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时埃
楚门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能不能别幼稚了！”兰斯见掰不开楚门的手，干脆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如果我不是勇者，就什么都没有了！你也一样！”
这一拳打醒了楚门，他怔怔地看着兰斯，没有闪躲他的拳头。
兰斯的双腿犹如灵蛇般缠上楚门的手臂，身体扭转，意图反向折断楚门的手臂。
这是楚门教过他的，他每次找楚门练拳的时候，楚门都会教他点什么。
第七十三章 为不公持道，为逝者偿血
一位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东城区居民一脸茫然地走出了房子，听着街道上回荡的撞击声发懵。
忽然间，他看到一道黑影从眼前闪过。因为黑影的速度太快，他没有看清楚细节，却只记得黑影好像长着金毛。
可还没等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另一个影子就瞬息而至，用更快的速度追上前面的黑影。
他吓得连忙躲回房子里，锁好门窗，熄灭煤油灯。
屋外，沉重的打击声和撞击声不停，哪怕他躲在屋子里也能感受到震动。
而现在，他只希望那两个黑影打得远点，别打坏了他的房子。
……
“你算个几把的勇者！”楚门的左手揪住兰斯的脖子，高举右拳，“你他妈就是个运气好的混蛋！”
这是他第一次对兰斯爆粗口。
刚刚兰斯的关节技并没有对楚门生效，楚门直接举起了他，重重地砸在地上。反复砸了三次之后，兰斯不得不松开手，被楚门甩飞。
楚门没有使用武器，而是单单用拳头就把兰斯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兰——斯——”楚门的身影在空中闪现，抓住被高高抛飞的勇者，在半空中抡了足足三圈，才奋力把他甩飞。
兰斯的身体撞进街道旁的花架，在地上拖行出数米长的划痕。
“楚门！”兰斯的理智已经近乎被消磨光，他不退反进，向着楚门冲去，“天楼——霸断剑！”
但迎接他的，只是又一次重拳。
“霸你妈！给我闭嘴！”
“轰——”
兰斯的身体再度被击飞，重重地砸进一座无人的房子里。
房子摇晃了几下，被砸烂了房梁的它不得不慢慢倒塌，把兰斯掩埋在了里面。
兰斯大口地咳着血，推开身上的石块和木头，想要站起，却觉得腿部剧痛难忍，显然是在之前的战斗中断了。
黑夜中，楚门的身影缓缓走来。
“你向平民要钱，我没阻拦你；你想当老爷，我也没阻拦你！”
“因为我还记得，那天夜里你问我过去发生过什么，当你说你要帮我报仇的时候……“
“你声里有火，眼里有光。”
“正是那天晚上，我才相信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勇者。”
楚门在废墟前站定。
“可是你告诉我，你在干什么！”楚门双眼通红，愤怒的声音难掩他的失望，“你放任罪恶甚至滋生罪恶，你对得起你手里的圣剑吗！你想想你是谁！你他妈叫白枫勇者！不叫狗腿子兰斯！你看看这些天你都做了些什么！”
“你想包庇那些杀人犯？！兰斯！你这个勇者，到底在为谁而战！”
“还是说！贵族和主教就可以草菅人命，但普通人只要犯一点点错，甚至一点错都没犯，就得认命地被践踏！”
兰斯推开身上的石块，用力撑起身体大吼着：“难道不就是这样吗！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的！有力量的人就是可以为所欲为，上等人就是能够随便处置下等人，我又能改变什么？！”
“几百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帝国不也好好的！你如果说这是错的，可它还是持续了这么多年！所有人不都还是活着？！”
“这不一样！”楚门狠狠的一拳砸在兰斯脸上，把他的头砸进了土里。
兰斯奋力从地里爬起来：“楚门！你这是在跟所有人为敌！你是在挑战这个社会，这个大陆，这个世界的所有人！你要把他们的生活方式踩烂，按照你的想法去运作，这和你要杀的人又有什么不同！”
“不同大了！”楚门揪着兰斯的衣领，贴着他的鼻子怒吼，“这是错的！错的！人的劳动所得应当归于劳动者，而不是骑在人头顶作威作福的混蛋！就算我的想法你听不懂，可你想想女神的教义究竟是什么！”
楚门的手发着颤，肌肉快要不听使唤：“我不信仰女神，可我看到女神的教典里，她教导人们团结，教导人们互帮互助，教导人们不要在困境中绝望，教导人们面对绝望要勇敢地迈出步子挑战它！”
楚门再一次对兰斯爆出了粗口：“你们！你们就是这样履行女神的教导？放你妈的屁！你个狗娘养的根本就是睁着眼说瞎话！”
“但这不一样！”兰斯满脸是血，他反手抓住楚门的衣领，毫不退让，“你想想我！他们是贵族！是主教！我如果不拦着你，我他妈就什么都没了！你他妈不是在杀他们！你是在杀我！”
“你妈的！”楚门怒吼着揪住兰斯的衣领，狠狠地把他按进泥土里，“你他妈连熊都可怜，对这些枉死的人就他妈视而不见？！”
楚门怒不可遏，已经几乎失去了言语能力，只是一味地重复着一个词：“你妈的……你妈的！”
“我没妈行了吧！我他妈的一出生就没妈！街上的乞丐把我养大的！”兰斯也破罐破摔了，他的愤怒和痛苦在此刻尽皆化作情绪的燃料，“我他妈就是个地痞无赖！是个孤儿！我个他妈的从小就没人疼没人爱，他妈的没人瞧得起的泥腿子！行了吧！”
“楚门！从小到大，你是第一个瞧得起我的人，我一直把你当亲兄弟！你他妈能不能帮我这一次！就这一次！”
兰斯喘息着，依旧在怒吼，连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谁想一直当泥腿子！谁想天天吃了上顿没下顿！我也想好好活着！”
“可一个乞丐养大的孩子怎么他妈的好好活着！你看看南城区的那些人，除了加入黑礼帽的，哪个活出了样子！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你他妈又知道个卵蛋！”
“你吃没吃过长毛的黏糊糊的面包？你有没有过五天没找到活干不知道下一秒自己就会而死的绝望？你有没有过饿到看着自己的手指头犹豫要不要把手吃了的时候？你这种到哪都讨小姑娘喜欢还不愁吃穿的人哪里会懂啊！”
“他们已经死了，可我还得活着！这是我这辈子唯一的机会了！我唯一的！我没了它我就什么都不是了！”
兰斯痛苦地捶打着地面：“我他妈也想好好活着！如果我能好好活着，我他妈哪用这样！”
“可是这个世界就是在逼我！我不抓住这次机会，我他妈就得一辈子当泥腿子！”
泥土和泪水在兰斯的脸上纵横，此刻的他不再像高高在上的勇者大人，而是一个被打翻在地的痞子。
楚门又是一拳砸在兰斯的脸上，把他从废墟中击飞。
“那你为什么不去改变这种现状！你是勇者！你是被所有人寄予希望的人！”
“那些给你钱的平民！里面一定也有真正崇拜你，认为你能给他们带来好日子的人！”
“你他妈为什么不为他们想想！他们在被剥削！在被践踏！”
“而你！”楚门的手发着颤，“你他妈加入了欺压他们的人！想骑在人头上当人上人！”
满脸是血的兰斯从地上爬起，双膝跪地，向楚门走来，抓住他的裤腿：“兄弟！我他妈一直当你是兄弟！你就不能帮我这一次吗！”
“我对你那么好！有钱我们都一起花，有住我们都一起住！凡是我有的，我不都给你也准备一份？！”
“而且我难道没尽心尽力地给他们杀魔兽吗！我难道没尽职尽责保护城市吗！但我如果没有了这一切，我他妈就没有机会翻身了！”
兰斯痛苦地捶打着楚门的腿：“这是我这辈子唯一的机会！你能不能帮帮我！”
楚门再次捏紧了拳头，高高举起：“你吃了他们……是你，吃了他们。”
兰斯疯狂地摇晃着楚门的腿：“我没有！我为他们险死还生是应该的，他们为我而死的不应该了？凭什么！我凭什么就得一个劲儿地为别人出力！我帮助别人是为了别人能够帮我！可有人帮我吗！因为我以前是个泥腿子，有的人就觉得我一辈子都是泥腿子！”
“我跟以前不一样了！我努力去识字了！我好好练剑了！我每天都吃到肚子发疼然后去训练到肚子空瘪瘪的，我也是在努力活着，我也是在努力好好活着啊！”
兰斯伸手揪住了楚门的衣服，面色狰狞如魔鬼，怒吼声如春雷。
“我他妈就只是想被人瞧得起而已！我他妈！我他妈就这点要求！”
……
楚门的愤怒早已过去，现在的他只感到不可思议。
他仿佛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是的，最初兰斯邀请自己加入队伍就是为了传唱他的故事，答应去清剿魔兽是为了得到领民的崇拜，想成为勇者是为了娶百八十个老婆。
兰斯这么直接的人，从一开始就把他的目的说得明明白白的了。
可自己却一直都固执地以为，兰斯是为了拯救这个世界。
……
楚门的手慢慢垂下。
他轻轻握住了兰斯的手，脸上的表情也恢复了平静。
“兰斯，是我错怪你了。”
他重复着。
“是我错了。”
兰斯一怔，脸上旋即便浮现出惊喜之色。
“但勇者这个名字，还是算了吧。”
楚门轻轻拍了拍兰斯的肩膀：“真正的勇者，不是为了发财，也不是为了被人瞧得起，也不是为了掌握权势才去当勇者的。”
“准确地说，勇者只是一小撮勇敢的普通人，为了一个共同的伟大理想而奋斗，最终被后世记住的人。”
“像你们这一百零八个勇者……都是撞了大运，只是一群得到了力量的普通人。”
“【勇者】这个称号，却让你们以为你们跟前人一样伟大。”
楚门把兰斯的手挪开。
“你就是一个撞了大运的地痞无赖，你是个几把毛的勇者。”
“勇者当体悯众生，当坚韧不拔，当心怀理想，当无畏向前。”
楚门的眼神黯淡了几分。
“勇者当为不公持道，为逝者偿血，为百姓立命，为万世开太平。”
“这种勇敢的人，被称作【勇者】。”
楚门用力推开兰斯，看着他重心失衡地跌坐在地上。
“你以为你是勇者，他们也以为你是勇者，但你根本就不是。在我眼里，你只是顶着一个跟【勇者】谐音的称号而已。”
“继续玩你的勇者游戏去吧，继续幻想着你是功成归来的伟大战士吧。”
“老子不奉陪了，臭傻逼。”
“对，我用了你的钱，现在全部还给你。”
楚门张开手，周围的土地仿佛有意识般升起，在他空空如也的手上方疯狂地凝缩。
“叮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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