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那个魔王 第692章

来自不同世界的歌谣跨过深空，穿过天缺，以信息流的形式环绕在他身旁，化作金色的莲花，围绕在他身边飞舞。

圣人的视线转回，下意识地看向斯卡伊。

他看到战争还在继续，他看到尸横遍野，民不聊生，人类的残肢洒满大地。

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看一眼，因为在他清醒过来的同时，那个世界的信息便已经涌入他的脑海。

他好像无所不知，却又好像忘记了什么。

他看到熟悉的身影，却想不起来那个身影的名字。他只看到那个人向无穷尽的魔潮挥出至强的一剑，魔潮如飞沙般消散。

那是谁？他好像……他应该认得。

他看到魔潮退去，天地初清。

“楚门！”

他听到有人在呼唤一个名字，但他不觉得那个名叫莉莉丝的人类有什么不同。她与这天地间的每一个人类都一样，在圣人眼中，一视同仁。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只是他并不知道，莉莉丝所呼唤的那个【楚门】究竟是谁。

……

圣人似乎已经从那来自万千世界的道贺声中清醒了过来，却又好像没醒。

但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洪荒初辟，清浊自分。”

他摊开手，仿佛划开了世界的边界。

一道道虚影从他身后缓缓浮现，逐渐凝实，甚至取代了此方的真实。

身躯如同长河的巨大战舰，犹如无数圆环嵌套的巨大施法平台，如钢铁蜘蛛般异形坦克——来自无垠深空万千世界的一个又一个人类造物在圣人的呼唤下出现。

狂风卷起沙尘，巨浪从海岸呼啸而来，大地震动，熔岩从地面的裂缝中喷薄而出，如临大敌。

世界在恐惧，它看到了这些凡人造物，却如同看到了同类的尸骸。

那些冰冷的骨架，那些炽热的能源，无一不是来自世界的肢体。这些自称弱小者的凡人猎杀世界的肢体，将世界打造成他们的武器，变成他们的食粮。

他们捕获大地，熔炼铁矿，锻造成武器，再进一步肢解大地。尽管在大自然面前他们是如此的渺小与瘦弱，可……

可他们是捕食者。

文明，会捕食这片大地。

“啪——”

宛若书本合拢的清脆声响，响彻天地。圣人站在凡人的军队身前，向着这自天外而来的神明张开双臂，向他介绍这些又一次站在神明面前的凡人。

“神明，你所面对的，是凡人的造物。”

————————————————

无垠空相中，万千信息流如夜空里的流星，并排前进，向着无垠空相的某处飞驰。

它们来自不同的世界中的不同文明，具备不同的特征码。但此刻，它们所携带的信息却有着高度的一致性。

在这跨越无数世界泡的信息流之中，一个带着些许疑惑的威严女声响起。

“谁在呼叫真理之塔？”

……

“报告！侦测到世界外不明法则信号，指向无垠空相丁酉区，具体方向无法确定，大量！量级超过一级潮汐现象！”

“二级紧急警报！二级紧急警报！真理之塔核心真理区产生法则暴动！法则暴动正在加剧！”

“侦测到不明信号源！初步解析为世界法则共振，偏文明方向，目标来源位于无垠空相丁酉区，具体坐标正在溯源！”

遥远的彼岸，三十三重天的世界壁外，一座绵延上万米的高塔如一根避雷针般扎根于世界壁障之上。而此刻，它的延展探测器纷纷张开，以最大功率运转，警报声与警报灯充斥了它的每一个角落。

这座高塔是三十三重天的世界管理机关，在这个世界脱离了秩序之树的掌控后，失去了秩序之树的管理系统，人类便自己建立了这个管理世界法则的管理机关。

而核心真理区，便是真理之塔最重要的重要区域。它的外部由最低也是星曦级的高级作战人员负责保卫，内部则充斥着足以构建一个完整世界的大量法则。别说陨石撞击，超新星爆发，就连另一个世界撞上来，都不一定能把它撞碎。

它的保卫等级放眼整个三十三重天都是独一档，但此刻却乱成了一锅粥，每个人都在因为不同的原因手忙脚乱。

原本稳定的核心真理区法则陷入了暴动状态，虽然并未产生明确的危险指向，但法则的活性忽然剧烈提升本就是一种异常现象。真理之塔座未受控制的前提下，居然对接收到的不明信号表达出了强烈的回复意愿。若非真理之塔的管理权限握在人类手中，恐怕真理之塔会直接自行回答那道不明信号。

而在这足以撕扯开世界壁的暴乱法则之中，一个有着一头白色长发的女子却翘着二郎腿，一手撑着下巴坐在核心真理区的正中央。她蛾眉轻蹙，蔚蓝的瞳孔中满是困惑和凝重，周围暴乱的法则远远地避开了她，不敢打扰她的思考。

忽然间，她的身旁闪现出一道光屏，一个中年男子以极快的语速汇报：“监理者大人，真理之塔……”

白发女子没有回答，而是抬起手点了静音按钮，顿时屏幕上便只剩那个男子快速做口型的影像。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现在真理之塔正在发生的事，因为她才是这座真理之塔的监理者，真理之塔里发生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耳目。

现在，她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其实不只是真理之塔，就连她们监控下的诸多世界也发生了同样的情况。大量的信息正在那些世界与发出信号的世界之间交互，仿佛对话。

而真理之塔也收到了同样的信息，她正在对信息内容进行解析。

大量的信息正通过真理之塔与她的灵魂进行信息交互，那道来自不明世界，引发了大量世界泡共鸣的信息正在她的脑海中重演。

【圣人将出，战争即将重启，无尽深空之中的亿万文明同胞，我们需要你们的帮助。】

这道信息跨越的距离太远，在过程中也有损耗，能清晰解读的只有这一句而已，除此之外都是一些残缺的画面，根本判断不出究竟发生了什么。

圣人？战争？

听都没听过啊，什么东西啊？

【文明】她倒是听懂了，可这明显是一道请求参战的信息，这背后的信息量让她有些拿不定主意——闲的没事掺和别人家打仗，得是有多贱啊？

正当她举棋不定的时候，又一道光屏在她面前亮起。但她并未如刚才那般将其静音，而是静静地看着画面上出现的男人。

男人的眉目与楚门有几分相似，语气严肃而稳重：“情况了解了吗？究竟发生了什么？”

“具体情况无法了解，但……”监理者轻咬着嘴唇，眼中有些许疑惑，“……为刚刚解析了信号来源，坐标是陌生的，世界编码我却觉得有点眼熟。我正在让小狐狸帮我搜索我们是否记录有相同特征码的世界记录……”

男子沉默片刻，开口问道：“会不会和之前的大潮汐漩涡有关？”

那场突如其来的大潮汐将不少受他们监管的世界卷入了无垠空相的深处，甚至有一只救世主小队正在执行任务的世界都被卷入其中，失去了音讯。

这两年里，他们一直在致力于寻找那个世界的踪迹。但大潮汐来得快溜得也快，像一辆横冲直撞的大卡车，把无垠空相内部搅了个底朝天之后就消失了，而那些被它裹挟的世界泡也被抛飞到了不知哪里去。

时至今日，它依旧存在，并横亘在三十三重天与那些世界的中间，成为了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他们从未放弃过对那支失去联络的小队的搜救，可那道大漩涡实在太大，情况又危险，大大拖延了他们的搜索进度。

就连这位监理者，都曾前往过那个大漩涡寻找那只小队的踪迹，最后却寻而未果。

监理者摇了摇头：“不知道……”

就在两人沉思的时候，一个高亢的声音在广播中响起：“我找到啦找到啦！失踪的编号0011312号世界与信号源具备完全一致的特征码！目前可以有理推论就是来自那个世界的信号！但传送站的坐标与它不一致，推测是大潮汐导致……”

此话一出，刚刚还稳坐钓鱼台，神情冷峻的监理者顿时有些坐不住了，她甚至站了起来，身旁混乱的法则纷纷向四周避开。

“多远？”

那个高亢的女声顿了顿，有些心虚：“很远……我们在大漩涡外的探索队应付不了这么大的场面。目前已经统计到的回应信号来自至少数百万个世界，这个大场面已经不是三十三重天所能对付的了……”

“即便倾整个三十三重天之力，在这个规模的大型信息潮面前也只是一粒落进热牛奶的白砂糖而已。”

“就算退一万步说，假设我们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还要考虑到大潮汐漩涡的信息逆潮，在我们的时间轴定位里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而那个世界的时间轴定位……就不知道了。可能一天，也可能……一百年。”

“铿惑。”监理者看向光屏中的那个男人。

男人默默地点了点头。

监理者继续说道：“不是小事。”

男人继续点头。

“我……”

“你可歇着吧你……”男人叹了口气，“我也着急，但你必须坐镇真理之塔。我会让【船夫】用最快速度投射飞舟的，我亲自过去。”

顿了顿，男人补充了一句：“放心，铿迭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第五百七十八章 凡人的史诗

数以万计的坚船利炮瞄准了参天巨树，每一道炮口都闪烁起刺眼的光芒。

炽热而刺眼，不带半分怜悯。这些被圣人具现化出来的武器发射的不是炮弹与粒子流，而是纯粹的秩序法则。

与绝对秩序截然不同的文明法则。

人类创造了多少概念？不计其数，因为人类认知中的世界，就是由人类认知中的法则确定的。

世界的本质是信息流，而人类感知外界的器官将这些信息流归纳，以五感的形式呈现在人的灵魂里。因此，人类从认识世界开始，认识的就不是原本的世界，而是被自己的大脑处理过后的信息流。

人类的灵魂通过自己的理解构筑了一个世界，并以视觉、听觉等等感官对其进行描述。

在此之上建立起的世界观，本质上并不是对【世界】本身的认识，而是对人类眼中的世界的认知。

人类已经能够完整地认知后者，却走上了错误的道路，拼命地想要认知前者的真相。殊不知，那是人类穷极一生也不可能达到的目标。

诚然，在未成熟前跟随其他人的脚步并无不妥，甚至是更优秀的选择。但追逐别人的背影永远只是在追逐，只有走上自己道路的那一刻，才叫做新生。

而这些脱胎于人类文明秩序的认知，在此刻终于构筑成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世界】。它不再是因秩序之树与混乱之海交战所诞生的【囊肿】，而是由人类的自我与社群认知而创造的家园。

无论是任何民族、国家、族群，想要站起来，都必须先完成一件事——拥有自己的规则。

斯卡伊人民懂得了这个道理，所以才会掀翻强者的棋盘。生活在强者的规则之下，永远只能当强者的狗。年份好的时候能分得些冷却的残羹剩惨，年份不好的时候，就会成为餐桌上充饥的肉食。

绝对秩序面前，原本羸弱的文明领域以惊人的速度疯狂生长，如同硫氰化汞受热分解而产生的法老之蛇，硬生生挤开了绝对秩序的领域。

参天巨树忽然裂开了一道布满血丝的眼，组成了它树皮的法则锁链如纸张般向着那只眼皱缩。

绝对的法则在此凝聚，构筑。那些法则锁链如入水的砂糖，飞速融化，化作新生之物的骨架与血肉。

巨大的信息流按照法则的运转渐渐呈现出它的样貌，一个崭新的世界诞生在这些法则链条的构筑之中。

这是一个完整的，崭新的世界，像斯卡伊大陆这种更倾向于世界泡的半吊子根本不能比。它天生具备与秩序之树的亲缘认可，除了没有伴生的神明、魔王与万象基点，它就是一个真正的世界。

而现在，这刚刚凝聚成形的世界绽放出无法压制的信息流，物质与能量正在法则链条的作用下成型，它内部的时间流速飞快，一秒就足以度过数万年的时光。

但它无法诞生生命，因为它只是秩序侧神明制造的模型，里面缺乏诞生生命最关键的另一半——混乱。

混乱是随机，是可能性诞生的基础。而在绝对秩序之中，所有事物的发展轨迹都是被定死的，只能诞生出秩序造物这种机械的死物。

文明，是【秩序】永远也无法创造出来的东西，因为【秩序】本身并没有创造力，只有制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