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但……”
他看着怀素纸的眼睛,神情平静而坚定,语气没有一丝的动摇:“北境的人的命是命,中州的人的命也是命,所有人的命都是命,中州自然会不惜一切代价支援北境,力求平安渡过此劫,但不能也不该为此无故丢掉性命,理应正视其中客观存在的风险。”
司不鸣最后说道:“这是一切的前提,无论是谁来,都无法越过这一条道理。”
话音落下,殿内一片沉寂。
这是有资格留在史书上的一番话,自有其沉重的力量。
怀素纸却像是完全没有感受到这份力量。
她给出了自己的反应,却不是场间人们想象中的那个反应,而是一种强硬到极致的反应。
她直接起身,向殿外走去,对司不鸣的这番话连一个字都懒得评价,以最为冷冽的态度结束了这场宴会。
无言,是最大的轻蔑。
哪怕她是世人所仰慕的怀大姑娘,如今更是象征着清都山在中州的意志——留在神都的晏磊晏峰主现在也差了她一个层级。
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司不鸣的身份都不比她差,甚至是犹有过之,境界上更不用多提。
世人不知怀素纸已然突破化神,但就算是她突破了化神,又怎能比得上早已站在炼虚巅峰,最有可能成为人世间下一位大乘的司不鸣?
这样做,终究还是失礼了些。
殿内响起些许哗然声,都是没想到一向知礼的怀素纸,竟在此事上如此严重失态。
江半夏听不得这些,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让场间重新安静了下来。
然后她望向司不鸣,平静说道:“那就翌日再谈?”
司不鸣也不生气,露出了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点头说道:“自然可以。”
宴会正式散去。
离席时,司不鸣与江半夏寒暄数句后,发出了私下交谈的邀请。
江半夏答应了。
就在司不鸣随着她前往学宫深处,以为要踏入那座颇负盛名的姜园时,却去到了梅园。
他有些遗憾,但没有表现出来,默然踏过了那道门槛,然后问出了那个问题。
“江教授。”
司不鸣看着江半夏的背影,认真问道:“你早已清楚怀素纸就是暮色,为何还要与她走的这么近?难道你已经忘了百年前的那场战争了吗?”
江半夏没有停步,唇角微微翘起,无声微笑着,叹息说道:“片刻不敢忘。”
……
……
姜园旁,那座别院。
怀素纸没有入楼,坐在屋檐下,看着雨后云散的夜空,眼中并无很多人想象中的愤怒之色、如常平静。
人生如海,风平浪静本就是罕见的事情。
她这辈子活得波澜起伏,从未真正平静过,又怎敢奢望在这种大事上一帆风顺?
寻常人或许会想,倒霉这么久了,总该要幸运一次。
怀素纸从未这样想过。
她正在思考的是怎么解开这个难题。
就在这时候,姜白在怀素纸身旁坐了下来,捧着一碗鱼片粥,有滋有味的吃着。
——先前那场宴席她也参加了,这碗粥正是她觉得好吃,特意让后厨多上了一碗,自个儿带回来的。
“我还以为你会骂我两句。”她边吃边说着。
怀素纸没有看她,是一言不发。
姜白以为这是愤怒,想了想解释道:“我之前和你说的是真的,当然,现在似乎是要变成假的了,但这不代表那时候的我在骗你,所以你别克扣我的那份丹药。”
怀素纸依然不做理会。
姜白再吃了一口,尝了一片鱼肉,然后把碗给放了下来,难得很认真地说了一段话,为自己辩解。
“司不鸣说的那些看上去有道理,事实上就是在放屁。”
“道盟不是前皇朝,如今的人间更不是五千年前的人间,云妖带来的寒意确实可怕,可以冻杀无数人,但对现在的道盟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这五千年来,修行界从未停止过前进的脚步,尽管修行的终点仍然是大乘,这一点无法改变,但在此之外的每一个方面都要比从前强上太多。”
“不管是阵法还是炼器,炼丹又或者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要更强的。”
“云妖散发出来的寒意不是一成不变的,是会随着距离而衰减变弱的,这是可以确定的事实。”
“只要不靠近世界的最北端,以如今飞舟的御寒强度,在安全上绝不会出问题,至于灵石的额外损耗程度,完全可以控制在两成之内,远未超出道盟的承受范围。”
“所以司不鸣对你说的那些话,在五千年前确实是对的,但是放在五千年后的今天,就是一个狗屁不通的屁。”
姜白认真说完,看着怀素纸的侧脸,却发现她的神情还是没有变化,不由蹙起了眉头,有些不满问道:“你有在听吗?”
怀素纸嗯了一声。
姜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说道:“那你倒是给点儿反应啊。”
怀素纸问道:“你想要怎样的反应?”
姜白觉得这话好生莫名其妙,说道:“就算以你的性情,不可能和我一起大声痛斥道盟,总归也要和我探讨上几句吧?”
怀素纸轻声说道:“你说的这些再是粗浅不过,有什么好讨论的?”
姜白沉默了。
片刻后,她看着怀素纸问道:“所以你是怎么想的?”
怀素纸神情平静说道:“就算我在晚宴上重复一遍你的话,司不鸣还是会推辞,借口人命关天,云妖可怕,必须要经过详尽的调查,不可轻率。”
姜白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看着她问道:“你觉得无论说什么,都是无用功,所以直接不说了,起身走人?”
怀素纸说道:“我不习惯为这种事浪费时间。”
姜白无言以对,因为这句话太有道理了。
然后她发现,这句话有些耳熟……好像当年怀素纸登道成山之前,对世人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那你现在又是怎么想的?”姜白很是好奇。
“在想怎样解决这个问题。”怀素纸有些烦,因为这事真的很棘手。
“放弃吧,除非清都山真的要不行了,否则这事儿就没有任何转机可言。”
听到这句话,姜白露出一个怜悯的笑容,同情说道:“名门正道的德性,我可要比你清楚上太多了。”
她是万劫门的太上长老,也是道盟的老祖宗。
以辈分论,当今人间唯有顾真人比她更高,考虑到顾真人从未下山,她在这方面的判断是无可置疑的权威。
“我大概能猜到你在想什么,是的,从那天明景的反应来看,老一辈的人是愿意给予清都山支持的,最起码是不拖后腿,这一点不需要去质疑。”
“但人类从来不是一类人。”
“司不鸣现在表现出来的态度,是明确的隔岸观火,并且这个态度是在正式场合里表达出来的,而非私下。”
“在这种前提下,明景要是站出来否定司不鸣做出的决定,那将会给予世人一个中州五宗新人与老人之间要产生冲突的讯号。”
“为了中州的稳定,老一辈会默认司不鸣的决定,毕竟北境有一座清都山。”
姜白一脸嘲弄说道:“谁让清都山不可能抛下整个北境,举派南下呢?”
怀素纸静静听完,问道:“没有办法吗?”
姜白诚恳说道:“做梦都别想。”
怀素纸想了想,点头说道:“确实很难。”
就在这时,姜白端起那碗鱼片粥吃了一口,发现凉了后有些腥了,一脸嫌弃地呸了声。
她放下那个碗,但没有骂娘,忽然说道:“其实……这事还真有一个办法,只不过也难如登天。”
怀素纸闻言沉思片刻,有所猜测。
“你知道,怎样才能让一个人去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吗?”
“以利诱之,以理晓之,以情动之……。”
姜白替她说出了最后那一段:“以死惧之。”
怀素纸知道自己猜对了,沉默不语。
“用更直白地方式去描述这四个字,那就是……”
姜白看着她,微笑说道:“亮剑。”
……
……
亮剑?
亮什么剑?
这人世间有哪把剑,可以让中州五宗把自己说出来的话给吃回去,不敢有半点想法的?
长天不行,云载酒更不行,不动明王剑同样不可能行,就算再往里面搭上一把朱颜改结成那个剑阵……那也要怀素纸登临大乘后,才有机会可以。
君不见作为人间仅有的七件仙器之一,作为天渊剑宗掌门真人的信物,似乎可以,但往深处去看,终究还是差了些意思。
人间之大,唯有那一把剑了。
……
……
怀素纸想着这些,望向姜白。
姜白坦然说道:“是的,我确实很想让你去见顾乌龟。”
怀素纸安静了会儿,说道:“我确实是一个比较自信的人。”
姜白笑了起来,说道:“比较这两个字可以去掉,我从未见过比你更自信的人。”
怀素纸神情不变,置若罔闻,说道:“但我从未自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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