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吃书妖
能够感应到别人的气息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直到现在,我都不能很好地用语言形容这种感受,硬要说的话,就好比我站在一间密室里,有一个人坐在我的面前,然后我对着他闭上双眼,尽管闭眼之后我什么都看不见,可我依旧能知道:他就在这里。当然,在我举的这个例子中,“我”是有事先确认过别人就在自己的面前的,而实际的感应气息的体验,则是那种明明毫无可靠依据,却依旧能知晓别人所在的直觉性的感受。
然而此时此刻,我所面对的现象却与一般的感应体验截然相反——虽然眼下出现了“有人叩响了门板”这一判断依据,但是我的直觉却告诉我:外面谁都不在。
这令我产生了几分迟疑。
咚咚。
病房的门第三次被叩响了,无论是节奏还是力度,都与前两次没有任何区别,仿佛录音机的重放。
门与我之间的距离只有十步不到,尚在我的念力射程之内,因此我没有选择上前开门,而是一动不动地站着,用放出的念力握住并旋转门把,轻轻地向外推开。
接着,我举起手电筒,照射黑洞洞的门外。
就如我所料,门外空无一人,也没有开灯照明,露出的一小段走廊看上去也是满地尘埃和垃圾,与病房内部相同。
我谨慎地走到了门口,左右探视。
外面的走廊很长,两面墙壁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扇门,应该是其他的病房,轮椅、小推车、输液架等等器具都乱七八糟地倒在地上,显得十分杂乱,不成体统。我拿着手电筒照向天花板,上面的灯管有的还是完好的,有的破碎了,没有一个在运作。倘若此刻关闭手电筒,我立即就会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恐怕整座建筑物都被废弃了。
我看了一圈,既没有找到敲门者,也没有捕捉到活物的气息,那么,刚才敲门的难道是鬼魂不成?
想到这里,哪怕是我,在内心深处也透出了一丝丝凉意。无人的废墟医院、敲门的鬼魂……恐怕守秘人还真干得出把我送到这种鬼地方的事。过去我面对过许多不可思议的对手,邪教徒、狼人、恶魔、恶鬼、尸体人偶,这些角色即使再强,也是有着实实在在的形体的,可如果是以无形的鬼魂为对手,我一时之间也想不出足够好的对策。
不过要说我对鬼魂连一点办法都没有,那倒不见得。在通关了上一次剧本之后,我就恰巧得到了一种对鬼魂也有效的特权:
“影子球。”
“发射一枚以黑暗能量凝聚的球体,夜晚发动威力更强。可以使用五次。”
“独行法师理查德·威廉姆斯的得意技,有着冲击、爆炸、高温、腐蚀等等特殊效果,不止可以破坏坚固的防御,还可以对无形的鬼魂造成有效打击,除了从来没有在实战中打中过对手之外都令他十分满意。”
不得不说,这个特权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我行动时的底气,即使真的有鬼魂突然出现,我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而且……虽然没有尝试过,但是念力或许也能对鬼魂造成伤害,前提是我能看见鬼魂。
我没有继续在病房的门口驻足久留,而是选了一个方向,开始走动起来。
走路的时候,我还顺便检查了一遍这个世界的宁海所携带的物品。
此刻的我穿着的自然不是进入剧本前的衣服,而是一件蓝色格子衫和一条卡其色长裤,右手戴着一块电子表。我本想看看时间,想知道现在是几点,但是电子表却没在工作,好像坏掉了。随即,我又翻了翻身上的口袋,从里面找出了一串钥匙、一个钱包和一张折叠起来的信纸。
我放回钥匙和钱包,将信纸展开,查看内容。
纸面上写了很多黑字,与我过去见过的文字都不同,应该是这个世界独有的文字。按理说守秘人已经将这种文字灌输给我们了,可我看着这些内容,却是一个字都没看懂。
我将信纸倒了过来,再看,依旧没看懂。
这很奇怪,我和赤瞳明明都学会这里的语言了,却没有学会这里的文字吗?
还是说,眼下的情况与我身为斩鬼将军的时候相同,信纸上面的内容其实都不是正常文字,而是某种密文?
我又拿出了钱包,找了找里面,从里面找出了一张纸钞。
这纸钞自然也与我过去接触过的纸钞不同,暗绿色的纸面上写着我看不懂的符号——我知道,既然是纸钞,那么这上面肯定写了数字,但是它用的不是阿拉伯数字,而是其他的数字符号。因为看不懂,所以我就连上面写的是不是数字符号其实都不确信。
我还从钱包里找出了疑似身份证件的卡,上面同样写着我看不懂的文字,样式与信纸和纸钞上面的文字相同。
难道守秘人真的没让我们学会这里的文字?
没有头绪的事情想再久也想不出结果。我姑且先搁置了此事,将东西放回口袋。
就在这时,忽然有隐隐约约的人声从不远处传来。
我停下了脚步。
声音是从几步外左手边的房间里传来的。我侧耳倾听,声音愈发明显。这听上去像是有人被紧紧捂住嘴巴却依旧试图喊叫的嗓音,比较微弱,却透露着恐惧、急切、痛苦的情绪,除此之外,我还依稀听见了并不明显的挣扎动静和接二连三的刀刃入肉声。
是的,只听声音的话,就好像有罪犯正在我的附近对无辜者行凶一样。我轻而易举地联想到了这一点。
然而可疑的是,我依旧没有感应到任何气息。
又是“鬼魂”发出的动静吗?
坦白说,我依旧不确定是否此地是否有鬼魂盘踞。
此刻充耳不闻地经过也是一种选择,但是我认为自己应该一探究竟,看看我的附近到底有什么东西存在着。我向前走了几步,来到房间的门前,门是紧闭着的,金属质地的把手上有着难看的锈迹。接着,我转动把手,将门打开,随即举起手电筒,照向内部。
里面是一间宽敞的手术室。
室内的中央,一个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背对着我,面朝手术台,从他的宽肩与背脊来看,这应该是一个有着强壮身体的男人;而手术台上则离谱地放了一个麻袋,里面好像装了个正在挣扎的人,袋子不停地向外凸起,还有闷闷的喊叫声从里面传出来。医生对此视而不见,右手倒握一把手术刀,带着稳定的节奏对着麻袋重复举起和扎下的动作,每一次拔出都会带出红色的血,每一次扎下都会让受害者的挣扎强烈一分。
手术台的旁边有一架无影灯,是这里的唯一光源。这种灯具的用途是在手术时照明手术部位,尽可能地消除因为手术者的头和手可能造成的阴影,放的通常也都是白光,可此刻这无影灯放的居然是红光,将整个手术室照得仿佛血涂一般。
我在开门时发出的动静似乎没有引起医生的注意,他旁若无人地重复着自己的施虐动作,一刻不停地将手术刀扎进麻袋里,拔出来,再扎进去。
麻袋已经被血浸透了。
这一幕让我惊讶得僵了一小会儿。我并不害怕这种场面,我曾经也对河狸市的邪教徒做过血腥的施虐行为,只是,我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这种同类相残的景象。接着,我对他说:“停下。”
他没有停下,自顾自地虐待着麻袋里面的受害者,浓重的血腥味连站在门口的我都能嗅到。
“停下。”我又说了一遍。
这一次,他终于停了下来,缓慢地转过身,面向我。
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或许是持续施虐的缘故,他的正面没有背面那么干净,衣服上遍布肮脏的血迹,戴在脸上的口罩也掉了一边,在另一边的耳朵下垂挂着,暴露出了他的正脸——他没有鼻子和嘴巴,面部密密麻麻地长满了只有瓜子仁那么小的眼睛,数也数不清。我立即地戒备了起来。他的其中几只眼睛眨动了一下,发出了细微的粘稠声。
接着,他——不,它向我走了过来,手中紧紧地攥着那把淌着血的手术刀。
直觉拉响了警报。
没有犹豫的必要,它就在我的念力射程之内,我立即发动念力,切割过去。
砰。
在念力切割的攻击下,它的脑袋掉了下来,落到地上。
警报消失了。
首级落地之后,它的身体也维持不住平衡,无力地跌倒在地。
与令人毛骨悚然的外表不一样,它的威胁度倒是没有那么强烈,一瞬间就被我杀死了,但是我没有因此掉以轻心:首级被割走还能持续活动的怪物我又不是第一次见了,头狼维克多和尸体人偶理查德都是如此,就连我也有过心脏被挖走后还能继续战斗的经验。在这种怪异的地方遇到的怪异的敌人,如果说它也有着某种不死身,我是完全不会惊讶的。
抱着谨慎的心态,我站在它的六七米外,用念力切开了它的手术服。
它在布料下面的身体与常人无异,只是肌肉比较强壮,一般人看见它的样子,恐怕是提不起与它战斗的勇气的。接着,我又割开了它的腹部,查看内部的脏器——虽然我对人体的内脏并没有熟悉到如数家珍的地步,但还是能看出来它的内脏也与常人没有什么显著的区别,好像它只是面部比较吓人而已。
不过,我仍然没有放松警惕。为了避免它突然跳起来咬我,我割断了它的四肢,然后慎重地绕过它,走到了手术台前。
麻袋里面的人不知何时停止了挣扎。
我后退两步,用念力拆开了麻袋——里面只有七八条被粗暴截断的胳膊和腿,看上去已经腐烂了很长时间,血都凝固了,一股恶臭飘散了出来。
根本没有受害者。
我回头看向刚才被我杀死的家伙,它的尸体居然已经消失不见了,地上空空荡荡,只留下了一滩血迹。
不能再继续待在这种地方了。
接连的灵异加深了我的危机感。我立即走出手术室,来到了走廊的尽头,开始沿着阶梯向下降,打算立即离开医院。事实上,我已经做好无法离开医院的心理准备了: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是这家医院明显盘踞着某种不可思议的超自然力量,令我联想到了许多恐怖故事中描绘的“无法离开的鬼宅”。我知道用虚构故事来套用实际面对的情况是十分幼稚的行为,可是我的遭遇,不正是与那些虚构故事如出一辙吗?尽管没有“情况一定会变成那样”的证据,可提前做好心理准备,至少不会坏到哪里去。
很快,我就来到了医院一楼的大厅。从下降的层数判断,我刚才所在的位置是三楼。一路走下来,我没有碰到一个人,三个楼层都是荒凉的景象,这个地方果然被完全废弃了。
我径直向着正门走去。
正门是一面玻璃门,此刻已经碎了一地,空门大开。我快步行走着,只过了一会儿,就通过毁坏的玻璃门,来到了外面的空地上。
就像我之前判断的那样,外面不是白天,而是夜晚,附近空无一人,一片寂静。
就这样出来了吗?
我回头看了一眼空旷的大厅,离开的路上没有任何人或怪物阻拦我,虽然是好事,但反而让我觉得容易过头了。
说到底,这个世界的宁海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难道短信指令中提到的“盒子”就在医院里面吗?如果是这样,那我或许不该离开,但即使要我进去找,我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样的盒子,又藏在了哪个位置。
还是先和赤瞳汇合吧。
医院建筑的前方还有一道铁栅栏门,通过这个才算是真正地离开医院。我向前走去,可才走了几步,又觉得不对劲,头顶上方好像有什么。接着,我抬头看去。
上方是漆黑如墨的夜空,没有乌云,没有星星,连月亮都没有,但是取而代之,却有一个比月亮大上数倍的……
地球。
100 反转世界(三)
我走出了接连发生灵异现象的废弃医院,以为终于可以松一口气,然而悬挂在夜空上的明亮星球却告诉我:噩梦,并不仅仅局限于医院之中。
过于出乎意料的景象令我的大脑短暂地陷入了空白。
那颗星球,毫无疑问是地球。它有着蔚蓝的海洋、白色的云朵、绿黄交接的陆地,就好像凸月一般只显出三分之二,另外三分之一没入了阴影,并且比月亮更加巨大,彰显着非常强烈的存在感。倘若我此刻伸直胳膊、张开五指,也无法将天上的地球从自己的视野中遮挡住。
愣怔了一会儿,我的思维这才重新运作起来。
为什么我会看见地球?
我到底在什么地方?既然会看见地球,就说明我不在地球上,那么难道我是在月球上吗?
这个世界的人类社会已经发展出了地外殖民水平的先进科技?
假设以上疑问都是肯定答复,那么我此刻可以自由地呼吸、并且能感受到正常的重力,也能用我所不理解的先进科技来解释——氧气可以人工合成,重力可以人工补强,虽然听上去不可思议,但这些都是科幻故事中的“固定节目”了,可这样一来就会与我之前的所见所闻发生冲突:我身后的废弃医院里面可没有那么先进的科技造物,放着的都是一些二十一世纪初水平的医疗器械,如果它是地外殖民者建造的医院,那就应该不止是如此才对。
而且,既然我在月球上,那我为什么只能看见地球,却不能看见星星?这片夜空看上去是那么的黑暗,仿佛淹没了地球之外的一切。
或许我应该暂且搁置“我是否在月球上”这个问题——这是我进入这个剧本以来第二次搁置问题了,但是我也没有办法。截至目前,我碰到的尽是无法理解的难题,却找不到可以抓住的线索。有可能线索已经出现过了,只是我不够聪明,所以没有发现而已。
如果在这里的不是我,而是雾切,她会怎么思考呢?
我将抬起的头低了下来,平视前方,开始向前走。其实惊愕的余韵还没有过去,可我并不打算继续呆滞下去。
很快,我就来到医院前方的铁栅栏门前,轻而易举地翻越了过去。外面有一条公路,两边的路灯都是坏掉的,路上一片黑暗,我依旧需要手电筒来照亮前路。我站在门前照了一番,附近的路面布满或细或粗的裂纹,零零散散地掉着塑料袋和空罐之类的垃圾,一片荒凉的景象。
周围依旧没有活物的气息,远处也没有传来人类集体活动的动静,好像整座城市都死掉了,再加上头顶悬挂的地球,我怀疑……即使在医院之外,我也很可能会继续遭遇灵异现象。
这时,黑色手机震动了起来,有人打电话过来了。
是赤瞳。我接通了来电。
“宁海,你还在医院吗?”她率先说话了。
“不,我刚出来。”我回答,“你在朝医院过来吗?别过来了,那里面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