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令冷泠
“是,大王,我这就大王打开督亢的舆图。”荆轲说着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木匣,伸出双手放在了卷起的舆图两侧。
“燕使这拿舆图的姿势倒也有趣,实在是异于常人,常人若是拿这舆图,很少有从两端入手的,不是应该握其中心之处吗?”嬴政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慢悠悠地说道。
嬴政的话很缓,并没有带任何的感情,但是落在荆轲的耳中,却是让他心中一惊。
难道被看出来吗?只是,秦王政未免也太过多疑了。
“大王说笑了,这只是我的习惯而已。”荆轲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道。
“图中可藏有利刃否?”对于荆轲的解释,嬴政显然没有尽信。
“利刃?外臣怎敢有此心思?难道外臣不怕灭燕国之国,亡燕国之社稷,毁燕国之宗庙,绝燕国之宗族吗?”荆轲郑重地说道。
“孤向来是言出必践。”嬴政道。
“对于大王,天下人无不信服。”此时的荆轲有些绷不住了,他从未想到过,从燕国来到咸阳,数千里的路程都走过了,只是这最后不过两步的距离竟然会如此遥远。
嬴政这次没有说什么,而是让荆轲将舆图放下了身前的桌案之上。
荆轲的心真的很稳,他那转动舆图的手掌不带一丝颤抖,一张舆图缓缓呈现在嬴政的面前。
嬴政的心神随着舆图的展开,似乎完全被舆图中代表着山河平原的线条而吸引了,此时,在嬴政的眼中,再无其它的东西。
他的心神似乎已经随着舆图之上的线条飘到了数千里之外的燕国,那里,很快将会属于他。
“贪婪吗?还真是人之常性,哪怕你贵为秦王,依旧不能免俗,而你的贪婪,才是我最好的武器。”一直都在小心观察着嬴政的荆轲暗自想到。
随着舆图的转动,一副完整的舆图即将展现在嬴政的面前,但是,变故就在这最后的时刻发生了。
在舆图的尽头,不是燕国的山河,而是一柄长不过两尺的短剑。
不,那已经不再是一柄短剑,而是一道匹炼,是一道划破世界的晴空霹雳,迅冽而杀气十足的刺向了嬴政。
在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只有在荆轲手中的剑刃上还有着时间的流逝,荆轲的剑太快,快到众人来不及做不出反应,快到超越了时间,超脱了空间。
此时在荆轲的眼睛中,已经没有了咸阳宫的存在,在他的眼前只有嬴政的胸膛。
对于自己的这一剑,荆轲有着充足的自信,在咸阳宫中出剑,本就要破开心中的惧,要破开凝聚了秦国王道威权的势。
借着两者的压力,荆轲只觉得自己的这一剑已经超越了自己,在这一剑之下,荆轲有着足够的自信,即使是宗师在自己的面前也要饮恨。
但是,荆轲的自信很快就变成了惊愕。
因为他的剑,他整个人,瞬间不能动了,来自四周的时空真的陷入到了停滞之中,而此时他的剑距离嬴政尚有三尺的距离。
这不可能?!荆轲此时发现,自己似乎只有思维还能活动,而身体与剑势却被一种莫名的力量镇压了,这股力量不是来自于人的力量,而像是来自苍天的力量,在这种力量面前,任何一个人都会变得无比渺小。
生平第一次,荆轲感觉到了一种畏惧的感觉,在他人生最巅峰,也是最无所畏惧的时刻,他竟然感觉到一种恐惧,一种来自苍天的凝视似乎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此时,他的剑指向了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这片天地,这片世界,此时的他已经不再是一个绝顶的剑客,而是持剑指着天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的孩童。
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拥有这样的力量。荆轲难以置信地转动着视线看向了嬴政。
透过冠冕前的流苏,荆轲看清了嬴政。
一个可以让人忘记了他的相貌的人。
在那么一瞬间,荆轲有着一种错觉,不是那身王袍让他变得凛然而不可冒犯,而是他赋予了那身王袍真正的意义。
但我绝不会就此屈服。荆轲疯狂调动得体内的真气,燃烧着自己的意识。
一个真正的剑客,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敌人,都必须要有出剑的勇气,否则他就不是一名真正的剑客。
“大胆。”
“大王小心。”
直到此时,大殿内的秦国众臣才反应过来,一个个纷纷怒声喝到,但似乎,也只能如此。
在那么一瞬间,荆轲化成了一道血色的烘炉,燃烧着自己的精气神,燃烧着自己的一切,此时,他的眼中,已经没有了自己,即使面前的真的是这片天地,他也要做那个以剑指天的孩童。
无知可以无畏,无我同样也可以无畏。
但是,这种无畏很快就消失了,随着嬴政视线的转动,荆轲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顺着剑刃向自己袭来,沛然而不可抵挡。
这一切看似悠长,但真实的时间仅仅只是一瞬,从荆轲出剑,到他飞出,仅仅只是一瞬,快到只能让盖聂面前拔出了剑。
“燕使莫非是忘了孤所说的话不成?”嬴政霍然起身道。
而此时荀况不知道是如何做到的,已经挡在了嬴政的身前,盖聂则将剑指了荆轲。
“燕国,当灭其国,亡其社稷,毁其宗庙,绝其宗族。”嬴政冷声道。
“灭其国,亡其社稷,毁其宗庙,绝其宗族。”此时,在咸阳宫之中,只有这道声音了。
但它绝不仅仅只是一道声音,而是代表着来自秦王的意志,在这道意志之中,会有无数的秦国将士用自己的鲜血与兵器去践行来与他们的王的意志。
第383章 愚蠢
发生的咸阳宫的事情,随着廷议的结束,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迅速在咸阳传播开来,一时间,整个咸阳上下都知道了这件事情,随着而来的就是愤怒,一种针对燕国的愤怒。
刺客如剑一样,只是一件工具,真正值得憎恨的是其背后的人:燕王喜。
此时只有少数的人知道,在这次行刺事件之中,真正的主谋是燕国太子燕丹,而不是燕王喜,但燕王喜也不无辜。
身为燕王,他若是对行刺阴谋知情,那他是凶手,如果他不知情,他则是无能,而无能不是无辜的解释。
一时间,咸阳上下群情激愤。
势要将燕国灭其国,亡其社稷,毁其宗庙,绝其宗族。
出了咸阳宫的韩非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府中,而是随着荀况来到了右丞相府。
“老师,今天这件事情似乎处处透露着古怪?”韩非忍了一路,终于将心中的疑惑吐出来了,只觉得瞬间舒服了许多。
“有什么古怪的?”荀况随意的靠在一张在墨家定制的椅子,用一种慵懒的语气说道。
“大王似乎送一开始就知道燕使要行刺杀之举。”韩非道。
“所以呢?”荀况反问道。
“大王竟然知道,为什么还任由事情发生?难道他早就想着灭燕国,绝其宗庙社稷吗?”韩非不解道。
“你啊,还是太天真了,大王他毕竟是秦王,他对韩国王族的宽仁,可不代表他就对别国的王族也会如此宽仁,你仔细想象,如今的赵国王族直系之人还剩下谁?赵王偃父子身死亡,春平君战死于赵都城破之时,三代赵王的男系亲属还有几人?”荀况道。
“如今,咸阳的那条街上,家主可是赵夫人。”
“说起这个赵夫人,我还以为大王是有别的打断,今日听老师这么一说,大王似是有意将其扶持其上位,通过她来掌控赵国的那些王族势力。”韩非思索道。
为什么在咸阳宫中少了一个宫人,而在那条街上多出来一个赵夫人,对于其中的原因,韩非一直都以为是因为嬴政某些特殊的爱好。
毕竟,咸阳宫中的一个宫女,如何有着人妻加未亡人的身份来的有趣。
毕竟,妹妹红莲的经历可是让韩非看到了许多不曾看到的东西,只是,经过荀况的点拨,韩非却发现,事情远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眼下毕竟是灭国的战争,能够在国灭之后,保有宗族家庙,只是因为大王的宽仁,毁社稷,绝宗庙才是正常的事情。”荀况怅然道。
战争,无论有着多少的理由,其本质上都是残酷的。
“对了,师父,今天的事情,我还有着一个疑惑,当时的荆轲明明已经出剑了,他怎么又不动了?”韩非不解道。
“他不是不动,而是动不了。”荀况回忆着,目光中流露出了向往的神色。
“动不了?”韩非诧异道。
“当一个人的精神力量足够强大的时候,就可以影响到现实。”荀况道。
“原来如此吗?”韩非意味莫名地沉吟道。
“多么愚蠢的一种行为。”在韩非因为自己看到的一丝真相而震惊的时候,熊启同样也在震惊,只不过,他的震惊是因为燕丹的愚蠢。
堂堂一国太子,不想着在国家层面上做努力,却想着利用刺客这般下三滥的手段,何其的弱智。
有着这样的一个盟友,让熊启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心累感。
在那么一瞬间,熊启有着一种感觉:放弃吧,赢不了的,一个人是不可能对抗一个国家的,尤其在这个人身边还有着一群的奇葩。
而更让熊启慌乱的是,在荆轲此次的行刺之中,农家也并不清白,如今农家在楚国的行动已经让秦国注意到了农家的存在,若是再因为行刺这件事情,让秦国将农家定为下一个目标,那对于熊启来说,则是一个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消息了。
“燕国的那条线必须断掉了。”最后,熊启所有的愤怒只能化成了一声叹息。
在众人的反应不一之中,作为主角的嬴政,此时却分外平静。
潮宫之中,嬴政褪去繁琐的王袍,身着轻装的嬴政把玩着手中的残虹短剑。
这的确是一柄好剑,假以时日,在何时的人手中,必定能在名剑谱之中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可惜,这柄剑,若以残虹之名存在,是绝对不会出现在名剑谱之中的,因为它是一柄真正的凶剑。
“大王,这就是那个刺客所用的短剑吗?”明珠看着嬴政手中的短剑,只觉得肌肤生寒,但她却没有任何畏惧的神色,反而有着浓重的兴趣。
“怎么?你也对剑有兴趣吗?”嬴政道。
“我对剑当然没有兴趣,我只是对这柄剑此时的主人有兴趣。”明珠笑吟吟道,这是一个能够将自己的身体用到极致的女人。
“孤记得,在你这里,有着一个属于农家的女人。”嬴政问道。
“大王说的是田蜜,大王可要见她吗?”明珠好奇道。
在她手中,还是有着几个心腹的,比如鹦歌,比如田蜜,只可以,明珠在这两个女子身上投入的精力并没有得到有效的回报。
哪怕如今在她的手中已经掌握了嬴政的一个儿子,但明珠对于嬴政,在其内心深处还是有着畏惧的,因为明珠知道,自己的那些小手段在嬴政这里,完全没有用,甚至常常因为聪明反被聪明误,所以,在嬴政面前,她学会了克制。
“不必了,你让她将自己所学的农家武功录写下来,孤今日要用到那些东西。”嬴政道。
“农家的武功?大王,田蜜的武功可不怎么样,而且我看农家的武学也不见得有多么高深。”明珠不解道,她不知道嬴政为什么会在现在这般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时间对农家的武功产生兴趣。
“通过农家的武学可以一窥农家的本来面貌,还有其真正的传承,炎帝六部。”嬴政道。
燕国,对于秦国来说,旦夕可灭,而秦国接下来的目标则是农家。
农之一字,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一个时代的基础,在未来的帝国之中,农这块拼图必不可少。
当然,嬴政所需要不是农家,而是炎帝六部。
“嗯。”明珠迷迷糊糊的应声道,以便是自己不显得那么愚蠢。
第384章 王命既出,必践之
“愚蠢,你竟然做下如此愚蠢的事情。”蓟城燕王宫之中,燕王喜愤怒地咆哮道。
燕王喜万万没有想到,燕丹竟然敢做出行刺这样的事情,尤其他还是借着求和使臣的身份对秦王做出行刺之举。
这是一种什么的行为?这是一种要遭受天下人唾弃的行为,现在的燕国与秦国可谓真的是不死不休了。
在此之前,燕国亡国也许是必然的事情,但燕国亡了,并不代表着秦国要绝燕国的宗族祭祀,但是,现在,这一切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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