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言峰皋月
而不是像个成年人一样独当一面，甚至做出了要同时接手两份责任的决定。
她摸索着躺下去，将雅人的左臂拨开后，侧躺在他身旁，然后小心翼翼地抱住他的头，将他拥入怀里。
雅人也非常顺从地转过身来，将脸埋进她怀里，温热的吐息扑在心口，却翻不起丝毫的旖旎。
“人真的是种很奇怪的生物吧，阳姐。”雅人低低地问。
抚摸着他的头发，阳乃同样低低地应声，“非要说的话，我们每个人其实都有点不太正常。”
“从很早的时候起我就感觉到这种身体上的不协调，不管我怎么锻炼身体，保持一个健康的体魄，却都抹不去那种精神面的不协调。那个时候我就开始猜测，是不是自己有什么问题。所谓的智慧与身体的强大，并不能抹平这种问题。”
“所以阿姨告诉你是天生的低血糖，你就信了？”
“我知道母亲肯定有事情瞒着我，不过她有她的苦衷，我也不想过分追究，毕竟血糖时而偏低也是确有发生的事。”雅人轻轻地笑了起来，“不过居然是抑郁倾向，还真是让人意外。”
“没关系的，阿姨都说……你的身体指标在恢复，那种不协调，也会消失吧？”
“会的啊，阳姐都这样了还不会嫌弃我，那肯定没问题吧。”
“不要给我这种压力，我什么都不能为你做。”阳乃嘟囔道。
“每晚的同床共枕还不够？”雅人调侃道。
阳乃丝毫没觉得被捉弄了，她只是更加用心地抱住雅人，用下巴摩挲他的头发，“身体的愉悦能够弥补这种空缺倒也好……而且和你在一起的时候，真的很快乐。”
“……”
“怎么了？”阳乃在意雅人没有回音，“是不是太闷了？”
“不……我只是在想，还有一个秘密，我想与阳姐共有。”雅人忽然说，“听完之后，阳姐就再也没办法从我这里脱身了。”
“事到如今？”阳乃失笑。
雅人稍微从她怀里钻出来，看着她的眼睛，“其实说起来，有些像我的自作多情。或许他们没有那个意思，但我却擅自做出解释，并拒绝完整的解答。”
“嗯……”阳乃吻了下他的额头。
“我是在母亲生下哥哥三个月后怀上的，这件事你知道吧？”雅人问。
“听你说过，现在想来是有些奇怪……你从来不会主动提生日的事，却对这种不起眼的时间记得很清楚。”阳乃点头。
“其实这只是个由头，我小时候知道这件事后，就有种奇怪的疑惑挥之不去。”雅人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知道六岁的那个晚上，我听到了晚归的父亲和母亲的谈话。”
随后，雅人带着一种脆弱且平静的微笑，将自己听到的话语转述给了阳乃。
阳乃不由得庆幸自己躺在这里，她听完后仿佛有种天旋地转的错觉，整个人像是无法呼吸一般难受。
迄今为止的所有关于雅人的疑惑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别这么激动，阳姐。”雅人蹙着眉头，轻轻地抚摸她的后背，“我能这样跟你说出来，就已经说明这个秘密并不那么要紧了吧？”
“我明白……”阳乃压抑着嗓音里的颤抖再度将他抱紧。
毫无疑问带有玩笑性质的感慨，如果放在十六岁或者二十六岁，不管是雅人还是阳乃，听到自己的父母说这些，都不会往心里去，而是一笑了之了吧？
然而这些东西却被迫让彼时只有六岁的雅人接受，一个人独自消化殆尽，融入血肉之中。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同情哪一边了。
是不清楚病因出在哪里的雅人母亲，还是如此理所当然般消化了这一切，却没有因此颓丧的雅人？
“成长总是伴随着要失去什么作为代价，阳姐不是经常这么说么？”雅人在怀里静静地开解，“或许我在这之中曾经失去了许多东西，但即便如此，我也并不是一无所有。”
“这就是你的真物么。”阳乃应和的声音细若蚊呐。
“也许是，也许不是。虽然差一点钻进牛角尖，但归根结底还是走了出来。”雅人说，“阳姐不用介意没能成为拯救我的人，那样只会让我们的关系越发沉重。不如说这种事是由外人来做，真是再好不过了。”
“真是会说话。”
“在你身边的是我，在我身边的是你，只要这个结果没有任何虚饰，就不存在问题。”雅人认真地告诉阳乃，“我在的，一直都在。就像阳姐一直都在那样。”
“为什么最后会变成你来说服我啊……”阳乃失笑。
这时，雅人从她怀里挣脱出来，“因为我肚子饿了，灶上也该关火了，不然糊掉的咖喱会很难吃的。”
“只有咖喱吗？”阳乃理解雅人的意思。
“还有蔬菜沙拉，如果需要热汤的话，我会再煮点味噌汤。”
“那个还是留给以后的每天早上吧。”
终章
“这是医院下个月定期购买消耗型医疗器材的采购清单，我根据以往的购买记录，整理了目前为止的价格变动后，最后选中的几家，并附上了我个人的评估，外祖父您看一下。”
八月下旬，气温虽有衰减的迹象，天气却依然炎热，雅人坐在病床前，对着身体日渐转好的外祖父，递出了手里的文件夹。
大概从几天前开始，医院的医生们给出了差不多的诊断结果，认为院长身体已经回复得差不多，不用再刻意减少对日常工作的介入程度。
尽管还需要在病床上继续休养一个月，老人家现在也有更多的余力，对雅人进行教导。
“相当不错的评估，简直不像是才上手没多久。”外祖父对雅人的努力很满意，丝毫不吝惜称赞。
雅人谦虚地笑笑，“毕竟从小耳濡目染，最基本的东西都知道，真正接触起来不会陌生。”
“嗯，既然做得不错，那之后就按你的意思办吧。”外祖父继续说，“该交给谁去负责你知道吧。”
“知道。”雅人从容地点头。
“那就放心去办，出了问题再来告诉我。”老人带着赞许地目光，将手里的东西还给雅人，“马上你暑假也快到头了，开学后不用这么每天都过来了。”
“我也正想跟您说这些事。”雅人苦笑道，“毕竟学校的生活对我来说也很宝贵，我不想完全挤压掉。”
随后祖孙俩又聊了聊今后关于雅人来医院学习事务的大致打算。
几乎整个暑假都没有去给父亲帮忙，其实雅人的父亲那边也有些不轻不重的怨言，但都被外祖父挡了下来。
“你父亲那个人是有点自信过头，但也没必要过分苛责。不同年龄的人看待事情和思考利害的方式都不同。”外祖父和蔼地劝说。
“我只是在‘生闷气’吧，其实这段时间也算是给父亲一个下马威。”雅人说笑道，“如果父亲今后依旧轻视我的意见，那我就会放弃他那边的期许。”
“你这孩子……”老人叹了口气，他望向窗外，“说起来，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嗯？”雅人微微扬眉，又迅速沉下去，“外祖父是说……”
“我记得明天有夏日祭，难得的夏天，出去走走吧。这将近一个月都在照顾我这个老头子，也该喘口气了。”
“明白了。”雅人笑笑。
他其实也正有这个打算，不过没想到会被外祖父劝说，大概是不希望他为了家里的事，而冷落了约等于未婚妻的阳乃。
事实上，雅人其实对这方面的平衡把握得很好，加上阳乃予以的理解，和彼此之间的深入交流。
稍微些许的忙碌，倒也在她能够接受的范围内。
事情忙完之后，雅人跟母亲打了个招呼后，就独自离开了医院。
原本打算的是直接回家，但是又想起来书看完了，得买几本回去，前两天睡觉前躺在床上闲聊的时候，阳乃说等手里的书看完之后，打算买石黑一雄的书来看看。
雅人记得她正在看的书还剩一半，觉得刚好可以一起买上，就顺道去了一趟幕张的购物中心三楼的书店。
天色将晚，书店里的客人也少了很多，雅人穿行在传统文学的区域，拐过书架的时候，跟同样出来逛书店的雪之下雪乃撞了个正着。
“……哥哥。”雪乃迟疑了一下，才开口打招呼。
这下反倒是雅人无语了，他本来以为那只是某种表达谢意的方式，结果她还真就打算今后都这么叫了。
倒也好，至少能划出清晰的界线。雅人心想。
“这么晚了才来书店啊？”雅人从书架里抽出《被掩埋的巨人》，然后继续用手指在书脊上逡巡。
“刚才和由比滨同学看完电影散场，顺路来看看。她在其他类型书的区域。”雪乃有点尴尬地解释。
“哦。”雅人了然。
他一本接一本地挑选想买的书，雪乃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其实明天的烟花大会，我也会去。”
“……你是说作为父母的代表出席，去接见那些宾客吗？”雅人停下手，用余光瞥向她。
“话虽如此，其实也不过是作为姐姐的陪同。”雪乃垂下眼帘，“虽然姐姐回家的日子，都会跟我讲该怎么做。”
“哦，那挺好。阳姐很习惯这些事，你多跟着她学学总归是好的。”雅人笑着说。
雪乃摇头，“我还差得远……”
“但总有一天，你会开始跟你姐姐竞争吧，家业的继承人只有一个。”雅人忽然意味深长地说，“一斗粟，尚可舂；一尺布，尚可缝。兄弟二人不能相容，你做好心理准备去尝尝这滋味了吗？”
“……诶？”雪乃愣在那里。
她忽然意识到如果和姐姐去竞争父亲工作的继承，眼前的人就必然会变成敌人。
“说笑的。”雅人又忽然放松语气，“你是你，阳姐是阳姐。阳姐能做的事你做不到，你能做的事阳姐未必能做。况且这才刚开始，很多事情都有辩驳的余地，也许总归会有适合让你们姐妹二人不必互相争斗的道路。”
“有哥哥在姐姐身边的话，我想应该能有那种理想的局面。”雪乃露出淡淡的笑容。
雅人也笑了笑，“不过怎么说呢，雪乃你刚才，其实有那么一瞬间设想过大家要是成了‘敌人’，自己该如何应对吧？”
“……”雪乃无言以对。
“这是个不太好的习惯，一不留神就被拖进别人的步调里面了。”雅人继续选着要放在手里的书，“今后多注意。”
“谢谢。”雪乃认真地点头。
然后雅人看了下手里的一小摞书，就准备转身离去。
“对了，明天你要跟阳姐一起出席的话，帮个忙吧。”雅人说。
雪乃不解地看着雅人。
“我明天有空，总不能一个人在夜市上逛。”
说到这个份上，雪乃也明白过来。
“这是个锻炼的好机会，我会努力让姐姐可以腾出时间去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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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傍晚，穿行在两边各式各样的的小摊中间，雅人稍微理了理身上男式浴衣的前襟，默默在心里感慨。
像这样的烟花大会每年都来，好像已经没有了新鲜感。
可随着时间临近，他还是会期待起来，今天更是特地换上了一早准备好放在衣柜里的浴衣。
这个年代会穿浴衣逛烟花大会的男生已经很少了，雅人不怀疑自己被擦肩而过的异性投以关注的目光。
在他止步于某个射击摊位前，观察货架上的奖品时，一只手拉了拉他的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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