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与剑与法兰西 第268章

作者:匂宮出夢

在路易·波拿巴总统一行人离开苏尔特堡的时候,已经酝酿了许久的雨终于落了下来。厚重乌云已经笼罩住了整个天空,让大地也变得阴沉沉起来,尽管此时才是下午三四点钟左右,但是已经像是来到了傍晚。

淅淅沥沥的雨点,从天空不停地往地上滴下,四周都是一片哗哗的雨声,夏尔打着伞,以尽量一致的步调,跟随着未来的皇帝步步前行。

因为领头的人一直没有说话,所以随从们也纷纷无言,在雨中漫步的这行人,既沉默又有些说不清的压抑。

不知道走了多久之后,路易·波拿巴终于开口了。

“夏尔,我明天就动身回巴黎了,接下来的巡视事务,都由你一个人来处理了吧。”他看着面前的原野,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

“……当然可以,如果您希望如此的话。”夏尔连忙回答,然后他偷瞟了对方一眼,“不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值得您如此改变日程?”

“刚刚收到了消息,普鲁士的公使想要紧急约见我。”路易·波拿巴淡然回答,“以便探听一下我国的态度。”

“出了什么事了?”夏尔一时没有搞清楚状况。

“他们又怎么能够不急?”路易·波拿巴反问,“现在黑森的局势一触即发,如果一个不小心,没准明年普鲁士和奥地利就要打起来了。这种情况下,他们当然想要知道法国的看法。”

接着,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几乎不易让人察觉的笑容,“夏尔,现在整个欧洲终于有人肯听听我们的话了……”

普鲁士和奥地利因为黑森即将打起来了。

夏尔马上明白了这是什么事了——1849年德意志的黑森·卡塞尔危机。

这事儿说源远流长。

黑森伯爵领是德意志一个重要的诸侯领地,1567年菲力普一世死后黑森伯爵领地被按照古代的遗产分配规则分开,从而形成了四个不同的贵族领地:黑森·达姆施塔特、黑森·卡塞尔、黑森·马尔堡和黑森·莱茵菲尔斯。其中黑森·马尔堡和黑森·莱茵菲尔斯至1604年全部无后代,只剩下了黑森·达姆施塔特和黑森·卡塞尔两个支族流传了下来,在古代他们之间爆发了严酷的、长时间的对立,三十年战争期间还曾互相站在不同的阵营厮杀过。

不过这次的危机跟古老的宗族仇恨没有关系,这是新时代的问题,近代而非封建时代的问题。

简单说来,就是黑森·卡塞尔伯爵领历代的统治者都跟自己的领民关系十分不好,所以黑森领民在数百年来积累了极大的愤恨——比较有代表意义的是,在美国独立战争期间,当时的黑森·卡塞尔伯爵路德维希二世接受了英国人付出的金钱,然后将接近3万子民送去给英国人镇压暴民,最后接近8000人客死异乡,然后他自己还克扣了50万英镑酬金的绝大部分。

这种仇恨心理,到了法国大革命时代之后就被愈发点燃了起来,拿破仑在1803年将黑森·卡塞尔由伯爵领提升为选侯之余(而另一支黑森·达姆施塔特伯爵领则在1806年被拿破仑提升为了公国),还将《人权宣言》和《拿破仑法典》也送了过去,让德意志领主们头痛不已。

虽然拿破仑很快消亡了,但是被点燃的民权意识终究还是保留了下来。1831年,在得到法国1830年推翻了波旁王朝的消息的鼓舞之后,黑森人也行动了起来,最终迫使当时的黑森选帝侯威廉二世流亡出外(他的儿子弗里德里希·威廉一世摄政),同时颁布了一部新宪法,极大地限制了选帝侯的统治权力。

到了1848年,再次受到了法国二月革命的鼓舞之后,黑森人又闹了一番,结果弗里德里希·威廉一世被迫答应再次颁布一部更加自由主义的宪法,才稍稍平息了骚动。然而,在争取到了时间之后,选帝侯直接向奥地利帝国求援,请求他们的帮助,以便压服暴民,取消之前的1831年宪法。

此时的奥地利,已经在俄国刺刀的帮助下,从1848年革命中的瘫痪状态稍稍恢复了过来,新君弗朗茨·约瑟夫心里颇有抱负,想要在德意志再次确立奥地利帝国的优越地位,于是就答应了黑森选帝侯的请求,并且准备出兵帮忙镇压暴民。

因为旧的德意志联邦议会被革命浪潮扫除了,这样一来,全德意志联邦的总的中心便不复存在了。在这种情况下,奥地利的皇帝想要恢复法兰克福的旧议会,那里它的影响力始终是占据绝对优势的,黑森选帝侯为了换取奥地利的支持,所以答应了奥地利的要求。

而正在此时,德意志另一个强大邦国——普鲁士也正蠢蠢欲动,一心想要和奥地利一较短长,他们力图在爱尔福特建立北方联盟,想利用这个联盟来为自己的利益服务并把它置于自己的直接控制之下。为了抵抗奥地利的影响,黑森议会决定加入这个新的帝国会议,以便保卫宪法。

就这样,奥地利支持黑森选帝侯,普鲁士支持黑森议会,德意志的两个巨人开始了正面的碰撞,两国间不仅外交口水战频繁,连军队都已经开始了初步的调动,大有冲突一触即发之势。

当然,普鲁士支持黑森议会,不是想要为了保卫黑森的自由主义宪法,事实上他们比谁都痛恨所谓的自由主义。之所以这么干只是为了削弱奥地利在德意志的影响而已。于是,黑森宪法就成了奥地利和普鲁士之间斗争的口号。

“现在事态日益危急。”看着远方的水雾,路易·波拿巴平淡地说,“据刚刚收到的消息,奥地利军队已经和普鲁士军队在黑森边境各自集结了。面对这么严峻的形势,他们开始不得不思考最糟糕的情况,于是向欧洲各个主要大国探询态度也就不足为奇了。”

虽然口称局势紧张,但是夏尔看得出来路易·波拿巴现在很高兴——还有什么比邻居倒霉更让人开心的事情吗?

当然,他更加高兴的是,在默默无闻了数十年之后,终于……终于他走到了个人意见可以影响到整个欧洲局势的地步,虽然现在还只是开始而已。

“那您打算如何处理呢?”夏尔低声问。

“我会鼓励普鲁士,会支持他们继续和奥地利较劲儿。”路易·波拿巴想也不想地回答,“如果能够打起来就更好了,他们要是打个两败俱伤,我们以后行事就方便多了。”

“您要支持普鲁士?”夏尔的手微微颤了一下,还好没有让雨滴砸到对方。

“是的,我们需要削弱奥地利,普鲁士如果能起到作用,那么支持一下也无妨。不过……”未来的皇帝摇了摇头,好像十分惋惜似的,“我们现在在欧洲投不下多大的赌注,现在国内还有一大摊子事等着我们解决。所以我只能口头怂恿而已,真希望我的话能够给他们以信心!”

可是他们并没有打起来。

虽然有路易·波拿巴的怂恿,但是普鲁士人现在还不敢冒险摊牌,因为奥地利还貌似很强大,因为等下俄国会表示对奥地利的支持。

按照历史,普鲁士人会在压力面前最终选择退缩和屈服,普鲁士首相奥托·冯·曼陀菲尔于1850年11月29日在奥洛穆茨会晤了奥地利首相施瓦岑贝格公爵,向他屈膝求和,在有关议会、黑森·加塞尔和什列斯维希·霍尔施坦的所有问题上完全放弃了普鲁士实行独立自主政策的一切要求。普鲁士时放弃了自己组织北部邦联的计划,重新加入到了法兰克福的帝国议会当中。黑森危机被以普鲁士出卖了自己的支持者的方式解决了。

直到1866年,已经羽翼丰满的普鲁士,才最终和奥地利就德意志的主宰地位摊牌了,然后他们在七个星期内打垮了奥地利帝国,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一切。然后将整个黑森选帝侯的领地给吞并了。那时候黑森人再也不用担心什么宪法危机,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黑森宪法了。

“正如您所说的那样,我们需要德意志人彼此厮杀,但是我个人觉得普鲁士人不会因为您的鼓励而动手,而奥地利却会对您的态度怀恨在心,这对我国的外交并不是什么”夏尔暂时放弃了对历史的回忆,小心翼翼地说了起来,“因此,我认为我们没有必要同奥地利人过于交恶……”

“哦,我会注意尺度的,不会让维也纳的大人们神经过于紧张。”路易·波拿巴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不过,我们也该刺激刺激他们,让他们知道波拿巴家族终究不是好惹的。我就不喜欢那群破落旧贵族的高傲模样!”

“如果刺激过头的话,我们可能会失去同奥地利结成友谊的希望……”硬下心来,夏尔再度说了一句。

“那又怎么样?谁怕他们呢?”路易·波拿巴直接打断了夏尔的话,“我的伯父从来都是摁着奥地利人狠揍的,那时他吉星高照,等到他娶了个奥地利女人之后,他就厄运连连!同奥地利人交好到底有什么意义呢?哈布斯堡只配被我们拿着马鞭狠狠地抽打几下,直到那时候我们才有友谊可言!”

总统先生难得的疾言厉色,让夏尔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所以他只好选择了沉默。看来,劝他在奥地利问题上保持平和的理智确实有些艰难。

因为早年在意大利的经历,路易·波拿巴十分讨厌奥地利人,他的哥哥甚至某种程度上也是因为奥地利人而死的;后来他发迹了,成为了法国皇帝,但是哈布斯堡皇室仍旧很看不起他,不肯给他以足够的尊重,于是这种憎恨又加上了一倍。

在这种憎恨心理的驱使下,他同奥地利一直关系就不好。最终在1859年同奥地利帝国走向了战争,他同撒丁王国结盟,出兵意大利攻击奥地利人,在付出了6万士兵伤亡的代价之后,却几乎没有得到任何好处,白白使得撒丁王国取得了除威尼斯之外的北意大利全部土地,同时让奥地利人被削弱并且走向1866年的大灾难。

最终,也让法国走向1870年的大灾难。

政治家因为私人感情而做出错误决定,尽管听上去难以置信,但是在历史上却屡屡发生,即使是精明如路易·波拿巴,也难以免俗——人还真是复杂呢。夏尔轻轻在心里叹了口气。

从路易·波拿巴的表情来看,夏尔知道他主意已定,继续说下去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所以他只能缄口不言。

“好了,我们现在不用谈论这个问题了,我知道你很喜欢关注这些外交事务,但是你现在是铁道部的国务秘书,不是外交部的,我想比起外交事务来,你更应该做好那些本职工作,其他人会把外交事务给办妥帖的,相信他们吧。”

也许是发现了和自己亲信的谈话已经陷入到了一种令人不快的氛围当中,路易·波拿巴缓和了语气,脸上也重新露出了笑容,“不过我倒还真没有看出来,前阵子还咄咄逼人说要什么改造欧洲旧体系的你,居然今天就变得这么小心谨慎了,一个劲儿地叫我小心谨慎,哈哈,夏尔,如果不是亲眼目睹我还真不敢相信这话是你说的呢。你放心吧,我不会过度刺激他们的,现在国内还没有理清,我哪有功夫去关注欧洲?”

“我只是担心过度了而已。”夏尔接过了路易·波拿巴递过来的梯子,“请您原谅。”

有才能的人一般会相信自己的才能,尤其是自己一步步走上了顶峰之后。

好吧,虽然黑森危机会以和平的方式解决掉,但是未来呢?他会认同我的外交理念吗?我真的能够改变这样一个人内心中早已经根深蒂固的成见吗?

如果不能,那又该如何是好?

雨越下越大了,雨水顺着伞哗哗地留了下来,形成了一道道水帘,尽管身上穿着还算厚实的双排扣大衣,夏尔仍旧感觉有丝丝冷气直往身上钻,一时间竟然暗暗打了个寒噤。

第374章 债券

“先生们,我们都能够看到,在当代,铁路对国家商业的发展的作用,是怎么高估也不为过的。它给我们提供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可以排除一切干扰,定时、定点地实现大量物品和人员的运输。只要铁路所经之处,商业就会兴旺发达起来,所以我们可以说,铁路就是现代文明的基石。”

在一片寂静当中,站在讲台上的夏尔,对着台下的听众们侃侃而谈。

“在两个世纪之前,先人们孜孜不倦的努力,给法国构筑了一个庞大的运河体系——包括离在座各位不远的南运河。如今,两个世纪过去了,难道后人不该以更加辉煌的成就来向这些先辈致敬吗?”

【南运河,又叫朗格多克运河(Canal du Languedoc)或者双海运河(CanaldesDeux Mers),是法国南部一条连结了大西洋与地中海的运河。运河东起地中海港口埃罗省的赛特港,西至上加龙省首府图卢兹附近与加龙河相接。】

【运河主干长为240公里,整个航运水系涵盖了船闸、沟渠、桥梁、隧道等328个大小不等的人工建筑。运河建于路易十四时代的1667年至1694年之间,是17世纪法国的重要工程,也是法国运河系统的主要组成部分。在18-19世纪,法国主要的货物运输就依靠】

他的听众,当然不会是泛泛之辈,这些人都是地方的贵族和资产者们——也就是,都是有钱人。他已经耗费了颇多的精力,试图向这些人宣扬铁路的好处——不过,有钱是一回事,是否肯捧他的场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正因为如此,为了国家的繁荣和民众的福祉,总统先生决定在全国范围内开展铁路建设。此举势必将会极大地促进我国的经济发展,最终……”夏尔扫视了下面的听众一圈,“也将使得诸位在国家经济的发展当中得到应有的实惠。”

果然如同他所料,听到了这句话之后,这些精明的听众总算才有了一些反应。

“既然总统先生能够给国家带来和平,那么他也能给国家带来繁荣,前一个波拿巴引领民族追逐荣誉,后一个波拿巴将使得民族走向富裕——他们为国家奉献一切的精神,值得钦佩,他们的理念,也值得支持!所以,我请求诸位在以后的地方选举当中,支持那些认同总统先生理念的人,只有这样,总统先生才能够毫无阻碍地施行他的那些优越理念,带领诸位在和平和繁荣当中积累更多财富,谢谢!”

在夏尔提高了声调之后,稀稀落落的掌声从座位上响了起来。

“我再次强调一遍,支持总统先生,不是为了他一个人,而是为了我们自己!这是我们每个人都能够从中获利的事业!”夏尔突然又重新开口了,而且提高了声调,“而且这不是嘴上说说而已,这是切实可靠的行动!为了推进国家的建设,在总统的促进之下,政府成立了铁道部,而我……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我是铁道部的国务秘书,所以我比任何人都有理由相信总统先生的决心!最后,告诉大家一个消息,铁道部的第一期债券已经准备妥当了,很快就将公开发行,虽然具体的细节还没有敲定,但是我可以保证这将是非常优惠的投资。所以大家看,只要走在了正确的道路上,我们就不会毫无收获。所以,请大家到时候踊跃认购!”

“太好了!”

“我们都支持总统先生!”

不同于刚才的冷淡表现,他最后的鼓动得到了这些人的热烈应和,人们纷纷鼓掌欢呼,甚至还站了起来。显然,他发布的这个消息得到了每个人的欢迎。

总算没有冷场,夏尔在心里松了口气。

……

傍晚时分,总算从不间断的应酬活动当中脱开了身的夏尔,选择了以散步来舒缓心情。

此时太阳已经即将下山了,金黄色的阳光将整个世界染成了一种虚幻的色彩,夏尔走在乡间的小路中,呼吸着不同于城市的清新空气,突然感觉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而在他的旁边,小溪静静地流淌着,在微风的吹拂下,路边的小草也在纷纷摇动着,让人更加心旷神怡。轻柔舒缓的乡间节奏,让夏尔一时间都沉迷于其中了。

“这儿真是不错啊!”再度深呼吸一次之后,夏尔感叹了起来,“我们尊敬的达尔马提亚公爵,倒是给自己找了个养老的好地方!”

“刚来时当然不错,等到住了一阵之后你就会觉得无聊了。”他的好友阿尔贝在旁边回答,“要是在这儿得住几年的话,我敢保证你绝对会发疯!这里除了一成不变和昏聩迟钝之外,什么都好。”

“你说得倒也不错。”夏尔微微叹了口气,“要是整天得看着这些蠢驴,我真会发疯。”

“看上去你和他们的交流不太顺利?”阿尔贝笑了起来。

“是的,阿尔贝,这些人可真是伤透我的脑筋了,怎么说他们都不为所动!”夏尔抱怨了起来,“这些外省人也不知道是精明狡诈呢,还是纯粹是榆木脑袋呢,任凭我怎么说都不为所动!好像一点感情都没有一样!但是我一提到债券,他们就像见了血的苍蝇一样,一直围着我团团转,我算是受够这帮外省人了。”

虽然不如像夏洛特那样讲外省人都看成愚昧无趣的土佬,但是夏尔也无法避免地沾染下了一些这个时代巴黎人对外省人的那种优越态度。至少在他看来,今天这些对他的鼓动丝毫没有表示——哪怕只是礼貌性——的那些人,既无趣又令人生厌。

“夏尔,你好像忘了,其实我也是外省人。”阿尔贝看似严肃地回答。

“哦,你不一样,这么多年了,已经被改造得很好了,”夏尔看着渐渐下沉的夕阳,慢悠悠地回答,“你已经是正牌的巴黎人了,比一般的巴黎人还风雅时髦。”

“我该为此感到荣幸吗?先生?”

“当然了。”夏尔点了点头,“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班里见面吗?自我介绍的时候,你很紧张,不知所措,然后跟全班同学说了一大段你的家谱,还有什么什么荣誉,从十二世纪开始说了二十分钟……哈哈哈哈哈,只有外省人才那么干!当时同学们都笑得不行。”

“当时只有你没笑。”阿尔贝也看着太阳,“所以当时我就觉得也许能够同你交个朋友……”

“其实我当时也是很想笑的,只是因为看的小说突然进展到了悲剧阶段,所以没什么心情笑你而已。”

“……”

在谈笑之间,他们一起来到了一个小山包上,然后居高临下地放眼四望。

眼前是一片充满了生机的沃野,一片片被田垄分割开来的葡萄园此时正迎来它们最重要的时期——葡萄开始开花了。在微风中,看不见的花粉四散飞扬,为秋天的收获奠定坚实的基础。然后,一桶桶美酒就从这片沃野中流淌而出,奔向欧洲各地。

“这是一个多美的地方啊!”此情此景,让夏尔不由得再度感叹了一句。在一种莫名的感情的驱使之下,他拿起手杖,指着面前的虚空,“我们一定要拯救这里!”

“拯救这里?”阿尔贝有些奇怪,“这里怎么了?”

“……没什么。”夏尔很快就重新镇定了起来。

至少现在还没有什么。

席卷整个法国,乃至整个欧洲葡萄种植园的狂潮,现在还没有到来。

在原本的世界中,帝国时代的1860年代晚期,因为从美洲传来的生物入侵,法国境内葡萄园中,根瘤蚜病全面爆发,结果摧毁了超过四分之三的葡萄产量,大量葡萄种植园被迫荒废,并且最终使得法国农业遭受了沉重打击。夏尔宣讲时在座的那些人,不知道有多少人还会因此破产。

在1868-1871年间,欧洲各国的农业界也进行过不少消除根瘤蚜的研究,包括试验种植、打农药、水淹法、土壤类型研究等等。最后,法国人朱尔斯·埃米尔·普朗松(Jules Emile Planchon)和美国人查尔斯·瓦伦丁·莱利(Charles Valentine Riley)等人组成的研究小组找到了一个解决方法,那就是将欧洲葡萄枝嫁接到美国土生抗蚜品种的根上,这才使得这种病害得以被预防(而无法根治)。

不过,夏尔当然没必要等到危机全面蔓延之后再去公布新的办法了,他打算在未来这种病害出现之初就公布解决办法,避免这样一个美丽的地方突然陷入萧条和破产的境地当中——虽然他确实不喜欢那些对他响应寥寥的庄园主们。

“好吧,我们不提这个了。”眼看夏尔不想再说这个话题了,阿尔贝只好耸了耸肩。多年的来往当中,他早已经习惯了这位好友突如其来的感叹,所以也不会不依不饶地追问下去了。“最近,按照你们的要求,我已经招募了不少人,都是相当可靠的。更为重要的是,他们都对能够吃上公家的饭十分开心,只要有一个月几百上千法郎,就能让他们什么都干了……”

这个“什么都干了”的真实意思,当然不会是两个人表面上这么斯斯文文了。

“很好,太好了,比预想的还要快!只要把人找齐了,我们接下来的事情就方便很多了。”夏尔十分高兴,重重地拍了拍阿尔贝的肩膀,“部长阁下一定会很高兴的。”

“哦,希望我以后能够让他更加高兴……”阿尔贝微笑了起来。

虽然言辞恳切,他的笑容里,带着一种莫名的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