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吃书妖
一边观察,我一边不忘戒备老路易斯那边,以防他冷不丁地讲出来一两句邪神教义。虽然几率很低,但邪神教义就是有值得这么警戒的威胁性。
很快,我就留意到……左边的书架上,放着一个值得注意的物品。
这个书架的上三层没有放书籍,而是放了十几件收藏品,其中有精美的小型木雕、有古意盎然的旧茶壶、有叠放在一块的古代货币,也有一块荔枝大小的炭黑色石头。
我所关注的……自然就是那块石头,因为它看上去与我的口袋里的神秘石头一模一样。
为什么这里也会有这种石头?
这时,旁边的亚当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好奇地问:“宁……哦不,沙德,你在看什么?”
说话的同时,他还上前几步,浑不在意地取下那块石头,说,“是这个?看上去就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老男人听见亚当的声音,不由得回头一看,随即看见亚当手里捏着别人的收藏品,立刻生气地呵斥:“亚当,把它放回去!”
亚当吓了一跳,连忙将其放回原位。
“对不起,路易斯先生。”老男人回头对老路易斯说。
老路易斯和气地笑了笑,说:“没关系,感兴趣的话可以随便看,不是什么特别值钱的玩意……”接着,他又问亚当,“你对那个感兴趣吗?”
亚当尴尬地笑了一下,一脸不好意思说话的样子。我觉得他这时候说不定已经忘记老路易斯很可能是邪教徒了。
我问:“那个石头是什么?”
“那是‘信石’。”老路易斯爽快地回答,“这是只有灵能力者才能使用的道具,只要将灵力……也就是‘阿撒托斯赐予选民的祝福之力’输入进去,就能够读取事先储存在里面的影像。另外,它还能够与其他信石的持有者互相通信,不过这同样也是只有灵能力者才能使用的功能。我本人不是灵能力者,所以也就收藏收藏而已。”
“原来如此。”我姑且先记住了他的话,决定回去之后看看口袋里的石头储存了什么影像。
“治安官先生,你之前说,你是为了逃到本地的某个通缉犯而来找我的。”老路易斯看向老男人,“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觉得我的手里会有他的消息呢?逃到我们这种边境地带的通缉犯数不胜数,我可做不到将其全部查出并且记住。”
“不,您一定知道。”老男人这一次打出了直球,“在数天前,您与他见过一面,不是吗?”
“我与通缉犯见过面?”老路易斯十分不快地反问,“你的意思是……我,窝藏了通缉犯?”
谈话的氛围顿时急转直下,刚才的友好一下子荡然无存,空气仿佛也冰冷了几分。
“半个月前,有一个邪教徒从教会的手里夺走了蓝色结晶,辗转逃亡到了本地,然后与您见了面……我所说的通缉犯,就是指这个邪教徒。”老男人顿了一下,然后开始睁眼说瞎话,“现在我们已经掌握了您与邪教徒有染的证据,而教会的肃清部队则暂时还不知道这件事情,您明白这个意思吗?”
“不,我不明白。”老路易斯斩钉截铁地说,“我不知道你是哪位贵族的人,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没有与邪教徒见过面。”
“路易斯先生,这样下去话题可是不会有进展的。”老男人不再客气,冷硬地说。
“进展?关于我与邪教徒是怎么有染的话题的进展吗?这个话题本身就不成立。”老路易斯面无表情地说,“至于你刚才说的什么证据……那更是无稽之谈。要是你们真有这证据,早就送给肃清部队了。我们贵族虽然与教会不对付,但邪神信仰可是我们所有人的敌人,哪里还有谈话的余地。”
老男人还想再说话,但是老路易斯却对门外喊叫了一声:“管家,送客。”
“是。”先前带我们进来的管家推门而入,“三位客人,请往这边走。”
老男人深深地望了老路易斯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那我就先告辞了。”
“少装模作样。”老路易斯冷哼一声。
没过多久,我们就被送出宅邸,来到了外面的街道上。
亚当回头看了一眼,遗憾地说:“这次好像没什么收获啊。”
“不,有收获。”老男人摇了摇头,言之凿凿地说,“如果说之前还不够确信,那现在就已经能够完全确信了,那家伙就是邪教徒。”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在我看来,刚才的谈话明显是以失败告终,但是他也许已经套出了自己想要的话。
我回忆了一下刚才与老路易斯的见面:虽然无法从他的身上感觉到身为邪教徒的危险性,但是在对手没有表现出来攻击意图的时候,我的直觉也不是无论何时都能探测到正确结果的。如果他用某种手段特地隐藏了自己的危险性,那么我就难以在那种情形下感觉出来。
“可就算能够确信,我们也没有证据啊。”亚当烦恼地说,“如果不能够证明他是邪教徒,那我们就没法以肃清部队的身份抓捕他吧。”
“你错了,我们没必要证明他是邪教徒。”老男人再次否认了亚当的话。
“你打算怎么做?”我问他。
“很简单,我们从别的方面下手。”老男人口吻低沉而有力,令人觉得他胸有成竹,“那家伙即使不是邪教徒,也在暗地里有着不少龌龊,坊间流传他滥用私权牟取暴利可不是空穴来风,这方面的证据很好找,只是缺少将他绳之以法的执法人罢了。而我们现在就可以做这个执法人,将他抓捕归案,然后再审问他关于蓝色结晶的事情。”
“呃……”亚当愕然地问,“可那不是治安部的工作吗?我们教会插手的话……”
“那家伙好歹也挂着一个名誉阿撒托斯祭司的名头,既然他亵渎了以善良为主的阿撒托斯教义,那我们当然能够插手。”老男人冷笑起来,“这是按规矩办事,哪怕是王室也休想置喙……嗬嗬,到时候我一定要亲手炮制那家伙,什么‘老路易斯’,一个二十五岁的小毛头居然也敢对我摆脸色?老子第一次杀人的时候,那家伙连受精卵都不是!”
“嗯……我觉得老师你的行事风格好像也不怎么符合我们教义的主旨……”亚当忍不住说。
“任务期间,要叫我队长。”老男人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亚当立刻站直,说:“是。”
真不明白这两人是怎么成为师徒的。
之后,我们回到了旅馆。
老男人稍微休整了一下,很快就出门去收集老路易斯的罪证了。而我则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拿出炭黑色石头——也就是老路易斯口中的“信石”,开始输入灵力。
只过了三四秒钟,信石的颜色就逐渐改变,从炭黑色转变成了微微透明的亮白色。要形容的话,就好像日光灯的灯管一样。
下一刻……我的视野,陡然被白光所充斥。
随即,白光消褪,展露出了新的风景——我不再身处于旅馆的房间,而是来到了一个富丽堂皇的教堂里。
我曾经在网络上偶然搜索过世界知名教堂的图片,此刻呈现在我眼前的教堂有着与那些教堂共同的元素:宽敞无比的空间、特地挑高的天穹、粗大威严的石柱、五颜六色的彩绘玻璃、排列整齐的听众椅和红木质地的讲台……
讲台后面站着一个人,向我注视过来。
“你好,宁海。”
“我不知道你是否对我的脸有所印象,不过,既然这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那我就自我介绍一遍吧。”
“我是阿撒托斯教的教宗,创建了这个教会的男人。”
“我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206 信念中毒(四)
照着老路易斯所提供的使用方法,我往炭黑色石头中注入了自己的灵力。下一刻,我眼前的场景发生了巨大的改变:本来我应该待在寒酸的旅馆客房里,但是现在却来到了既宽敞又豪华的教堂内部,周围的风景栩栩如生,给人以一种真切的威严感。
而在教堂深处的讲台的后面,则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老人:他看上去至少有八十岁,面部皮肤犹如树皮一般褶皱,铁灰色的双眼有些浑浊,身上穿着干净而朴素的白色衣袍。
尽管衰老的味道已经从他的皱纹缝隙与老年斑中不可抑制地渗透出来了,可他却用力地挺直了自己的背脊,让人觉得他老而弥坚。而他的头发和眉毛则都已经掉了个精光,眉骨直接裸露在外,这种面相不免散发出了几分严厉的味道,配合他犹如松树一般挺拔的站立姿态,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做事刻板的老学究,或者一个会在学生犯错时毫不留情抽打下去的历史老师。
他自称自己是教会的教宗,要拜托给我一件事情。
我下意识地想要绷紧身体,随即却发现,我的身体已经不见了。
从与讲台的距离来看,我此刻应该正坐在听众席的最前排的中间,但是我却看不见自己的身体,也失去了习以为常的触觉。我就像是一个徘徊在教堂内部的幽灵,只留下来了一个“视角”,离奇地悬浮在座位的上空。
这种不可思议的体验还是第一次,但是我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因为眼前的一切并不是真实的,这应该仅仅是储存在信石里面的录像,而真正的我则依旧安全地端坐在旅馆客房的床铺上。只要我愿意,随时都能够断绝往信石里输入灵力的路径,关闭掉这一段令观看者身临其境的录像。
我试着转动视角,或者往其他地方移动,但是视角似乎已经被固定死了,只能看着讲台的方向。
老人从讲台的后面走到了右边,左手搭在台面上,轻轻地叩击着。他的面部显现出了思索的神色,似乎正在组织自己的措辞。
周围没有其他人,就只有他和我。
确切地说:只有一个人、一块信石。整个教堂安静得落针可闻,叩击声清晰无比。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始重新说话。
“再过两天,你应该就会到达边境,以小队副队长的身份……和队员们一起参与夺回蓝色结晶的任务。”他的话语,显示出这段录像是在两天前录下的,“对任何一方势力来说,蓝色结晶都是必须小心对待的能源,若是不幸地落入恶徒手中,那后果就不堪设想,因此你也必须全神贯注地执行这个任务。”
顿了一下,他接着说,“但是,除此之外,我还要委托给你……另外一个任务。”
此时的我既不能插口、也不必插口,只能沉默地等待两天前的他继续说下去。
“任务的内容是……找到‘破晓人’。”他突然说出了一个陌生的称呼,“前段时间,教会的探员们在查找蓝色结晶的踪迹的同时,也意外地发现了破晓人的踪迹。有线索指向他正在你即将要前往的边境城市中徘徊,并且不知道正在策划什么阴谋……”
“就像是你一样,破晓人是十分擅长侦查与反侦察的高手,因此残留下来的线索十分稀少,我们只知道他最近停留在了那个地方,却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他说了下去,“因为大张旗鼓的搜查只会打草惊蛇,所以我决定将此事交给你一个人。如果你顺利地找到了他,那就马上用这信石向我发送报告。届时我会立刻发动从总部到边境的传送阵,派遣肃清部队最强队伍到你那边。”
我一边记住他所说的话,一边思索。
虽然不知道他所说的破晓人是哪位,但是很显然,这家伙是教会的敌人,而且还是能够让教宗这个地位的大人物都上心的狠角色。
不过……问题是,教宗好像认为我有着十分杰出的侦查技术,因此能够完成他所指派的任务。然而我不是这个世界的宁海,我根本就没有那种技术,无法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一个指定的人。
我甚至连那破晓人的脸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唯一能够聊以自慰的是,教宗说的是“他”——也就是说破晓人是男人,这就让满城的嫌疑人一下子就少了一半。
“千万不要与破晓人正面交手。”教宗说,“就像是你曾经听说过的那些传闻一样,破晓人十分强悍,你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因此在找到之后,你千万不要意气用事,直接向我报告就可以了。”
说到最后,他又补充了一句,“还有……这是一个机密任务,只能由你一个人独自执行。你不能够告诉队伍里的其他人,包括队伍的队长。”
“以上就是我要委托给你的任务的全部内容。”
“祝你任务顺利。”
话音一落,我的视野陡然一变,顿时从教堂的堂皇风景,变回了旅馆房间的寒酸样子。
手中的信石也变回了炭黑色。
我收起信石,回忆了一遍教宗最后说的话,这些话给我提供了三条隐藏信息:
第一,破晓人很可能是一个名声在外的强者,他有着一些大家都知道的传闻,因此我之后可以向其他人打听他的事情;
第二,教宗禁止这个世界的宁海将任务告诉小队的其他人,这意味着一旦说了,任务就有可能失败,或者导致失败之外的恶劣影响。由此能够延伸出来数条假设,这里就先按下不表。
第三,这个世界的宁海有资格执行就连队长也没有资格知晓的机密任务,并且此任务不是由直属上级、而是由教宗本人亲自委托,可见他这个没事诽谤阿撒托斯的“渎神者”是真的受包括教宗在内的教会高层所重视的。
如果他不是教会高层的亲戚,那就只能是他有着其他人所不具备的特质了。
这个特质到底是什么?
三十分钟之后,我与亚丝娜一起到了一家酒馆,一边解决午饭,一边交流剧本的信息。
老男人正在外面收集老路易斯的罪证,队员们的午饭都是自己解决。因为不熟悉地方,所以我们都没有走得太远。沿途走来的风景充满了二十世纪之前的伦敦旧照片的既视感,维多利亚式的建筑群和衣着复古的行人们就像是从纪录片中复制过来的一样。有一次马车从道路中央行驶而过,卖报童趁着我们让道的时候接近过来推销报纸,亚丝娜买了一份,随意翻看了几页,就收了起来。
虽然看着是复古,但这里不是地球的古代,而是异世界的现代,“复古”这个表达其实并不正确。
在听完关于机密任务的事情之后,亚丝娜思索了一番,但是也给不出多少有用的建议,能够确认的,就只有“我们之后一定会对上破晓人”这一件事——生存剧本一向都是如此,既然我们已经碰到了这种显而易见的“铺垫”,那么接下来就一定不会不了了之。只要我们接着走下去,破晓人就必然会现身在我们的面前,成为我们的拦路石。从这个角度出发,能不能够找到破晓人反而不是什么值得担心的事情了。
我们都是资深调查员,不需要过多探讨,就在这件事情上达成了默契。
期间,酒馆的服务员端来了我们点的菜品。亚丝娜用汤匙搅拌着碗里的红色浓汤,谈及了另外一件事:“说起来,你说你们见到的老路易斯是用绷带缠住头脸的……他会不会是假货,真正的老路易斯已经潜逃了?以前我遇到过类似的事情。”
“应该不会。”我说,“宅邸周边和内部都有教会探员暗中监视,怕的就是他偷偷地将蓝色结晶交给其他邪教徒。”
同样的事情我也想到过,也问过老男人,而这就是老男人给出的答案。
不过即使有监视,其实也不能够彻底杜绝这种手法,亚丝娜的怀疑完全是有几率发生的。
“可惜我只是一般队员,找不到跟你们一起去访问老路易斯的借口。”她一边遗憾地说了一句,一边低头看着浓汤里面的料,“嗯……野菜、菌菇、羊肉粒……这个白色的是豆腐吗……”她又低头闻了一下,“调味料用的是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