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那个魔王 第4章

第六章 游街（下）

楚门走上花车顶，站在了兰斯身后。

“没再和二小姐温存一下？”见楚门上来了，兰斯揶揄着笑了笑，“我可是专门给你们留了二人世界，别不给面子啊。”

楚门正色：“我，不近女色。”

“你们……”兰斯张了张嘴，叹了口气，“郎才女貌，多般配你说，你为什么一直躲着她？”

“我不是说了吗？我不近女色。”

“行行行，你厉害。”

兰斯开始向街道两边的居民挥手：“白枫城的同胞们！我回来了！”

“把这个消息像风一样传达给所有人吧！只要我兰斯还在白枫城，大家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楚门静静地站着，心里却有些感慨。

他想起了兰斯第一次游街时的样子，那还是在一个月之前。

那时候楚门刚从牢里被放出来，还没过多久，街上就堵了个水泄不通。他出门一看，才从围观者那里得知白枫城出现了被选中的【勇者】，现在正在游街。

然后楚门就看到了花车上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的兰斯，觉得分外眼熟。

因为兰斯几个小时之前还跟自己住一个牢房，求自己给他介绍加入黑礼帽黑帮的门路。

直到那个时候之前，兰斯还是个没有固定营生的小混混。楚门看见他先是迷茫，而后又尝试着回应底下民众的欢呼，继而主动开始向民众问好，最后在没有任何人提问的前提下，主动振臂高呼，说要保护大家。

而这个过程，仅仅用了一条街的距离。

兰斯用了一条街的距离，改变了对自我的认知。

那一次的声浪还没有现在这次大，但兰斯已经能温和地向下面挥手致意，甚至还能叫出几个他认识人的名字，亲切地跟他们问好。

被叫到名字的人受宠若惊，激动地向身旁的人炫耀勇者认识他。

而兰斯则保持着温和的笑容，持续与民众高强度互动，而下面的人也以与兰斯说上话为荣。

兰斯在这一个月里成熟了吗？

不一定，他可能只是习惯了众人对他的仰视，并且打从心底接受了这个行为。

街道两旁的人欢呼着，向车上扔铜子儿，扔花，扔手绢。这些东西在游街过后都是属于勇者的，这是酬劳的一部分。

楚门总觉得这种游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这种活动似乎更像他故乡世界的某些商业活动，而不是他印象里迎接勇者的人民。

作为一个曾经拯救过三个世界的职业救世主，楚门自然见过勇者的游行，但和眼前这个不太一样。

他见过的勇者游行，只在人类获得巨大胜利之后。游行的勇者在花车上流着泪大喊，街道两旁的人民抱头痛哭，明明是胜利了，可整座城都在痛哭，边笑边哭。

也许在他未曾见过的地方，那些勇者也曾这样游行过，给予民众信心。楚门说不上哪一种更好，哪一种更对。

“也许是因为这个世界的情况相对宽松一些。”楚门自言自语着。

“楚门！是楚门回来了！”

花车下的人群里出现了一声少女的尖叫。

“楚门！楚门看这边！”

楚门脸色一僵。

如果说白枫城里除了休米还有谁让楚门觉得头疼的话，那……就是其他年轻姑娘了。

在还没加入兰斯的队伍之前，他在赛马酒馆讲评书赚点路费。结果这帮姑娘一传十十传百，天天晚上在赛马酒馆把离他最近的那几桌订好，在他说书的时候时不时地撩拨他一下。

楚门本来想报警的，但她们给的打赏实在太多了。

……

这场持续了数个小时的煎熬终于结束了，楚门觉得这比跟魔王打一场都累——主要是他得躲那些姑娘往他身上砸的铜板，数量多了还是挺疼的。

抵达领主府，又是一段照例的寒暄，又是照例被告知第二天晚上要举办接风宴，这套流程楚门都背下来了，途经的每一座城市都是这套流程。

安排好食宿后，楚门叹了口气，向领主府外走去，却被在前庭里跟菲菲散步的兰斯看见了：“楚门，你要去哪？”

“我去见见老朋友们。”楚门摆了摆手，“最近开销也有些大，去赚点零花钱。”

“要去赛马酒馆？”兰斯眼前一亮，“我也去！”

“你可拉倒吧。”楚门大步向门外走去，“你一去酒馆，谁还听我讲评书啊。”

走出领主府，街上的欢迎人群已经散去，但还是有不少人认出了楚门。楚门只好一边点头致意，一边快步向赛马酒馆走去。

他是偷偷溜出来的，不然领主府一定会派马车送他。到时候他一上车，很可能就会发现休米坐在里面。

去讲评书是假，躲休米才是真。毕竟当初他计划失败，从各种意义上都是休米搞的鬼。虽说也是因为这个他才认识了兰斯……可兰斯拉他入队的理由也并不是他们坐过同一间牢房。

——而是兰斯觉得勇者的队伍里应该有一个记录勇者英雄事迹并传唱出去的人，而楚门正是当时白枫城里小有名气的吟游诗人。

一路快步疾行，终于看见了那个熟悉的马头招牌。楚门在门口感慨了一阵，才推门走进去。此时游行刚刚结束，没事干的人都急着找个地方吹牛，酒馆里还有不少站着喝酒的，就为了吹上那一口牛。

一进门，果不其然，楚门又被认出来了。

“大诗人回来了。”闲汉起着哄，“大诗人，你怎么不说书，跑去当勇者了啊？”

“大概是看我长得帅，作为队员不会拉低队伍的平均颜值。”楚门笑了笑，转过头去，“我就是回来看看。老板，来份奶油玉米浓汤，一份面包，一份烤肉。”

“嗬，你还知道回来啊。”酒馆老板马尔福大笑着，“你还欠我两杯酒钱呢。”

“净在这瞎扯，”楚门笑骂，“我什么时候在你这点过酒喝，你那点掺了酒的水还是留着忽悠别人吧。”

“大诗人，讲段评书呗——”酒馆里的闲汉开始起哄，“你们这一个月都干什么了？屠了几头龙？”

楚门摇了摇头：“这世界上龙都快被前代勇者杀绝种了，你们就饶了龙吧。”

当初楚门刚刚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身上没有罗曼帝国的钱，一路以说书为生。到了白枫城，就是在这赛马酒馆里说书。

最开始【评书】这种表现形式还没被大众接受，但架不住楚门模样生得俊俏，城里的年轻姑娘们硬生生把他给带火了，引了不少年轻男性专门走半个城来喝酒，成了赛马酒馆的常客。

楚门扫了一眼，发现自己的说书台子竟然被撤了。

“干嘛？你都走了一个月了，我还留着台子干嘛？”马尔福注意到了楚门的目光，“我家生意好得很，少摆几桌一天少赚多少钱？这世道还让不让人活了？”

“行行行，你是老板你有理。”楚门斜靠在吧台边，“来杯水——不要掺酒的那种啊。”

酒馆里又是一片哄笑声。

楚门借着笑声的掩护，压低了声音：“白老鼠最近来过没有？”

第七章 赛马酒馆

【白老鼠】是白枫城的情报商人，平时倒卖些货价行情的消息，但楚门找他买过关于邪教徒的情报。

“这不巧了吗这不是？他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来了。”马尔福同样压低了声音，“他说如果你有事找他，老地方老时间。”

与此同时，楚门的余光瞥见有人正在向吧台靠近，十分顺畅地转换成付钱模式，摆出八个铜板。

马尔福瞥了一眼：“涨价了，十个铜板。”

“涨价了？”楚门感到些许不可思议，“怎么白枫城也涨价？”

“咋，别的地方也涨了？”马尔福一愣。

“对啊，我们这一路上没有不涨价的。”楚门又数出两枚铜板来，“北边的丹迪领，再北边的帝国中原，再往北的圣马林……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他们那物价本来就贵，后来才知道是涨价了。”

“最近小麦、盐、铁还有油都在涨价，连柴火和炭的价格都翻了一番。”马尔福叹了口气，把铜板收进柜台，“这生意是越来越不好做，这世道还让不让人活喽。”

“楚门，”走来的高个汉子并不是冲着马尔福来，而是来找楚门的，“来喝酒？”

“你知道，我不爱喝酒。”楚门摇了摇头，认出了对方是在城南码头抗货的老福特。

老福特四十多岁的年纪，肌肉却很夸张。四十多岁了还是个光棍，膝下更是无儿无女，唯一的爱好就是来酒馆喝点小酒。

“你怎么当上勇者的队友了？”老福特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楚门旁边，“当初你一声不响就消失了，我们还以为卡特罗把你给办了。”

“不至于不至于。”楚门连连摆手，“当时兰斯邀请我，我就跟他一起去了圣马林，卡特罗还给我送行来着。”

老福特一愣，随即笑了起来：“也是，当初你赤手空拳就把库帕那小子揍得满地找牙，你至少比城防军那帮子酒囊饭袋要强。”

这件事发生在楚门加入兰斯的队伍之前，更在兰斯成为勇者之前。老福特口中所说的库帕是白枫城城防军的小队长，当初楚门在赛马酒馆说书，就是库帕来收的孝敬钱。

本来楚门是以吟游诗人的身份入的城，只需要交入城税即可——但城防军私底下收的孝敬钱就是另一回事了。

楚门不给，于是当场双方就打了起来。而令人惊奇的是，楚门竟然就这么赤手空拳把库帕给揍趴下了。

紧接着楚门坐了牢，在普通人的牢房里跟普通人聊天打屁了三天。

谁都不知道，其实那时候楚门刚从白老鼠那买到了情报，证实白枫城地下三层牢房里关着一个接触过邪教徒的人。可地下三层牢房毕竟是关押战斗职阶者的地方，防守严密不说，还有魔法封印。

如果他想无声无息地潜入，基本是不可能。所以楚门当时打算先被关进去，向那个人打听好消息后直接闯出去逃走——反正打听完邪教的消息后他也不打算在白枫领呆着了。

但因为休米从中调和，导致楚门只被关进了普通人的牢房，他的计划直接泡汤，这就是楚门躲着休米的原因。虽说休米是好心办了坏事，但楚门也不好意思责怪她。毕竟人家给自己忙前忙后出了力，如果自己还责怪对方也就太不近人情了。

从牢房被放出来之后，就是兰斯被选中成为勇者，他受邀加入勇者队伍的事了。

“哎你说，圣马林长什么样啊？”老福特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意图也渐渐暴露，“你们路上都干啥了？”

“你这是想免费听我说书？”楚门笑了起来。

“哪有哪有。”老福特连连摆手，但随后就不掩饰了，“如果你有一肚子故事想对别人说，我也可以免费听一下。”

“免费是不可能免费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免费的。”楚门飞快地摇着头，“只能说说书赚点修装备的钱才能过活的样子。”

“那就没辙了。”老福特摇头叹息，“最近物价也涨了，我可付不起听书钱。”

老福特这个人穷归穷，但很讲究。凡是来听楚门说书，肯定会打赏，哪怕每次都只有一枚铜板。

就在这时，楚门点的餐上来了。

老福特见楚门的菜上来了，也不再多说，安安静静地去一边等活了。这阵子码头没活干，码头的工人会来酒馆外面蹲着，等有需要干活的东家来酒馆喊人。

“老板。”就在此时，一个有些怯懦的声音响起，“我师父叫我来打两壶酒……”

“八个铜板。”马尔福低头看了一眼，看到了那个头发略显散乱的干瘦小男孩。

“我我我……”小男孩下意识地用手在兜那里搓了搓，“师父没给我钱……”

“没钱打什么酒。”马尔福瞪了他一眼，挥挥手，“走走走。”

小男孩似乎早就习惯了，脸上的惶恐和害怕生动得仿佛能跳出他的脸在地上行走。他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想走却又不敢走。

最后，他咬了咬牙，转身向酒馆外走去。

“小比尔，干什么？酒不拿了？”就在小男孩快要走出酒馆的时候，马尔福不耐烦的声音却忽然响起，“赶紧给你那个酒鬼师父拿过去，喝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