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与剑与法兰西 第155章

作者:匂宮出夢

最后,她心里一横,然后决定把一切和盘托出。

“特雷维尔先生,您放心吧。不是任何人特意告诉我的,我得知这件事完全是因为一件偶然的小事。是这样的……”

接着,她将当时来特雷维尔侯爵府上拜访时,在芙兰的房间发现自己写出的信件,然后通过这封信猜出了一切真相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给了夏尔。

“竟然是这样!居然……居然那么早就被你知道了……”夏尔听完之后叹息了一声,用手扶了扶额头。他之前的淡定和从容已经完全不见了,语气中沉痛得近乎有些失魂落魄。“怎么会这样……”

此情此景,让原本还战战兢兢的玛蒂尔达,心里突然产生了一股想要笑出来的冲动。

“特雷维尔先生,您放心吧,这件事儿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没有跟任何人说。”她连连安慰夏尔,“而且,您也不用如此反应吧?就我看来,有才华是好事,老实承认,享受应得的赞誉不好吗?为什么偏要在众人之前选择隐藏自己呢?”

夏尔花了一两分钟,才从突如其来的打击和挫败感中走了出来,重新恢复了镇定。

“这是我的事,我不希望别人知道。既然您现在已经知道了,那么我希望您不要跟任何人再提起。”

“好吧好吧。”玛蒂尔达无奈地叹息了一声,答应了夏尔的要求,然后她又重新记起了自己刚才的请求。“那么,我也希望您能够听取我之前的请求,不要再让玛丽再去冒风险了……”发觉夏尔的神色有些异常,她连忙又加了一句,“您放心吧,我这并不是要挟,只是请求而已。在那件事上既然您希望我守密,那么我会继续守密的……特雷维尔先生,就算是再帮我一个忙,不要再这么做了好吗?”

听完了她的话后,夏尔别开了视线。

“您现在提出这个要求,已经晚了。”

“晚了?什么意思?”

“因为我已经让她暂停了之前的工作了。”夏尔淡然回答。“现在她在我家里,整天陪着我妹妹画画,偶尔我很忙的时候,我会让她去处理一下文书或者证券上面的一些事,但是也就是如此而已了,我想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这个倒是实话,由于交际面过于狭窄的关系,那位侯爵小姐也只能在人际圈子里转一转了,可能繁重的细节和文书工作反而更加派得上用场。

“原来是这样……太好了!”听到这句话之后,玛蒂尔达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您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您没给我机会让我详细解释啊。”夏尔貌似理直气壮回答了一句,掩藏了自己故意逗弄这个认真的眼镜娘的事实。

然后,不等对方再次抗议,他又开了一句玩笑。“就算我干得出来,如果那位小姐真的遭了什么难,我的妹妹也不会原谅我吧?所以您放心吧,她安全得很。”

“幸亏您还有个妹妹啊,否则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玛蒂尔达小声感叹了一句,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了下来。

这时,越来越冷的晚风让她禁不住打了个寒噤,然后她咳嗽了几声。

“我们回去吧,这里太凉了,”夏尔马上提议了一句,“况且那边的人也等我们等得够久了。”

“嗯,回去吧!”玛蒂尔达连忙答应了。

突然,她发现旁边的年轻人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然后直接递过来给了她。

“为了避免感冒,我想您最好还是穿上这个吧?”青年人微笑地看着她,“您刚才出了不少汗,如果就这样吹着风回去,我想会您的身体很不好。”

这些汗还不是因为你的恶作剧!

玛蒂尔达想要这么抗议一句,但是最终还是忍住了。

“不,不用了……”

夏尔并没有因为她的一句推辞而放弃自己的行为,反而继续将手伸在了她的面前,再度劝解了一句。

“迪利埃翁小姐,不要逞强了,先穿上去吧。到了门边您再还给我,这样就不会让任何人看见的,您放心吧。”

在夏尔近乎于强硬的态度之下,玛蒂尔达想了想,然后接过了他的外套。

尤有余温的外套,在瑟瑟的寒风中给她带来了温暖的慰藉,两个人一同沿着草坪和小径往回走去。

“谢谢您,特雷维尔先生。”玛蒂尔达又致谢了一次。

“不用谢。”

第215章 “君臣交心”

当两个年轻人从外面回来的时候,主客双方餐厅里的对话仍在继续,路易·波拿巴仍在和迪利埃翁夫人谈笑风生。他们一前一后,神态自若地回到了原本的座位,而里面的人没有一个对他们一前一后的回归而表现出任何的惊奇。

就这样,在晚餐结束后,路易·波拿巴完成了他回法国之后的第一次出门拜访,也完成了在巴黎政治场上头一次的登台亮相。

而从他在餐桌上的喜悦表现来看,他对此行的成果是非常满意的。

在迪利埃翁子爵夫妇的欢送之下,从伯爵宅邸中走出来之后,在管家的带领之下,三个人又重新踏上了宅邸到大门之间的小径。

天色已经很晚了,夜风带着寒意,让三个人都不禁将外套裹得更加严实,然后才回到等候已久的马车当中。

在马车重新起步之后,三个人一直持续的沉默才被卡里昂所打破。

“夏尔,今天和迪利埃翁家族的小姐玩得怎么样?都已经一起跑去欣赏夜景啦?”他笑着打趣了夏尔一句,“那家的小妞确实长得挺漂亮的。真没想到,您和她之间早就有些来往啊……”

卡里昂一边看似是在调侃夏尔,一边却暗暗给夏尔打了个眼色,暗示夏尔赶紧趁这个机会将事情跟他们的“老板”讲清楚。

夏尔回给了他一个感激的眼神,然后马上开口解释。

“哎哟,您这话说到哪里去了?我现在和那位小姐哪有亲密……”他微笑着回答,口吻也是那种带着玩笑似的调侃,“只不过,我的妹妹跟她关系很好,还曾经是在一个画师手下做同学,所以早就认识了而已。再加上前阵子我同迪利埃翁家族接触的时候,就多次和她来往过,所以……我们之间确实是比较熟一点……”

“熟到了在晚宴上将您叫出来的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卡里昂又调侃了一句,然后轻轻摆了摆手,“哎,我很能理解,大家都曾年轻过嘛,谁年轻的时候不会喜欢去这些事儿呢!哈哈哈哈!没想到我们的好青年夏尔,在这方面也不能免俗啊!哈哈哈哈!”

在卡里昂的帮助之下,车厢当中的气氛重新变得缓和了起来。

“雅克,别再让夏尔为难了。”一直沉默不语的路易·波拿巴终于开口了,声音十分平稳,听不出情绪来,“你说得对,我们都曾年轻过,大家在夏尔这个年纪的时候,谁不会去想给自己带点罗曼史呢?”

至少在这方面,路易·波拿巴的话是极有说服力的——他的一大堆情人和两个私生子就是证明。

“不过我还是要提醒您一句,夏尔。”在为夏尔说了句好话之后,路易·波拿巴很快就话锋一转,“您前程远大,然而正因为如此,您更应该小心保护自己来之不易的前程。年轻人喜欢来点罗曼史这很好很正常,但是说到底,女人只是点缀而已,是闲暇之余的消遣,是成功之后的标志,绝不要将她们当成本身的目标,更不能因为一个两个女人而忘记自己的立场……在那位小姐将您约了出来之后,她的父母完全没有管,甚至没有任何表示——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他们可能是将您看做是可以重点拉拢的人选了,重要到了可以用女儿来拉拢的地步。”

听到他的这番话之后,夏尔脸色一凝,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虽然没有人知道玛蒂尔达突然来找自己的原因,但是她的父母肯定是乐于看到这种事情发生的——甚至在之前,她的爷爷不就提出过联姻的提议吗?虽然是被夏尔婉拒了,但是这也说明在迪利埃翁家族的眼中,自己目前的重要性非比寻常。

“没错,迪利埃翁家族现在是我们的同盟者,甚至还有可能会一直支持我们,但是这不代表他们就是完全的自己人了。我们大可以和他们谈笑风生,却不能完全信任他们——别忘了波旁和奥尔良们的下场!”路易·波拿巴继续说了下去,“我们要使用他们,必要的时候要依靠他们,甚至以后我们还要重用他们,但是我们绝对不能和他们推心置腹,更不能完全顺着他们的意思来办事。说到底,对我们这些有目标有志气的人来说,罗曼史是罗曼史,事业是事业,根本不能混为一谈。您明白了吗?”

夏尔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路易·波拿巴敏锐地感觉到了迪利埃翁家族的企图,并且明确地“指示”了夏尔——你可以和那家的小姐玩玩,甚至可以追求她,但是你必须要搞清楚自己的立场在哪边,你绝对不能够因为那位小姐的缘故而忘记了己方的立场,而过于在意或者迁就于迪利埃翁家族的利益。

而既然他肯对夏尔说出这番话,那自然是证明了,他还是将夏尔视作是自己人的。

既然他已经说到了这种地步,夏尔如果还不上道那也未免太过于不知情知趣了。

“您放心吧,我绝不会忘记自己的立场的。”他谦恭地回答,“您应该相信,我能够判断出什么对我有利。”

“很好,夏尔,我就知道你是个机灵的年轻人。”听到了他的回答之后,路易·波拿巴又笑了笑,“年轻人有些年轻人的爱好那也很正常,我们谁不是从那个时候走过来的呢?我倒有些羡慕你们的活力啊,哎,如果我要是能够再年轻一次那就好了!”

“先生,您这话我可不大爱听。”卡里昂突然又插了一句话,“这里就是我年纪最大吧?您要是这么说的话,我可要哭了。”

听到这句话之后,夏尔和路易·波拿巴都忍俊不禁,然后车厢内的最后一丝阴云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看了看窗外,发现现在路程还远,于是路易·波拿巴又重新开了腔。

“夏尔,还是再谈谈我们之前说过的规划吧,我发现谈这些的时候,我的精神总会要比往常要好。上次我们说到哪里了?”

“说到俄国。”夏尔马上回答,“我说我完全同意您的看法,在我们夺下政权之后,我们必须去发动一场战争,哪怕只是为了榨取威望,但是我们又不能引起欧洲的惊恐。只有俄国,现在我们只有在打它,没有任何一个国家会对我们抱有恶意,反而会引来全欧洲的欢呼。”

“对,你说得非常对。”路易·波拿巴同意了夏尔的看法,“而且,通过这样一场战争,我们能够在实质上完全打碎1815年噩梦之后,欧洲所建立起来的对我们不利的秩序。”接着,他的声音放得更低了,“而且,正如我之前所说的那样,英国人也将支持我们……所以这次我们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他声音里的庆幸,再次提醒了夏尔,路易·波拿巴毕竟不是他的那位伯父。

“所以这次我们肯定能赢。”夏尔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让人安心的笃定。

“那对这场必将要来的战争,你是怎么看的呢?你觉得怎样的方式对我们最有利?”

“俄国的腹地实在太过于广袤,如果我们沿着陆路深入其国境的话,很容易就会重蹈1812年的覆辙。而且俄国糟糕的交通条件也无法让我们有效地维持大军。”夏尔低声回答,“所以我认为我们如果能够办到的话,我们最好要将这场战争局部化,将它限制在某一个方便我们运输兵员和物资的地区。”

毫无疑问,对要打俄国路易·波拿巴是有决心的。但是怎么打,在哪里打此时的他确实心中无数。而夏尔则丝毫没有害臊地无耻剽窃着后世历史线给他带来的创意,以便在这位未来的法兰西帝国皇帝面前刷自己的好感度——从目前的状况来看,他刷得还不错,路易·波拿巴对这位年轻人的冷静理智以及高瞻远瞩多次感到吃惊,以及由衷的赞叹。

“那你看,到哪里最好呢?”

“最好是在海湾地区,因为您知道,海上运输是最方便成本也最低的,通过舰队我们可以将数十万大军轻易送到那里,并且维持住他们,而不用辛辛苦苦地让他们自己走过去。”夏尔继续阐述着自己的看法,“从这一方面来看,比较好的交战地区有两个,一个是波罗的海沿岸,一个是黑海沿岸。但是俄国的首都就在彼得堡,如果我们进攻波罗的海沿岸的话,肯定会让俄国人发疯,不顾一切地和我们拼斗……而且俄国人在那里经营的时间太长了,可以轻易地调集起大军打我们。”

“所以你的建议是黑海沿岸?”路易·波拿巴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的,就是那里。”夏尔点了点头,“那里现在面临着俄国人最直接的威胁,如果在那里用兵,将会最大程度上得到国际上的支持。而且,那个地区离俄国的腹心之地也很远,他们也会面临和我们一样,甚至比我们更大的困难……”接着,他笃定地断言了一句,“我们可以在那里让俄国人得到一个永世难忘的教训!”

“说得好!”听到夏尔的这句话后,路易·波拿巴也被年轻人的激情所感染了,忍不住复述了他的最后一句话,“我们一定要给俄国人一个永世难忘的教训!”

“对!皇帝的仇怨终归要由我们来报!”卡里昂也忍不住凑了一句。

……

过了一会儿之后,车厢中的激昂和振奋慢慢消失了,路易重新恢复了平常的镇定。

“说是这样说,但是为了达成这个目标,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哪怕我们真的得偿所愿夺回了政权,那也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您说得对,我们需要一段时间来积蓄力量。”夏尔回答。

“包括你所说的铁路网?”

“不,时间来不及,我们没法等到那个时候才和俄国开战。但是,就算不能先修成整个网络,我们至少应该先修成从巴黎到马赛港的干线,这样我们才能够有办法以最快的速度将北方的军队和武器以及其他物资快速地调运到南方,然后从那个港口起运。”夏尔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我们也应该为自己建设一支足够大的运输船队以及必要的护航海军。如果要打,我们就应该第一时间聚集起最大的力量,以占据到最有优势的地位。”

【在原本历史上,这条干线是在1856年才正式完全贯通的,从巴黎开始,途径第戎和里昂,最后到马赛港为止,成为法国最重要的一条干线。而在这之前,南方港口只有阿维尼翁到马赛的一小段铁路。】

“对!你说得很有道理!”路易·波拿巴忍不住赞叹了一句,“夏尔,你说得真的很有道理,我们就应该按你说的来办!如果要打,我们就不能小打小闹,我要将几十万大军派到那里去,狠狠地给尼古拉·罗曼诺夫一个教训,让他知道波拿巴家族绝不会是好惹的!”

没有什么,比布国威于四方更让一位君主动容的了,夏尔当然理解他的雀跃,这也正是他一直在投其所好的原因。

“我将竭尽所能地完全您的愿望。”他谦恭地朝对方点了点头。

“夏尔,你可以成为我们未来的卡诺的,只要你愿意。”谈到兴奋处时,路易·波拿巴长叹了一口气,然后拍了拍夏尔的肩膀,“年轻人,努力吧,留给我们的路真的很长!”

【指拉扎尔·尼古拉·玛格丽特·卡诺(1753-1823),是大革命时代极其优秀而成功的军备与后勤管理者,担任过陆军部长和内政部长等职务,于任内推行各种军事与公共的改革。1793年法国共和政府推行征兵法之后,由卡诺来负责征兵和军工事宜,拿破仑帝国时代他仍旧负责此职。依靠他的努力,法国先后将77万余人编列如军队当中,由此他也被号称为“胜利的组织者”。】

【顺便一提,在原本的历史上,他的孙子弗朗索瓦·卡诺最后于1887年12月当选了法兰西第三共和国的总统,并于1894年被一个无政府主义者枪杀。】

“我们总有一天会重建这个帝国的!”最后,他又长叹了一声。

第216章 沙皇

在离圣彼得堡以南二十五公里的地方,有一处居所,被开辟成了俄罗斯帝国的沙皇陛下们最大的离宫。

尽管这里被称作皇村,但是这里可一点都不寒酸。在多年来历代俄国君主的经营之下,俄罗斯帝国的排场,已经在这一片片宫殿当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在偌大的宫殿群周围,经过历代设计师们的精心设计,花园和树木枝叶繁茂,簇簇林木和茂盛开阔的茵茵草场将一切都隐藏在了这一片苍翠当中,之前的皑皑白雪也由于早春的到来而渐渐地化成了涓涓细流,这一片美景,几乎能让所有访客都忍不住沉浸其中。

然而,无论再怎么美,它却总会迎来一些无心欣赏它的访客。这些访客和不停在各处巡视的宫廷侍卫一起,让每个人都认清楚了,这里毕竟是沙皇陛下的所居之处,也是这个人类历史上最庞大帝国的神经中枢之一。

在宫廷侍从官的带领之下,沿着叶卡捷林娜二世统治时代所修建的园林小径,几位穿着礼服的中年人,以恭敬的神态向前走着。而在他们视线余光所及之处,皇宫教堂那五个圆葱头式尖顶在碧空下金光灿灿,仿佛在给他们渡来了无声的压迫。

在走了一会儿之后,带路的侍臣突然将头偏过来了一些,以极小的声音向后面的跟随者说了一句话。

“涅谢尔罗迭先生,陛下现在心情不错。不过,按照日程安排,他今天下午还要去打猎,所以您最好尽管结束您的觐见,免得影响他的心情。”

【卡尔·罗伯特·涅谢尔罗迭,Karl Robert Nesselrode(1780~1862),外交家。日耳曼人出身,后为俄国服务,在沙皇俄国尼古拉一世时期被任命为俄国外交大臣(1822-1856),后被封为伯爵。】

听到了侍臣的提醒之后,外交大臣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