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念头不通达
而作为日本分部第一代部长,犬山贺有这个能力。
“犬山家主应该不止一次见过那位吧?”源稚生不再遮掩,直入主题。
“……年幼时随父亲参拜过几次,那时候我才十几岁,那位也才二十出头。”
“哦?”源稚生心中一动,“他年轻时是怎样的?”
“和大家长一样,是位美男子。”犬山贺回忆着记忆中的场景,犹记得当年的上杉越也是位有些阴柔的美男子,这方面倒是与源稚生有些相似。
他忽然一怔。
脑海中的记忆画面和眼前竟是产生了些许重合,他们的坐姿和神态竟是有着意外的相似度。
“美男子吗?”源稚生摇了摇头,“根据宫本家主的推算,四十八小时后就能打穿藏骸之井。”
“也就是两天。”
犬山贺目光肃然,知晓决战之日就在不远的将来。
“确定是要杀死神吗?”他问,“而不是捕获它?”
“为什么要捕获它?那种东西对我们有甚么用?”源稚生幽幽地说,“无论圣骸或者神,都是白王跟我们开的一个玩笑,残酷的玩笑。它赐给我们神圣的血,但就是那种血脉制造出一代又一代的鬼;它赐予我们圣骸,指引我们进化为龙的道路,结果是白王血裔为了圣骸而死斗,可圣骸从未真正给予任何人权力或者幸福。白王站在黄泉古道的尽头,带着嘲讽的冷笑,看着人们向它祈求权力和幸福。”
犬山贺低垂着头安静聆听。
“家族之所以那么排斥鬼,是因为鬼是最容易受圣骸蛊惑的人,那些对付鬼的冷酷家规某种程度上并非针对鬼,而是为了遏制神的复活。从太古的神代直到今天,鬼的血都是为神而流。我们的敌人不是猛鬼众也不是王将,而是我们自己的命运。”
源稚生一字一顿道,
“我们都是被诅咒的人,生来就与白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白王的鬼魂就藏在我们的血统中,只要白王的鬼魂不被抹杀,家族乃于日本始终都是盖在浮沙之上的大厦。”
犬山贺问道:“所以您已经做好了终结这段诅咒的准备了吗?为此流再多的血也不足惜,就算这一代都死光了也无所谓,哪怕是您也会死在战场?”
“是的。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源稚生端坐在犬山贺面前,挺拔的身姿就像一座雄关峻岭,语气淡然而无畏,“流血不足惜,死光了也无所谓,至少下一代会有比之我辈更幸福的人生。至于我……”
源稚生语气一顿,“我是大家长,真到了需要流干血液的那天,我自当站在第一线。”
犬山贺沉默良久,他从眼前这个年轻人身上感受到了那份凛然的决意。
他其实一直不是很看好家族这一代的皇,更不看好蛇岐八家背弃秘党独立的选择。
论血统源稚生不及当年的上杉越,而即使是当年的上杉越也没能在正面战场上打败昂热。
论心智谋略,源稚生也非是绝顶,家族这些年能蒸蒸日上一是因为上一代大家长苦心竭力,二则是秘党的庇护,家族失去了名义上的自由,也确实得到了安然稳定发展的时间。
这种情况,家族背叛秘党本就是操之过急的选择。
而新任大家长源稚生,也始终没有展露领袖的风范,他更像武夫,或者说一把刀,但蛇岐八家的领袖理当是握刀的人,而不是被他人握在手中的刀。
但这一刻,犬山贺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或许真的能斩断困扰家族上千年的命运。
“今日大家长找我,只是为了询问上杉越的事吗?”犬山贺抬头,目光炯炯。
他猜测源稚生今日找他来,定然有着无比重要的任务。
“我最近在想家族内究竟谁最可信,思来想去,便落在了犬山家主的头上。”
“在下不胜荣幸!”犬山贺却是略显诧异,“不知大家长能否指教下原因?”
“原因吗?”源稚生苦笑道,“这份信任自然是落在昂热校长的头上。”
犬山贺默然片刻,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重关系。
“听上去,大家长对校长的观感似乎不差。”他试探问道。
“我并不抗拒卡塞尔和昂热校长。”源稚生淡淡道,“对昂热校长本人,我十分钦佩。”
“那大家长为何要同意家族背叛秘党?”犬山贺挑眉。
“我也想问,一直最不坚持通过战争方式解决问题的阁下,为何会在那场会议上选择支持?”源稚生反问。
犬山贺哑然。
在那场决定了家族是否与猛鬼众决一死战的会议上,他出乎众人意料地选择了支持,从这角度看他和源稚生似乎没甚区别。
他们不约而同跳过了这个话题。
“犬山家主……是如何看待上一代大家长的?”源稚生沉默许久,终是幽幽问了出来。
犬山贺面色一变,看向源稚生的目光豁然大变,低沉道:“大家长,这是何意?”
“犬山家主无需多虑,尽可直言。”源稚生淡淡道,“今日交谈,不会落入第三人耳中。”
“橘政宗阁下为家族尽心竭力,虽算不上雄才大略的开拓之主,却也是守成之主。”犬山贺沉吟道,“若无橘政宗阁下,家族要想拧成一股绳几无可能,怕是如今还处于内乱之际。”
他说的是实话,在二战结束后,昂热在1946扶持他成为了日本分部的部长,却也止步于此,他没能成为上杉越后的大家长。
家族的大家长之位长达几十年都处于空缺状态,只因缺乏上三家的血统,下五家谁也不服谁,蛇岐八家一直处于割据而战的状态。
一直到橘政宗出现,乃至是源稚生兄弟二人相继出现,家族才渐渐出现了凝聚力。
“我从上杉越前辈口中得知,他本该是上三家最后一支血脉。”源稚生轻声道。
犬山贺沉默道:“大家长的血统已经得到了证实,确为家族最珍贵的皇血。”
他清楚源稚生在暗指什么,当初对于橘政宗以及源稚生兄弟二人的出现,家族本就抱着极大的怀疑,因为当年上杉越就号称上三家的最后之人,可最近的十几年间却相继冒出了三位上三家的血裔。
只是有着神官的血统验证,再加上后续源稚生展现出的“皇血血统”,才让诸位家主不得不信服。
“犬山家主就不好奇我的来源?”
“大家长难道寻到了父母的线索?”
“昨日与政宗先生聊了许久,总算得到了些意外的情报。”源稚生面无表情道,“按照他所说,我其实是基因工程的产物。”
“基因工程?”犬山贺皱眉,忽然想到了什么,瞳孔猛地放大。
当年父亲还在世时,曾多次在深夜叹息忧心家族的未来,他也偶然从父亲口中听说当时家族的长老们曾取过上杉越的基因送到德国,试图通过科技手段打造新的皇,以此取代“不听话”的上杉越!
但没听说这项计划成功,而且这是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事,距今已经过去了七八十年。
“如果是基因工程……那您的父亲是?”犬山贺低呼着。
“从血缘来讲的话,上杉越应该算是我的父亲。”
犬山贺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位在谈及他那位血缘上的父亲时,竟会是这般平静如水,仿佛在说的只是一个陌生人。
这段交谈一直持续了长达一个小时。
犬山贺震惊地聆听着源稚生的讲述。
在源稚生的故事中,上代大家长政宗先生某种意义上竟然是家族巨变的源头,是他带来了列宁号,导致列宁号沉入海底,沦为白王苏醒的祭品,也是他带来了蛇岐八家苦苦等待的皇血……
到了最后,犬山贺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走出这间房门的了。
而在送走犬山贺后,源稚生独自坐在屋内许久,才走出了这间屋子。
他来到了天台顶端,樱在此地恭候多时。
“顺利吗?”源稚生轻声问道。
樱点头:“很顺利。”
源稚生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方才他其实欺瞒了犬山贺一件事,今夜并非没有第三人,在他的安排下,他们先前的一切交谈都已在偶然间落入橘政宗的耳中。
源稚生抬头望着幽邃的夜空,他的眼睛如夜空一样幽深难言。
就连樱也不知道此刻的他在想什么。
第238章 开端(三)
标准的和式屋内。
“风间大师,你从小就长得那么……好看么?”恺撒最终还是将妖娆换成了好看,委实没法用这个词来形容一名男性。
众人围坐在屋子正中央的圆桌周围,就这榻榻米席地而坐,正好围成了一个圈,惟独源稚女坐在一旁的镜子前,用一支朱红色的细笔描画自己的眼角。
薄薄的朱色被眼皮遮挡了大半,石青色的眼角被长长的睫毛挡住了,很细的眼影乍看上去好像只是一抹阴影,让人误以为是他总是微微低头导致的。但在这些许的颜色衬托下,素净的少年变得妩媚妖娆,艳丽更胜于女子。
所有人都在目睹源稚女化妆,见证那张略显疲倦的脸渐渐变得精神焕发,丝丝妩媚流淌在他的眉梢,眼波都变得明亮起来,整个过程仿佛巨匠绘制肖像,令人心生惊叹。
这间屋子里,除了恺撒外几乎没人见过女人化妆,包括楚子航,因为夏弥通常不怎么化妆,天生丽质,一张素颜就足以走天下,秒杀百分之九十九的女性同胞。
而恺撒也不得不承认,源稚女是化妆界的大师。
“不,我是后天锻炼的。”源稚女笑笑,“我小时候长相挺普通的,在同龄的孩子中一直不怎么看的起。别人总会把我和我哥哥比,我哥哥比我长得高,体格健壮,从国中就是剑道冠军,全校的女孩都喜欢他,但我跟他长得一点都不像。我不但矮,而且瘦弱的像女孩,也不擅长运动,我还喜欢收集玩偶。我上国中的时候,哥哥已经升入高中了,他很照顾我,每天都坚持来接我放学。你们知道日本的国中里,没有地位的学生是会被欺负的。”
他披着白色的长袍,对着镜子画着浓妆,这时的他与源稚生相似度已然极高,几近可以以假乱真。
“你们兄弟俩以前关系怎么样?”
“很好,哥哥总是照顾我,我国中在能剧社里演女角,容貌就是哥哥一笔一笔画出来的。”
源稚女幽幽道,“那时候我们的世界里只有彼此,哥哥的眼睛里也只有我。”
“知道你们兄弟情深,可你这语气和说法让我不得不怀疑你有恋兄情节。”恺撒叹气,“另外,日本都快没了,你还有闲心来这表演舞台戏?”
他们此刻位于银座的歌舞伎町,这座建筑有着一百多年的历史,堪称歌舞伎剧场中的王座。它曾经数次被焚毁,又数次被重建,如今的建筑有着明显的桃山时代风格,门前悬挂着紫色布缦。
无数国宝级的歌舞伎演员以在此登台为荣,新人若能在这里登台会被视为业界至高的荣誉。
今天,在这里登台的就是一位新人,通常新人的上座率不会太高,但得益于演出者的名字是风间琉璃,门票早早售罄,来买票的全是年轻貌美,着装火辣的小姐姐,今天她们的战场从酒吧夜店转移到了这间歌舞伎町。
“这是我的爱好,歌舞伎是,牛郎也是。”源稚女微笑道,“如果我能自由地选择自己的人生,那我肯定会选择当歌舞伎演员或者牛郎,而不是猛鬼众的龙王。当然,我仍会选择陪在哥哥的身边。”
“真是痴情啊,可惜美作似乎不领情。”恺撒淡淡道,“我们应邀来这不是为了来看戏的……”
“诶!”夏弥惊呼举手道,“我们不是来看戏的吗?”
恺撒被噎了下,他没好气地瞪了眼楚子航,示意这家伙管好你的人。
楚子航端起面前的茶杯,眉眼低垂,不为所动。
“好吧,顺路看个戏。”面对队伍中出现的飞天小女贼,恺撒还是屈服了,他叹气道,“不过我们来这主要还是想找你聊聊。”
“恺撒君,想聊什么?”源稚女手中的朱砂笔不停,对着镜子在自己的额角勾画。
不多时,在他的笔下,一支朱砂色的竹枝上栖息着朱砂色的鸟儿,活灵活现、生动形象。
“关于王将和橘政宗的事。”恺撒低沉道,“这一次,你不准备拉上我们一起杀了王将吗?”
朱砂笔终于停了。
源稚女透过镜子看着身后的恺撒,恺撒则看着镜子的源稚女,目光岿然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