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那个魔王 第250章

老鼠雨来了倒还好，忍一波就过去了。老鼠雨总是不来，他就得时刻做好心理准备。

“坐。”莉莉丝早早就落好了座，翘起小腿，单手拄着下巴，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正在咕嘟冒泡的药剂瓶。

“兽面武士呢？”楚门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兽面武士的踪迹。

“死啦。”莉莉丝没精打采地指了指一旁盖着白布的桌子，“没看住，我没回来的时候他们醒了，一醒过来就自杀了。”

直到此时，楚门才展开灵能探测：那三个兽面武士确实已经死了，灵能已经出现了溃散现象。

莉莉丝叹了口气：“那会儿我去找你了……我低估了他们的抗药性。”

……

楚门沉默片刻：“兽面武士都是这样？他们是怎么自杀的？”

“我不清楚，我以前也没抓过活的。”莉莉丝点点头，舒展了一下身体，换了只腿翘着，“死亡原因……我稍微检查了一下，似乎是心脏破裂。”

“他们怎么做到的？”楚门皱起眉头，“毒药？”

“不是。”莉莉丝又叹了口气，“似乎是血液流速过快导致的……这可能和兽面武士的特殊能力有关。”

“什么特殊能力？”楚门的脑海中浮现出某个橡胶人的脸，“加速血液循环，获得更强大的新陈代谢与力量？”

莉莉丝不由得看了楚门一眼：“兽化，开启之后会产生外形的少许改变，获得更强大的身体素质——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可能跟兽面武士的培养方式有关。他们的自杀方式可能是过度开启兽化，当兽化带来的新陈代谢能力超出了肉体的承载极限时，心脏破裂而死。”

“是这样吗……有点可惜了。”楚门的视线稍微偏开，没有说出心中的疑惑，“他们为什么没有想着逃出去，而是直接自杀了？”

那死去的这三个人的灵能溃散现象很明显，流失速度很快，与其说是心脏破裂而亡，倒不如说是……跟休米的死法很像。

楚门心中涌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会不会是莉莉丝已经给这三个兽面武士灌下过真言药剂或者其它什么致幻剂，才导致兽面武士死亡的？

楚门偷偷地瞥了莉莉丝一眼，却发现她的脸上没有任何遮遮掩掩的感觉，有的只是懊恼，似乎在烦恼自己怎么没看住这三个人。

“我……确实对他们动了些小手脚以防止他们逃跑……”莉莉丝连声叹气，“可能他们以为自己已经完全丧失行动能力，接下来要面临审讯，所以才急着自杀的吧……”

“所以我们现在岂不是没有获取情报的办法了？”楚门走到莉莉丝身边坐好。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这批兽面武士估计是找库卢普，要求他配合自己调查索罗德下落的。”莉莉丝心不在焉地玩着头发，“三个兽面武士在追杀索罗德上算是最高规格了，如果要调查一个不知从哪蹦出来的先知，至少会派五队过来。”

楚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中的怀疑更甚，他没法辨明这些话究竟是莉莉丝猜到的还是她用真言药剂问出来的。

且不论兽面武士是来干什么的，楚门暂且把他们定为谍报人员。

不过……若是莉莉丝打算用真言药剂审问，且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这三名兽面武士活下来，她为什么要通知自己有谍报人员入侵，自己偷偷把事情做了不行吗？

莉莉丝通知自己过来，又自顾自地提前把俘虏解决掉了……这不太合常理，而且漏洞如果细究起来，还是有的。

“莉莉丝，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已经审讯过那三个兽面武士了？”

莉莉丝转过头：“你怀疑我？”

“嗯，我怀疑你瞧不起我。”楚门敲起了二郎腿，给出了莉莉丝没预料到的回答。

莉莉丝的脑袋困惑地歪了歪。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要做什么。我正在推动的事，比审讯室中可能发生的事更加残酷，更加血腥。”楚门看着那三具尸体，“说实话，我并不提倡残酷的审讯，但有些事我们不得不做。”

“你不做，我也会做。”楚门转过脸来，“刚刚的情报是从他们口中问出来的？”

莉莉丝低着头，看得出她兴致不高：“这事就这么算了吧，他们不是冲我们来的，目标是索罗德，找库卢普是为了寻找索罗德的情报。”

这话算是承认了她在楚门来之前就审讯过那三个兽面武士。

她本是想把这里伪装成兽面武士自杀的场景，然后把她知道的情报以猜测的形式告诉楚门的。

莉莉丝自然知道兽面武士个个都是硬骨头，光靠普通的审讯手段根本什么都问不出来。哪怕是真言药剂，对他们的效果也不好。

兽面武士身上的抗药性是从小硬生生靠药剂堆出来的，这种审讯用的药剂对他们来说就像糖水一样。这也是莉莉丝使用魔花自带的催眠魔纹而不是挥发型昏睡药水的缘故。

最后，莉莉丝不得不杀死了这些兽面武士，从他们的记忆中读到了事情的大概。

不过……既然楚门猜到了，那再遮遮掩掩也没意思。倒不如现在跟楚门敞开了谈谈，免得……以后他被自己吓到。

楚门自然不知道其过程，但也知道一定少儿不宜——只是莉莉丝既然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插手这件事，还叫他来干嘛？

莉莉丝的头不自然地歪了歪，语气也有些勉强：“那你……现在也知道了，有什么想法没有？”

楚门深吸一口气，可还没等他开口，莉莉丝就自顾自地把话接了下去。

“我先说好，我不知道我在你心里是个什么形象。”莉莉丝叹了口气，“今天我就是想告诉你……最起码让你心里有点准备，免得以后被我吓到。”

楚门挠了挠头，他觉得今天的莉莉丝怪怪的，自己还是把话挑明了最好：“莉莉丝，我想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莉莉丝困惑地歪了歪头，但楚门看得出她的眼神有些躲闪。

“我……”楚门挠了挠头，“我知道我在你心里的形象可能很高大……”

莉莉丝正面给楚门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但你觉得我受不了这种残酷的审讯，无法正视自己折磨一个活生生的人以获取情报的行为，是不是有点太瞧不起我了？”

“楚门。”莉莉丝有些不自然地转过头，吞吞吐吐，“那……总之……事情就是这样了，反正早晚你都得知道……我不是……”

“你是不是想说——你当然不是好人，你是恶名昭著的魔女，是手段狡诈的阴谋家，是喜欢在背地里操纵别人的幕后黑手。”楚门抢下了莉莉丝后面的话，一反常态，并没有劝慰莉莉丝，也没有给她的行为正当化，“就算你是为了那些无辜者复仇，可你的手段在世人眼中也算不得光彩。”

莉莉丝的眼神带着些许心虚。

“你想说这个，你想让我知道你其实不是平日里的样子，你……想告诉我，可能这样的你才是常态——果断狠辣地杀人，榨干别人最后的价值……之类。”

莉莉丝的眼神似乎有些紧张，但从她的表情上看得出，她似乎本来也想说这件事。

“可照你这么说，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啊。”

楚门幽幽叹道：“我冒称先知，欺骗民众，杀死勇者，抢夺贵族的钱财，因为我错信丹迪会保护平民才造成了那么多人的死亡，甚至在预见到将会挑起战争之后依旧固执己见……”

“莉莉丝，眼睛看着真理，手里抓着污泥——这一开始就是个伪命题。”

莉莉丝不自觉地玩弄着发梢，把头发拧成一缕一缕的。

“你觉得我会大发慈悲地放过这些手上沾了不知多少血的刽子手，放过这些压迫者的走狗，仅仅是因为我心善看不得人受折磨？”

“变革命运，我们要做的是变革这片大地上普通人的命运。这是人类史上最残酷最血腥的斗争之一，它是必须要流血的。”

“莉莉丝，我在白枫城，用锤子砸烂了不知多少人的脑壳。那个时候，我可曾心慈手软过？”

“莉莉丝，你觉得，用残忍的手段捍卫正义与真理，是错的吗？不，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你担心这样的你会被我讨厌？不，我还会夸你做得好。”楚门对着莉莉丝的头伸出手去，“吆西吆西……”

“你干嘛！”莉莉丝惊叫一声，连忙捂住自己的头顶，气鼓鼓地瞪着楚门，“不许摸我头！”

楚门的眼神产生了些许变化：“我看你变猫猫的时候不是还挺开……”

“那以后变猫猫的时候也不许摸了！”莉莉丝躲开楚门，手指依旧在紧张地卷着发梢，视线也在躲闪，但语气似乎舒畅了许多，“那……总之就是这么回事了，你知道了就行。”

楚门忽然间觉得有些奇怪——可能是错觉，他觉得莉莉丝的头发在短短一会儿功夫里变长了。

相较于楚门，莉莉丝现在心里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不知所措。

她也是鼓起勇气才打算让楚门看看她以前都是在做什么的，她都准备好该用什么回答，也准备好该怎么解释了——可楚门不但听都不听，甚至还替她答了。

她还特地猜了楚门会用怎样震惊的语气对她说话，还想过楚门会怎样掩饰自己的错愕来安慰她——唯独没想到楚门……脑子不太正常。

“其实我……我也没有审讯。”莉莉丝的眼神飘忽了起来，言语中多有支吾，“什么残忍的事……我也没有做……太多。”

这话是真的，这三个兽面武士走得都很安详，远比他们让别人安息时要安静。

“楚门。”莉莉丝绕着桌台行走，“我觉得……有些事我们还是明说了好：我不像你。”

“我杀过很多人，我不能保证我的手上没有无辜者的血。”

莉莉丝缓缓停下：“你也看到了，我不像你，我承认我无法像你那样无私地为所有人去争得一片安宁之土，可能我的目的……也不是那么伟大。也许我和你在一起的原因，也不是那么纯粹。”

“我不知道我在你心里是什么样子的，但……有些事你早晚都得知道。如果你不喜欢，那我们早些一拍两散，总好过日后追悔莫及。”

隔着桌台，莉莉丝静静地注视着楚门的双眼，仿佛只要楚门微微动一下，她就会逃走。

这大概是她第一次，试着想让别人看到真正的她。

乖巧的，放纵的；优雅的，豪放的；蛮不讲理的，体贴暖人的……所有种类的人，她都能切换自如，演技精湛。

人类喜欢的样子，她都有。若是他喜欢，她可以一天换一个样子，总能找到他喜欢的模样。

……是，人类喜欢的模样，她都有。

可莉莉丝的模样，会有人喜欢吗？

真正的莉莉丝，在荒野，在贫民窟，在阴暗的小巷里。

她撑开伞，挡住飞溅的血，面无表情地毒杀或吊死那些披着人皮的恶鬼。

她不敢说自己代表着正义，她甚至都不去思考自己所做为何，只是日复一日地混下去，装作光彩照人的模样。

可是渐渐的，她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和楚门在一起的日子里，她总有种偏离了轨迹的感觉。

她怎么会在一座城扎根？她怎么会身边带着一个跟她经历相似的孩子？

她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她想做的事不是这些，这种变化感让她的不安全感越来越重。

她迫切地想要找到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想弄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变得越来越不像过去的自己。

她不敢说这种变化是好的，因为她看不到未来。可她知道过去的自己是什么模样，至少那样的自己是她所熟悉的。

熟悉不一定意味着安全，但一定不会让自己如此不安。

唯一的解释就是楚门，她与过去不同的地方只在于楚门。她不想再拖下去了，她想尽早做个了断。

可她自己却做不了了断，她想让楚门来做。

这样，她会稍许心安。

……

楚门沉默片刻：“你总不会是在故意惹我生气吧？”

莉莉丝的眉头皱了起来，但她没有离开，而是等着楚门后面的话。

“你问我怎么看你，我用眼睛看。”

“我看到你为平民奔走，看到你为弱者发声。”

“我看到你手刃恶徒，我看到你为灾民挡血。”

“莉莉丝，我一直都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愿意对我说真话，我明明已经给了你信任，可你始终都隐藏着自己。”

“但现在我稍微明白一些了。”

“如果你是担心我看到这一幕后对你心生畏惧，那我也得考虑一下怎么才能让你相信我对此并无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