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但她没有半点愤怒,或者说没有时间去愤怒,因为她此刻已经重伤。
炽白雷霆散去,清都印破空离开,重回人间。
她挥了挥手,散去缠绕在身上的那些残雷,然后……那来自于恐怖巨眼的冷漠视线,于此时完全凝实。
那道令旧皇都陷入无声毁灭,让一切坍缩进入虚无的深红光柱,拔地而起,在那片大地上留下触目惊心的深渊,然后向虚空奔去!
姜白无暇休憩片刻。
她的眼眸倒映出那道深红的光柱,神识微动,钟声再此浩荡而来,与此相遇。
轰的一声巨响!
虚空震荡不安,这条人间与黄泉的通道,竟是出现了几分崩解的景象!
那道深红光柱没有消散,与昊天钟声形成僵持,不断向前逼近,
接连两次动用昊天钟,接连两次直面这种位于人间巅峰的力量,哪怕是姜白也难以承受其中的重担。
她再也顾不上那枚长生道果,不再飘然,以最快的速度退去,准备回归人间。
以她的境界与身份来考虑,这种逃之夭夭无疑是耻辱的,但再往深处去想,这真的不能怪她。
一击偷袭重伤陆南宗,与谢真人战而不败,再是直面清都印的无上雷霆,又与莫由衷为阴帝尊精心准备三年的一击对轰……
姜白今日展现出来的实力,无疑称得上是当世最强之一。
就连这样的她都只能选择罢手避战,足以证明江半夏赠予她的这个绝境有多绝。
……
……
江半夏伸手,摘下那枚完好的长生道果,将其中蕴藏着的哀帝意志镇压下去。
与此同时,姜白正在向人间而去。
她看着那暂时无法击溃钟声的深红光柱,看着那宛如星尘般的淡渺身影,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的声音很轻,却穿过了无边广阔的虚空,准确地落在了姜白的心中。
“那时候你欺负我徒弟的画面,我看的很清楚,记得更加清楚。”
她说道:“我这个人不喜欢记仇,所以这仇就不要过夜了。”
说完这句话,江半夏打了一个响指。
一声轻响。
归藏焰凭空而生,落在那无形无迹的钟声上,开始焚烧。
虚空中,一场熊熊大火就此燃起。
那道钟声带来的无形力量,不过片刻就被焚烧殆尽,再而循着因果之线落在姜白的身上,向她的识海烧去。
来自恐怖巨眼的深红光柱再无阻拦,径直轰向姜白。
于是。
钟声再起。
与先前相比,这一次的钟声是凄厉的,是嘶哑的,是震耳欲聋的爆裂鸣响。
姜白即将登临人间。
她伸出右手,紧握成拳。
她一拳轰向那道深红光柱,不做任何回避。
这必将会让她的伤势变得更加严重,但是值得,因为钟声将会落在江半夏的身上,断绝归藏焰的继续燃烧。
直至此刻,姜白依旧维持着冷静,清楚判断出对自己的最大威胁。
很快,可憾层云的拳风与深红光柱相遇,虚空再生动荡。
片刻僵持后,这仓促而起的一拳,顿时不敌溃散。
那道深红光柱,依循着众生书留在姜白身上的烙印,不偏不倚地落在她身上。
如同无数道闷雷在姜白体内炸响,旋即有深红光芒自她的肌肤中刺出,带起数千道血花,染红了那件直至此时还未完全碎裂的白裙。
换做寻常大乘境的强者,这时候总该是要死了。
遗憾的是,姜白不是大乘,而是大乘之上。
面对如此生死绝境,当钟声得以落下,归藏焰随之而散去。
她仍旧能够转身,划破虚空,遁入人间。
……
……
钟声落下。
江半夏抱着怀素纸,以掌迎之,以及退之。
昊天钟接连三次响起,哪怕是出自于姜白手中,威势依旧有所衰减。
问题在于,这一道钟声中蕴含着的无上杀意,足以弥补这其中的损失。
轰!
当钟声逝去后,江半夏的脸色已然泛白,就像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跌落在旧皇都的大地上,砸出了一个大坑。
怀素纸尚未昏迷过去,躺在她的怀里,勉强抬起头,想要问些什么。
就在这时,江半夏咳嗽了起来。
鲜血从她唇中飞溅而出,却没有一滴落在怀中人身上,全都被她以衣袖遮掩住了。
那衣袖上多出了一朵怒放的梅花。
她牵动唇角慢慢翘起,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低头看着怀素纸,轻声说道:“不用担……心,我还好。”
PS:盘着腿正在码字的时候,突然晃了起来,我还以为是自己精神恍惚,刚才一查居然是地震的原因,这广东也能震起来的,真是让人无言以对。
第九十八章 落幕前的相亲及相爱
“……还好?”
不知为何,怀素纸听到这两个字,便无由来地想要生气,精神甚至为之一振。
但她知道这时候着实没有争吵或者骂人的道理,于是安静了会儿,浅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她不想昏迷过去,有些艰难地睁大眼睛,微微侧转身子,望向夜色笼罩下倾塌大半的旧皇都,知道尘埃大抵是落定了,然后生出一个想法。
江半夏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睡会儿?”
“还不想睡……我在想,醒来之后的世界会是怎样的。”
“不会是现在这样的。”
“嗯。”
“是面朝大海,是春暖花开,是你以前对我说过这八个字的模样。”
“……那我不想了。”
“为什么?”
江半夏微微一怔,很是不解,心想这八个字流露出的幸福美好有何不妥之处吗?
怀素纸声音微沉说道:“写下这句话的那人,没有再过多久……就自杀了。”
言语间,她想起不久前江半夏是如何说服逼迫姜白退让的。
——最大的可能在自我放弃中。
想到这句话,怀素纸的情绪不禁有些低沉,很是生硬地换了话头,说道:“姜白比我想的还要强。”
江半夏认真说道:“但是她这一次过后,不死也差不多了。”
怀素纸看不到最后的画面,说道:“这样吗……”
“嗯。”
江半夏有些艰难地坐了起来,把怀素纸好好地放在怀里,更加认真说道:“我替你教训过她了。”
怀素纸闻言一怔,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管怎么听,她都觉得这句话很奇怪,让她像足了那种……自己剑不如人,然后把长辈搬出来找场子的纨绔人物?
江半夏一字一句说道:“总之,你不用再那么地去担心姜白。”
怀素纸想了想,轻轻地嗯了一声。
以姜白的行事风格来看,即便此次身负重伤,可以说是结下生死大仇,但日后若是到了利益共同的时候,极有可能还是能够抛弃前嫌合作,而不是被情绪与仇恨主导,蒙蔽道心。
荒唐至极,真实至极。
她想到这里,稍微觉得安心了些,对江半夏说道:“我要昏过去了。”
江半夏回想起从前自己喝醉被她照顾的模样,为她理好凌乱的发丝和衣襟,这才温柔地说了声好。
怀素纸看着那朵盛开怒放在衣袖上的鲜血桃花,发现自己其实还是有些担心,想要再开口,问上很多的事情。
比如为什么那只巨眼的视线会落在姜白身上,比如你出现在这里真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吗,比如你现在真的还好吗?
江半夏的视线从未离开过她的眉眼,把那一抹担忧的情绪看得分外清楚,温声说道:“我这些年受过很多伤,早就伤出习惯了,这次不算什么,你不用想太多。”
怀素纸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沉默了,有些不情愿地嗯了一声,就此闭上眼,昏迷了过去。
自崇圣寺前剑引天劫,好不容易避开姜白,又穷尽心神以羽化登仙意中记载的秘法躲过天劫,重回崇圣寺时只能坐在轮椅上,即便如此依旧分毫不让,逼迫姜白退让,紧接着又是动用禅宗真剑与陆南宗战……
更别提她最后还拉开了道一弓。
换做同辈中的任何一个人,早在这段艰辛路上的半途就死了,但她却坚持着活到了现在,对此战做出了极其关键的影响。
若不是怀素纸,今次哀帝道果之事姜白无疑能把所有人玩弄在鼓掌之中,得到最大的那份好处。
比这还要了不起的是,这还是中州五宗与禅宗乃至于清都山和天渊剑宗就连阴府都能接受的结果,唯有元始宗不能接受。
姜白能够将自己放在这种位置上,毫无疑问是极其了不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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