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泽明洛
“……”
结贺希不知道该以什么态度回应。这番话既不像嘲笑也没有同情，简直意味不明。
对，意味不明，没人知道才贺医生想表达什么。
若要说惊讶，她的语气又太平淡，简直波澜不惊，哪有半点见到已死之人再度出现的态度？
“很高兴你还活着，以后你也会因为我高潮的技术活得很滋润。只不过，你脸色的疤是怎么回事？”
医生很在意那些疤痕的来历。
仔细辨认之后，她发现那是一种感染脸部的真菌，一般的药物无解，只能找专门的药物进行针对性治疗，疗程有长有短，视病情严重决定。
“被一个阴险狡诈的女人给暗算了。那个时候发生的事我不太想谈，实在没什么好谈的。”
“嗯……如果你们能找到药物的话，我倒是能给你治。以你现在的模样，落樱任意一家正规的医院都不能去，那些人的眼睛都在盯着每一个可疑的人。如果不将脸治好，我的手术也无法进行，那会破坏我为你塑造的【脸】。”
“我们要去哪里找？”
夜月叹了口气。
难度又增加了一些，想把结贺希培养成一个能派上用场的同伴又得多等些日子。
但医生的提议也没错，如果不把那些真菌留下的疤痕治好，迟早会造成更严重的感染，结贺希也会因为彻底毁容丧失活下去的希望。
曾经的她很美，美丽的人无法接受自己变得不美的事实。
于是，让这张脸恢复原样成了当下最重要的事项。
“材料的名字我还是知道的，之前也遇到有同样情况的客人，因为我只是个医生，只懂得如何做手术，材料采集一般交给别人来做，那太麻烦。如果能找到材料，我就会免费帮忙治疗，这也是为了接下来手术能成功。所以，久我小姐，这个挑战你要接下吗？”
“也只能接下了。毕竟是为了重要的盟友，就算再怎么奔走也得成功。”
“好，我喜欢你这种干脆的人。请稍等，我去给你写一下药房，需要几分钟时间。在等待的这几分钟里，先给你们两位倒杯咖啡吧。”
接着，医生从看起来很像冷藏尸体的柜子里拿出一只咖啡壶，在两只精美的瓷杯里倒满。
盛夏时节，冷冻的饮料总是很有吸引力。夜月正觉得口渴，反正医生不会对自己下药，因为她自己也喝了一杯。咖啡一倒满，她马上喝了一大半。结贺希仍然怀着对陌生人的高度警惕，只是看了一眼桌上的咖啡，没有动作。
对陌生人保持警惕不是坏事，她没理由去责备，也就任由她去了。
几分钟后，才贺医生将一张写着工整字体的便笺纸单手奉上。
上面写了几种药的名字，药的名字很陌生，在一般的药店几乎没看到过，在日常生活中也基本不会听到它们的名字。旁边写了药的剂量，信息非常直观，只需要花心思去收集。
就像是玩游戏时收集材料完成任务，炼制装备一般。
“就这些吗？”
夜月盯着上面那几行字，总觉得有点少。
“我还以为会更多呢。”
“这些东西对没有渠道的人来说很难找，找得到还得花大价钱买，不过久我小姐不是一般人，我一开始就很清楚，所以这点东西难不倒你对吧？”
医生一副嬉皮笑脸的欠揍样，夜月差点把喝空的咖啡杯扔过去。
在辨别出这东西是几十万块一只的绝版货，她立刻打消了念头。打坏东西要陪，她不想浪费钱。
“我会马上想办法弄到手，等我消息吧。”
“两位慢走，期待下次再见。”
……
两人离开了宽敞的地下空间，回到地面。结贺希又戴上了她的面具，依旧跟在夜月身后，像她的小尾巴。
她联想到昨天晚上贯穿自己身体那根有自己手臂粗细的尾巴，脸颊一热，双腿不由得夹紧。
走在自己前方的背影已经不再孱弱，反而变得愈发高大可靠。
刚才夜月说自己是“重要的盟友”，还向医生保证会尽快找到那些药材。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
帮助一个如同丧家之犬的人，能得到什么吗？
离开诊所之后，夜月准备在路边的长椅休息。刚好街边还剩下一张空椅子没被人霸占，她赶紧带着结贺希过去。
因为她看到有另外的人正准备瞄准这里，企图争夺。两人刚坐下，另外的争夺者便转移了目标去寻找其他能休息的地方。
“安全上垒——”
夜月靠着木制的椅背长舒了一口气。
这句话还含有别的意思，结贺希只是懒得吐槽，坐在旁边的空位上休息。厚重的面具里面很闷热，她的脸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在有冷气的地方还舒服一些，至少不会闷得难受，现在脸上的疤在汗水的浸泡下隐隐作痛，只不过为了遮掩丑陋的面容必须坚持下去，不能让别人看见。
这种感觉让结贺希很不舒服，还不如呆在家里，至少不会这么难受。想喝杯冷饮，却连摘下面具的勇气都没有，人也渴得要命，口干舌燥的。
“什么时候能回去？”
“还早呢，我的大小姐，待会儿还得回之前的地下黑市，我要向黑市商人打听治疗你脸上疤痕的药在哪有卖。”
“可是……我已经……”
“你现在已经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了，你不再是贵族千金，只是一个普通的落樱人，普通人就要有普通人的活法，你没有那么多选择。普通人最需要学会的一个词是【忍耐】，因为没人替你负重前行了。”
“……”
“我去前面给你买杯饮料。”
夜月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前面正好有一家饮品店，前面排着长队。排队是一件很累人的事，结贺希从出生以来就享有特权，只要告诉别人她的身份，父亲是有封号的旧华族，如今的新贵族，就能避免任何可能浪费时间的麻烦事。
或者，那些麻烦的事都有人替她完成，她只需要坐享其成。
夜月的那番话虽然有些尖锐，说的的确是事实。一个失去过去荣耀的人没资格继续像以前那样颐指气使，自以为能一呼百应。
结贺家的时代早就结束了，那些荣耀也随着那场变故消融于火海之中，一去不复返。
几分钟后，夜月结束漫长的排队，转身到另一家店买了饮料。炸鸡店的甜品站比饮品店排队的人少，她认为大小姐不想继续等下去，只好退而求其次，去买来一杯汽水。
夏天喝点冷饮总会让心情变得不错，不管之前发生过什么不开心的事。
“先别管什么身材和体重，也别管会不会对身体造成危害，把它喝掉，这是命令。”
“……”
古怪的态度和老掉牙的台词，让结贺希有点无语。这种像是俗套恋爱小说剧情的对话实在有点土，现在已经不流行这样的小说了，她上国中以后就没兴趣再看了。
难不成夜月现在竟然还在看那种无聊的东西？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喝。还有，谢谢。”
结贺希将吸管从面具的缝隙下塞入，这样就算不摘下也能喝到饮料。
略带刺激的甜味汽水顺着口腔滑进喉咙，带走了夏日夜晚长时间行走积累的暑热，稍微有点舒适。以前她从来没正眼瞧过这种饮料，名字应该是叫“可乐”，一种廉价且广泛受到喜爱，无论哪个国家都不可或缺的暗褐色汽水饮料。
她从小就听从父母教育，除了必要的饮用水之外，平常就只喝茶和咖啡，这些都是以前的王公贵族们最喜爱的饮品。
遇到大型宴会和派对一类的活动，还会品尝到各式各样的名贵酒类，古今内外的名酒她都记得名字，也都一一品尝过味道。
几十万上百万一支的酒，经常在家族宴会上开启，大家都对它赞不绝口。
现在，回想起那些酒的味道，结贺希只觉得辛辣和苦涩。只是大家都觉得好，她也受到影响，自然也觉得那些长辈和其他的亲族们所言不假。
其实……那些东西喝得要死。
茶和咖啡倒还好，她实在不喜欢饮酒，让自己的身体在酒精的影响下变得沉重和酸软，事后甚至一度令人想要呕吐，第二天起来头晕欲裂。
她第一次知道汽水竟然能带来满足感，简直不可思议。
“怎么样，这东西很好喝吧？”
夜月在旁边坐下，手里拿了一杯一模一样的饮料。
虽然心里觉得很不错，结贺希嘴上仍旧不愿意承认。
“一般吧，跟我想象中的很不一样。我以前从来没接触过这类东西，因为父母严格管控我生活中的一切，任何物品都需要他们过目，如果有不符合他们心目中标准的东西就会被筛掉，换成符合他们标准的，就是这么一回事。”
闻言，夜月露出几分怜悯。
“这不就是控制吗？他们打着为你好的旗号控制你的生活，操纵你的人生，把你当成手里的人偶会傀儡，反正哪种都差不多，他们自以为很关心你，爱你，实际上只不过想把你打造成自己心目中最理想的商品，摆到台面上供人欣赏，和那些喜欢沽名钓誉的艺术家没有区别。”
“……”
结贺希突然沉默，只听得见她用力从吸管里喝饮料的声音。
即使杯子空了她还在用力地吸，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件事。
也许夜月刚才那番过于直白的发言刺伤了她的自尊，抑或是打破了她对父母的憧憬。任何人应该都受不了别人这样直截了当地责备自己的父母，哪怕是站在为自己考虑的角度。
想明白这个道理，夜月认为刚才的话有些武断。
结贺希和七深不一样，七深的耐受力很出色，脸皮也厚，即使别人当面羞辱她，也能做到唾面自干的程度，足以称得上能屈能伸，温室里长大的大小姐肯定不能比拟。
“抱歉，刚才话说得太重了，我不应该当着你的面评价令尊和令堂，他们已经逝去，我理应对他们保有尊重。作为补偿，待会儿带你去有隔间的拉面店吃宵夜。”
发呆良久，结贺希才发现自己的饮料已经见底。
“我……我没在生气。其实，你说得没错，我一直都很清楚，父亲和母亲在控制我。”
“为什么不试着逃离呢？”
“我无法想象没有父母支撑我的生活，所以……我从来没想过要逃离他们身边。其实，离开落樱本土到国外去留学是我第一次抗争，也成功了。父母也觉得我应该学会自立，于是，我有了一段时间的自由，直到那件事发生，我接到管家的加急信件……”
之后发生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用不着再重复一次，那种行为相当于把自己的伤疤撕开，让底下的血肉再次暴露在外。
除了流血和疼痛，没有半点好处。
“以后你还有我。”
夜月将一只手搭在结贺希肩上，力道很轻，应该是出于鼓励的目的才这么做。
“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一个人，我们一起并肩作战，我会教你一切在这个世界能用得上的生存之道，让你有能力在丛林法则影响的世界中活下去。所以想开点，从今以后为了自己活下去。”
“我……我知道了。”
结贺希有真切受到鼓励的心情，心中盘桓不去的阴霾也在这个祭典的夜晚渐渐消散。
“所以，我还能不能再来一杯饮料？我从来没觉得，这种东西那么好喝。”
“我这杯还有一半，你拿去吧。”
夜月将自己剩下的半杯递上。
那根吸管很湿润，令人联想到间接接吻。昨天晚上虽然发生了肌肤之亲，却没涉及这类比较亲密的身体接触。结贺希正处于容易胡思乱想的年纪，往那个方面多想了一点。
emm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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