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时埃
“我数数……我让白老鼠给了假情报支走勇者，然后杀趁机死了胡夫——哦对了，他做的事跟那位二小姐差不多——然后把乌瓦尔骗去北郊撞见老婆偷情，本想引诱乌瓦尔作证的，但可惜用不上了；再杀掉那个杀人魔小姐把视线引到黑礼帽身上，趁机把大大个子救出来，然后……”
“我昨晚本来是有别的事要做，但可惜被他们的搜查破坏掉了；而你出现在城里也超出了我的预计，所以用之前埋的暗桩把你引走……后面还有好多事的，但我没想到你能一路杀过来，把所有人都杀掉。”
莉莉丝认真地数着，楚门的脸认真地抽着。
他知道莉莉丝大概是白枫城这一串事的幕后黑手，但他没想到莉莉丝做的事竟然这么复杂。
按照莉莉丝的安排，楚门不难想象这些前期工作做完以后，在后面的计划里教团、子爵和兰斯会被耍得团团转甚至互相猜疑。
——他觉得自己从此以后得尊称莉莉丝一声莉导。
第七十八章 一场扮演勇者的游戏
楚门看着蹦蹦跳跳的莉莉丝，总觉得她会扭了脚：“想让平民杀死贵族，这听起来和做起来都不简单，贵族和平民的区别在这里的人心中根深蒂固，哪怕你真鼓动成了，他们也打不过有卡特罗在的城卫军。”
“嗯，我知道，但我想试一下。只要他们之中有一个人想要反抗，我就会帮他。”莉莉丝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可最后，我鼓动的却是一个我原本没想鼓动的人。”
“你和你的同伴要反抗什么？”楚门问出了问题的核心。
“你说呢。”雨中，黑裙的少女巧笑嫣然，“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我只是一个人。”
“是吗？我以为你跟白老鼠是一伙的。”楚门的语气很平静，“你似乎不太擅长说谎。”
“说谎？我没有说谎。”莉莉丝轻轻转身，黑色的裙摆在雨中旋转，“我跟白老鼠确实不是一伙的，我只是跟他们有些关系。”
楚门看着水洼中城市的倒影：“独行侠？”
“算是吧，但我身边好歹还有个人陪着，但你就可怜啦。勇者的队伍分崩离析，你又能去哪呢？”
“我哪里都去得。”楚门抬头，看向薄薄的雨云，“我刚刚打算去一趟圣马林，把女神教团给灭了。”
莉莉丝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那你知道如果你这么做了，会发生什么吗？”
楚门把目光收回：“就算我消灭了女神教团，这片土地也不会立刻产生好的变化，反而会因为统治者的消失而立刻陷入群雄割据的混乱之中。”
“毕竟，灭了一个女神教团，还会有男神教团，不男不女神教团，又男又女神教团……人心中的智慧若是不觉醒，这片大地不会焕发新的生机。”
“更何况……至少现在，女神教团灭不得。这会让世界更加混乱。”
“你这个人，口气倒是不小，好像女神教团你说灭就灭一样。”莉莉丝仰起脸，感受着冰凉的雨滴，“你知道女神教团在大陆各地有多少教堂，有多少村子里有牧师，有多少人依靠女神教团而活吗？就算你能召唤一颗陨石把圣马林砸平了，你接下来就得找遍斯卡伊大陆的每一个角落，拆掉所有教堂。”
“不知道，所以才难办。”楚门惆怅地看着天空，“我不可能同时把全大陆所有女神教团都杀掉。而且就算我追杀女神教团，他们也会一路上再布教，再拉拢信徒。”
“到最后，我会成为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哪怕是在我想帮助的那些人心中，也是如此。”
“哪怕我杀掉了女神教团的所有人，思想的禁锢依旧在人们的心里。”
“更何况……女神教团的存在也算是件好事，它会把我的敌人圈定在一个范围里，好找得很。如果它没了，我找起来也麻烦。”
“哦——”莉莉丝脸上的笑容愈发温婉，眼中的光彩似乎在随着楚门的话愈发明亮，“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先从最基础的做起。”楚门看了看被破坏得体无完肤的街道，“在这片大地上走走，到处看看，了解一下这里的文化、生产力水平、人口分布，最重要的是弄明白近战职阶者和魔法师的数量以及相较于普通人的作战能力，然后……给这个没有活力的世界注入一把大火。”
“发起一场宗教改革。”
“【女神】在人们心中的地位不可动摇，所以如果我们宣传女神不存在或者宣扬女神不对，就会遭到激烈的反抗。”
“但如果我们加入它，说和我们平等的那些人误会了女神的意思，人们就容易接受。”
“人生而平等的思想，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的思想，人生而自由的思想——这是这个社会目前最缺的三样。由它们三个推动，人们会渐渐建立起对自我的尊重，从而感受到教会与贵族体制的压迫。”
“发起思想运动，当人们的思想改变之后，就会谋求社会的改变，这是接下来我要做的事的基础之一。”
莉莉丝乖巧地听着楚门的自言自语。
“社会的改变需要生产力的辅助，普通人反抗不了魔法师，反抗不了牧师，因为两者之间战斗力不对等。”
“所以我要考察一下各种金属材料和部分物质的物理特性，进而找出能够让普通人战胜职阶者的途径。”
“当普通人手中有了足以与旧世界抗衡的力量，脑子里有了与旧世界抗衡的方法……不用我去领导，他们自己就会把统治者从王座上拉下来。”
莉莉丝的笑容带着促狭之意：“你说话好像魔王在做战前部署诶~”
楚门瞥了莉莉丝一眼：“我觉得灾祸的魔女没有资格批评别人像魔王。“
从刚刚的对话里楚门就已经确定了莉莉丝就算那位大名鼎鼎的【灾祸魔女】，但让他意外的是，之前子爵宴请富人时，齐格领领主的儿子克里特说过灾祸魔女疑似在齐格领出现的事。
如果眼前这个是真的，齐格领那个难道是模仿作案？
楚门挠挠头，叹了口气：“我总得先了解这个世界。我现在就可以提出一套理论，但这个理论与这个世界不一定兼容，因为培养它的土壤和这里有完全不同的生产关系与文化根基。而且就社会阶段而言，它太超前了，贸然套用只会给这里的人带来灾难，因为人们的脑子里还没有培养起斗争精神——而这恰恰是那套理论的基础，最关键的地方。”
“灾难……比如说？”莉莉丝对楚门口中的理论很好奇。
“比如说，如果我现在就鼓励普通人向近战职阶者发起反击，那唯一的后果就是……近战职阶者杀光了普通人，就这么简单，毕竟两者之间的差距难以逾越。所以我打算先了解一下我之前说的那些东西。”
莉莉丝重复着楚门的用词：“了解文化、生产力、人口分布……你连这些常识都没有？”
“你就当我是深山老林里跑出来的吧。”楚门拂了拂身上的雨水，“你呢？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
莉莉丝的脸上浮现出狡黠的笑意：“等你求我哦。”
楚门一愣：“哈？”
莉莉丝背着手，挺胸抬头，微微扬起下巴，脸上狡黠的笑意未曾退却：“求一求美丽端庄又聪慧可爱的莉莉丝，说无家可归的小可怜楚门没有地方去，想和她一起上路，去寻找能改变这个世界的东西。”
楚门的眼神飘忽了起来，悠哉游哉地说着：“我觉得某个人急匆匆地来到我面前，问我想做什么来套我的话看看我有什么想法——某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想让我求她的样子。”
雨中，莉莉丝微笑着站在楚门身前，双手拄着雨伞，却没有反驳楚门的话。
“你看，你是个被世界排斥的怪胎，我也是个被世界排斥的怪胎。”
“这个世界就我们两个怪胎，怪胎也需要抱团取暖呐。”
看着莉莉丝的反应，楚门也笑了起来：“然后去找更多的怪胎？”
莉莉丝低下头，在雨后的街道上踱步：“嗯，我想去寻找能改变这个世界的东西，能点燃陈旧大地的东西。然后我们把它带回来，把它点燃，让这片大地陷入熊熊的大火，把所有根深蒂固的腐烂根须全部烧光。”
“不过当务之急是……我们应该先离开。”
听到莉莉丝的建议，楚门反而犹豫了一下。
莉莉丝看穿了楚门的心思：“这片大地已经这个样子不知几百年了，不会因为缺了你的这几年而毁灭。再说了，勇者大人不是会保护人类的城市吗？”
楚门哑然失笑，他担心的其实并不是这个。
“魔王要出现了。”楚门轻声说着，“尽管我不喜欢女神教团，但前几次魔王之灾确实是他们抵挡了下来。在抵抗魔王的时候，他们会有些用。”
“你是在担心魔王？”莉莉丝惊奇了一下，似乎觉得有些好笑，“你怎么知道魔王不是女神教团的杜撰？”
“魔王是存在的。”楚门看向莉莉丝，“这一点毋庸置疑。”
三十三诸天救世主协会的观测是不会出错的，他接到的任务单上面写得明明白白，这个世界的魔能平衡出现了异常，是熵增产物魔王出现的征兆。
这个世界必然是存在常规意义上的魔王的，只是……不知道在哪。
也有可能确实还没出现，只是先兆阶段。
“哦——？”莉莉丝背着手，绕着楚门走了三圈儿，“你这么肯定——你见过？”
“魔王出现的征兆的做不了假的。”楚门摇摇头，“我一开始还怀疑你会是魔王备选，但现在亲眼见到了，我却又发现你不是。”
“你还能认得出魔王？”莉莉丝愈发惊奇地绕着楚门打量着，“哎呀呀，人不可貌相啊……”
楚门无视了莉莉丝的揶揄，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最后一个问题。”
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把经过一夜流血的红枫城洗回了白枫城。
“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莉莉丝歪了歪脑袋，似乎很困惑于楚门的这个问题：“是莉莉丝哦。”
楚门叹了口气，干脆默认了莉莉丝的装傻行为，看向身后的天坑：“……我觉得……你在跟我说话的时候，不但我面前的是个人偶，还操纵着人另一个偶藏在天坑底下不知道干些什么，这是不是不太礼貌？”
“莉莉丝”的脸上浮现出丝丝哀怨，看起来楚楚可怜：“毕竟我一个柔弱无力的女孩子家家，要独自面对一个第一次见面就要求女孩子给他泄……”
楚门的嘴角一抽：“停！你能不能别开黄腔了！”
“莉莉丝”的脸上再次浮现出狡黠的笑：“怎么？长了一张这么漂亮的脸蛋，却不习惯和女孩子说话吗？”
“我们走吧。”楚门看向街道的尽头，这个时候朵缇雅和菲菲应该正在试着把兰斯从水泥里拖出来，“再有一会儿可能就走不了，你出来吧，我没有理由与你为难。”
——之前楚门暴揍兰斯的时候，把他的四肢封在了被他强化重炼过的水泥里，想毫发无伤地拔出来得费点功夫。
真正的莉莉丝背着手，蹦蹦跳跳地从小巷里走了出来，望了一眼楚门：“不打算再看看这座城市了？不打算让大家都来看看这个坑吗？”
“你好像还蛮开心的。”楚门看着莉莉丝，确认了这是真人。
莉莉丝似乎并没有把楚门的问题放在心上：“开心得活着，不开心也得活着，我为什么不能开心一点？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楚门向前走去，并没有回头：“那只会引起恐慌，领民不会理解我在做什么，他们只会知道我杀了他们的领主，是个匪徒——毕竟我刚刚可是把城里的【好人】都杀了、把他们的勇者揍了一顿的歹徒。”
“哪怕我把真相公之于众……在现在又有什么用呢。掌握故事的不是声音，而是耳朵，人们只会听到他们愿意相信的事。如果要公布，也是以后。”
“你说的没错，贵族和主教死了这件事是不可能瞒得住的。帝国和女神教团肯定会派最精锐的部队过来，到时候又是一场屠杀，而且很可能会把我的精力拉到别的地方。”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些领民也不见得就会听我的，在我不了解这个世界客观环境的前提下，只会给他们带来混乱。”
说罢，楚门摆摆手：“再说了，一个坑有什么好看的,他们会捂住自己的眼，看不见这个坑。”
“你就不担心我们一走了之之后，白枫城会陷入群龙无首的混乱？”莉莉丝蹦蹦跳跳地跟了上去。
楚门沉默了片刻。
“我留在这里就有用吗？我也许可以用强令让他们臣服，也许可以用力量消灭所有想阻止我的人，可这没有用。”
“因为强令只是压迫，只要有一天我不在了，被我压迫的东西就会以更加迅猛的姿态野蛮生长。”
“这不对，我不想这样。我想让好的东西长存，想让他们发自内心地去做让他们变得更美好的事，而不是被我按着头，强逼着他们去做我心中认为的‘好人’。”
“若我这么做了，以恶人的手法逼迫人去当一个好人，是得不到好人的，因为这样只能得到一个因恐惧而臣服的窝囊废。”
“我要让他们明白，让他们觉醒，所以我必须离开这里去看看这片大地，去了解它，理解它。”
“先知，而后改。”
“然后，在它最薄弱的地方来一刀，给它放放血，让那些无法翻身的人们有一个翻身的机会。”
“这样，我才敢说我能引导他们，改变他们，让他们即使头上没有监督的眼，也能昂首挺胸地生活。”
楚门侧过来，看了一眼莉莉丝：“所以我得离开。”
“如果我下次回来的时候，他们还在好好生活，而不是因为没了领主就互相掠夺厮杀，那我就认为这个世界还有拯救的必要。”
“如果没有的话，你打算怎么做？”莉莉丝的笑容渐渐收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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