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言峰皋月
但阳乃却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了她：
“不会哦。就算雅人君成年了……我也不会要他一起喝酒。”
“那算什么？自己沉溺于酒精，就觉得别人也这样不好？几时开始良心发现了？”雪乃讥诮地说，惊愕之情却溢于言表，难以隐藏。
她很难想象姐姐刚才说那话时，有一瞬间，露出了特别……寂寞的表情。
宛如幻觉般缥缈，但有的确存在过。
“小雪乃什么都不明白真是太好了。一无所知可真是轻松哦。”阳乃玩味地笑着，食指的指甲有节律地敲击杯身，“雅人君呢，压根就不是喝酒的人……他是个喝茶的……不，也许只适合无色无味的水。”
“是呢，毕竟不是谁都更姐姐一样好酒，还以为你们会是一类人。”
雪乃听得有些云里雾里。
不是喝酒的人？难道说天生酒精过敏之类的？
或者……无色无味，姐姐是在暗指雅人很无趣吗？
如此思考的时候，她才注意到茶几边的地上，放着精致的礼盒，侧面似乎有“伊豆”之类的字样，多半是从那里带回来的。
她进客厅的时候就被姐姐吸引了注意力，全然不曾发觉礼物的事。
“是给你的伴手礼，从伊豆带回来的。”
在倒第二杯酒的阳乃，显然注意到了雪乃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抛出了这句话，以及雪乃因此而流露出极力克制的喜悦情绪。
想必心情很复杂吧，从自己讨厌但又不想被讨厌的姐姐那里，收到了特地准备的伴手礼。
“这又是吹哪阵风？姐姐过来一趟还想到了给我带东西。”
然后，表情重新归于冰冷，一副淡然的姿态。
“嗯——”阳乃轻吟着，“也不是我想准备哦，从伊豆回来之前，雅人君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别忘了给你带礼物，说什么‘要软化姐妹关系这是个好机会’之类的。完全不像个刚满十六岁的男孩会说的话。”
“是啊，人家十六岁了就知道替你考虑，姐姐都二十岁了还要别人来照顾。”雪乃轻轻地笑了。
尽管说得不留情面，语气却少了针锋相对的味道。
即便知道是谁帮阳乃打点好的，雪乃也没有因此而讨厌这份礼物。
真的是……有够可爱的反应。阳乃在心里满意地说。
『难道阳姐就不想看看，雪乃姐姐会有什么反应？应该会很有趣的吧，阳姐你一定会喜欢的。』
雅人的话语再度回响于耳畔。
一句说到阳乃心里去了的话，促使她接受了雅人的提醒，并给雪乃带了旅行结束的伴手礼。
现在想想，他的话刚好让阳乃可以把心头的顾虑一类的东西都丢开了。
即便开始后悔，也完全可以视作自己听信了少年的蛊惑，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无论是意愿还是立场，全都符合她不想说出口的心思。
不过……
“意外的有点……可怕呢……”
阳乃在给自己倒酒的时候，自言自语地嘀咕道。
“可怕？自己做了这种事，现在怪我的反应可怕？”
雪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已经把伴手礼拿到了厨房，拆掉包装后，将里面的东西分别放进储藏柜或者冰箱。
第三十六章 酒（2）
妹妹这幅有点老实的模样，让阳乃也忍俊不禁，她轻轻晃了晃酒杯。
“没，我不是在说小雪乃，你不用介意。”
“那你在说谁？”雪乃冷淡地反问。
显然如果阳乃不能说出个让人满意的答案，大概雪乃就会认为姐姐一定是在说妹妹可怕。
不过……阳乃倒是没什么难以启齿的顾虑。
“我在说雅人君哦~~”
伴随着这句话的出口，雪乃整理东西的声音也凝滞了一下。
这个答案出乎意料，却又让她无法指摘姐姐在胡说。
“他有什么可怕的？守规矩也懂礼貌，和姐姐一比简直就是模范优等生。”雪乃感到不可理喻，“而且你们不是在交往吗？不互相喜欢难道反而互相害怕？”
“因为真的可怕哦~~姐姐这两天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又是同床共枕，又是让姐姐主动给了送别之吻……啊，虽然只亲了他的脸而已。”
阳乃忽然又不正经起来，在那里说着真假难辨的话语。
这回雪乃彻底没有接姐姐的话，兀自在那忙碌，阳乃正想回头去瞧瞧她的表情，却看到雪乃端了杯水走出来，放在她面前，并一脸忧愁地注视着阳乃。
“姐姐看来喝得有点多，都开始说胡话了。”
雪乃并没有采信姐姐的解释，看她的样子，下一步恐怕要去翻医药箱里的温度计来给阳乃量体温，看看有无发烧把脑子烧糊涂了。
“信不信由你嘛。”阳乃放下空酒杯，伸手去拿水杯。
的确挤在一个被窝里睡了觉，的确在车站分别的时候，她主动去亲了雅人的脸。
但也仅此而已。阳乃只是故意用会让人误解的方式说出口。
把真话藏在谎言里面，大家从来会被迷惑，只有雅人能够分毫不差地拾取真实的部分。
现在也依旧如此。
阳乃无法改掉这个坏毛病，伪装自己，已经是对她而言如同呼吸般习以为常的事。
卸下伪装反而需要特意去做。
这样在心里批判着自己，阳乃捧着水杯，枕着靠枕半躺在沙发上，茫然地望着天花板。
“姐姐我呢，其实蛮……害怕的。”
“害怕什么？”
“对啊，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只能这样喝酒麻痹自己。”
“那就少喝点吧。”雪乃近乎无语地叹了口气，拿起东西回房间去，“我换衣服去了，姐姐要喝水自己去厨房倒。”
听着雪乃离开的脚步声，阳乃自顾自地笑了。
并在心里说“不”。
她其实知道自己在害怕的东西。
没有办法喝醉，无论怎么喝，都有一个冷静的自己在身后，连现在自己是什么表情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就算又笑又闹，都会潜意识觉得那和自己无关。
可她却没办法在雅人面前喝酒，她害怕酒精哪怕只有一点点，让自己冷静的感官麻痹，就无法看透那个静水流深的少年，所思所想之物。
自己的身边总是围满了人，有仰慕她的人，有心怀好意的人，但却依旧不可避免地感觉到孤独。
多少年这样过来后，阳乃看到自己开始变得执着于透过表面，看到真正的东西……真物。
但是……她却退缩了。
在这一泊二宿的旅途中，在这试图窥见少年心中真意的旅程中。
她退缩了。
不可否认地退缩了。
在看到本可以看到的东西瞬间，拒绝继续看下去，并无意间让双眼失焦，变得一片模糊。
然而已经看到了。
雅人所拥有的东西。
少年的确已经找到了……属于他的东西。
谎言与虚饰皆不存在的……『真物』。
得到之后，并怀揣着其物前行。
在他开示给阳乃的时候，她避开了视线，没有能继续看下去，看到那是怎样的存在。
“如果好好地看下去，应该会看到很不错的东西吧。”
阳乃放下水杯，翻了个身侧卧，左手食指落在地上的冰桶边缘，来回抚摸。
因为耀眼，而遥不可及。
或许移开视线，只是害怕知道了存在，却又无法像他一样得到也说不定。
手机震动，下意识滑过去接听，放在耳边时，话语脱口而出：
“究竟哪一边更残酷呢~~~雅人君~~~”
“无论哪一边都很残酷，去接受那份残酷，就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情。”雅人轻声回答。
阳乃略微收回思绪，拿开手机看了眼通话人，确定刚才是雅人打来的。
“雅人君在说什么？”
“不知道。我只是根据阳姐模棱两可的问题，给出了模棱两可的答案。如果需要我做出更加精确的回答，请务必让问题描述也清晰一点。”雅人笑了。
“很遗憾，回答错误。姐姐不会给你更清晰的提问，所以雅人君请重新作答。”
阳乃心里腾起一股玩闹的兴致，捉弄起电话那头的雅人，也不问他为什么打电话过来。
“阳姐你……喝酒了吧。”
“哦？理由呢？”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应该是这样。阳姐喝了酒之后，声音会比平时略微有所不同，一听就能听出来。”
“那不是很糟糕？妈妈要是打电话过来，不就暴露了？”阳乃故作惊讶。
“我想应该不会，能够发现这一点的只有我。”雅人的声音听上去不无得意。
太过直率了。直率到让人觉得狡猾。
阳乃无法继续就这点捉弄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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