己的徒弟帮忙找颛顼的圣遗物,不过她觉得令无疾未必能召唤出颛顼,就算能召唤出来,他的真气加上令咒也未必能……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你回去以后,就不要以华夏南方神秘侧共主自居了。”
“怎么,你要回来?”
罗濠淡淡地看了一眼令无疾,说。
“大概还需要几年。”
“几年……”
罗濠活了几百年,显然也不在乎这点时间。
她沉思了片刻,就说:“如果你想回去接替的话我也可以接受,但是,之后呢?”
“什么之后?”
“北方的那个人。”
令无疾也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说:“难不成你是在害怕我回去之后就对那人动手?我说那人好像跟你之间虽然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但也并不是很愉快吧?”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罗濠也并没有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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