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远方来
宫本越还顺便公布了另一个重磅消息:他将是最后一任宫本棋坊的家主。在他死后,宫本棋坊的财产和宫本棋主这个称号都将会被转让给国棋院,成为与“棋圣”、“名人”一样的头衔,供天下棋手争夺。
这个消息,无疑是给本就动荡起伏的围棋界,又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莫说是外人,就连许多宫本棋坊的弟子都是大惊失色,不理解宫本越的用意。
......
“宫本先生格局很大。”
道砂棋室,顾时雪与上杉仗和对座。在几次打挂的帮助下,上杉仗和的黑棋面对顾时雪竟是丝毫不落下风,棋盘上黑白双方犬牙交错,目数相差无几。此时又是轮到上杉仗和下棋,这老头子沉思不语,顾时雪自顾自地道:
“四大棋家逐渐退出历史舞台是大势所趋,国棋院已经创立,再加上报社和出版社,出云人学棋的新局面早就打开,四大棋家强撑也撑不下去,迟早会没落,往后再过一百年,谁还会记得上杉、安井、浅川和宫本?宫本先生就是看清楚了这一点,才会做出如此惊世骇俗的举动。家族固然会衰落,但只要围棋还得以传承,宫本这个称号就会代代流传,成为无数棋手毕生的追求。”
顾时雪鼓掌道:“高,实在是高!这才是顶尖棋手该有的气魄!”
裁判咳嗽了一声:“落子时,需有静气。”
顾时雪微笑不语,目光却瞥向上杉仗和,意思十分明显。看看人家,再看看你?老头儿,你不觉得羞耻吗?
上杉仗和镇定自若,笑道:“我年纪大了,不晓得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老夫只清楚一点,这一局棋,不能输。”
上杉仗和站起身来:“今日身体不适,先休息了。”
顾时雪目光深深地眯起,感觉心中有一股怒火在蹿起。上杉仗和明显是在故意气她,等着她气昏头之后犯错失误。无论是手谈还是武斗,向来都是她拿捏别人的心态,没想到这一回反倒是被上杉仗和搞了心态,这就叫终日打雁,必被雁啄?
打挂这项规则,在社会上已经引起了一些讨论,但要说达成共识,然后再由整个社会施压,逼着四大棋家让步.......那都得多久之后了。她哪里等得起?上杉仗和对此心知肚明,因此丝毫没有显出半点压力。能让她如此焦躁.......这老秃鹫在棋盘之外,也的确是个老奸巨猾的棋手。
走出两步,上杉仗和忽然又转过头来,笑道:“双方棋手对弈,一场棋或许要下两三天,人总不能不吃不喝不睡。打挂是必然的,没有打挂,又能拿什么规则来代替它?你们这些年轻人.......呵。”
顾时雪的怒气反倒是平息了下来,道:“九夏对弈时,也会暂停棋局。但那个时候,该落子的那一方会将自己要落的一子先记录下来,交给裁判,明日恢复对局时就按照先前的约定继续落子,而不能发生更改。再者,九夏的正规对局,都会记录双方的用时。如此,就可以将打挂的优势限制在最小。当年泉道策来九夏,用的就是这套规则。”
上杉仗和大步离去,只留下一句:“九夏人输了。成王败寇,赢了再来和老夫讲道理!”
顾时雪冷笑一声,看向棋盘,其上的每一子都记在脑海当中,而后转身离去。集合了整个棋社的智力之后,上杉仗和的确难缠无比,时常能有出人意料的点睛之笔。双方现在目数差距不大,局势莫测,再这样一天天拖下去,她的胜算确实会越来越小。
她不能输,但也不能这样无止境地拖下去。
要赢........而且要赢得迅速,要让上杉仗和误以为自己稳操胜券,对她穷追猛打,一口气将棋局推进下去......然后,豁然掀翻整个局势,一锤定音!
只是......真能有这样的棋吗?
.......
同一天,浅川棋坊来了一位稀客。
鵺。
浅川雪谷亲自出门,将她迎接到茶室。两人对坐下来,默默品茶,鵺就是一言不发,过了许久,茶都喝了足足两壶,浅川雪谷终于露出一抹无奈之色,道:“泉小姐是为了打挂规则一事前来的吧?”
鵺终于露出一抹笑意,道:“就知道瞒不过浅川先生。”
之所以来找浅川雪谷,是因为安井棋坊和她泉流一脉关系极差,安井岩对她师父更是恨之入骨。她要是去说此事,必然会让安井棋坊成为上杉棋坊坚定的支持者。
浅川雪谷道:“当年你师父,就在打挂这件事上吃了亏。难怪你在此事上要帮陆雪。”
鵺和煦一笑,放下茶杯,道:“也不能说是为了帮陆雪、打挂这项规则,原本就是势力大者欺负势力小的。往后我出云围棋想要发展出新局面,这是不得不搬掉的一座山。浅川棋坊在记者面前始终保持沉默,我就想知道,浅川棋坊对于这一桩议论,到底是持着什么样的态度?”
浅川雪谷沉默了许久,看着茶室外的枯山水庭院,道:“四大棋家昔日何等辉煌,如今却已是这般田地,再往后二十年年,恐怕只能缩在宅子里养老。你师父什么都有了,何必再对我等穷追猛打,连一条条的规则都要去锱铢必较?”
鵺道:“我师父有个很大的遗憾,就是做了一些不够彻底的事情,结果后患无穷,想改也难。我是他的弟子,家国大事我改变不了,至少在围棋改革的小事上,我想帮师父分忧一下。”
浅川雪谷温和地笑道:“好弟子。也是好师父。”
他拈起兰花指,将一只茶盏轻轻捏起,道:“你知道我是如何成了浅川家的弟子?”
鵺摇头道:“不知。”
浅川雪谷道:“我原本名叫香河春之助,其实也不是本名,是被第一任师父取的。第一任师父把我买下了,带在身边,教我如何当一个艺伎,歌舞、礼仪、茶道、诗书、琴瑟乃至鞠躬、斟酒都需要学。我那第一任师父原本是个名伎,年纪大了,自己演不动了,就指望我以后能赚钱。但他还有个爱好,喜欢和人........赌棋。有一回,他赌棋遇到了浅川棋坊的弟子,输了又没钱,就拿我抵账了。”
浅川雪谷抬起头,略微眯了眯眼,似笑非笑道:“明明是他输了棋,赔上的却是我的命运。很没道理吧?”
鵺稍微诧异了一下,一是没料到浅川雪谷有这样的过往,二是没搞明白浅川雪谷忽然和她说这个干嘛。但过了几秒,鵺恍然大悟。
浅川雪谷温和道:“你回去吧。”
鵺郑重起身,向浅川雪谷行了一礼:“多谢先生。”
第九十三章 胜利的方法
顾时雪刚刚回到客栈,就见客栈的掌柜在那边等着她。
她目前落脚的客栈,名为“清谷居”,经营客栈的是一对四十来岁的夫妻俩,姓宇崎,家里有一儿两女,最小的孩子今年才七八岁。前些天沾着她的光,这家客栈也被媒体曝光了一遍,客栈老板夫妻两人整天喜气洋洋的,但今天顾时雪却感觉宇崎先生脸色有些不对劲,像是蒙着一层忧愁的灰色。
一见她过来,客栈掌柜立马快步迎了上来:“陆雪小姐啊!”
顾时雪问道:“怎么了?”
“这个.......”宇崎掌柜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道:“能不能........请陆雪小姐,搬离我们这边?”
顾时雪愣了愣神:“........这是为何?”
宇崎掌柜面容愁苦,支支吾吾了好一阵才道:“这些天.......我们客栈的信箱里被人塞满了那种信件........”
顾时雪恍然:“威胁信啊.......”
“对对对!”宇崎掌柜连连点头,而后又有些为难起来:“一些信是冲着陆雪小姐你来的,还有一些,居然是冲着我们.......有些还是用红字写的,像是血迹一样,很可怕。陆雪小姐可能不在意,但我和我妻子这两天其实一直在担惊受怕。我们的女儿才只有七岁大,这万一.......”
顾时雪叹了一口气:“不必说了。我明白了掌柜,我今天就搬走。”
宇崎掌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多谢多谢。”
顾时雪抿了抿嘴唇,回到自己的房中,叹道:“咱们可能得换个地方住了。”
陆望并不显惊讶,似乎早有预料。小葵倒是“啊”了一声:“咱们要走啦?”
顾时雪笑道:“就是换个地方,估计还得在大名城这边多住几日。对了,你鵺姐姐呢?”
“鵺姐姐刚刚出去了!说晚饭前肯定回来。”小葵举起手道。
顾时雪点了点头,在房间里收拾起东西。过了片刻,鵺从外面返回,奇怪地道:“咦?怎么,难道要走了?”
顾时雪叹道:“客栈掌柜一家收到了好多威胁信,不敢再留我了。”
鵺啧啧有声:“威胁信啊.......哎,我都觉得丢脸,让你见识到这种事情。对了,既然要搬出去,那不如住我哪儿?”
又道:“我方才去浅川棋坊那边探了探口风。浅川雪谷先生是默认了对于打挂制度的改革。这样一来,四大棋坊已经有两家站在我们这边了,之后再有我师父来一锤定音,打挂这项制度,肯定会改。”
顾时雪耸了耸肩:“就算改了,也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我可等不到那时候。”
鵺抱着胳膊道:“上杉棋坊耍无赖在先,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讨论?我们两个九段,还会怕他?”
顾时雪似笑非笑,道:“回头我若是挑战你师父,你也帮着我一道讨论研究?”
鵺哼哼道:“行啊,你要是敢来.......那我就敢出馊主意。”
顾时雪摇头道:“这不就结了。围棋终究还是得靠棋手自己。”
她将自己的行李打了个包,往自己肩上一甩:“走吧,去你那儿。”
.......
鵺在城外的阳山上有一间小木屋,坐落于树林之间,门前便是一条款款东流去的山溪,两岸栽满枫树,据鵺所说,到了秋天的时候,枫林红透,红叶落在溪水上的样子,极美。
整顿下来之后,顾时雪就面对着棋盘沉吟不语。上杉仗和将一盘棋一拖再拖,的确让她烦躁无比,而客栈掌柜一家的小插曲,更让她心中生出一股无端的怒气。媒体对于打挂这项规则的讨论,并非是一面倒的批判,为这项古老制度撑腰的大有人在,甚至有不少,完全是抱着“我知道这不对,但我就是想让那个九夏人输”的心态在议论。
可恶。
这股怒气在心中不断盘旋、萦绕,让她始终难以静下心来。思索之中,不知不觉夜色已深,顾时雪感觉到边上有个毛茸茸的小东西。她扭头看了一眼,果然是陆望,这家伙正蹑手蹑脚地迈着猫步向她走过来,此时她这么一眼看去,陆望的动作顿时停住,就像是想要伏击却被猎物发现的豹子一样。
顾时雪哑然失笑,伸手将他抱了过来,摁在棋盘边上,揉了揉陆望肚皮上的毛。一见到陆望,她脑海中绷紧的那根神经就微微地放松了下来。陆望摇晃了一下自己的身子,在桌上伸了个懒腰,然后道:“头疼着呢?”
“嗯。”顾时雪点了点头,道:“赢上杉仗和,我还是有把握的,但如何才能不让他一直拖下去呢?这我就想不明白了。”
陆望嘿嘿地笑道:“我突然想起来一个故事。你有没有听说过珍珑棋局?”
顾时雪茫然摇头:“我知道呕血局翁妇局仙人局,还真没听过什么珍珑棋局。”
陆望尾巴一翘,心想,那你肯定没听过。珍珑棋局是金庸小说中的经典,就是说一副棋局,数百年人无人可破,直到有个完全不
通棋理的虚竹,误打误撞将自己的棋子自杀了一大片,结果反而破开了棋局。他将这个故事娓娓道来,没想到大雪同学很爱较真,皱着眉思索道:“世上真有这种棋局?听上去好像不太可能.......”
顾时雪身体忽然一震,感受到自己眉心像是有一道神念冲出,在棋桌边上,显化为另一个自己的模样。
小雪负手而立,俯下身来观察着棋盘,笑道:“真笨,陆望明明是在提醒你以退为进,这都听不懂。”
顾时雪有些不高兴,一张脸蛋往下一拉,腮帮子鼓起来。
小雪笑道:“我倒是隐约有些思路了。提问!我们两人的最强手在哪里?”
顾时雪指了指棋盘上的一条大龙。小雪忍不住摇头,道:“你就不如我聪明。”
在顾时雪发作之前,她笑着解释道:“强在劫争!劫争是最复杂的情况,上杉仗和那个老匹夫年事已高,脑筋转不动,遇到劫争,绝对赢不过我们。可是想与他劫争,又有两个难点,其一,上杉仗和一直在提防着我们下出劫来,所以始终在有意避免。其二,若是遇到了劫,他立马又打挂怎么办?我原本一直在想这两个问题,但方才,陆望一说珍珑棋局,我就想到了一个方法。”
顾时雪怔了怔,低头道:“让?”
让上杉仗和来吃她的子。让那老匹夫觉得自己胜券在握,让他主动找上门来......挑起劫争!
按照当前的局势,她想要下出一个劫来,很难。但若是退后一步.......
顾时雪目光微动,将手指缓缓抬起,放在自己的那一条大龙上。
现在回想起来,主动舍弃自己大龙的事情,她也不是没干过。
当年和泉道策的那一局棋,真是让她至今都受益无穷。
顾时雪目光慢慢地眯起,眼神深处,迸发出金铁交击般的火花。
小雪的笑容逐渐转冷,道:“上杉仗和目光短浅,根本看不到新时代的到来,对外界的变化也不甚敏感,这就是他的致命弱点!他为了赢我,不惜以并不光彩的反复打挂来与我对战,但若是这样他最后都输了,那就是既丢了面子,又丢了里子。届时,对于上杉棋坊而言,才真正是.......”
顾时雪深吸了一口气,寒声道:“大祸临头!”
第九十四章 决胜局,地覆天翻
新圣局,第五日。
顾时雪一大早便来到棋院,在棋盘面前盘膝而坐。上杉仗和直到中午左右,终于姗姗来迟,顾时雪将眼皮抬起,向他看过去。她昨夜一晚没睡,始终在翻来覆去地思考,眼睛里面布满了血丝。
那个眼神中,满是毫不掩饰的憎恶和痛恨。
上杉仗和脚步微微一顿。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确是被这个眼神给吓到,但旋即他就马上恢复如常,甚至有些想笑。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才下了五天,这就坐不住了?那若是再下一个月,岂不是要疯掉?不过也难怪。毕竟陆雪今年才十七岁而已,她的整个人生,就那么点儿长度,自然很难沉下心来慢慢等待。棋力可以靠天赋,但心境这东西,却是得靠阅历的。
上杉仗和慢悠悠地在顾时雪对面坐下,甚至还微笑着打起了招呼:“陆雪姑娘看上去气色不佳,要不要打个挂,回去休息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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