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泽明洛
……
时间是晚上七点，迁移到前线的军用卡车驶入等候区，穿深灰色带编号军服的新兵蛋子被催促上车，挤在一个对他们来说既宽敞又促狭的车厢内。
车厢的面积比一间牢房宽敞，但同时容纳一大群人的时候，有限的空间就越发让人感到拥挤。
每一个人都紧挨旁边的人，闻着对方身上的浑浊的气味。
卡车上没有淋浴设备，也不会考虑任何让人舒适的项目，长期不洗澡身上就会有那样的味道。
夜月坐在角落，背部贴着冰冷的金属车厢。车顶安装有一盏灯光昏暗的白炽灯，灯管外黏着蜘蛛网和灰尘，如果擦掉的话应该会亮一些。
她有点强迫症，虽然只是一点点。
身边的人是万里和安苏，她们三个算是这里面比较奇怪的组合。不过三人并不是新兵蛋子，而是被讹了十倍车费，然后想着下车到目的地再抢回来的“冤种”。
至于那些新兵蛋子，就格外难受，冷冰冰的布料紧贴身体，无情地夺取那本就不高的体温。
车厢虽然密不透风，胜在能遮挡夜风。
卡车在漫长的山路上颠簸，沉闷的空气使人困倦，摇晃的车身像极了婴儿酣睡的摇篮，虽然不如它舒服，对睡意的加成不容忽视。
想起离开密纳西加前，在旅店放着水果硬糖的托盘里抓了一把，甜得能腻死人的硬糖静悄悄地呆在口袋里，正适合拿来提神。
过分甜腻东西的味道会激起大脑中的对抗意识，从而恢复些许精神。
这跟悬梁刺股的道理相似，只不过悬梁刺股太疼了。
剥开精美的金色糖纸，将绿色的硬糖塞进嘴里。口腔中有几缕腥甜，可能是犬齿无意间咬破嘴唇或口腔内壁流了点血。
问题不大，她将血跟糖的味道一起咽下，甜中带腥的感觉让眉头皱成一团。
夜月估算着距离，顺便想把糖分给还有几个孩子的那一家子可怜人。
孩子大概是对方拒绝服从兵役，然后抓来威胁的。
夜月有询问过万里和安苏想不想吃，不过两人对甜食似乎都没有兴趣的样子。
于是，她在车厢里靠近，孩子立刻躲到大人身后。
几个孩子的目光都盯着她手里的甜点，名为“渴望”的光芒闪烁不断。
“吃吧，虽然不是名牌，不过味道不差。”
一开始孩子的父母担心食物里有毒，立刻拦着他们的孩子，让他们不要去哄抢这可疑的东西。
夜月拿起其中一只，忍着甜腻第二次塞进嘴里，证明它们无毒。随后，孩子的父母不再阻挡，任由他们上前哄抢。
单人吃嫌多的硬糖，平摊给一家人就显得有些少。
孩子们的父亲是位孔武有力的男性，看到夜月的友善，好歹还是柔和了面庞，说了一声感谢的话语。
“谢谢。”
“不客气。”
夜月回道。事实上，会遇到这种戒备他人的情况也很正常。
夜月虽然从没有见过这家人，不过从兽人王国目前的情况来看，大致能够猜到他们来自乡下的小村庄，在征兵抓走其他村民的时候，这家人的父亲大概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看不惯军人对村民们的压榨和粗暴行为，抄起家伙跟他们打起来，最后被判定危险，连孩子也成为人质，目的是为了他们在今后安分点。
兽人王国幅员辽阔，许多地方都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野，几乎没有人烟，基本可以用“与世隔绝”形容。
偏僻的地方没有巡逻岗，因为没有军事意义上的战略价值，也没有资源，甚至连守林人小屋的影子也难觅。环境和各方面条件太凄苦，根本没人愿意在这定居。
对夜月来说没人反倒是件好事，再过一会儿，这个钢铁浇筑成的方形就再也困不住她了。
“轰隆——”
在车上待了一整天加一个半天，卡车马达发出类似被硬物敲打的沉闷噪音，因为惯性车身向前轻晃几下，最终停止前进，庞大的身躯停在原地，像阻拦在公路中央的金属巨兽。
车外传来士兵骂骂咧咧的话语声，大致是在催促所有人下车。
夜月有在想把多付出的车资拿回来，不做冤种。
在一群人中，夜月确实显得与众不同，眉眼间透着常人所没有的坚毅，或许还有几分狠戾？拿回多给的想到就做了，目的地到了，刀身沐浴在淡金色和亮紫色的电光中，刀刃划开坚硬的岩层，伴随尖锐刺耳的“嘶嘶”声，金色的火花四散飞溅。
有了硬实力，要回车资并不是难事。
265.惩恶扬善【3k】
她们走在前往卢克堡的路上，就在快到城门区域的时候，突然听到军用卡车咕噜碾动的声音，那不是车速飙车到两百码很惊人，所以吓到了夜月。
而是速度真的慢的下来，就和普通人的跑稍快一点，让她不自觉把目光放在卡车那里。
现场一片混乱，有穿着军服的士兵拿着枪做出扫射，不是真正的子弹，是练习用的空包弹。
理论上来讲，空包弹确实不会像实弹那样能给人造成致命伤害，但是主要分情况而定。比如空包弹类型、射击距离以及是否是脑门或者心口要害的情况而定。
这些士兵是卢克堡的守卫力量，原本应该是这样的，而如今，守卫人民的力量却被对准了人民。
士兵们的卡车上有插着旗帜，不是霍恩伯爵的私兵旗帜，而像是其他贵族的。
士兵们残忍的端起了枪口，没有东西遮挡或者稍微躲慢一点的，就会被打中，那些可怜的兽人平民就像饲养的牛羊一样被任意驱赶，偶尔躲避的十分狼狈或者被刚好命中，士兵们就会哈哈大笑，痛快的像个观看马戏表演的观众。
夜月忍不住皱了皱眉，这一幕并不少见，在一些野蛮的国家，或者国家处于四分五裂状态，中央政权和法律已经不足以审判相关暴力机关犯错的时候，那些曾经维护正义的机关就会变成如今扭曲又狰狞的一幕，从正义的身份变成魔鬼，欺压欺辱自己的百姓。
“他们的车子后面好像拖拽着什么东西？是战利品吗？”
黑猫小姐的眼睛很尖。
“大概是人……嗯，还有可能是尸体……”
回话的人不是夜月，是万里。
羽人小姐，现在也是货真价实的天使一族的后裔，她在寻找英灵的圣所，也可以说是坟冢或者墓穴，比夜月更了解兽人王国现在的状况。
“这些士兵是出去剿灭匪徒了，说是匪徒，其实就是一些流民，战争期间，城外的田地大多被亡灵毁的差不多了，无法上缴赋税，所以被驱赶，是没有亲戚可投奔，也没有别的谋生手段的农民。”
万里顿了顿，声音中也染上了一丝沉重，“其实他们中绝大多数人，可能都没有参与劫掠，只是寻了几处相对隐秘的山林，重新开垦田地，避税罢了……”
“真是可恶……”
一直都是三人中最有正义感，比较感情用事的黑猫小姐咬牙切齿道。
不过她没有说更多的话，因为她看到了车子后面有扑上来几位女性，各个年龄段的都有，大概是尸体的麻袋因为拖拽，露出了面部，被认出来身份。
这些女性大多数是死者的妻子、女儿或者妹妹。除了女人们的低泣声，跪在那里掩面，还有咯噔一下的不妙感。
没错，夜月感受到了违和之处，如果只是游街的话，没必要在车后面还栓住这些尸体，而且还是在城门口不远的地方，来往人数还算多。
“妈妈……爸爸他怎么不动了？”
稚嫩的童音打破了这种诡异的场面。
她有看到车上的士兵们就像发现了更有趣的东西一样，残忍的目光捕捉到了小女孩身上，他们其实早就有注意这里，不过之前是在想用哪一种娱乐方式，来愉悦自己，或者是在等待一个时机，故意在小女孩稚嫩的童音响起的时候进行伪装，表现的和蔼又亲切。
小女孩的母亲似乎看出了士兵面具之下的魔鬼一面，她捂住小女孩的嘴巴，让她不要回答。
“呜呜”的呜咽声中，小女孩似乎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母亲又为什么不给自己询问那些看起来知道情况，而且表现的十分“和蔼”的叔叔们。
“女人，拿开你的手，让她说。”
士兵们就像闻到鲜血味道的鬣狗一样，露出粘着腐臭的黑血，牙齿上还挂着没啃干净的肉丝的嘴巴，警告道。
他们的丑态在这一刻清晰无比，但是女人不敢反抗，只是更加努力的摇头，加大了掌心的力度，把小女孩的脸压出红痕，本能的恐惧并且抗拒。
女人的身体在瑟瑟发抖，身下流出黄色的液体，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氨味。
小女孩虽然还很天真，此刻也感受到流着泪痛苦摇头的母亲情绪上的不对劲，不过她们母女已经陷入了包围。
因为车上的士兵示意另外三组人过来，车和车之间，将四面围了个严严实实，已然成为一个包围网。
“我再说一遍，把你的手拿开，让这个小不点说。”
这次士兵不再是拿空包弹的枪械，而是货真价实的枪。
冰冷坚硬的金属枪口，亮的仿佛能倒印出女人因为恐惧而变得难看的脸。女人却因为士兵的话，虽然拿开了小女孩嘴巴上的手，却浑身颤抖的抱的更紧，似乎怕随时失去自己的珍宝。
其他平民因为暂停扫射，虽然松了一口气，却又忍不住同情，对方的情况，恐怕要比他们糟糕多了。
这些该死的魔鬼，可不会因为她们是女性，而且是母亲和小孩，就会网开一面。正相反，他们反而会舔舔嘴唇，就像嗅到最喜欢的事物一样，兴致完全被勾起，迫切想要玩一些花样来。
“求你们了，兵老爷，放过她吧，她还只是个孩子。”
“孩子？”
士兵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一样，哈哈大笑着。
“你们听到她说的话了吗？孩子，她竟然跟我提这是个孩子？”
“什么孩子啊？是喊这个犯罪者爸爸的孩子啊。哈哈哈哈哈哈……”
人群中争相发出爆笑，就像听出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
附和，也是心里所想，这群魔鬼们以这种场景为乐。
他们以弱小者的恐惧为食，失去了一切人之所以为人的良知，比起死去的那个匪徒，被冠称犯罪者的男人，他们才更像是匪徒。
不过其他人虽然同情，实际上和这两位母女素不相识，也不可能挺身而出，帮助他们。
“小不点，我问你答。”
士兵用枪口彻底解放麻袋里的人。
“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这位是你爸爸吧？”
“……嗯。”
小女孩不敢回答是也不敢回答不是，轻轻点了点头，几乎看不见掉头的幅度，承认道。
“那么现在，你还想你爸爸吗？”
“想……”
小女孩被问到亲情的问题，原本就不太懂现在局面的她，眼眸湿漉漉的，露出的情绪是渴望。
“那么，叔叔现在送你去见你爸爸好不好？”
是子弹上膛的声音。
枪口对准了小女孩的脑袋，在一脸童真的渴望父爱的孩子面前，他缓缓按压下扳机。
“砰——”
子弹随着火舌出膛，却没有打在小女孩的脑袋上，变成血泪的烟火下落。
子弹被一个看不见的透明的防护罩挡住了，那是一位淑女打扮，看起来是贵族小姐的很有教养的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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