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设计师 第218章

作者:远方来

他并没有拔刀,而是抽身疾退。脚尖一点,整个人拔地而起,跃上屋檐,而后朝着更远处跳去。泉道策伸出手,言简意赅道:“鵺,月切。”

鵺急忙将月切抛出。泉道策以左手抓住刀鞘,目光冰冷地朝着御堂九宗看去,右手按在刀柄上。

一个标准的居合姿势。

一道光华冲天而起,但并非剑光,而是炽热的烈火之色,朝着四面八方铺展而去。

像是众生火海。

一尊巨大菩提法相从火光中升起,天地间如有梵音颂唱。

法印双手结印,身后宝光流转,像是数千只手掌排列,十一张面孔分五层排列,看向四面八方,其中三面为怒相,青面獠牙,狰狞万状;三面为慈悲相,低眉顺眼,化善有情;三面寂静,持平常心,引导出示净业,第十面大笑,寓意教化众生需有大威严、大意志方能无懈而有成就;第十一面,面目模糊不清,超然而神圣,此为十一地佛果,功德圆满方可得见。

化阿修罗之十一面观音。

泉道策终于拔刀。他身后,那一尊数丈之高的巨大观音法印随之动作,以一式无畏印砸向御堂九宗。

宝光万丈,如大日之升,光明无量。

《造像量度经》中称,观音十一面,乃是为了降服有十个脑袋的罗刹恶鬼。

此乃大日轮观音降魔刀。

第六十八章 手印

顾时雪震撼莫名,瞳孔中映照出那一尊巨大法相。

当年她随大剑仙出城,见庄游对战泉道策的时候,可不曾见过如此壮观的手笔。

刀光与法印相融,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灿烂如彗星般拖尾。御堂九宗第二次拔刀,仍是那种没有丝毫动静的一刀斩出,半空中仅仅是刀影一闪,无畏印被这一刀轻微地磕开,一圈气机扇面炸开,如同竖起了一面圆镜。御堂九宗一刀之后就是刀刀连斩,精准地劈砍在同一个位置,一刀快过一刀,刀光逐渐炽热,像是阳光下闪烁着粼粼波光的长河。

就像是伐木机一般机械的连砍。

眨眼之间,御堂九宗递出了一十三刀。

将那一式大无畏法印直接从中劈开。

法印四散,一大圈火星伴随着气浪迸出,竟然如同红莲盛放。

泉道策欺身而上,不知何时,月切居然被重新收回鞘中,他的右手正按在刀柄上,居合斩蓄势待发。

他先前作出一副要用日轮寺绝学将御堂九宗斩杀的姿态,本身就是一次欺诈。泉道策被称之为剑圣,就是因为他真正的功夫还是在剑道上,而在出云,但凡剑道高手,哪个不会一手居合术?先以威势无穷的日轮刀法吸引御堂九宗的注意力,引诱他出刀,而后自身趁机上前,虽说是简单的策略,但泉道策对时机的把握秒到巅峰,这个瞬间,御堂九宗的刀还来不及收回鞘中,自然也就无法发出那最具威慑力的居合一斩。

但他可以。

一线刀光,似乎是要将天地一分为二。

御堂九宗身形一个急速后仰,刀光几乎是贴着他的额头划过,将他的额前发丝都斩切下来一缕。泉道策手中刀柄一转,叫刀刃转过一个方向,第二斩紧随其后,他的居合有两刀,出刀时已经是极快,但随后的第二刀归鞘,速度照旧不减分毫。

只是这个瞬间,御堂九宗的刀也随之而来,他的反应同样不慢。两人的武士刀在空中相撞,金铁交击声中,明亮的火花迸溅,御堂九宗身体一个起桥,长刀直刺而出,泉道策压着他的刀刃,将他用力将一旁推出,同时身后巨大法相迎面而来,先是双手握拳,四指握拇指于掌中,结金刚拳印,两拳相抵,随后以右拳握左手食指于胸前。

智拳印。

此印可消无明烦恼,能得佛陀智慧。

御堂九宗身体微微一震。这一记法印并非落在实处,而是直击精神,陡然间让他有种灵魂出窍的感受,心念一瞬空白,莫名安定,像是正在承受佛光洗礼。但也就是那么一个极短的瞬间,御堂九宗就凭借莫大意志力从智拳印的影响中挣扎出来,脚下凭空一踩,身形如箭跃出,撞向那巨大法相的头颅,刀刃噌一下归鞘。

十一面观音以寂静面朝他看来。

御堂九宗将整把刀高高举起,迎着十一面观音,拔刀一斩。

观音五层面目最高处的十一面佛果顷刻破碎,而后一道裂纹向下延伸,那被梵音围绕的巨大法相节节破碎,如同一盏脆弱琉璃。泉道策没有丝毫慌乱,掐出一个指决,无穷的火星从法相体内爆出,喷上高空,而后坠落下来,就像是一场倾盆大雨,冲着人间瓢泼而下。

这每一点火光,都是一道剑气,霎时之间,就是千千万万剑。

当年和庄游一战,他的确受到了那位大剑仙的不小影响。九夏的剑法与出云截然不同,庄游更是有一种“我出剑既无敌”的磅礴意气,蔚为壮观,泉道策本身就修为不俗,而今虽说实际上仅仅学到三四分神似,但已经是出云罕有的大气象。

一场壮阔剑雨从天而降,与此同时,泉道策落在地上,并没有收刀回鞘,而是屈指在月切上一弹,烈火般的炙热剑罡从月切的刃上升腾而起。泉道策脚步一踏,轰然声响中,他脚下地面凹陷,一道道裂纹像是蛛网绽放,整个人拔地而起,人随剑走,一道狂龙起于陆地。

那几乎是无法抵抗的天地合击,但御堂九宗脚下凭空连踩数下,身形不断拔高,竟然是主动朝着上方那一片剑雨冲出。他的身影像是在翩然起舞的蝴蝶,又像是被风吹动的柳叶,说不出来的轻盈灵动,不可思议地从密集的剑雨中穿梭而过。

御堂九宗并不只有凌厉的拔刀术,他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御庭卫首领,所学虽然不如泉道策驳杂,但是吸收了过去各大剑术流派的精意。他和人比剑的时候,步法潇洒从容,有时候甚至自己根本不需要出剑,只是看似随意地走动几下,对手朝着他不断挥砍,但是累到精疲力尽也无法触碰到他一下。

相比泉道策狂龙般的一刀,上方的密集剑雨才是更轻松的选择,御堂九宗一瞬间就做出应对,避其锋芒。果不其然,在他冲破剑雨之后,身形再度往上拔高十数丈,泉道策的刀罡已然陷入一鼓作气,再而衰的境地。御堂九宗虽说脑后不长眼,但也凭借气机感应察觉到了这种微妙变化,当即反身杀去。

两位九境大宗师的对刀叫人眼花缭乱,从半空中一直杀到地上,就像是一团刀光剑影的风暴。

顾时雪和鵺纷纷赶到院外。顾时雪瞪大了眼睛,这样两个九境

大宗师厮杀的场面可不多见,她实在不愿意错过其中一招一式,这都是偷师的大好机会啊。

一把刀忽然高高飞在空中。

鵺瞳孔微微缩了一缩。

是月切。

御堂九宗趁着泉道策出刀的间隙,一个精巧的上挑,月切居然脱手而出。可是御堂九宗非但没有任何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反倒是神色剧变。

泉道策很少佩刀,因为天下的任何一把刀都可以是他手里的兵器。御堂九宗从转身向泉道策反身杀过来的那一刻开始就犯了错误,他根本不应该给泉道策近身的机会!

泉道策是个全才。方才他根本不是被御堂九宗磕飞了月切,而是主动弃刀不用,趁着这个机会欺身而进,一手探出,曲臂如蛇地缠住御堂的右手,手掌已然按在刀柄上,五指如钩,将他的刀死死锁住。

无刀取!

与此同时,泉道策的另一只手掌五指弯曲,中指与拇指相抵,食指竖起,掌心像是有一圈光轮绽放。

降魔印!

泉道策心算极深,降魔印中气劲极为雄浑霸道,显然不是仓促而发,而是早有预谋,或许从很早之前,甚至是从一开始拿起月切的时候,泉道策就已经在谋划这一击。

正中御堂九宗胸口。

一道烈火般的气劲穿胸而过,在御堂九宗背后爆出,像是一朵盛开的火莲。

第六十九章 完全学废了!

御堂九宗噗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抽身飞退。泉道策的这一掌,已然伤到了他的心脉。

胜负依然分晓。

顾时雪心中微微地发寒了一下。泉道策在方才交手之际,接连用了两次误导,第一次是用日轮寺的法相来掩盖自己的居合斩,第二次则是在用自己的居合与剑术来掩饰自己的无刀取,环环相扣,哪怕泉道策一身所学早就被人熟知,但在这样的对手面前,也很容易掉进沟里。

或许相比于剑圣,棋圣这个称号才更适合泉道策,与人交手如同落子,走一步看十步,而且将对手的心理拿捏得细致入微。

御堂九宗捂着心口,半跪于地,低声笑道:“不愧是出云的第一人。”

泉道策面色沉静,将月切捡回来,锵地收回鞘中,那发出的声音令人心颤。

他朝着御堂九宗步步走去。

御堂九宗笑道:“你能赢我,但还杀不了我。与其废这力气,我建议你.......早点回阳城京去看一看。”

泉道策脸色微变了一下:“阳城京?”

御堂九宗微笑:“你们的那个新政府千疮百孔,荒唐可笑,想要渗透进去丝毫不难,甚至简单得我都有点儿没想到!要是没有我的约束,我可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你若是不信,不妨回去看看?”

泉道策凝视了他三秒,像是在判断他这番话的可信度。片刻之后,泉道策从齿缝间恶狠狠地吸了一口气,道:“滚!”

御堂九宗朝泉道策拱了拱手:“下次见面,我或许会让泉先生改变主意。”

泉道策对此人厌恶无比,转过身去,看都不想看。御堂九宗抹了抹嘴角的鲜血,阔步离去,顾时雪稍微想了一下,上前两步,道:“稍等。”

御堂九宗脚步微微一顿,有些奇异地向她看来。泉道策也朝她看了一眼。顾时雪在两位九境大宗师的注视下也丝毫不显慌乱,镇定道:

“御堂先生方才说共和是一剂良药,但到了出云就不行。其实这不怪出云?在我看来,西方就是擅长包装,他们给自己戴上了一副精致无比的面具,但内里依旧腐朽不堪,社会矛盾不见得就比我们更少。共和确实是很好的理念,但西方对共和这个概念的诠释却不见得那么优秀,我们应该提出自己的阐释和理解,而不能照搬西方。这就是共和在东洲水土不服的原因。共和如此,立宪也是如此。杀人放火改变不了社会,还望御堂先生好好想想,到底什么才是适合出云的道路。”

御堂九宗微微挑了挑眉,转过身来,朝顾时雪拱了拱手。

泉道策目光微动,若有所思。

御堂九宗很快离开。泉道策和自己的徒弟鵺交谈了几句,对顾时雪道:“陆雪姑娘,这些天,承蒙你关照我的徒儿。若是有时候,我一定和你品茗对弈,只是现在不行。”

顾时雪摆摆手:“无妨。”

这会儿要是和泉道策对弈,她的胜算确实不大。顾时雪原本的计划就是先去大名城等地,找出云的棋手来切磋切磋,熟悉一下出云棋手的各种流派,做好万全准备,然后再去找泉道策。

泉道策一拱手:“告辞。”

他拉上鵺匆匆离去。鵺一脸茫然,还有些不情不愿,但也只得跟着师父走,临走时还不忘朝顾时雪挥挥手。顾时雪油然露出笑容,也朝鵺挥了挥手。

她其实还蛮喜欢鵺的。准确的说,漂亮的女孩子她都喜欢,最喜欢的是自己。顾时雪同学可自恋了,每次洗完澡,对着镜子能美半天。

三人接连离开,顾时雪伸了个懒腰,朝着客栈走去,一边走,一边摸着自己的心口道:“怎么样,学到了没有?”

另一个家伙在她心里哼哼唧唧,过了一阵,才道:“完全学会了!”

“会个屁,是学废了。”顾时雪笑骂一句,轻声自语道:“你还说我是心魔你是本体,要斩了我。你自己看看,没了我,你成吗?”

大雪脾气其实挺好,但在自己的心魔面前却是一点就炸,暴跳如雷:“我能不成?!我.......我就是没有经验!我年轻!”

顾时雪哼了一声,闭上眼,道:“该哄孩子去了。再不回去,小葵得担心了。”

顾时雪身上的气质在不知不觉间变化,片刻,她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抬手将一抹发丝捋至耳后。

回去的时候,小葵正在专注地撸猫。陆望听到开门的声音,身子一翻,从小葵的腿上跳下来,凑到门口看了看,一眼就认出回来的是大雪。他道:“方才看见外面动静可大,还有一尊法相升起,是不是泉道策来了?”

顾时雪点了点头,对小葵道:“葵,鵺姐姐的师父刚刚过来了,将你鵺姐姐接回去了。”

“啊?”小葵脸色一苦,可怜兮兮地耷拉下一张小脸。顾时雪哑然失笑,过去揉了揉她的脑袋,道:“我看你还蛮喜欢她的嘛?”

小葵撅着嘴巴,抬起小手拉住顾时雪的衣角:“更喜欢雪姐姐.......”

顾时雪在她的鼻尖儿上戳了戳:“话倒是还挺会说的。”

又道:“鵺和她师父应该是去阳城京了,有点儿急事,所以才没打招呼就走了。不过咱们之后也是要去阳城的,反正回头肯定能见得着。”

小葵的眼睛稍微亮了亮,嗯嗯地点了点头。顾时雪看了一眼时间,而后将葵抱起来:“走,咱们吃饭去!”

在阳城成为了出云首都之后,金城也就被划归入近畿地区,工商业发展迅速。也正是因为如此,先前在入城的时候,看到有母亲穷到看不起病跪在大街上乞讨,顾时雪心中的震撼才如此之大。一方面,新生的出云的的确确获得了经济上的发展,但另一方面,这种发展显然没有落到百姓身上去,她一路走来,看见的反倒是流寇丛生的乱象,也难怪御堂九宗这类人会对当前这个新社会如此厌恶。

顾时雪并非一视同仁的国际主义者,她在看出云的问题时,想到的其实都是九夏。

先前两名九境的一战,东郡太大,大半个京城都目睹了那尊巨大法相的凭空出世,顾时雪来到大街上,便发觉许多人都在议论这桩事情,一些善男信女还觉得是菩萨降下了神通,纷纷祈祷,让人有些想笑。不过话说回来,打得如此壮观,但最后实际上,两名大宗师却几乎没造成什么额外的破坏,最多也就是踩碎了一片路面,看来这两人先前交手的时候,其实都挺收敛,刻意没有伤及无辜。

议论归议论,百姓的生活其实倒也没有收到太大影响,到了吃饭的时候,该吃饭,还是一样的吃。顾时雪让小葵骑在自己的脖子上,在街上逛来逛去。早饭吃什么,中饭吃什么,晚饭吃什么,这是顾时雪心中永恒的难题,每到做选择的时候,她都会纠结不已。

葵就不一样,这小姑娘好养活,有大米饭吃就很开心了。

顾时雪心里边儿乱七八糟地漂浮着许多念头,漫无目的地逛来逛去,忽然听见心中的小雪叫出来:“那个那个!我要吃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