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故而留在岱渊学宫里的人不多,其中身份最高者为陆月楼。
“你们不要忘了清都山。”
阴玄真人忽然说道:“那位谢掌门不会坐以待毙,任由事情发生的。”
话音落下,偏殿内的气氛骤然一沉。
紧接着,有人笑了起来,对他说了一句话。
“南姑娘不是正为此事而忙碌吗?你我相信就好。”
阴玄真人想了想,想起昨夜的画面,觉得这句话不失道理,便也点头了。
“议事开始还有多久?”
“约莫两个时辰。”
“是在傍晚?”
“不错。”
“今日可有掌门真人亲临学宫?”
“不知道,但江宫主和南姑娘都在,那位小谢掌门再如何蛮横霸道,也不可能继续强硬下去,因为这里终究是中州,不是北境。”
“这般说来也对。”
“你我今日静候佳音即可,相信学宫,相信南姑娘。”
……
……
同在岱渊学宫,一座雅致的小楼二层,谢清和与南离相对而坐。
与绝大多数人想象中的不同,她们的神情固然凝重,但却没有争锋相对的对峙感觉,流露出来的更多味道,是深刻忙碌后的心神疲惫。
这种疲惫落到实处,则是言语上的吝啬,因为她们已经说过太多的话。
两人都很清楚接下来那场议事的真实内容,猜得到中州五宗的人们听到那句话后,大致会产生怎样的剧烈反应,为此探讨了许多,主要是南离的处境问题。
南离不是司不鸣,也不是程安衾。
司程二人作为长生宗的最核心人物,有资格去犯错和失败。
故而阳州城中的陆家血案与眠梦海上的那场变故,不足以直接击倒他们,然而南离却是不行的,她没有一错再错的机会。
这和当前的紧张局势有关,更和长歌门不如长生宗有关。
南离当然不可能因此而黯然退位,中州五宗承受不起这个决定带来的声势损失,但她手中的权势却不见得还能留得下去。
——只要莫由衷有这个念头,这就会成为无法改变的事实。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两人自晨光起时商讨至今,仍旧没有一个好的办法,又怎能不疲惫?
“到时候她会来。”
谢清和叹了口气,往后靠在椅子上,揉搓着眉心,低声说道:“你我真要没办法,便只能把这事情丢给她了。”
南离微微摇头,说道:“她就算现在没有伤着,又能做什么呢?这是立场问题,她不能给我说任何话……真要开口了,只会为我招惹来怀疑。”
谢清和无言以对。
片刻后,她看着南离的眼睛,沉声说道:“所以在这件事上,你必须要能将功补过,要有一份足够分量的功劳。”
南离与她对视,以眼神询问。
谢清和起身,往楼外走去,走的毅然决然,毫不拖泥带水。
只有一道声音被她留在了小楼内。
“我去与她商量这件事,你先稳住这边的局面,不要让事情提前失控。”
……
……
寒雨渐歇,天光自云与云的缝隙间落下,让人间为之光明。
旧梅园有阵法庇护,园中梅花未曾零落一地,独留枯枝傲立冷风中,景色更显清美之意,不见凄凉。
江半夏坐在那处静室,看着被屋檐遮断的天空,眼神有些放空。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脚步声响起。
庄高阳将一位贵客引至此间,低声说了一句话后,便直接转身离开。
今日的岱渊学宫如此繁忙,有无数事情需要他这位学宫主事亲自处理,到底是身份何等尊贵的客人,才能让他放下手中一切事情,临时充当一位知客?
答案很简单。
一位道盟八大宗的掌门真人。
来者是梁皇。
他静静看了会儿江半夏的背影,没有立刻说话,迈步行至静室内。
有风自远天而落,自满园梅树中穿行而过,卷落几朵血梅,惊了一池春水。
江半夏鬓间的黑发随之而动。
她没有理会,仿佛从中享受到了一份难得的惬意,声音轻柔问道:“你要和我说什么?”
梁皇坐了下来,望向她眼中所见风景,平静地说出了那句话。
“你是黄昏吗?”
PS:昨天摸了,然后还欠着九更。
第二十八章 太虚一剑
江半夏神色未变。
她望向静室外,看着水池中倒映着的一束束天光,唇角微翘露出一抹笑容,摇头说道:“这是一个没有意义的问题。”
这当然没有意义可言。
梁皇明白她为何这样说。
如果她是黄昏,那她凭什么承认自己是黄昏?
而她不是黄昏,那她更不可能承认这个指控。
无论从何种角度看,这句话听着都是过分荒唐的,没有任何意义的。
这理应是让如山般的铁证摆在桌子上,再来盖棺定论的一句话。
所有的这些,梁皇都明白。
但他依旧来到这里,说出了这句话。
“明景死了。”
他偏过头,望向江半夏的侧脸,认真说道:“我总该为他做些事情。”
江半夏说道:“我会节哀。”
梁皇仿佛听不到这句话,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眸子,继续说道:“我觉得刚才那句话,是明景会对你说的话,所以我想替他说出来。”
江半夏笑了笑,笑容里没有什么嘲弄,相反还有种干净利落的感觉。
她说道:“很难想象。”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随意地收回了视线,抬手以道法挪来一张书案与笔墨,开始准备写字。
墨条与砚台相互摩擦的轻微动静,出现在雨后的风声中,为渐渐明媚的阳光,添上了一抹清丽悠远之意。
梁皇看着这一切画面,神情不为所动,平静说道:“如果是明景,他应该还会去拜访一下陆南宗的坟头,但我终究不是他,所以我不会去。”
江半夏没有抬头,漫不经心说道:“更重要的是,你也不喜欢陆南宗。”
梁皇说道:“事实上,明景我也不喜欢,就像我不喜欢当初梵净雪原的那场围杀一样。”
笔墨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天光落在砚台中,未因浓墨而深沉。
江半夏挽起衣袖,以右手执笔,微笑说道:“但当时的你什么都没做。”
梁皇说道:“是的,我什么都没做,只在沉默。”
听着这话,想着从前,江半夏轻叹说道:“所以这一次你希望自己能有所作为。”
梁皇沉默了会儿,没有否认。
片刻后,他认真地说了一句话,情绪略显低沉与复杂。
“中州各地的灯火正在一盏盏熄灭,在我的有生之年里,注定看不到它们的再次明亮……这是百年之前的画面,是百年之前的我以为永远不会再看到的画面。”
“你对此不忍,想做些事情。”
江半夏轻声说着,提笔落墨,在白纸上留下显眼的墨迹。
梁皇说道:“所以这场谈话从一开始,你的回答就是不重要的,因为我无法确定真假。”
这世上极少有人能在剑修面前撒谎,但元始宗一脉显然是那个例外,尤其是修行元始道典者。
江半夏还是没看他,继续写着那句未完的诗,轻声说道:“所以你相信明景。”
梁皇漠然说道:“人之将死,其言也信。”
江半夏说道:“更何况这是明景的最后心愿所在。”
一言一语之间,她平静地写完了那一句诗。
从怀素纸那处听来的诗。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笔墨落尽之时,她顺其自然地放下笔,偏过头与梁皇静静对视。
与明景不同,梁皇正值壮年。
他没有什么仙风道骨的风貌可言,就是一位寻常的中年男子,无非是长相还算不错,看起来很像是一位旧书生,再也没有别的特别之处可言。
事实上,他在绝大多数时候也都很好说话,于公事之上虽然有失锋芒,常常被认为过分粘乎,一点儿都不像别的剑修那般爽利,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很多次选择,恰好为中州五宗留下了多次找补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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