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太懒人
伦蒂姆妮的夜晚宁静，五光十色。
茫茫夜色将他吞噬。
第三十九章 这世界充满寂寥
苍白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湿润的黑土下冒出了新芽，萌生绿意。细小的白色绒毛还未褪去，拦下扬起的灰尘。一只蚂蚁处在绒毛间，失去了借力点而拼命挣扎。
嘀——
嘀——
嘀——
心电监护仪不断发出声响，呼吸器前端升起白雾。
女人的生命如一张薄纸，那上面写写画画，满满一页，写满无数未曾做过的事物，但只要轻轻一点，就会如梦境一般碎去。
男孩无声哽咽。
无垠之水滴落。
……
我会好好听爸爸的话的。
我会好好和同学相处的。
我会努力学习的。
我会很乖的。
所以啊……
所以啊，不要死啊……
……
他身后的男人缄默，面无表情，眼睑低垂，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仿佛没有悲伤。
只是寂静的，沉默的……
……
喵。
猫叫声将余烬拉入现实，温暖的生物依偎在他身旁，这些猫过于不怕人。
他从长椅上醒来，捂着脑袋，略显头疼。
做了一个关于很久以前的梦啊……
半梦半醒，依旧昏昏沉沉，余烬脑子里满是昨夜里衣母女的哭泣的模样。
那哭声流通血液，每过一处便撕开一道伤口来。
鱼红悄无声息，骤然间俏生生的出现在近处，猫们见到喂食者前来，便从余烬身边走开，转而去扒拉鱼红的裤脚，但ta木然站立，似乎是陷入了深思，自动忽略了猫叫声。
ta看了余烬一眼，随后深呼吸一口气，像下了莫大的，生死攸关的决定般，没有走向ta往日里的专属座椅，而是一步一步地挪到了余烬身边。
小心翼翼，仿佛外界的一个动作，一声轻响都会让ta如受惊的猫般落荒而逃。
ta撩了撩头发，用比叶片落地都要轻的动作坐在了余烬身边。
余烬收回目光，失魂落魄的低着头。
鱼红漫不经心的装作认真喂猫，实际眼珠时不时瞟向余烬。
“……”在经过长时间的沉默后，鱼红开口，声音略微有些颤抖，ta从没主动和别人交谈过，第一次做的事总是不踏实，充满慌张。
“怎么了？”
ta这般说道。
余烬头也不抬，迟缓的回应，“……什么……怎么了？”
“你……看起来……”ta窃喜，又紧张。喜的是ta成功开了话题，紧张的是如何将话题延续下去。虽然实际上这个话题开的并不好。“很不舒服。”
“哈哈……”余烬抬头，露出假笑，“这么明显吗？”
“嗯……”鱼红歪头，将尾音拖的很长，“是的。”
听见这话，余烬又颓废下去，“抱歉……”
莫名其妙的道歉让鱼红不知所措，ta哆哆嗦嗦地想要补救，“我……想了很多……你的事情，所以我想……我大概……”
鱼红咽了一口不存在的口水，“能帮上你。”
“为什么要去想我的事呢？”
“啊……”鱼红说，“我不知道……但是，感觉，怪怪的。”
“我的事，还是少想一点比较好。”余烬说。
鱼红局促地抓着衣服，不明白为什么对话会走到这个地步。
但好在余烬接着说了下去。
“我啊，从没想过自己是好人，我一直很自私，只想着自己，但是，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变成坏人。”
“你不是坏人。”鱼红的声音虽轻，却斩钉截铁。
“哈……那如果我告诉你，我杀了人呢，杀了很多人呢？”
“杀人……没有错。”出乎意料的答案，毕竟鱼红一副天热呆的样子，又生活在维多利亚这个较为和平的国度，余烬认为ta应当会害怕一个手上沾血的人。
鱼红说，“人只要是为了活着，做什么都没有错。”
“但我杀掉的人，就是拼命活着的人，为了女儿的命，拼命活着的人。”余烬说，“而我随意的，随手将他杀死了。知道今天我才想起来，死人也有家人。”
死去的母亲留下了丈夫和儿子。
死去的丈夫留下了妻子和女儿。
“嗯……”
鱼红词穷，将尾音拖的很长。ta本身就寡言少语，与人交流也甚少，大脑一片混乱，完全不知道如何回答余烬的话。
“鱼红。”
“嗯。”
“为什么你说话总是会加上一个拖的很长的“嗯”字？”
“嗯……因为，我在想怎么说……会比较好一点。”鱼红询问，“这样，不好吗？”
“……不，很好。”余烬说，“鱼红，能不能告诉我，在你眼里，对我有什么映像？”
“你？你……有一点寂寞，会把事情藏在心里，但你不会是坏人。”鱼红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没有加那个拖得很长的嗯字，就是说，这是ta早已想好的，无需再次思考，只要记住，然后照搬转述。
“那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普通人。”
“普通人？”
“嗯，一个拥有力量的普通人。”鱼红温和的看着余烬，“但时常，我看着你，感受到……觉得你身边一片虚无。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要做什么。随遇而安，漂泊不定，你很寂寞，尽管不会特意表现出来，但你不擅长骗人，或者你没想过去骗过一个人。”
“那你觉得珊瑚是什么样子的？”
“我……”鱼红张了张嘴，“我不知道，我没有……想过她的事……”
“哈……哈哈……”余烬轻轻笑了起来。
“……怎么了？”
余烬从蜷缩的状态直起身，他和鱼红正对着面，鱼红白皙的脸庞上每一根绒毛都映入眼帘。
“我来到这个世界，从来不认为杀人有什么错。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嗯，我知道的。”
这个世界就是一坨狗屎。
战争，仇恨，矿石病，天灾。
“它的本职很早以前就在我面前铺开，没有丝毫掩饰的意味，所以我杀了人，不会有任何道德负担。但即使如何，我还是开始想，这一切会不会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
如果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从一开始就死去……
“果然……”鱼红说，ta到底表情像是猜中了哪只手里有糖果，“和我想的是一样的，你……是自灭型的。”
“自灭型？”
“嗯，自灭型。”鱼红的语速很快，快到让余烬不适，“表面上看，很正常，但里面一片虚无。”
被人需要，被人呼唤才是其存在的意义。
“如果放任你不管，总有一天……”鱼红魔怔般看着余烬，痴痴地说，“你会走向自我灭亡的道路。”
那一瞬间，余烬的心底恐慌异常，他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这恐慌，哪怕死亡来临他也无惧，但此时他却感受到了。
鱼红默默地注视自己，解析自己，然后将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东西找出来，把玩，观赏，翻来覆去。
“我……怎么会，”他面露不自然的假笑，“我只不过是……丧了一点而已。”
鱼红摇了摇头，ta不清楚余烬的恐慌，只是按照ta想要说的，和眼前之人想要和里衣一样亲昵着说的……
ta温和的笑，阳光俯瞰而下。
“那……为什么，现在的你会在我身边？”
……
有枯黄的树叶落下，尘埃落定，风逐渐趋于平静。余烬看着眼前之人，把ta记入脑海，颓然的，放弃式的，却又充满了解脱后的轻松感。
“真是……被你看穿了啊……”
一切暴露在阳光之下，恐慌感消失殆尽，余烬没有半点不悦，甚至被阳光照耀的温暖。
想来，因为是鱼红，所以他并不讨厌。
“能……接你的肩膀靠一下吗？”余烬问道。
鱼红听到了……ta最想听到的话。
如一夜春风，桃花盛开，ta满怀欣喜的点头。
余烬没有靠的太近，而是身体前倾，将额头搭在ta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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