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那个魔王 第527章

作者:辰时埃

“……根据以上综述,犯罪嫌疑人格兰登共犯谋杀、故意伤害、人口贩卖、拐卖妇女儿童、伤害未成年人、不公平交易、贿赂罪等共计十七项罪名,证据确凿,犯罪嫌疑人格兰登无法提供有效证据证明其无罪。根据公正教会律法,数罪并罚,没收所有财产,归还所有不正当所得于原主,并判处绞刑,一周后行刑。”

被告席上,格兰登失魂落魄地跪在木笼子里:“都是编的,都是假的……我没有罪,这些都不是我做的……”

忽然间,他站起来,面向陪审团,双手抓着笼子的栏杆,拼命地摇晃着:“你们被骗了!你们都被骗了!你们以为他们是在审判我吗?不!他们是想夺走你们的一切,但是在那之前,必须先把挡路的我除掉!”

铁链在格兰登的胳膊上哗哗作响,悦耳动听。

格兰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脸上的肥肉都堆到了一起:“我做的是合法的生意啊!教团允许的!过去一直都是合法的生意!我没犯法!可是他们来了以后,就说我的生意是犯法的!这合理吗?!你们都被他们骗了啊!”

格兰登疯狂地捶打着木笼子,声嘶力竭地嘶吼:“我不是你们的敌人啊!我也不是罪人!我做得一直都是合法生意!只是他们来了之后,突然宣布我的生意是违法的!我无辜啊!”

“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他们可以算旧账!只要他们修改法律,哪怕你们的生意在修改法律前是合法的,他们也会以此为由逮捕你,处死你,夺走你的财产,就像今天要杀掉我一样!”

“你们得为我说话啊!如果没有我顶在前面,下一个死的人就是你们了!你们肯定都会死的!只要我死了,他们马上就会修改法律,下一个就是卖粮食的犯法,再下一个就是裁缝铺犯法!你跑不了,你也跑不了,你们一个都逃不了,都得被他们用各种名义夺走财产和性命!”

“我们是一伙的啊!我们才是一伙的!我是教团的荣誉团员!我有教团慈善基金会的证书!我是好人啊!那些什么证人我全都不认识!他们是骗你们的啊!”

足足有三百斤重的格兰登挤在木笼子边,即便这些天他瘦了不少,可他的肥肉还是被栏杆勒出恶心的形状。

可迎接他的,只是陪审席上数百双冰冷的眼睛,那眼神中带着讥讽和鄙夷,还藏着深深的恶心。

这场公审的陪审团,由岚山领的联络人、公正教会的教士、本地的平民组成。

他们简直太了解格兰登为什么会忽然间这么说了。

——因为格兰登和贵族们以前就是这么做的。

格兰登的木笼子被狱警推走,就算在推走的途中,格兰登还在试图撞击笼子,把手伸出栏杆外,试图殴打狱警。

但这些来自公正教会的狱警可不惯他毛病,几棒子下去就老实了。

受伤的格兰登缩在木笼子里,口中还在喃喃着哭泣:“我没罪,我都是被陷害的,你们就是看上了我的家产,你们就是想打劫……”

——记住这声音,因为每一个资本家被审判的时候,都会这么说。

……

猛然间,旁听的守夜女郎们集体长舒了一口气。

她们不知道此时自己的心情是如何的,明明是格兰登获得了判决,却仿佛她们得到了赦免。

原来她们一直以为的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并不高高在上,公正教会远比他们更加高大有力。

这简直如梦似幻,琪格丽特甚至不敢相信这件事就这么轻易地结束了。

“真的没了?”琪格丽特忍不住又问了一遍芙兰卡。

“公审已经结束,你也听到法官的判决了。”芙兰卡微笑着,“你还在担心什么呢?下周,我们一起来看格兰登上绞刑架。”

“他……”琪格丽特犹豫了一下,直到此时,她依旧担心格兰登会被放出来,“他真的会被吊死吗?”

“当然。”芙兰卡很有耐心,“我们可以一起去看。”

“我们……然后呢?这就没了?”琪格丽特有些手足无措。

她做梦都想着有一天自己能获得自由,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她却因为未来的未知而踌躇不前。她本以为这件事的结尾应该更复杂一些,却没想到她们只是说了几句话就结束了

“结束了,我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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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不是没有人提议出去逛逛,但一考虑到要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些守夜女郎们反而一个接一个地沉默了。

她们还没有做好准备。

在法庭上心情变好是一回事,但上街面对别人的眼光,那又是另一回事了。守夜女郎们内心依旧是自卑且易怯的,她们害怕别人打量她们时的眼神,就像红灯区还在时,她们脱光了衣服站在客人面前任人挑选一样。

虽然她们的身体穿上了衣服,可心暂时还没有,她们还需要一段时间去给心也穿上衣服。

离开法庭,琪格丽特的精神居然有些恍惚。她呆呆地看着街道上的人来人往,却忽然发现有很多人正在看着她。

不,也许并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这座法庭——岚山城的人们早就知道今天又会有一场大审判进行,早早地在法庭门口等着听结果。

奴隶主只会伤害他的奴隶吗?并不,因为他是高收入阶层,是与贵族勾结的统治阶级狗腿,是统治阶级利益的既得者,是隐藏在平民中的反动派。他们与贵族勾结,借助法律与贵族律令堂而皇之地明抢,并称之为“交易”。

奴隶主也并不止经营人口贩卖这一项营生,同时也经营房产、赌场、致幻剂以及粮铺。他们依靠与贵族的苟且巧取豪夺,数不尽的人被他们逼到破产,不得不以极低的价格卖掉店铺。

今天站在法庭前等候的,都是曾被这些奴隶主们巧取豪夺过的平民,他们对于让格兰登受到审判的渴望不比这些守夜女郎轻。

但琪格丽特并不知道,她只知道眼前的这些人都在看着她,仿佛在等她说话。

她感到心跳加快,手足无措,她忽然间仿佛被扒光了放在所有人眼前观赏。因为在她的人生中,这种被人用一眨不眨的目光盯着的时刻往往只存在于被客人挑选的时候。

就在琪格丽特几乎要落荒而逃的时候,一个小女孩却走了出来,靠近了琪格丽特。

小女孩犹豫了半天,搓了搓手问道:“阿姨,你是守夜女郎吗?”

琪格丽特:“……”

梦结束了,她们该回到现实了。

小女孩的问话犹如一盆冷水,把原本如梦似幻的日子毫不留情地捅破。

是,审判了奴隶主又怎么样呢?她们是守夜女郎,这已经是她们人生中不可磨灭的一笔,是无法隐藏的印记。

尤其是这场公审中,她们还当着所有人都面露面了的前提下,所有人都知道她们是不干净的了。

她们身上有难以启齿的病,对着无数不认识的人谄媚过,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是肮脏的。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她的身份了,连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女孩,都知道她当过守夜女郎。

琪格丽特的嘴唇嗫嚅着,眼神慌了,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这个小女孩,自己究竟该说真话还是撒谎。

她该说真话还是假话?还是不回答?

小女孩困惑地看着琪格丽特,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说话。

琪格丽特的掌心都在冒汗,但刚刚的庭审残留的勇气却让她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膛:“我……我不再是了!”

这句话,她是有底气的,可却也心虚,因为她无疑承认了自己曾是,只是在嘴硬说自己现在不是了而已。

小女孩的脸上浮现出恍然的神色,忽然向琪格丽特伸出了自己紧攥着的小拳头。

“教会的叔叔说你们过得很苦。”

“你以后要多吃甜的东西,这个给你。”

说完,小女孩把手里攥着的东西放到琪格丽特手上便小跑着转身离开,留下愣愣的的琪格丽特在原地发呆。

她的手心还放着那颗糖,她知道这是好东西,但这还是她这辈子第一次接触到。

“审判结果怎么样了?”庭外的人大声问道。

芙兰卡从琪格丽特身后走出,大声替不知道怎么办的琪格丽特说话:“绞刑!所有财产全部充公,不正当所得全部还给原主!”

可下面的人不太敢相信横行霸道,只手遮天的格兰登会被绞死:“是绞刑吗?就是吊死的那个。”

芙兰卡大声地回答:“对,就是吊死那个!就在下周!吊死那些贵族之后就吊死格兰登!”

可人们还是在问,生怕自己理解错了,反复确认:“吊完之后他会死吗?就是再也回不来那种?”

——仿佛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不会死已经成为了一种默认的答案。

即便公正教会保证他们一定会做出公正的审判,但庭外的这些人在看到庭审结果公布之前,还是不敢相信这些大人物会死。

也许又会像以前那样呢?在贵族面前公开申辩后,贵族判处被夺取了店铺的市民有罪。

也许跟以前没什么区别呢?在法庭审理后,格兰登的手下认下了砸人店铺的罪名,没赔钱,进监牢住了一周后就出来了。

“会死。”琪格丽特忽然张口说话了,她紧紧地捏着那颗糖,掌心的汗和热量把它融化,弄得手心黏糊糊的,“他会死,就是埋进墓地里那种死,就是我们所理解的那种死。”

外面的人担心地问道:“他不会活过来吧?”

“不会。”琪格丽特握紧了那颗糖,仿佛那是她的命,她的声音咬牙切齿,“如果他活过来了,我们就把他按回墓地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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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有点假?”市政厅的办公室里,打更人挠了挠头,看着外面发生的这一幕,“现在的社会环境不足以对守夜女郎释放足够的善意,这味药来得有点猛了。”

“猛吗?好像确实有点猛,也确实有点假。”楚门不以为意,“但那又如何呢?我说的是假话,做的是假事,但带来的结果却是好结果,所以假的过程也就不重要了。什么才是坏的?坏的东西就是哪怕说了真话,做了真事,最后的目的却是制造一个坏的结局,那才叫坏事。”

“有的人嘴上说一套,背地里做一套。表面上为了天下大义,实际上中饱私囊——注意,无论外在表现是善是恶,唯有内在驱动力与目的是损人利己,这才叫恶人,这才叫坏事。”

“在社会发展的过程中,我们必须承认一件事,即完全的真实并非在所有时刻都是有益的,在某些时刻,真相反而会让人受害。我们必须有选择地透露真相,有目的地散播假信息,这样才能把未来导向一个美好的结果。”

“但在散播假信息的过程中,我们一定要坚定一个信念和原则,那就是我们散播假消息并不是为了愚民或蒙骗,而是为了稳定社会,进而创造一个更美好的未来——目的和手段切不可搞混,是要严格区分,并且时刻牢记自身使命的。”

“呼……”打更人长舒了一口气,“岚山城是你给查古曼帝国打的样?”

“对,这场大审判估计得持续一两个月。”楚门点了点头,站到窗边,看着正逐渐恢复秩序的城市,“改革的火焰会燃遍这片大地,燃尽它。把它烧疼了,它才会醒来。”

“你确定这样能行吗?”打更人还是有些担忧,“我们现在本质上依旧处于世界悖论里,无法联系上总部。也许我们只有找到那个天外的异物才能解决这个问题,而那个时候我们去往世界的深层,斯卡伊世界的表层必然会……”

楚门轻声说着,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所以我们要依靠斯卡伊世界的人们啊,你看。”

窗外,公章教会的工作人员正在给新招的市政厅员工做培训。

街外,土地规划局的工作人员正在测量街道,为增铺下水管道和输魔输水管做规划。

城外,满载粮食的马车在泥泞的泥路上行进,轱辘与碎石摩擦的声响把这些过冬的粮食分发到刚被收走秋税的农民手上。

“听,这就是这片大地觉醒的声音。”

“像我们的心跳,它缓慢,却坚定。”

“而且,川流不止,生生不息。”

“所有的雨都会停的,我的朋友。”

——以最卑微、最孤高的梦,致那黑夜里的呜咽与怒吼。

后记

格兰登坐在椅子前,久久地凝视着面前的桌子,一动也不动。

狭小昏暗的房间静悄悄的,只有水漏在固执地嘀嗒着,每秒落下一滴水。

他在数着水滴落下的次数。

牢房里没有什么消遣,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了,而且这对他很重要。

他没有起身去看水漏里还剩下多少水,因为这个水漏是狱警刚放进来的。

格兰登回忆着,回味着自己的一生。

他从小就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到那个时候他家并不是做奴隶贩卖的,而是经营一家酒庄。直到今天,格兰登酒庄依旧是岚山领最好的酒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