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远方来
顾时雪点头道:“我会的。”
而后顾时雪专心下棋,第二次对战江逸侯,赢得比第一回还要艰难,如果不是江逸侯没有认真下,说不定就要输。下完棋后,顾时雪本想赶紧回客栈,那地方叫她比较有安全感,顾时雪这会儿被搞得心烦意乱,就想回去躲一躲。但顾时雪转念一想,不行,这不就摆明了心中有鬼,江逸侯何等人精,会看不出来?
顾时雪于是道:“江先生,我心中有一件事,相当忧虑,是关于那个泉道策的。”
江逸侯面色略微郑重了起来:“你说。”
顾时雪道:“我原本觉得,我对泉道策起码有四五分胜算,但最近重新审视了一下泉道策的棋谱,发觉这个胜算可能还要再低几分。”
如何对战泉道策?这件事,其实是她刚来棋院的时候就想说的,只不过被江逸侯先前的事情给打搅了。此时顾时雪重新将思路放在几天之后和泉道策的对战上,略微组织了一下语言,道:
“我们九夏的九段棋力,在出云,大多只能叫第七段,但泉道策却是堂堂第十段。毫不夸张的说,单纯以棋力论之,眼下选出的十个人,包括我在内,对上泉道策都没几分胜算,他当时的那份战书,虽然狂妄,但确实有狂妄的资本。”
顾时雪道:“面对这样的对手,其实十人合战,未必比得上最强的两三人合战。”
江逸侯略一思考,点头道:“这个道理,倒是不难理解。的确如此。”
顾时雪举了个例子:“和泉道策下棋,这就像是军伍之间围杀武林高手,要彼此之间分工明确,既要有可以对敌方造成极大杀伤,威慑性十足的强手,也要有其他的中坚手,形成连绵不绝的攻势,不能让人有回气的机会,总之不能有弱手。弱手只会成为别人破阵的突破口,滥竽充数,只会害人害己。”
如果是普通棋手,哪怕棋力再高,也断然熬不过十个人。但泉道策同时还是九境高人,神魂强韧,精力充沛,只要稍稍冥想片刻,心力上的疲惫就能恢复过来,所以必须拖住他,让他无暇恢复,无暇思考,将每一秒都用在冥思苦想上。
顾时雪继续道:“而这样的强手,我如此说吧,我,肯定是一个。老先生,也是一个,另外还有两个,是赵卓然和徐哲,其他人只能算中坚手,并且随时有可能被泉道策杀到崩盘,成为弱手和突破口,毕竟棋盘上局势瞬息万变,甚至就连我们也可能成为泉道策的突破点。”
略一停顿,顾时雪道:“所以……下棋的时候自然要全力以赴,但若是发现场上局势已经明显倒向泉道策了,我希望能……主动认输,及早推出。”
泉道策在棋盘上就是个强到无法无天的怪物,需要合力才能对付。但棋盘毕竟是彼此独立的,不能群策群力一起思考,就算其中几个人给予了泉道策足够的压力,让他始终绷紧心弦,大脑高强度运转才行,但这个怪物还可以跑到别人那边去放松恢复一下。这种情况下,弱者的咬牙切齿绝不值得夸赞,反而只会成为拖累,让泉道策能有喘息的机会,还不如直接认输。
江逸侯苦笑道:“虽说有道理,但这怕是.......很难。”
顾时雪点头:“对,很难。”
这就像是泉道策和庄游的一战,赌的就是你不后退。
泉道策同样可以赌,你们不认输。
顾时雪此时回想起来,忍不住有些心惊,又是一次布局深远的算计。泉道策第二次来问七,“同时应战十人”,“只要输一局就算全输”,何等猖狂,摆明了是要在这一次将九夏围棋的颜面彻底踩到地上去。九夏上至王侯将相,下至贩夫走卒,谁不恨得咬牙切齿?整个九夏都在关注这一战!
你说认输?
身为九夏棋手的尊严,能让你认输吗?
举国上下都在关注这一战,如此压力,能让你认输吗?
毫不夸张的说,在这一战上如果认输,势必要被千夫所指,万民唾骂。
更何况,你的认输,只不过是在给其他人,增添一份微渺的胜算。
这到底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还是从一开始就算好的?如果是后者,泉道策当初那一份看似狂妄到目中无人的战书,其中的用心之险恶,用计之深远,实在叫人不寒而栗。泉道策原本就是棋力更高的那一方,现在看上去,就连准备,其实也更加充分。
江逸侯摸了摸胡须,道:“这番话,幸好你是和老夫说。你若是和别人讲,知道人家会是什么反应?”
顾时雪叹道:“知道......
.由我来讲,肯定会适得其反,还要平白招惹许多非议。所以我才和江先生说。”
江逸侯忽然道:“陆小友可知道王霸义利之辩?”
顾时雪愣了一下,怎么突然间提出这么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
她点了点头:“略知一二。”
江逸侯道:“能否允许棋手在那一战中认输,其实决定权还在于陛下。你的方法偏向霸道,甚至是.......邪道,但陛下一直笃信先王之正道,哪怕我和陛下提起此事,想来陛下也一定会心生反感,觉得有辱国格,更会不耻于用这种手段获得胜利,说不定还要觉得是在妖言惑众,其心可诛。陛下毕竟是好面子的,承认此事,就相当于承认,九夏围棋确实不如出云。所以这件事,事先还不能叫陛下知晓,想法虽好,但你也切莫和别人说。”
江逸侯缓缓道:“敢在和对战泉道策的棋局上认输,简直就是拿自己的脑袋下赌注。陛下必然震怒。只有在棋战最终战而胜之之后,老夫才可以向陛下解释此举背后的深意。换而言之,原本输棋只是输棋,但认输输棋,那却是要掉脑袋的。可是你也说了,就算认输,未必能赢。而且,看似必败之局,最后却翻盘的,也不在少数,没有拼到最后关头,如何能轻言放弃?这一局棋,不仅是胜负输赢,更是我九夏的颜面。就算败了,也要虽败犹荣,这才是我九夏的风骨。”
顾时雪皱眉道:“那.......”
江逸侯打断她,直白地道:“你这个想法,理论上好,但却行不通。以后不要再提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再访宋三先生
顾时雪的想法被憋了回去,这叫她有些提不起劲儿来,闷闷不乐地回了客栈,进门之后就倒在床上,忧愁地看着天花板。陆望在旁边看了她好一阵,终于开口道:“放在两个月前,你的心态其实比现在要好。那时候你会告诉自己,就算输了也没关系,来日方长,但现在怎么就开始执著于胜利了?”
顾时雪微微一怔,惊愕地看着他。
陆望板起一张猫猫脸,严肃道:“你是不是在京城连战连胜,就真的有些忘乎所以了,连自己的初心都要忘了?棋艺还没那么高,却真的以为自己天下无敌,所以不允许也不接受失败,这就是你现在的样子。”
顾时雪一个激灵,醒悟过来,道:“是我着相了!”
顾时雪从床上爬起来,盘膝而坐,仔细想了一阵,苦笑道:“但我也确实想赢。”
陆望缓缓吐气,道:“有些看似有道理的话就是互相矛盾,有人说什么未虑胜先虑败,也有人说什么,一开始就考虑失败,那就不可能成功。这些话你其实都可以不用去管,放平心态,全力以赴,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就行了。能不能赢,靠的不是想,而是做。再者,就算这次真的输了,又如何?过两年,泉道策不来,我们也可以跑去出云嘛。”
陆望又道:“你想赢,但其他棋手,又何尝不是?所以叫人干脆认输,这个想法确实有些不近人情了。”
顾时雪深吸一口气,闭目良久,道:“尽人事,听天命吧。这几日我得多去和人杀几招,好好钻研一下棋艺,能提高多少就提高多少。”
陆望点头笑道:“这就可以了。”
顾时雪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道:“陆望,我是用了宋师姐的弟子身份,结果皇帝眼下又这么看好我,你说我到时候若是一走了之,清泰帝会不会迁怒于宋家?”
当时她假托于宋玉君弟子这个身份,其实也是迫不得已。毕竟那会儿正巧遇上黄世尊,黄世尊还对她的武学感兴趣了起来,她一来不能承认自己是李行舟这种太厉害的大宗师弟子,以免引起黄世尊切磋的兴趣——这人不讲武德,和他切磋有性命之忧——二来也不能随便给自己编个师父出来,容易叫黄世尊起疑,三来正好还是在宋家,所以脑袋一转,就 变成宋玉君的弟子了。这个身份,放在当时是恰到好处,但后来却有些难办了。
陆望仔细想了想,道:“是有这样的可能。”
虽然说宋家在朝堂势力极大,位高权重,按理来说清泰帝不至于因为一个顾时雪而打压宋家,可皇帝毕竟好面子.......他都这样对顾时雪示好了,顾时雪最后却一走了之,那天子的面子往哪儿搁?一个宋家,能有天子的脸面更大?
今天江逸侯的这一出,叫陆望也倍感意外,毕竟游戏中可不会有如此细致的剧情。真实的世界确实和游戏相差甚远,哪怕剧情一直在更新变动,但他也不是全知全能,陆望心中警醒,他不能太依赖攻略,教条主义要不得。
顾时雪忧愁起来:“那该怎么办?早知道当初清泰帝问我的时候,我就直接说我答不出算了.......”
太有魅力也不是好事啊。
陆望沉思片刻,道:“我有个想法。其实这也简单,只要打消皇帝对你的兴趣就好了。”
顾时雪问道:“要如何做?”
陆望笑道:“得罪人。”
顾时雪有些疑惑。
陆望道:“其实这事儿,说白了就是清泰帝对你给予厚望,觉得你一定适合当官。这时候你再推辞,那不行,而你装傻,也不太好。所以最好的方法.......是通过别人之口,改变皇帝对你的印象,也就是叫人进进谗言,诋毁你几句。”
顾时雪有所恍然:“确实如此........”
陆望笑道:“在得罪谁这件事上,我心中已经有人选了。京城有个阳羡真人,地位清贵,没什么实际权力,但却是天子的身边人。这人表面上淡然,但骨子里却很喜欢追名逐利,尤其担心有人威胁到他的地位。神霞山和清泰帝之间关系多年没有好转,也有此人从中作梗的因素。你甚至不必真的得罪他,只要让阳羡真人觉得,你会威胁到他,那他必定不遗余力地在清泰帝面前说你坏话,阻止你当官,成为天子眼前的红人。”
顾时雪眼睛发亮:“这个想法不错。阳羡真人我也知道,此人之所以受宠,就是因为会画符炼丹写青词,这样的人最怕自己被取而代之。我也会画符!至于青词.......”
陆望继续道:“而后,我们甚至还可以双管齐下。毕竟光是阳羡真人一个人说你的不是,未必会让清泰帝打消念头。但是.......你可以再去一趟宋家。清泰帝正在犹豫的时候,如果让宋圭臬不轻不重地说几句‘中肯’的话,应该就能彻底打消他的想法了。”
顾时雪笑道:“明白了。那我这就去宋家。”
此时天色尚早,顾时雪和花十娘讨了两壶酒,就兴冲冲地出了门去。找人帮忙 ,得有相应的态度,花十娘的酒就是一份很合适的礼物,分量正正好好,不轻不重,而
且很拿得出手,顾时雪打算之后返回东郡,也要给师兄师姐带几壶美酒回去。
宋府的那位门房席管事已经是第二次见她,熟悉了。顾时雪直接说自己要见宋三先生,管事转身进入府邸问了一问,过了片刻,席管事出来,领着她进去,一路来到宋圭礼的屋中。
宋圭礼的屋内暖意融融,房间的四角摆放着火盆,熏香在香炉内缓慢地阴烧。上好的沉香,气味清醇幽雅,沁人心脾。宋圭礼做狂生打扮,身披白衣,袒胸露乳,怀中抱着一位丰腴美人,那美人正在给他剥葡萄。此时见顾时雪进来,宋圭礼做了个手势,示意那美貌侍女和席管事都出去。美人将手上的最后一粒葡萄剥完,塞进宋圭礼嘴里,宋圭礼反手打了一下人家的屁股,女子咯咯娇笑,行了个万福礼,这才离开。
宋圭礼整了整衣衫,道:“说吧,你难不成又是想和我下一盘棋?”
顾时雪提着酒道:“上回承蒙宋先生相助,我却一直没能答谢一二,直到今天才想起来。是我失了礼数。宋先生勿怪。”
宋圭礼摆手道:“见外见外.......”鼻子里忽然闻到那酒香味,宋圭礼眉毛一抖,忽然有些心动,道:“那就拿过来吧。”
顾时雪于是将两壶酒放在宋圭礼旁边的桌上。宋圭礼打开一壶,仔细闻了闻,脸上露出一丝油然的微笑,而后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更何况你还带着礼。直说吧,什么事儿?”
顾时雪道:“宋先生还真是慧眼如炬。”
顾时雪于是将自己的担忧和对策老老实实和宋圭礼说了一遍。宋圭礼叹道:“这事儿还不是你这小家伙自找麻烦。回头还得去麻烦我那个二哥,若不是看着我那个侄女的份上,我还真不太想管。算了,谁让你是我侄女的师妹。”
顾时雪道:“我是宋玉君姐姐的弟子。”
宋圭礼笑道:“不是师妹吗?”
顾时雪严肃道:“是弟子!”
宋圭礼哈哈一笑,喝了一口酒,道:“懂了。”
宋圭礼而后又赞道:“这礼送的不错。真是好酒。”
第二百一十八章 雪芽山见真人
顾时雪从宋府那边回到客栈,问花十娘:“我听闻京城有位阳羡真人在雪芽山结庐修行,不过雪芽山那么大,不太好找。十娘你知不知道具体上哪儿去找他?”
庄游在一旁喝着酒,闻言冷笑一声:“阳羡真人?我听说过一点。这人哪里称得上‘真人’两个字,道法稀疏平常,修道这么多年,不过区区六境而已,靠一手溜须拍马和写青词的本事得宠,实在是丢脸。丹书山以雷法著称,大多是刚正不阿之辈,偏生出了这么个人,简直是耻辱。你找他干嘛?”
陆望悄悄对顾时雪道:“阳羡真人和太子的关系也不差。嗯,他传授了太子一些........房中术什么的。”
顾时雪眼角微微抽搐,而后笑道:“好歹是个真人,想去亲眼见见嘛。”
花十娘道:“你还真问对人了,我人送外号京城百事通!阳羡真人有一门子午养生引气决,每日子时和午时,必然在雪芽山的最高处吐纳。”
顾时雪拱手道:“多谢!”
雪芽山位于京城近郊,从城北玄鼎门出去,走上几里便至。此山乃是道家七十二福地之一,虽说排名不高,仅二十七,但也称得上山清水秀,顾时雪第二天临近中午时出行,一路上见古木参天,涧深谷幽,摩崖石刻,猿猴纵越,风光如画。
雪芽山的最高处名为朝天峰,陡峭险峻,宛如一柄长剑直插苍穹。因为山势实在陡峭,绝少有人前来,想要登上朝天峰,就连石阶都没有,只能从峭壁之间一路以轻功飞跃上去。这倒是难不倒顾时雪,一手拎着陆望蹭蹭蹭就是几个纵跃,踩踏山崖飞掠而起,真要累了,那就攀折峭壁之上横生出来的古树稍微休息一下,缓两口气。
终于在午时将过的时候抵达朝天峰顶。
山巅摆放着一只花布蒲团,此时正有一道人盘坐于蒲团之上,面朝东方,缓缓吐纳。
那道人身穿上清法衣,上加九色,若九色云霞,山水袖帔,领用直开,袖不合缝,霞带云边,头戴元始宝冠,脸上蓄着羊角短须,周身隐约有一层青气流转,自有一股神仙般的飘然出尘,货真价实的仙风道骨,让人见之忘俗。
顾时雪在旁边等了半晌,阳羡真人终于吐纳结束,缓缓运气收功,略有些不快地道:“不请自来,可不是为客之道。”
顾时雪拱手道:“见过前辈。是晚辈叨扰了。不过前辈就如神龙见首不见尾,也就子午时才好找一点,晚辈也只好出此下策。”
阳羡真人呵地一声轻笑,面色略有所缓和,但在看见顾时雪肩上陆望的时候,眉头又忍不住微微皱起。他是素来不太喜欢妖类的。而且......阳羡真人道:“贫道没猜错的话,你就是那个时下风头正盛的陆雪?”
顾时雪洒然道:“晚辈陆雪,见过真人。”
阳羡真人抚须一笑,心中却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危机感。他如何看不出来,眼前这个陆雪分明身负一股精纯的玄门气机,而且修为扎实,年纪轻轻就已经站在四境高度,距离五境也只有一线之隔,这天赋,比起他来可是高出了太多。
阳羡真人抚摸胡须的手指微不可察地用力掐了一下,装作泰然自若地笑道:“我还以为小友只是棋艺高超而已,但今日一见,发现小友似乎道门修为也很厉害,不知你是师承何门何派?”
顾时雪恭敬道:“晚辈学的是武,而非修道,不过对道门典籍的确有所涉猎,丹鼎派和符箓派的藏书都看过一些,符也会画几手。不过晚辈对这些也就是略懂而已,自然比不上前辈高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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