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在这座偏殿内沉寂已久的中州五宗老人们,终究是在切身利益的胁迫之下,做出了平日里难以想象的强硬决定。
按道理说,江半夏目睹自己的亲笔信被当众撕开,理应要展现出愤怒的感觉,给予同样强硬的反应,维护八大宗掌门真人的无上威严。
然而她却什么反应都没。
窗外雨声正喧嚣,信纸被撕碎的声音,又如何能大的过雨声?
殿内灯火正昏暗,而她又不曾睁开双眼,当然看不到这齐心一幕。
耳不闻为宁。
眼不见为净。
她什么都看不到,心中自有一片宁静,那也就没有被触动的道理。
雨声满殿。
殿内莫名死寂。
老人们都挺直了腰身,维持着强硬到极致的神情,被撕碎的信纸就在他们的身前,没有任何被忽略过去的可能。
气氛理应严肃。
然而在江半夏的不加理会之下,那应有的严肃和紧张……渐渐变作了一种压抑的尴尬。
很难不尴尬。
当你时隔多年后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做出了一个很不自己的决定,却发现被对方直接无视,不予任何回应……
这是何等的羞辱啊?
那些随大众而起身的老人,此刻终于彻底抛弃心中的残存侥幸,不再抱有任何希望。
为首老人漠然转身,不再去看坐在最上首的江半夏。
他那藏在衣袖里的双手早已紧握成拳,连身体都微微颤抖着。
他向殿外走去,每一步走的都是那么坚定,与殿内地面发生碰撞的声音,是如此的响亮。
他走到殿门,搭在门把手上,平静发力拉动,准备面对江半夏最后的强行挽留……却发现自己竟然没有遇到任何的阻力。
殿门被打开了。
夜风入殿,把地上的信纸骤然吹起,在灯火映照下纷飞起舞。
江半夏唇角微微翘起,无声而笑。
……
……
通天楼上。
元道远终于注意到这一幕画面,皱起眉头,却已经来不及阻止。
他原先的注意力,尽在怀素纸和胖老人的战局上,根本就不在那座偏殿上。
这即是出自对江半夏的信任,同样是他不认为那些被邀请赴宴的老人,拥有奔赴冷雨中的勇气。
与此同时,荒芜道观中的两人才是堪堪分开,出自于怀素纸口中的你猜二字,甚至还未从她的唇间流淌而出,落入众人耳中。
时间在这一刻的流逝竟是那般的缓慢。
所有的变故都汇聚于这一刻。
元道远神情漠然,说道:“出剑。”
——这就是让林晚霜神情微变,蹙起眉头的那道声音。
……
……
当十数道遁光在神都最高处亮起,照亮暴雨笼罩下的漆黑夜空时,那座荒芜道观外,有一道如血剑光悄然出现。
这道剑光的颜色是那般的深沉,就像是无数罪人的鲜血经过数千年时光的沉滞后,自陵墓棺椁中凝聚而成的一道绝代锋芒。
漆黑夜雨被这道血光照亮,转瞬即逝。
于雨中暂歇的胖老人,感受着来自背后的剧烈疼痛,眼里流露出了一抹惘然,以及很多的迷茫和不解。
他低头,望向自己的身体。
或者说心口。
那个三千零三剑后,未曾被刺穿的地方,这时候却多出了一个口子。
来自第三千零四剑。
这口子真的很大,让他清楚看到自己身后的事物,看到了此生经历过的春夏秋冬,乃至于所有的过往旧时光。
就在这时,怀素纸的声音响了起来。
带着几分惋惜与感慨。
“看来你没猜到。”
第九十六章 命定之死
鲜血从胖老人的胸膛流出,就此打湿了他的衣裳,顺着身体向下流淌。
暴雨未绝,狂风犹在。
鲜血的味道散不开,那刺眼的红也被夜色淹没,远远看着,便与雨水没有任何的区别。
不知道什么时候,原先一直无法落在胖老人身上的暴雨,此刻已然将他浑身打湿。
随着话音落下,胖老人没有再去看胸膛的那个空洞。
他抬头望向不远之外的怀素纸,眼神早已黯然沉寂无光,再也找不出片刻前的毅然决然,只剩下了无尽的死灰之色。
哪怕他这时候距离死亡还有一段距离,可以强硬地逗留在人间,但又有什么意义呢?
当他认出这第三千零四剑后,他就知道自己的结局已经注定,今夜不会再有谁能改变他的命运。
这是他命中注定的死劫。
命定之死。
胖老人看着怀素纸,声音已经嘶哑了起来:“我确实没有猜到这一剑,因为在我眼里看来,布下今夜这一局的无论是梁皇,是江半夏,还是元道远都好,他们就算再怎么想我死,也不至于亲自动手。”
怀素纸说道:“但你错了。”
胖老人沉默了会儿,点头说道:“是的,我错了,代价是自己的性命。”
怀素纸问道:“有什么想法吗?”
“很难没有……”
胖老人很是艰难地笑了笑,笑容里满是自嘲,感慨说道:“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能当掌门,而我最多也就凭着苦熬天光,当个表明风光的长老了,因为我确实不如他们无耻,不如他们阴险狡诈,更不如他们来得心黑。”
怀素纸平静说道:“你更不如他们强大。”
胖老人的笑容没有消失,那一抹自嘲换做了嘲弄。
然后他盯着怀素纸的眼睛,寒声说道:“但我终究还是比你强大!”
怀素纸静静看着他,神情里没有怜悯,没有嘲弄,更没有说话。
无言,往往是最大的轻蔑。
胖老人见她如此,心中顿生怒意。
这道强烈的怒意直接牵动了他的伤势,让他痛苦地咳嗽了起来,难以支撑之下竟是再次半跪在地。
然而就在片刻过后,他竟是强行撑起了自己的身体,重新站了起身,腰背挺的比先前更加笔直。
“无论如何……”
他声音颤抖着:“今夜这场生死之战,你之所以能够战胜我,根本原因都是外力!”
怀素纸轻声说道:“是吗?”
听到这两个字,胖老人如同见到了一道曙光,又或是最后一根绳索。
他的眼神竟是倏然变得明亮,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坚定之意,厉声喝道:“这是非战之罪!”
然后,就在下一刻。
怀素纸没有任何的温柔,以客观的态度冷静陈述出一个事实。
“你想多了。”
……
……
通天楼上,元道远收回视线,不再去看那些奔赴向神都各处的遁光。
他对梁皇说道:“让林晚霜按照事前的布置去做,不要在现场留下痕迹。”
梁皇嗯了一声。
这是早在今夜这一局开始之前,就已经彻底商谈好的事情,该恶心的都恶心过了,这时候他自然不会再有任何的矫情,只有冷静和理智。
当然,这种所谓的冷静理智,或许更像是胖老人所说的那样,是无耻虚伪阴险心黑肮脏狡诈以及为求目的不择手段。
“怀素纸的态度。”
梁皇低声说道:要是她不愿意配合,必然会有变故生出。”
元道远平静说道:“我来处理。”
话音落下,他以神魂游神都,转瞬即至那座荒芜道观。
……
……
当怀素纸的声音消散在雨声中,就此断了胖老人的最后一根稻草的时候,元道远恰好出现。
暴雨越发磅礴,掩去此间的一切动静。
元道远没有撑伞,走在沦为泽国的道观中,硕大雨珠从他的神魂投影中穿过,留不下一丝的痕迹。
胖老人的意志临近崩溃,第一时间竟是没有发现他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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