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时埃
否则就以兰斯那个单线程的脑子，在楚门讲发展大计的时候，一定还在回放着另一句话。
【他打过我。】
【妈的他打过我。】
第二百零七章 先知与说书人
楚门抬起手，修复了旁边早就在战斗中被打烂的房子。幸亏他在战斗开始之初就把兰斯扔出了房子，保住了里面的家具，不然莉莉丝不知要生他多少天的闷气。
想到这，楚门忽然陷入了沉思。
好像家具类的魔导器具都是他做的——莉莉丝以监督指导和检查楚门作业为名，只在一旁监工和指导，根本就没动手。
把这些杂念放下，楚门今晚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想学？”
兰斯当场否定：“不想。”
“哦，那就算了。”楚门点了点头。
兰斯眨巴眨巴眼睛，轻轻咳了一声：“那个……你听错了……”
“想学？”楚门似笑非笑地看向兰斯，“真想学？”
兰斯有下意识地嘴硬起来：“你非要教那我学学也不是不行……”
对于兰斯的性格，楚门也不好说什么。可以说他笨，也可以说他保持了一颗赤子之心，尤其是这种死要面子的孩子气行为。
若能好好引导，楚门依旧认为兰斯的未来还值得期待。
“那行，但现在你要学这个还太早了。”楚门没有像孩子一样去斗嘴，“在那之前，你要先成为真正的勇者。”
兰斯的脸渐渐被疑惑占据。
楚门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兰斯，你觉得最初的这一百零八名勇者，和其他人的区别在哪？”
“因为我们是女神选出的勇者！”兰斯挺胸抬头，回答得干净利落，“魔王只有勇者才能击败。”
“不，是名字。”楚门摆摆手，示意兰斯说错了。
“名字？”兰斯皱起眉头，“勇者难道是根据名字选的？”
楚门憋了半天，决定无视兰斯的发言：“因为【名字】本身就是一种具有力量的言语，它可以看作一种咒语。”
他可不能被兰斯的节奏带偏。
“咒语？”兰斯吓了一跳，“什么咒语？”
就在楚门准备继续讲下去的时候，一只小小的黑猫跳上窗台，好奇地盯着屋里的两个人，
楚门微微一笑，捉起黑猫放在怀里，坐在了椅子上：“像这只黑猫——兰斯，人们讨厌黑猫，对吧？”
兰斯皱着眉：“对，怎么了？”
“对啊，因为什么呢？”楚门抚摸着小小的黑猫，神情似是悲悯，“黑猫只是黑猫，人们却因为约定俗成的传说而厌弃它。”
“传说黑猫代表着不详，代表着怨灵出没，代表着邪恶滋生，但真相是这样吗？”
“兰斯，故事里的人们在遇到怨灵之前，是不是都会遭遇黑猫？”
虽然不是很想回答楚门的问题，但兰斯还是神使鬼差地回了一句：“是又怎么样。”
“如果黑猫是操纵怨灵的幕后黑手，它为什么要在人们面前现身？偷偷藏在暗处，指使怨灵害人不好吗？”
“这显然不合情理，不是吗？”
楚门和颜悦色，兰斯的表情却越来越别扭。
“真相与事实恰好相反，黑猫守护着人们，想要阻止人们进入怨灵的领地，才会现身，却因此遭到人类的殴打。”
“黑猫通灵，可视亡者，镇压邪祟，甚至会主动寻找怨气深重之处，镇压可能诞生的邪恶。”
“这样的黑猫，为什么要被人类厌弃，被人用石头丢，用脚踢？”
楚门怀中的黑猫舒服地用脑袋蹭着楚门的手，似乎对楚门的话很是受用。
“兰斯，回答我，是为什么？”
兰斯并不知道答案。
“是【名字】。”楚门抬起头，“因为人们先认定了黑猫是不详的，进而把所有的不幸全都怪罪在它的头上，就像勇者。”
兰斯感到莫名其妙，自顾自找了个椅子坐下：“黑猫跟勇者有哪像了？”
“当然有，”楚门微笑着，“比如说，仅仅因为一个名字和从小听闻的传言，就断定了他们的本质。”
“勇者一定是像故事里那样伟大的人吗？不，至少丹迪领的那位已经被女神裁决的勇者就不是，但人们一听到【勇者】这个称呼，第一反应依旧是正直善良高尚勇敢的人。”
“人们，甚至这一百零八名勇者本身，都以为只要头上顶着勇者的名字，就会自动成为故事里的传奇，这无疑是荒唐的。”
“兰斯，这些天里，你是否感受到了这一点。”
“比如说，在你拿不出圣剑的时候，人们是否还认为你是勇者？”
兰斯的表情不自然了起来，甚至心虚地左右瞟了两眼。
“兰斯，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什么认为你是勇者？”
“因为我是教团证明的，女神选出来的勇者啊！”兰斯越来越觉得楚门真是莫名其妙。
“不不不，误会了。”楚门摇头，“当你耀武扬威时，无人应和；当你锦衣玉食时，无人钦佩。”
这些天，他早从费奇发回的信鸽里得知了兰斯在白枫城做的那些事。
“人们第一次真正觉得你是个勇者的时候，是你带着黑色暴君的尸体返回白枫城的时候。”
“是你带队剿灭魔兽群，告诉人们不必再担心魔兽叼走牲畜和孩子的时候。”
虽然楚门觉得兰斯主要是为了赚那些魔兽素材钱。
“是你带着居民修建冬日防御工事，告诉他们你会带领大家保护家园的时候。”
尽管楚门敢拍着胸脯保证兰斯是为了让自己省点事才让普通人也参与进守城里来。
“是你亲自看着发工饷的人，让他们及时按数发工饷的时候。”
当然，按照楚门对兰斯的了解，这很可能是兰斯并不知道原来还可以不按时不发工饷。
“兰斯，现在你明白为什么会有一百多个人愿意跟着你从白枫城出发，跋山涉水来到丹迪领了吗？”
“你为他们承担危险，你为他们秉持公正，你让他们安身立命。这样的你，无疑是配得上勇者这个称号的，因为你成为了生活在黑暗中的人们唯一的光。”
“兰斯，你在做这些的时候，是否记得我对你说过，勇者当如何？”
虽然兰斯从见到楚门开始就憋着一肚子火，但现在听到楚门这么夸自己，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看到兰斯的表情，楚门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记得……”
兰斯刚刚转好一点的心情蹭的一声又火冒三丈了：“你瞧不起谁呢！”
“那你背一遍，我刚刚还说过来着。”
“……”
“记不记得很重要吗？”楚门放走黑猫，“行为本身才是最重要的。你知不知道女神赐予你的新圣剑为什么叫作伪善？”
“不知道。”兰斯的眼神产生了些许变化，哪怕他总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但那只是没有被人戳到破防点而已。
“若你能背着【伪善】行走一生，用它斩奸除恶，那它是【伪善】又如何？如果一个伪善者用一辈子的善行掩盖自己内心其实并不善良的事实，那他就是一个至善之人。”
“行善事，论迹不论心，论心天下无善人；说恶事，论心不论行，论行寒门无孝子。”
兰斯沉思许久，似有所悟：“你说……啥啊？”
楚门别有深意地看了兰斯一眼：“它很沉，不是吗？未来你会明白的。”
兰斯冷静了几秒，决定不跟楚门计较说谜语的事：“那另一把剑叫什么？真善？”
楚门继续故作玄虚：“等你能拔出它的时候，自然会明白。”
眼看着兰斯当场就要发作，楚门及时摆手，制止了兰斯：“兰斯，你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的吗？它不是一条笔直的大路，而是由无数个分叉点组成的。”
“有些话，如果现在我就告诉你，这个世界的未来很可能就会走上另一个分岔路，进而导致一系列连我也无法预料的悲剧发生。”
“你不必急着去思考这把剑意味着什么，时候到了，你自然会明白。”
兰斯挠着头，这话他倒是听懂了：“但你能不能说话直白点，别总是跟我讲大道理？”
楚门摇摇头：“兰斯，大道理不是那么难以理解的东西，因为大道理都是来自于我们的生活，是先辈们从生活中领悟到的智慧。”
“你暂时无法理解这些智慧，只是因为你还年轻。随着你阅历的增长，你会愈发理解这些大道理中的智慧。理解了它们，你就能理解那些先哲。”
“我为什么要理解他们。”兰斯不以为意，“多久远前的人了，理解他们有什么用，难不成他们还会活过来跟我说话？”
“你以为他们不会跟你说话？”楚门微笑着，温和的眼神却看得兰斯直发毛。
兰斯反问：“死人怎么跟我说话？”
“死人不会开口说话，但他们确实以很多种方式在与你交流。”楚门在房间中缓缓踱步，随手拿起一个杯子扔给兰斯，“你看这是什么。”
兰斯并不觉得这个问题能难倒自己：“一个杯子。”
“不，它是先人为你留下的一段信息。”楚门摇头，“第一个观察水在凹陷的石头中聚集的先人明白了如何储存水，用宽大的树叶卷成最初的杯子，告诉别人，这样可以喝水。”
“后来的人们学会了这个方法，用木头，用石头，用各种方式承接水，并由此延伸出水缸、锅等等容器。”
“你每天都要用的杯子，吃饭用的碗和锅，这些都是先人给你留下的信息。你在使用它们的时候，就是先人在与你对话。”
兰斯一开始还有些莫名其妙，可听到后面，似乎也慢慢懂了些什么。
“你身上穿的衣服，脚上套的鞋子，看的书，读的字，住着的温暖房屋，吃着的香甜面包，骑乘的温顺驮兽，这些都是先人为我们留下的东西。这些东西，就是他们对我们所说的话。”
但兰斯还在纠结最初的问题：“我为什么要懂得这些话？”
“对啊，我们为什么要懂得呢？”楚门长叹一声，忽然回过身，“那我问你，我们为什么要记得女神？”
兰斯觉得楚门的问题很奇怪：“因为女神是万事万物的创造者，跟那些人根本就不一样好吧？”
楚门沉默了许久，险些没接上话：“对，女神是万事万物的创造者，所以我们要记住她，你说得没错。而那些创造了我们如今生活的先人，我们自然也更应当记住。”
“我们所穿所食，尽是前人的智慧；我们所学所悟，亦是前人铺路。”
“就像我们现在能坐在这里谈话，也是因为前三任勇者战胜了魔王，在最危难的关头保住了人类的未来。”
兰斯沉默半晌，最后憋出来一句：“那最初发明杯子的人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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