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时埃
“没有。”楚门的回答不急不缓，现得慢条斯理，“麻烦你告诉她，人生在世难免会有遗憾，留些遗憾给老的时候回味，也很好。”
兰斯还是坚持不懈：“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嘛。”
楚门黑着脸：“你好烦。”
兰斯哈哈一笑：“一直到你老死，我都会来烦你的。除了我，可能不会再有人特地来烦你了。”
楚门叹了口气：“干点正事吧勇者大人，你是个勇者，不是个媒婆。”
“解决兄弟的终身大事算不算正事？”
“但是我有很多姑娘喜欢。”楚门无声无息地给了兰斯一计砖角暴击。
兰斯早就锻炼出了对这句话的抗性，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别的吟游诗人都在讲勇者历经千辛万苦战胜了魔王，可你却讲魔王是个想让自己的子民吃饱饭的可怜人。”
兰斯的语速渐渐放缓：“楚门，你除了我们，还有别的朋友吗？”
“有。”楚门继续看书。
“女朋友？”
“……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这句话你都说烂了，而且你明明是个拳师。”兰斯挠挠头，“你难道不喜欢女人？”
“我的性取向是正常的，不必操心——对了，在城里补充药剂的时候记得多买点干的驱虫草。”
兰斯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表情终于严肃了起来，看起来就跟以前楚门对他讲大道理时的表情差不多：“楚门,我觉得你需要一些引导。”
“引导？”楚门感到一阵莫名其妙，“我怎么就需要引导了？”
“我其实一直都想跟你说这件事，但碍于场合，直到现在我才找到机会。”兰斯叹了口气，努力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你不觉得你在迷茫吗？”
“迷茫？我？”楚门觉得有些好笑，“我怎么迷茫了？”
兰斯摊了摊手：“你看，你只想打魔王。”
楚门摇了摇头，只当作兰斯的脑子又混乱了：“这不正说明我目标坚定吗？”
“恰恰相反，你打倒魔王是为了什么？”
“还世界一个朗朗乾坤。”楚门张口就来。
“然后呢？”兰斯追问。
“……然后消灭下一个魔王。”
“你看，这不就是迷茫吗？”兰斯耐着性子纠正楚门的想法，“楚门，你就不想想你自己吗？”
楚门备感惊奇：“我怎么了？”
兰斯瞪大了眼睛：“你的未来规划里竟然没有你自己，这还不够奇怪吗？你打魔王是为了什么？为了打下一个魔王吗？什么时候是个头？再说了这世界上就一个魔王啊，哪有那么多魔王给你打？”
楚门一愣，本想反驳，可憋了半天，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兰斯继续说着：“你的人生就是为了打魔王而存在的？你就没有点什么别的……想法？你干什么都急匆匆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你。楚门，我不明白你到底在急什么。”
“那你的梦想呢？”楚门避开了这个话题。
“当然是娶他百八十个老婆！”兰斯拍着胸脯，大言不惭，“每个季度轮一遍！”
楚门的嘴角抽了抽，低下头，继续看书。
“既然你没想好，那你就好好想一想吧。”兰斯故作深沉地拍了拍楚门的肩膀，没给楚门反应的机会就走出楚门的房间。
……
这是被笨蛋勇者教育了？
楚门有些哭笑不得，心不在焉地翻着书。一直被自己教育人生大道理的人反过来教育他，这让楚门感到了些许落差。他想反驳兰斯，可他却没找到可以反驳的点。
拯救世界，这是一份工作，与兰斯认知中的拯救世界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们拯救世界是为了活命，为了保护自己珍视的东西。
可自己不是。
这是他的一份工作。
是工作，不是生活。是按照计划书行动完成一个又一个点，然后把成果报告交上去。
再高尚再有趣的事，只要成了强制性的必须完成且做完之后还要不断重复的东西，最后都会使人厌烦。
除了吃饭。
这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有人以治理国家作为工作，有人以灭火救灾作为工作，有人以种地收获作为工作。而他，则是以消灭魔王作为工作。
工作的本质是相同的，都是为了维持自己生活而去做的事，而不是因为喜欢或者热爱。
楚门的双眼盯着书页，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等吃完晚饭，去找白老鼠吧。”楚门自言自语着，把自己的注意力从这件事上转移开。
第十三章 子爵家宴
“子爵大人，不必了吧。”卡特罗低着头，眼神有些闪烁。
“有何不可？就像你小时候一样——这次算是家宴，不必那么正式。”弗洛伦萨子爵拍了拍卡特罗的肩膀，“去换身好点的衣服。”
“可我还要保护领主府。”
“没关系，能有什么危险？谁会袭击我？还是说谁会袭击女神选出的勇者？”弗洛伦萨子爵大笑着，“跟小时候一样，你坐在休米旁边。”
“……是，大人。”
……
“胡夫没来？”餐桌上，弗洛伦萨子爵瞥了一眼自己的贴身男仆。
“胡夫大人已经在实验室里呆了三天了，说在进行重要的药剂实验脱不开身。”贴身男仆附耳轻声回答，“每日的餐饭都按时送去，胡夫大人也按时进餐了。”
“那没事了。”子爵摆了摆手，胡夫沉醉在魔法和魔药研究中一连数天不露面，这种事很常见。
领主府的装潢比赛马酒馆丰盛不知多少倍。
银质的餐具，雕纹精致的水晶杯，被魔晶石照得如同白昼的餐厅，险些让兰斯的土包子本质当场暴露。
魔晶石是魔兽身体中的能量核心，在魔兽无法圈养的前提下，魔晶石只能靠战斗职阶者狩猎获得，属于高危手工作业，因此成本高昂，售价也高。
尽管用于照明的魔晶石都是从血脉微弱的小魔兽身上取得的更接近于碎屑的魔晶石，但由于魔兽数量本就稀少，再加上是无法重复充能的消耗品，因此价格也居高不下。
“你们每天晚上都这么照明？”趁着晚餐正式开始前，兰斯小声地询问着休米。
“只有在重要的客人来访时才会。”休米对坐在她对面的兰斯微笑着，“虽然我们旁边就有魔晶石的产地，可若作为日用品，价格终归还是有些高——不过这些都是卡特罗带人清剿周边魔兽时的战利品，总的来说也没花多少钱。”
“休米小姐怎么会对这个这么熟悉？”坐在兰斯身旁的菲菲无意地问了一句。
“我也会帮家里计算些账目。”休米乖巧地回答着，目光却悄悄偏向了在一旁装木头人的楚门。
楚门对休米的眼神完全无视，他就是来干饭的，谁管领主府每天晚上点不点魔晶石灯，反正花的又不是他的钱。
但如果话题跟卡特罗有关，楚门就没法视而不见了。
“原来卡特罗平时不仅做领主府护卫的工作。”楚门笑了笑，似乎对这个话题挺感兴趣。
坐在休米身旁的卡特罗似乎对楚门的问话感到些许不自在，他只是点了点头，脸上犹豫了一下，却没有详细说明。
见卡特罗不答话，休米十分自然地接过了话：“卡特罗会定期带队出去清剿城周边的魔兽群和普通兽群，以防冬季的时候魔兽群在周边村庄掠食，而战利品则收回子爵府。”
“清剿魔兽？”楚门的眉毛一挑，“卡特罗先生……不是负责领主府的护卫工作吗？”
休米忽然像是想笑，却又忍住了，只是目光偷偷往自己父亲那里瞥了一瞬。
“虽然路过的流动佣兵也在猎杀魔兽，可魔兽是杀不尽的。魔兽依靠血脉遗传力量，但普通的野兽中也有可能诞生魔兽。”卡特罗的声音平稳而舒缓，像极了在上课的老师，“这种魔兽虽然比不上那些已证实存在的魔兽领主，但比普通的野兽强太多了。所以每到冬季之前，我都会带队专门出去猎杀那些较为弱小的魔兽，以降低冬季魔兽掠食的危险性。”
“不愧是你。”楚门的语气敬佩间带着些感慨，“怪不得白枫城的居民似乎对冬季的魔兽掠食很有信心，原来是卡特罗一直在出力。”
卡特罗不知道楚门为什么忽然间对自己热情了起来，只是摇了摇头：“是子爵大人命令我去做的，我只是奉命行事。”
注意到有不少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弗洛伦萨子爵笑着摆了摆手：“无妨，不用管我，你们年轻人多交流。”
“我去过罗曼帝国的许多领，除了王都附近，就只有白枫领这边的百姓生活得最安稳。”朵缇雅不动声色地恭维了子爵几句，“没有盗匪，物产也丰富，我听说子爵大人还给城外的平民分配了土地？”
“是这样吗？可这样怎么保证领主府的收入？”菲菲似乎对此感到很惊讶。
“人想活着，要么就得有地种，要么就得有猎打。”子爵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我给领里的人分了地，他们就有活干，饿不死，吸引更多的人口定居下来。”
“他们只要交给我少部分粮食作为税收，其它的都是他们自己的。这样他们干活有动力，吃得又饱，也就不会闹事，更不会有人去当山匪。”
“没人闹事，税收又稳定，我这个领主自然也就当得稳当。”
子爵打开了话匣子，从如何分配土地，一直讲到领里居民的工作安排和税率的涨跌。
“丰收年的时候，税率保持不变，这样居民都有钱花，我能从商人身上收到更高的税收；歉收年的时候，我降低税率，这样有更多的人能活下来，保证将来的税收。”
一顿讲解下来，子爵似乎还意犹未尽。直到他注意到下面的人都在看着他，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收住了话匣子。
“不好意思，”子爵略带歉意地点了点头，“我说得太入迷了，自从我夫人过世后，就再也没人愿意跟我说这些东西。”
“没有，我们只是很好奇您是怎么把白枫领管理得井井有条的……原来是您考虑得这么多。”直到现在才说了第二句话的兰斯终于等到了他能听懂的部分。
“这说明子爵理财有道，在管理领地经济方面很有见地。”楚门适时地接上了一句，“调整经济可不是个简单的工作，又要让下面的人吃得饱，又要保证税收，远比我们想象的要难。”
“雕虫小技罢了，不足为提。”子爵摆了摆手。
“您谦虚了。”朵缇雅显然对白枫领的治理水平感到敬佩，“我见过许多过着奢侈生活的领主，他们的子民都在忍饥挨饿，您是我见过的最慈悲的领主。”
坐在她一旁的菲菲眼神微妙了起来，鼓着腮帮子似乎有些不满，又像是想要反驳。
直到此时，朵缇雅才注意到菲菲那幽怨的眼神，急忙收住了话头，略带歉意地向菲菲笑了笑：“我不是那个意思……”
楚门注意到了这两人之间的小声互动，更注意到了兰斯的表情也在这一瞬间变得很微妙。
显然，这里面有点他不知道的故事。
子爵的表情渐渐严肃了起来，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朵缇雅和菲菲的互动：“兰斯先生，你是白枫勇者，我是白枫领的领主。在未来我们一定会有许多需要合作的时候，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义不容辞。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如果有我能帮上忙的，尽管说。”
“我们打算去一趟迷雾山脉猎杀魔兽。”兰斯的目光有些犹豫，“一方面也是为了锻炼自己，另一方面……”
兰斯的眼神渐渐微妙了起来：“我们总是住在领主府的话，也不太好意思……”
子爵的脸上浮现出些许思索之色：“迷雾山脉……正好在我在西郊有一座庄园，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我把它赠送给你。这样你们也能有一个比较近的活动据点。那个庄园位于白枫城和白芷镇中间，无论是进城还是去白芷镇都方便。”
楚门皱起了眉头，这……虽然他能理解勇者对于这个世界的重要性，但上来就直接送一座庄园，这……
但楚门又看到了迅速收回目光低下头的兰斯，他……看起来很想要，却又不好意思开口。那种渴望太明显了，明显到兰斯虽说没答应，却连象征性的推辞都没推辞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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