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尤希尔弗洛让梅尔
相比起拿着涤雨的哈娜,羲和根本不需要任何武器,她自己的身体就是最强的武器,极高强度的再生能力和韧性,没有什么武器比这更好用了。
“越是看到你像望舒我就越觉得心寒。”羲和看着哈娜现在的样子,以她与望舒的交情,这种类似的场面肯定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她何苦要怎么做呢?即使要反对我,也该保留好自己的全力,将一颗心送给自己的代行者,是真的觉得这个人这么一来就有了对抗我的资本?”
哈娜没有回答她,金色的瞳孔中仿佛凝冰那样寒冷,她的脚边尽是薄薄的冰霜,就连呼吸出来的空气和身边也都变得极其严寒,仿佛这里正在经历一场严冬。
就像那一次她和苏菲的对抗一样,这是她最终的龙化形态,再继续下去的话她就会越过龙与人的界限本身,龙心的力量会完全盖过作为人类的哈娜意识。也许那样会拥有不亚于望舒本人的力量,但到了那个时候自己还能不能是自己都是个未知数,在任何情况下哈娜都不会选择踏出那一步。
“你知道么?虽然是姐妹,但我和望舒本质上是两个对立面。”羲和抬起爪子平拖,掌心向上,“她是纯净的冰与雪,而我则是炽烈的火与光。自从知道我的选择只后她就离开了我,因为她很清楚自己没法与我抗衡逼迫我改变想法,我的力量凌驾于她之上,同样也会凌驾于你!”
金色的火焰凭空在羲和身边燃烧起来,丝毫没有受到飓风的影响,炽热的领域不断扩大,逐渐往哈娜身边靠拢。两个完全对立的领域相互接触时,边缘能明显看到蒸发的水汽,金色的火蛇游走如丝丝雷光,白色的寒霜飘散如纷飞的暴雪。
寒意永远无法战胜炽热,这是不争的事实,即使是极寒的温度,只要面对燃烧,就一定会有增高的温度散发出来,寒意可以有一定程度的压制,但却无法中止烈焰,最终的结局只会是不断加剧的燃烧取得胜利。
但哈娜从来都不是面对劣势就会选择退让的人,即使刀锋已经横隔在自己的脖子上,她要做的也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握住那把刀同时砍向敌人的腹部,用一命去换一命!
双方同时踏步蹬地,异乎寻常的加速力和爆发力直接摧毁了她们刚刚站立的位置,本就不远的距离本缩短到极限,在那种级别的高速运动中对冲已经是屏息间就会发生的事。
涤雨横切坚硬的骨骼,发出金属碰撞般的响声,空气中流水般地闪过一连串火花,那是两个人连续对撞的痕迹。冰色的轨迹才刚刚斩过,火炎便随后而至撕裂前者,双方的每一次碰撞都会产生剧烈的震荡,她们所站立过的地板,身边擦过的树藤,都在每一次激荡中被撕成碎片,紧接着又被她们的冲击推开发射出去,就像下起了碎屑构成的雨。
两个人同时踏在同一块碎砖上,哈娜旋身斩切。在这个距离上羲和无从躲避,她便选择用头去硬撞那锋利的刀身侧面,剧烈的震击从刀刃上传递到手中,哈娜几乎要握不住涤雨的刀把,整个身体都跟着微微颤抖。
羲和发力的手段非常诡异,以那种横扫东陆之威名的人,想来应该是霸王般凶狠的敌人。但羲和的所有一切动作在哈娜看来都非常缓慢,似乎浑身上下哪里都是破绽。可当哈娜想要抓住其中的某一点进攻的时候,破绽立刻就变成了来势汹汹的袭击,几乎每一次都是这样。
如果是以不变应对敌人变化的战斗策略,那应当没有如此威猛的攻击,事实上也的确如此,羲和撕扯而来的斩切很容易接下,可是每当哈娜接下一次羲和的攻势,就仿佛有一阵无法抵消的余力沿着相互碰撞的位置传导过来,直达哈娜的心脏深处。
所以她才会微微颤抖那么一阵子,那是羲和攻击的余威,这个来自东陆的皇帝拥有一套哈娜从未见识过的战斗技巧,面对她的攻击绝对不能选择防御而是必须选择避开,否则即使成功也会察觉自己受到了伤害。
一次两次对于拥有龙心的这具身体也许算不了什么,可是十次百次,乃至上千次呢?即便是千里之堤也会溃于蚁穴,巨龙的身体恐怕也无法连续承受这种诡异的侵蚀。
下一次对冲,哈娜不得不再度以涤雨上扬相格,羲和忽然露出森严的笑容,背后双翼陡然张开,她从那种防守式的应变打法当即转为主动进攻,双刃交错连续空斩,突如其来的攻势凌厉如狂风暴雨。骨骼化作的手刀在涤雨的刀身上留下数十计的斩切痕迹。在这一次次地撞击中,涤雨耗尽了作为刀的生命,每跟羲和对碰一次,它的筋骨就脆弱一分,最终在这种世上最高强度的近身对决中,它被羲和生生撕裂成了无数的碎片。
涤雨崩解的这一瞬间,哈娜身后的暗影也随之消失了,那把刀刃本就是它灵魂的一部分化作实体,现在实物被彻底摧毁,也就等同于那灵魂本身也被撕裂,陪伴她一年之久的涤雨,在原本主人的狂暴攻势下,终于宣告终结。
失去了手中的武器,哈娜便不再有能够与羲和抗衡的资本,无论是对于这副身体战斗方式的运用,还是身体本身的强度,拥有完整两颗心脏的羲和都远在哈娜之上。
羲和猛踹中哈娜,四周的树藤都被这阵随之而来的高热所融化,羲和灌注巨大的腕力将这些粗壮的树藤生生撕扯下来扭在一起,便如神话中用来钉死诸神的弑神之枪。她用这根枪贯穿了哈娜的腹部,将哈娜死死钉在融化开来的树藤之间,坚硬的龙鳞在这一刻也没有任何作用,因为羲和的力量本身就凌驾于龙鳞之上。
饱含污秽魔力的大树本身也具有类似秽鬼那样不死不灭的特质,被烧焦的树藤迅速生长出来弥补伤口,但是因为哈娜卡在这里,它没办法回复成本来的面貌,新生长出来的根茎便绕着哈娜成长,渐渐地就像盖上了一层木质的枷锁,牢牢锁住了本该遭受审判的罪人。
“结束啦。”羲和蹲了下来,这样她就和哈娜保持在完全相同的高度上,不用那样居高临下,相反甚至还有点亲切,“早就说了面对我你没有任何胜算,战斗的阅历经验和技巧,我们完全不在同一个水平面上。你只不过是得到了一颗龙心的白巫女,而我则是能轻易创造白巫女的人。”
“你制造那么多守护者,也不仅仅是为了在新都成为你的帮手。某种程度上其实你是在示威,你在告诉望舒你也能做到和她一样的事情,甚至在她之上叫她死心对么?”哈娜轻声说。
“没错。”羲和微微点点头,“我来到西方这块陆地不久就展开了我的计划,也就是你们口中所说的秽鬼之祸。本来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想着要把这里当实验场看看效果了,也做好了扮演教皇救世主的准备。没想到望舒察觉到了我的动向,放下去的魔力之种里含有我的魔力,这让望舒很容易找到魔力之种的位置。于是她就按照完全相同的布局,将自己的魔力分散出去到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地方,随着这件事诞生的就是白巫女们,这些女孩的白发和天生绝对纯净的灵魂其实都是受到了望舒的恩惠所产生的。白巫女并不是什么奇迹的产物,而是我和望舒斗争中产生的意志,一方要使用污秽,一方要阻拦污秽。”
“我没办法像望舒那样做出如此精巧的魔力控制,阻止不了白巫女的产生。但是既然她都这么做了,那索性我也就利用一下,白巫女的身份。于是我开始着手研究制造人工白巫女,想要做出和望舒一模一样的东西来。我花了很多年才成功,比起望舒的量,我更看重的是质,每一个守护者都拥有独一无二的特殊力量,这些新生的白巫女们远比望舒那些随处可见的白巫女们更好用。我四处派她们出去为我排除异己,在教皇国内又不遗余力地对她们好,把她们捧高。这都是为了让望舒知道,我希望她能清楚自己在什么样的立场上,不要耍这种小孩子的脾气,乖乖回到我身边来。”
“所以你确实从未爱过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那我就放心了。”哈娜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像是一件困扰了她很久的事终于得到答案。
“放心什么?”羲和问。
“苏琳一直对你心存歉意和很多疑惑,既然你是一个完全没有在乎过她的人,那她也不用那么在乎你,我将来会把她带走,当做自己的亲生妹妹去对待,绝对不会让她重蹈苏菲的惨剧。”
羲和愣了一下,觉得自己像是听到了一个很冷的笑话,太冷了,以至于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笑一下配合配合这胡言乱语比较好。
“你是觉得自己还有活下去的机会么?”羲和危险的眼眸微微眯起,那个眼神就像即将进攻的蛇一样危险,“我现在还让你喘着气,是因为觉得时间很充裕,可以再和你聊一聊,以免抵达终点的路途太过无聊让我睡着了。不过这在你看起来好像是我无力杀死你的证明?”
诸多教皇和君王几乎被圣堂武士屠杀殆尽,视线所及之处也没有几个普通人还活着了,守护者们之间似乎产生了分歧,琦世跟苏琳站到了同一边对抗她们,白巫女们仍旧在拼命维护最后的领域,可惜污秽的浓度实在是太高了,甚至于席可也加入到那支队伍里去也是于事无补,最后能救命的白色领域越来越小,越来越黯淡。
到了这种几乎是绝境的时候,哈娜居然淡淡地笑了出来,“我是没能打赢你,但这并不代表我输了,我想我被托付的任务已经成功做到了最好,你在拖延时间,可我也在拖延时间。”
清冷的飘雪忽然在这片天幕下弥漫开来,遮去了漫天绯红,某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苍白又温暖的雪花中悄然绽放。
“对不起……季夏,我来晚了。”
233.最漫长的一天 九
没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也许是她刚刚说话的那一刻,也许是不久前哈娜冷笑的那一刻,混沌一片的世界里,那阵纷纷扬扬的雪就像忽然凭空出现的一般,当人们意识到身边的空气里多了些清冷气息的时候,那道白色的影子就已经站在那里了。
她是个绝对足以称之为明艳不可方物的女孩,那双眼睛简直明亮如映照出大千世界的镜子,因为歉意所以染上了些许的忧愁,但仍然美的生机盎然。任何人看到她的一瞬间目光就会被她所吸引,倒也没觉得这是一定要保护一下的人,只是远远地能站在那里多看上一会儿就好了。
这是一种对美好事物的尊重与欣赏,任何人生来就具有对美的感触,就像面对男性和女性更容易在女性的身上找到亲和的好感,足够圆润轻柔又细腻,就是要比坚毅勇敢的东西更容易博得喜爱。
她大概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不需要穿制服的白巫女,不过还是穿了一身素净的白色长裙,直至脚踝。她身上的一切都是白色的,那头发苍白的近乎如雪落,在百年前遍布污秽的世界里,就是她将自身的魔力分散开来,为这片世界带来了具有净化力量的白巫女,以此让人类拥有了抗衡污秽的力量。
果然如羲和所预料的那样,望舒也如约而至。这两个人分明相隔万里之遥,甚至在过去的百年间从未见过面,但她们仿佛心有灵犀,一方知道她一定会来,一方也在最需要她的时候确实抵达了这个暴风眼的中心。
“你来了。”没有恶意,也没有欣喜,一切都是本该发生的事,羲和的问候平淡的就像一句简单描写的陈述,听不出半点多余的感情。
“我说过了,绝对不允许你这么做,污秽的白花已经盛开,最后一刻之前我一定会来阻止你的!”望舒,或者说本该叫做哈娜的巨龙小姐与姐姐再度见面,第一句话是毫不掩饰的敌意。
“所以我在这里等着你,你向来言出必行。”
“我们之间终归会有这么一刻的,不过在这之前,我还需要和旧识说说话。”望舒看了一眼哈娜。
“自便吧,时间对我来说很充裕,该着急的是你。”羲和说。
“好久不见,季夏。”望舒亲昵地打了个招呼,笑容灿烂,好像这里并不是血腥弥漫的污秽之地,而是某个炎炎夏日的度假沙滩那么惬意。
“我遵从你的建议一路走到了今天,也亲眼去确认过教会的真面目。”面对这个最初给予她机会的巨龙小姐,哈娜自始至终都抱着厚重的感恩之情,但这一次终于再度重逢,她心里居然是不确定自己该不该继续相信这位看似善良的白龙小姐,“可这一切你从最开始就全都知道,圣教皇是谁,白巫女又是什么,污秽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说清楚?你让我代替你去寻求一切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很抱歉没有在一开始就交代清楚……”望舒歉意地微微颔首,“那个时候的你还什么都不知道,我觉得就算我自己单方面讲出来,你也未必相信,终归是要自己去亲自确认真相的。既然如此,那我为什么不帮你一把呢?你身上流着羲和的血,我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但你没有羲和的记忆,是最合适做这件事的人选,有了巨龙的心你会在潜移默化中不断往羲和的方向前进,这是铭刻在我与她血脉中的牵连。最终你确实在这一刻站在这里,那就说明一切都是成功的,我知道自己无法赢过羲和,需要有人能帮助我,亲自见证了一切的你一定会是我忠实的盟友,灵魂绝对纯净的人,不可能被这一路来的污秽所吞噬。”
有那么一瞬间哈娜真的想夸赞一句这两个人不愧是姐妹,从做过的事情上来说望舒毫无疑问是可以信任的队友,但在某种程度上她跟她的姐姐一样,两个人其实都非常自私,会优先以自己的想法来行动,而不去顾及别人的感受。只不过望舒稍微还好点会道个歉什么的,羲和知道这么干不妥但她不会在乎。
“你就真的不怕我在中途迷失了自己的方向?”哈娜无法认同望舒做事的方法,这个举动毫无疑问很冒险,中间但凡出一点差错,现在她都不可能站在这里,所经历过的诸多事物并非拥有一颗龙心就能绝对摆平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可是我与羲和两个人的孩子啊。”望舒的笑容总是那么温暖,尽管她是一条冰与雪的白龙,但那股暖意却仿佛照到了人心里去,“你拥有羲和的血还有我的心,继承了我们的一切优点。如果连你这样的人都走不到最后去,那是不是说明我跟羲和本身也没有那样的资格呢?”
哈娜没话可说了,真的完完全全就是一对好姐妹,羲和算计的是整个世界,而望舒想要的是单独的某个人,她们都对自己计划中的发展很有信心,完全不认为会失败。这就是掌握着巨龙力量的余裕么?
“我想现在的你依然还算是站在我这边的人吧?”望舒向着哈娜伸出手,污秽对羲和来说是亲昵,可以轻而易举地进入她的身体,而对望舒来说污秽则被完全排斥,她所走到的地方周边的污秽就像被一阵看不见的屏障给推开了。这大概就是她能用自己的魔力促使出现的白巫女可以净化污秽的原因,望舒跟羲和是姐妹,但在魔力的性质上完全相反,就连性格和做法也是。
有那么一瞬间哈娜其实是想表态拒绝的,这种被人隐瞒真相或者说欺骗了的感觉非常不好,尤其对方还是一个一直以来自己非常敬重的人。但她委实也没有什么要对望舒发泄的脾气啊,望舒并没说错,如果那个时候一开始就由望舒把要做的事和这个世界的真相告诉季夏,那样的季夏绝对不会选择相信,既然无法击败巨龙说不定就会直接当场选择就义。
这么一看再加上后来发生的事,望舒也确实算是改变了哈娜的人生,给了她一条更正确更好走的路。她只是出于自己的想法和理由没有坦白而已,并没有做过什么不能原谅的事,而且刚刚不是也已经道过歉了么?总是纠结于一个小问题的人往往多半是个让人喜欢不起来的家伙。
“我希望我所认识的每一个人都能好好活下去。”哈娜看着望舒的眼睛,“要想做到这一点,就必须放倒那颗大树和树下的人。”
她的风格总是这样干练又凶狠,听起来就像下给某人的战书,望舒咯咯笑着抬手猛拍在树根上,裂痕沿着她的发力点瞬间四分五裂出去,把哈娜放了出来。
羲和自始至终都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两个人的再会,没有出手去阻止,自从望舒出现之后她的眼睛里就已经没有哈娜的任何地位了,一个人再怎么像另一个人,也终归不是原本的那个,没有任何替代性可言。
望舒把哈娜往自己身后轻轻退了一把,示意她站的稍微远一点,回过头与羲和面对面。
两个想法完全冲突的敌对者,本该是个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气氛才对,但这两个人就那么呆呆地站着什么也不做,任凭时间缓缓流逝,漂亮的眼瞳深处自始至终都只有对方的影子。头顶上白色花卉绽放的越来越完美,几乎趋近于一朵真实存在于自然界里的白花,可她们谁都没有抬头多看上一眼。羲和并不急于求出胜败,她的时间确实很充裕,完全充能还需要一会儿,望舒可没那么多闲工夫,却做着跟羲和一模一样的事,仿佛并不在意溜走的时光。
羲和忽然动了一下,哈娜骤然警觉起来,几乎要暴起冲出去。但羲和只是慢慢地伸出手来,像是要去拉望舒的手,她们两个人的距离那么近,又像是要去抚摸望舒的脸颊,想要知道这百年间她有无什么变化。她的手腕那么白皙那么纤细,全然不像是一个沾满了无数血腥的人,倒更像是一朵正在开放的花。
那只不过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望舒却愣住了,好像那是个对她特别生效的魔咒,只要羲和慢慢地伸出手,望舒就没法动弹。
望舒忽然笑了起来,素净的脸蛋上多了一抹繁樱般的浅红,她也缓缓地伸出手,把手指放在羲和的掌心。羲和缓缓合拢手指拉紧望舒,哈娜甚至看出来这一瞬间羲和在微微颤抖。那是在害怕么?害怕好不容易才见面了的望舒,会像以往一样再度离开自己?亦或者那是在激动?望舒愿意回应她的动作,意味着两个人的隔阂其实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深?
羲和骤然发力,把望舒拉向自己,哈娜心里猛然一惊,在她看来那是个极其危险的动作,那么近的距离下任何攻击都会变得致命。
但望舒全然没有抗拒的意思,反而相当顺从,她上前踏步旋转着靠拢羲和,白色的裙裾悄然散开,盛大绽放,这一刻仿佛有不可思议的生命力从她的身体里迸发出来,让这个白到让人会有点担忧的女孩子多了些自然健康的气息。
没有音乐,也没有伴奏,白花祭上那支负责演奏的圣骑士交响乐团早就变成了杀人的恶魔,提着刀刃甚至是乐器斩杀一切试图逃离这里的人,号手提着的小号血迹斑斑。但这并不能阻挡两个人的久别重逢,她们相拥在一起十指紧扣交错,跳着不知名的舞步。
哈娜这才明白羲和伸手的那个动作是什么意思,那是一个邀请的姿势,就像西方的绅士邀请淑女共舞,羲和是在问望舒要不要一起跳舞。
多年之后的重逢,没有诘责,没有仇恨,只是想要问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跳上一支舞?
世界上大概绝对没有人想过圣教皇也会跳舞,更没有人会想过圣教皇会跳的那么好,似乎在很多个舞会的中心混迹了很多年。望舒跳的就没有羲和那么好了,甚至看起来有点生疏,但羲和带着望舒旋转,她以自己当做榜样,动作绝对有力又标准,准确得像是踏着战鼓的鼓点。望舒也就随着羲和的姿态渐渐进入了状态,她只是太久没跳过舞所以忘了很多东西,只要羲和那么一提醒,她就成为了那个很多年前长袖善舞的女孩。
羲和高举手臂,望舒在她的臂弯下旋转,裙摆如盛大的花瓣绽放,她们来自古早的东方,但一起跳的确是一支完全不属于东方也不像是西方的舞。这时候任何在场的人只要往这里看上一眼,就能明白她们两个是很多年的旧情人,因为那像是经过千百次演练的舞蹈,彼此间要多少次搂住对方的腰拉住她的手,带着她旋转如飞,才能在短短的几个舞步间把忘却了百年的默契重新唤醒?
这一刻远远看着她们两个人的哈娜甚至有点羡慕了,在阿芙洛狄忒她也学会了跳舞,但除了那一次舞台剧以外,她再也没有机会与席可一起合作过。原来两个深爱的情侣之间一起跳舞是这样的默契这样的美好,不论过去曾经有什么恩怨,至少到现在这一刻为止她们仍然喜欢着彼此,所以要在重逢的当下一起跳上一支久违了的舞,因为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也许并不是那么叫人欢欣。
那并不是一支很漫长的舞,一圈动作结束要不了两分钟,但她们两人反复了许多遍,忘我而沉醉。旋转的鞋跟轻轻踏过瓦砾上已经逐渐干涸的血迹,绝佳的平衡性让她们并不畏惧这样破碎的地形,当下她们的眼中只有彼此,她们想做的事只有一起共舞,百年来未曾见面的相隔并未冲淡半分热情,相反彼此都很清楚直至今日仍旧深埋着的爱。
234.最漫长的一天 十
“我们有多久没这样一起跳过舞了?”羲和说。
“忘记了。”望舒笑着说,“我不太会跳舞,可你总是要拉着我一起跳,每个夜深人静的时刻,大堂里都会响起我们两个人的脚步声。总是那样,以至于晚上经过的宫女都说乾清殿里深夜会闹鬼。”
“白天我得去处理那么多事情,实在抽不出什么空闲来,能够陪你的时间也就剩下夜晚了。”
“事到如今还觉得有些歉意么?我早就说过了呀,这样也挺好的,我喜欢夜晚,因为它总是很安静,就好像整个世界里只剩下你和我,一切都只属于我们。那时候我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登上摘星楼的高台,站在那里可以看见整个上京城的灯火璀璨如银河。虽然飞到天上去也能看见,但那种感觉太高了,和摘星楼那里让我能觉得自己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一份子完全不一样。”
看起来望舒很喜欢这个由她们一手建立起来的世界,她把自己当成是这里的一部分。也难怪对于羲和的想法她会选择反对,先不说本身性格的问题,任何人都不会希望自己所喜欢的东西毁于一旦。
“我们从来都不属于这个世界,望舒。”羲和看着妹妹的眼睛,提醒她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你把那个雪山叫做法梵德,不就是在说你从未忘却过我们的故乡?真正的法梵德不该是那么小的地方,它远在另一个世界里,是只属于巨龙的国度。漫长的旅行总有结束的一天,所有龙都得叶落归根,带着自己的阅历和故事重聚一堂。我承认在这个创世的游戏里你我都有些玩的太过投入了,不要因此沉溺于过家家的游戏,无论东陆还是西方,我们一手缔造了如今的社会,当然也有重新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的资格。”
羲和仍然坚定着她的理想,无论渺小的凡人亦或者高高在上的神明,一切都有自己的终焉,没有人会喜欢死亡,那意味着失去曾经所拥有的一切化归尘土。当这个世界上所有认识你的人都已经死去,你所留下的痕迹就将全部被抹除,世上再无人知晓曾经有过那么一个人的存在。
所以无论是那些教皇,还是各个国家的君主们,当圣教皇允诺以永生之法的时候,他们便前赴后继地落入了羲和的陷阱里,甘愿成为教会下属的爪牙。虽然后来有些人隐约意识到了圣教皇大概是在欺骗他们,但由于心中仍然留存着对永生的执念,最终还是一条路走到黑没能回头。
如今这些人多半都已经成为了纳骨堂前的尸体,以作为守护者们的后备力量所准备的圣堂武士,年轻又极具战斗技巧,对付这些来自各国的教皇和皇帝甚至还占据了数量优势,教皇移植入体内的污秽力量完全无法对这些类似于半个白巫女的存在起到威胁。
望舒不笑了,舞步在这一刻骤然中断,她往后退了好几步,刚刚才重归就好的亲密之间,似乎转瞬就又多了一道看不见的可悲隔阂:“给予他们的是魔力,收回的却是生命,在你眼里这两样东西是等价的么?”
“所谓生命的本源也是魔力表现形式的一种,你比我要清楚的多不是么?在魔法的造诣上我远远不如你,就连守护者这种东西也是花了很久才做出来的,可你在夏国的时候做那些会活动的人偶甚至要不了一天。你能否认那些你做出来的皇宫女侍不也是一种生命么?你能够当她的缔造者,当然也能当她的拆解师,如果有一天不再需要,与其放在那里生出些不必要的麻烦,不如直接解决掉来的更划算,至少还能收回当初投入的成本。”
羲和现在的口气与其说是君王,倒不如说是个商人,她不是在这等望舒讨价还价的,而是在这里早就备好了一切,再次与望舒会面她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让望舒重新站到自己身边来,接受她所准备了上百年的盛大献祭。
“你的意思是……你打算在这之后就回法梵德去么?”望舒忽然听懂了羲和的想法,因为她要走了,所以她要对自己所付出过的世界收网,拿回她付出过的魔力。羲和就是这样一个精明到让人有些畏惧的人,她在任何时候都不会让自己吃亏,总有解决问题的办法。
“我们离开法梵德已经很久了,比起等到快要死去的时候才回去养老,当一条再也无法自由翱翔的老龙,我更希望在自己还有余力的时候就回去,这样可以给那些还没来的及长大,可以外出游历的孩子们听。”羲和淡淡地说,“我对生活的要求就这么简单,没有什么奢求的东西,只是希望在暖阳下的草坪上,还有你可以陪着我一起。等送走了所有我们认识的人之后,拥有更漫长生命的我们依然可以再次离开法梵德,去继续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旅程,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她再次向着望舒慢慢地伸出手来,就像不久之前她邀请望舒要不要跳那支舞一样,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语,就那么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在过去,很多次,她都是这样向着望舒发起邀请的。要不要一起跳支舞?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餐?要不要一起在这晴空下出去郊游?每一次,羲和的邀请总是能得到望舒热切的回应,这个动作在她们两人之间就像已经成为了一个默认的标识,只要羲和做出这个动作,不管什么时候望舒都会点头应允。
但这一次,这个仿佛无声魔咒般的动作失效了,面对那只意味着邀请的手,望舒再次往后退了一步。她与羲和久久的对视,两个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这该死的沉默忽如其来,让一切都归于寂静,彼此的瞳孔深处倒映着对方的影子,风声杀喊声和哀嚎声全都远去了,似乎整个世界就只剩下她们两个人,就像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个远在东方的宫殿里,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高高在上的皇帝就会化身宠爱妹妹的狂魔,与她分享为数不多的甜美微笑。那是无人窥见的羲和最真实的一面,有的人生来就是这样,只会对某个特殊的人不一样。
空气在这一刻被骤然一分为二,望舒那边阴冷而潮湿,羲和这边炽热又蒸腾,元素乱流在她们两个站立的周边领域内迸发到了极限,肉眼可见的魔力流迅速扩散开来,将整个纳骨堂前的所有污秽红雾一扫而空。
此前哈娜只在伊蕾娜身上看到过这种纯粹的魔力,虽然如今整个世界都是以魔力驱动为基础构造的,但真正掌握将魔力作为某些大规模魔法来运用的只有少数人,譬如所谓的魔女。那些骑着扫帚挥舞魔杖的女孩们天生对魔力有很高的适应力,使得她们本身就是极好的魔力容器,能够存储不亚于数台机械的魔力。像伊蕾娜那种身负最强之名的魔女,其实判定的资格很简单,就是自身对魔力的接受程度越多,就越能连续使用强大的魔法。
能够一个人制造出轰击整个山谷的魔弹阵,参与过艾莲希娅会战的人都会对伊蕾娜的力量印象深刻。但在这一刻魔女所能做到的事情,在这两个站在废墟之上的白发龙娘面前完全是小巫见大巫。
如果说伊蕾娜释放出来的魔力是狂风席卷,那望舒与羲和就是海潮奔涌。她们还没有发动任何攻击,但空间就已经诡异的扭曲起来,那些象征着冰雪霜寒,亦或者烈焰焚烧的元素乱流陡然从看不见的地方忽然迸发,随之而来的就是沿着地面生长的严霜。
短短的几秒钟内望舒所在的那半边空气几近凝固,大气中的水分完全被冻结下起疏疏落落的冰粒,冰面沿着破碎的石板迅速扩散开来,甚至将还没有来得及远离的污秽气息也完全冻结,就像活生生的标本。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已经形成的冰棱圆柱里,有红色的烟雾被封存。
羲和那边则近乎酷炎的地狱,她的背后就是纳骨堂,因为高热,那颗污秽大树的根部已经燃起了火苗,好在它本身就有极强的再生能力,并不会因为一把火就失去盛开的可能。明明距离那边尚且还有一点距离,站在望舒的身后哈娜却感觉到炎热扑面而来,空气仿佛都在被某种概念燃烧,居然有烈焰凭空烧灼污秽,发出嗤嗤的声响。那些赤色的元素乱流每一缕都是极其精粹的,如果是在工厂里,大概只需要一个玻璃瓶的量就能驱动整个工厂一天的运转。
魔力对巨龙级别的战斗力来说已经不是某种驱动力,而是单纯的概念,羲和所掌握的就是纯粹的燃烧,所以会呈现出烈焰的形式,也许她的本意并非去要焚烧些什么,可她的力量实在太过纯粹了,即使只是散发出来的魔力都只会造成焚烧。
望舒则与之相反是纯粹的低温,所带来的后果就是极寒,这也难怪她会选择住在法梵德雪山那种鸟不生蛋的地方,对绝大多数人类来说都是绝境的千年雪山,对望舒的魔力来说却是最适合的温存家园。
冰与焰的领域迅速张开,在双方的中线上相互抵抗,短暂地此消彼长后往往是一方取得的优势,下一秒就被另一方给扳了回来。羲和自称望舒的魔力造诣远在自己之上,但从现状看来两个人其实是不分上下的,这大概和望舒用自己的大量魔力维持了这一百年来白巫女的诞生有关。
生机与力量在全力盛开的魔力下开始展露,苍白的鳞片沿着素净的身体迅速生长爬遍每一个角落,那两个曾经美若天仙的人儿正在逐渐脱离类人的姿态,开始展现出本来的面貌。不过要是以本体来对抗的话这个岛大概还不够她们站的,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半人半龙的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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