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尤希尔弗洛让梅尔
“你也要选择背叛圣教皇么?爱莉雅?”兰迪低头看着这个过分瘦小的女孩,作为守护者中最幼小的那个,兰迪看待爱莉雅就像哥哥看待最年幼的妹妹,只要不犯什么大错,一点点小过失都是可以原谅的,现在收回那句话,兰迪还来得及把她当做以前的妹妹看待。
“其实爱莉雅从很多年前开始就已经背叛圣教皇了。”爱莉雅淡淡地笑笑,“在我们很小的时候,我们还是研究所里的实验体,兰迪哥哥你们应该都已经忘记了那段日子,那种药清洗了不该拥有的记忆,好把你们漂白成新的白纸,可以涂抹想要的颜色。但爱莉雅逃过了那种手段,带着自出生以来的记忆活到了今天,所以记得很多你们不清楚的东西……”
像是要把那么多年来都一直藏在心里的秘密一口气说起来求个解脱那样,爱莉雅的声音久远又温柔。
“这么多年来爱莉雅做过很多对不起圣教皇的事,很小的时候爱莉雅就在研究所里养猫,成为守护者以后更是养了一屋子的猫咪,爱莉雅根本没有那么多钱去养活它们,所以爱莉雅就和别人约会,去骗钱去卖可爱。还有新都的很多罪犯爱莉雅其实都和他们有来往,在爱莉雅值班的日子里干坏事的人会格外的多,因为他们知道只要给爱莉雅钱,爱莉雅就会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爱莉雅甚至还杀过研究所里的人,作为小时候让爱莉雅难过的报复,自己又利用身份干扰教会的调查,才让那些事件到现在都没有任何进展。”
都是些不太好的事情,可爱莉雅丝毫没有隐瞒,只是率直地把做过的事情一件件讲出来。
“最开始做这些的时候爱莉雅其实还是有点害怕的,要是哪一天被发现下场肯定会很惨。但后来爱莉雅渐渐的大胆起来了,因为爱莉雅发现圣教皇并不是完全不知道新都里发生的事,但她不会特意去管。还记得那一次值班交替之后爱莉雅像往常一样去汇报工作,圣教皇问的都是些照例的问题,可当中的每一件都非常详细,好像她就在现场亲眼看着一样。爱莉雅越听越害怕,圣教皇这显然就是在敲打爱莉雅。爱莉雅强压着恐惧站战战兢兢地度过了这段难熬的时光,想着圣教皇肯定到最后会质问爱莉雅干过什么事了,可结果她什么都没做,在问完那些之后还是让爱莉雅安然离去了。”爱莉雅说。
“从那以后爱莉雅就明白,圣教皇其实很清楚新都里的情况,但是她不在乎发生了什么,那些事情都对她无关紧要,即使是守护者们做的也一样。我们这些被宣称为儿女的孩子,在圣教皇眼里其实什么都不算,你有见过圣教皇出席某个守护者的葬礼么?只有我们会去悼念那些死去的孩子,明明是家长的圣教皇却从来没对这些表达过什么,她所给予我们的只有名誉地位和金钱,好像这样就已经做到了最好的一切,别的我们什么都不再需要了……”
也许说到了某些很难过的事情,爱莉雅低声地啜泣起来,“直到刚刚圣教皇自称是羲和的那一瞬间,爱莉雅才明白这么多年来我们都是在与什么作伴,她是夏国的帝王,是创世的巨龙,所以她不懂得那些渺小的人们拥有着什么样的感情,她只会给予那些人们想要追求的东西,以为这样就能让守护者满足了。她从未在乎过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即使今天大家都在这里死去,大概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失去了,那就再创造就好了。那样的人是爱莉雅该尊敬的人么?爱莉雅从羲和身上看不到任何像是父亲或者母亲的品质……哪怕只有一丁点,爱莉雅也许都会站到兰迪哥哥那边去,但爱莉雅真的做不到,羲和让爱莉雅感到害怕,那绝对不是爱莉雅应该卖命的人!”
说到这里爱莉雅已经忍不住掩面大哭了,剑拔弩张的对峙之间只剩下她的哭声。那些话在心里究竟憋了多少年呢?从很小的时候开始直到今天,这么些年来一直都忍耐着对圣教皇的疑虑和恐惧,那个人对她和其他的守护者来说都是个信仰般的存在,可当知道终生沉溺的信仰自始至终都是个谎言,那么过去的日子里究竟又是为了什么在活着的?简直要怀疑自己迄今为止的人生。
“只要还活着,就总得相信些什么东西,这样才有为了它活下去的理由。”兰迪缓缓地说,“对普通人来说那可以是家庭,是亲人,是自己的地位,是为了更好的生活。但对我们这种人来说已经没有那样的东西了,我们的生活都由圣教皇所补足,每天也都有自己该干的事情。有时候我会想自己这样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是为了这个国家?为了这座城市?还是为了我自己?最终我得到的答案是圣教皇,我所诞生的意义就是成为圣教皇的剑。诚然如你所说我并不记得小时候发生过的一切,失去了那些之后确实就只是一张很容易染色的纸,我被告知要作为圣教皇最忠诚的孩子度过终生,这就是我的命运,是我迄今为止一直为之努力的方向,我要怎么才能放弃?去否定过去那么多年来我所信仰的东西,自始至终都不存在么?”
兰迪深吸了一口气,“所以我并没有其他的选择,爱莉雅,你明白么?只要走向其他的路,就等同于否定我自己,我不希望自己的人生那么悲惨,是在谎言和欺骗中流逝了的时光。今天的结局会怎么样其实对我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我只想坚持自己的路走到最后,无论是被欺骗也好,最终被证明是正确的也好,至少那对我来说都是个完美的终章,我们这些本就不剩下太多日子可活的人,总得拼命留下点什么,好让自己没有遗憾吧?”
他拔出了那把腰侧的黑色长刀,打磨到如镜面般的刀身上切过流水般的光泽。每个人都有站在这里的理由,信念,欲望,坚持,这些被圣教皇所缔造出来的孩子们从未在圣教皇那里得到过什么爱,但他们每个人都是活生生的人,有着各自的经历,由此也产生了很多不一样的想法,对于自己该怎么做站在哪一边,从刀剑相向的那一刻起,早已注定好了自己的立场。
“如果最终杀死你的是我,记得要原谅我,爱莉雅。”兰迪轻声说,这个身材高大足以称之为肉山大魔王的猛汉,自很多年前把爱莉雅当做妹妹来照顾开始,一直都她很好,现在他终于用尽了自己一生中最温柔的时光,所剩下的只有为自己证明的凶悍。
“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要太难过啊,兰迪哥哥。”爱莉雅用手背努力地擦去眼泪,向着站在自己对立面的每一张熟悉的面孔鞠躬,从这一刻开始大家就不再是熟悉的同僚了,至少要把过去的情分尽到最后一刻,“对不起……再见……”
“再见吧。”
“嗯,再见。”
大家都和彼此相互道别,将这作为永远的决断,有的人笑着挥了挥手,有的人偷偷转身抹去了眼角的微末的泪水,有的人自始至终都不发一言,但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会说出一句淡淡的别离。爱莉雅在守护者里是最幼小的那个,也是最可爱的那个,即使不喜欢她也很难完全的讨厌她,过去的那么多年间大家相互作伴,偶有摩擦,总归是磕磕绊绊地走到了今天,不管到最后还剩下谁能站在这里,至少要完完整整的说上一句再见。
那真是个很美好的词语,很多个曾经发生过的,再也无法挽回的诀别,都可以用一句再见来道别,尽管每个人都知道自此以后大家将再也不能见面,但还是会倔强地说上这么两个字,好像这么一来,就真的有机会再一次同居一个屋檐下,喝着美酒唱着歌,诉说自那以后至今发生的种种美好。
席可静静地看着这些相似的守护者们相互告别,她仿佛听到了自己心底里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大概在那个时候哈娜也是这样的吧,本该是亲密无间的姐妹,却要硬生生的用刀剑诉说别离。当下的这些人又何尝不是这样呢?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都来自于圣教皇制造,一起长大住在同一栋房子里的他们,其实也算是一家人啊,难道家人间的穷途末路,就是要这样自相残杀么?
“再见……”
一声微弱的,小小的道别来自席可身边,她蓦地回过头,看到苏琳也在挥手道别,那把清冷的月镰,以绝对不可逾越的姿态,横隔在她身前,把席可护在身后。
“我希望自己的结局是可以站在那间白色的房子里,亲手给你做一次甜蜜的生日蛋糕。”苏琳淡淡地笑笑,一个虎跳出去,斩断了侵袭而来的冷剑。
230.最漫长的一天 六
哈娜大口大口地吞吐空气,龙血一方面让她拥有极强的生命力,一方面也让带来了很多负面作用。心脏如战鼓般剧烈跳动,加速循环修补濒临破碎的骨骼,断裂的肌腱和内脏,这让她在浑身都是致命伤的情况下仍然保持着清楚的理智。但痛觉并不会因此而消失,本该花费几个月甚至一年去修复的损伤,被缩短到了半分钟甚至十几秒,在创痕上再生的痛苦甚至比伤害本身还要剧烈。
“确实是望舒的心脏没错。”羲和贴近哈娜胸口,尚未修补好的血肉下方可以窥见苍白的心脏,这颗来自雪山的巨龙之心完美适应了哈娜的身体,以人类心脏的运作模式在哈娜的胸膛里跳动。
“没想到再次和她见面会是以这种方式,没有勇气直面我,就打算派这么一个人来我面前么?”羲和眼神轻蔑,那种目光天生就是高高在上的,她也确实有这样的资本,无论在大海彼岸的夏国还是在当下的这片土地,夏皇和圣教皇都是她,说是整个世界都握在她的手里也不为过。
“也许在她心里你其实没那么重要。”哈娜吐出一口淤血,挑衅般的死死盯着羲和。
“你懂我们什么?”羲和微微皱眉,她要杀一个人的时候是可以不暴露出任何杀意的。
“望舒对我的原话是,用你的双眼去见证教会和这个世界,她从未提到过你的存在,即使你就是圣教皇。不觉得这话的意思其实是让我搞清楚在你统治之下的整个西方,是个什么样的真面目么?”哈娜说,“早在百年前那场与西方教士的会面里你就设好了局,把既是魔力源泉也是污秽毒瘤的魔力之种送给他们,自己身为夏国的皇帝又不远**要来到西方,要在这里当上百年的圣教皇,你的目的是什么?”
“你所在的这个世界,或者说这颗星球,在最初的时候本就没有魔力这种东西,是我和望舒赋予了最初的东方人们魔力,才得以让他们拥有千年繁荣。”羲和说,“但这种馈赠绝不是单方面的,因为就算是我们,本身拥有的魔力也一样有限,数千年的时光,不断地赠与,你觉得我和望舒花费了多少魔力在东方?”
“可最初这是你们自愿做的。”
“自愿?”羲和冷笑一声,“不,打从一开始就不是这样。一条龙的寿命可以是几万年,但终归有一天还是会死去,魔力对龙来说就像生命的本源,就像此时此刻能让你拥有如此强大的生命力,就是那颗心脏里的魔力在起作用。我和望舒都还算年轻,她不会对未来有太多规划,是个活在当下的孩子,我可不一样,在很多年前我就开始思考如果将来都生命将至,我该怎么办才能和望舒继续在一起。”
“花费了很多年,我找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用别的什么东西的命,来换我的命。来到这个世界当它的造物主并非偶然,在望舒看来是一次久远漫长的旅行,但在我看来这是我的第一个实验场,我在东方花费了上千年来实践自己的想法,最终才能制造出魔力之种这样的花卉。它本质上是一个转换器,存储有我放进去的魔力,这些魔力一方面可以供给整片土地大量的魔力,一方面又在这些魔力中加入看不见的因素。”
“你是说……污秽?”哈娜愣住了。
“任何人,只要想使用魔力之种带来的魔力,就会令当中另一种特殊的魔力,也即污秽扩散开来,表现出来的形式就是血色的污秽魔力,它将感染任何有生命的东西,将其化作你们所谓的秽鬼。成为秽鬼的人,身体本质上是在被这些污秽操纵,而它们的灵魂将被污秽囚禁,最后又送回到魔力之种里去,作为将来新释放出去的魔力继续循环下去。”
“在这个过程中,收支并非完全守恒,因为生命的灵魂是任何世界里都最为高贵的东西,由它所产生的魔力远比释放出去的魔力要大的多。你可能并没有亲眼见过魔力之种的样子,那种花种在地下的时候,根茎可以延伸超过整个大陆,我让种在这片土地上的十二颗魔力之种相互连结,一方面保持社会需要魔力的正常运转,一方面又把多余的魔力全部收集起来。你在教皇国里见过那些大街上的黑色金属桩,那些就是用来将魔力从地下导向纳骨堂的装置,来自整个西方世界百年来收集起来的魔力,都集中向这个石盘下方,从而诞生出真正唯一的污秽之花。”
羲和轻轻抚摸着那颗黑红色的大树,她的手指触碰到污秽的时候,污秽会表现的非常亲昵,争先恐后地钻进她的身体里,对所有人来说几乎都是毒药的污秽,唯独对羲和是可以延续她生命的神物。
“不过这还不够,我需要等到花完全展开的时候。”羲和本来沉醉的脸色忽然转冷,“生命的灵魂是极其高洁的存在,非常神奇,即使被污秽完全吞噬浸染,反反复复地蹂躏上成千上万次,它也依然会保留最后一丝本性。无论我多么强大,多么精于计谋,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把这种东西拿走的话,我的身体里会拥有百年来死去过的无数残缺灵魂,到那种时候我还能不能是我都是个问题。唯一的办法就是等这棵树完全开花,它会把所有的残魂掐灭在根茎里,到时候剩下来的就是绝对纯净的魔力了,那将干净到任何人都能把这股生命魔力纳为己有,而不会有任何的副作用。”
直到羲和说出魔力之种的真相,哈娜才看到那颗大树的高处确实有一朵花,它太小了,就像污秽的**大海里飘着的一叶孤舟,可只要注意到它就很难再忽视它,因为它居然是白色的,在那片血色中是那么的惹眼。
那就是高洁到纯粹的生命灵魂么?即使已经死去百年,即使被污秽夺去生命,无论历经多少艰难,自始至终都会保持最原初的颜色,让羲和这样的巨龙也对它们无可奈何。
“你就是这样,让东边的夏国灭亡的么?”哈娜艰难地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不,你搞错了一回事,夏国迄今为止仍然好好的,在我离开夏国的时候,我给自己设了一个驾崩的局,由我制造出来的人工生命接替皇位。她不是白巫女,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就只是单单纯纯的普通人,但会非常听我的话,百年过去了,她应该也有自己的后代,夏国自始至终仍然都在我的掌控中。西方世界所得到说夏国灭亡的消息,以及派出去的船舶自始至终都没有回来,那都是在我掌控中的事情,任何从西方有幸抵达东方的人,都会在海岸边被发现的时候就地格杀,这边的情报都掌握在教会的手里,只要我说东方已经没有活人了,这边自然就没有多少人会冒着风险去追寻不可能的可能。”
羲和说,“直到现在东方的土地上也种着和这里一样的东西,早在打算开始在西方的土地上实验之前,我就渐渐地把东方的魔力根源换成了魔力之种。羲和就是察觉到了这种变化才来质问我,是不是打从一开始就这么干的,我知道她的性格绝对不会喜欢这种事,但我还是把真相告诉她了,因为这本就是同时为我们两个人所准备的东西,只有我一个活下去没有任何意义,必须要让她能同意。”
“真是做的滴水不漏啊。”哈娜已经没有任何感情可言了,畏惧?愤怒?恐慌?什么想法在这一刻都没有意义,别说是整个西方,甚至于整个世界都在名为羲和的巨龙手下被欺骗了那么多年……
她忽然想起依雪曾经对她讲过的那个故事,当你知道你身边的世界一切都是虚假的时候,你会崩溃么?你所经历的一切,所坚信的事物,自始至终本就不该存在,那么所留下的你的生命,究竟还有无意义可言?
“你以为我经历过了多少世界?”羲和坐在大树下蔓延开来的根茎上,从出现至今她都像一名高高在上的女帝王,唯有这个时候她浑身放松伸长双腿,扭头看向很遥远的地方。晨风吹散了她的长发,散漫如柳絮,这百年来也许她从未化过妆,呆在纳骨堂的二楼她自始至终都扮演着一位圣教皇。可现在她的睫毛修长轻眨,宛若飞起来的青鸟羽翼,那双有些黯淡的瞳孔里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藏着很多很多年前久远的哀伤。
身为姐姐,羲和与妹妹望舒只有气质上的区别,也难怪她会亲手缔造出苏菲苏琳,那样的两个人远远看上去就很像是她本人与望舒吧?因为自己身边没有了那个人的陪伴,所以就希望能够制造出理想中的美好,这样自己也能跟着满足一些。
这样想来的羲和,其实也不过就是个有些孤傲的大女孩罢了,很难想象刚刚说出那些话做出那些事的,就是面前这个坐在树下笼罩在过去里的女孩。
“龙并不是什么很了不起的东西,最初睁开眼睛的时候,我们不过也只是诺大世界里一个初生的孩子。”羲和轻声说,“望舒从小就跟我在一起,我们去过很多个世界,见过很多的东西。我们曾经一起看过叫做米亚的魔王和叫做菲诺的勇者,打破一直以来的壁障相爱,也曾旁观叫做菲露的女孩打破巨龙所统治的世界,最后与那个一开始并不爱她的女孩走到一起,说起来那个世界里有些龙甚至都还是我认识过的。漫长而悠久的生命里,望舒一直陪伴着我走过了很多地方,我想我对她的感情或者是她对我的感情,早就已经超越了亲情本身。”
“可越是这样喜欢,我就越害怕。”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羲和的声音居然有些微微颤抖,“我害怕那个不知道何时到来的终章,害怕羲和会先我一步离开。生命的诞生如此美好,为什么又要多此一举地设下落幕呢?我希望能够一直跟羲和在一起,还有那么多的地方我们没有去过,还有那么多的世界我们未曾光临,几万年,对我来说根本就不够,我想要贪心地继续下去,我想要那个期限是永恒,直到万物都迎来末日,一切都无从可逃的时候,我才会愿意放手。”
“为了你一个人的梦想,你就要花费上千年,让这里的所有人都为你贡献出去么?教会呢?守护者呢?曾经那么努力对抗秽鬼的军队,不都是你一手缔造出来的么?做了那么多,就只是为了演一场让谁都看不出来的好戏?”哈娜问。
“你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就算得到了望舒的心,也依然无法理解一条龙。”羲和从树根上轻跳下来,走到哈娜面前,她低头看着这个继承了望舒心愿的女孩,透过那双清亮的目光,就像看到了多年前拒绝自己的望舒。
“在西方的这一百年对我来说很久么?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的上千年对我来说又算的了什么呢?你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只能活几十年,不管怎么拼命,人生的终点早就已经注定是归于尘土,你自以为精彩的人生演义在我看来都只是昙花一现的小剧,我会为你的表现喝彩鼓掌,但绝不会津津乐道回味很久,因为我能看到无数个像你这样的人,并不需要在某个特别的家伙身上浪费太多的时间。只要我想,我随时都可以转身去找另一个比你更棒更有意思的人来取悦我自己,守护者算什么?掌控军队去对抗秽鬼的游戏很好玩么?我统一东方的时候打过的仗比杀那些没智商的蠢蛋有趣几百倍,你见过那些自以为是的将军亲眼目睹自己即将四分五裂的表情么?你与我,是绝对无法站在同一个高度上的彼此,别用你那浅薄的人生,来批判活了上万年的我。”
231.最漫长的一天 七
“对我们,对这个你所不在乎的世界,你确实是个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有自己的想法和生活,并不需要在意那些你看不起的东西。”哈娜冷冷地说,“可这些渺小的我们,也拥有自己珍视的事物,并不多,就那么几个人或者几件事,就把心里填的满满的。如果有一个人要把这些夺走,那就只有奋起反抗不是么?就像要是有人要阻挠你,你也会全力回击的。”
“你在乎的是什么?”也许是出于怜悯,亦或者别的什么情绪,羲和问了哈娜一个不像是她会说出来问题,按理说她不该关心这些。
“我曾经也是你所制造的守护者当中的一员,只不过像你这样的人应该早就忘记了。你没有失去过生命里重要的人,那些对你是在某天遥不可及的未来,你会害怕,会畏惧,但并未真正经历过。而我拜你所赐,已经亲身经历过太多重要的人从我指尖流逝,她们的生命那么脆弱,我拼尽全力想要抓紧,最终也只是徒劳。”哈娜轻声说,“按照你的计划走向,整个西方世界大概不会有什么活人剩下,我所珍重的人也在当中,如果只有拿起剑才能改变些什么,那就让刀刃为此沾满鲜血吧,也许这就是我最初加入勇者,成为其中一员的初衷。所谓勇者,终归是要拿起武器,去挑战不可能的可能。”
“面对我你没可能有胜算。”虽然是站在同样的高度上,身高也是一样,羲和却永远都能有一种胜人一头的压迫力,她的手中没有任何武器,可她自己本就是一把最强的武器。
“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会怎样,人就是这样,总要拼了命去做点什么,即使知道自己未必能成功。”哈娜缓缓抬起头来,黑色的涤雨悄然落入手心,她的身后,黯淡如雾的黑影若隐若现。
到了这种时候也没有什么要继续隐瞒下去的必要了,以前多少还对为什么可以做到这点好奇,后来哈娜清楚自己的身份就很容易搞懂,这是作为那些最强白巫女守护者的能力之一,出身于那个地方的她也具有这样的力量,不过最初还是季夏所以没能发觉,成为白巫女之后自然而然地回归正轨,也就能使用。虽然不知道名字,其特点大致就是对过分强大的秽鬼,可以将其灵魂吸收作为自己的武器和陪伴。
从某方面来说这大概与羲和所使用的手段同出一辙,因为那朵逐渐盛开来的小小白花也是这样通过污秽,将灵魂净化后纳为己有,这大概是当初在制造这批白巫女的时候,羲和所做的一项小小实验。
“原来你就是那个走丢了的孩子。”只是一眼,看到哈娜能够凭空掏出涤雨,以及她身后那近似幽魂般的暗影时,羲和就立刻确认了她的身份。
“我以为你这样的大人物早就该把那件事忘了。”
“研究所自建立至今只出过那一次问题,我当然不会忘记,在那场火灾中很多研究员牺牲,也死去了很多白巫女,唯独有一些人是没有见到过尸体的,其中就包括了你。”羲和说,“我大概明白为什么望舒会选择你了,在你流亡到法梵德与她见面之后,她很快就认出来你的来历,所以才会反过来把你拉拢到她那边去。”
“拉拢这个词可不太贴切,那个时候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一张普普通通的白纸,望舒用她的方式给我指了一条新的道路,我就那么糊里糊涂的走下去一直到了今天。”哈娜挥剑血振,剑身上的雨水飘絮般散去。
“委实没想到会在这里再见面啊……”羲和看着那把黑红色的长剑,像是面对久违了许多年的老朋友,一见如故,“你从哪里得到涤雨的?”
哈娜愣了一下,羲和居然能叫出这把剑的名字。
“你认识它?”
“很久以前它曾经是我的所有物。”羲和淡淡地说,“记不记得我说过自己曾经作为夏国的君主一统东方?那个时候我的佩剑就叫涤雨,这把剑本就是为纪念那诸多战争所打造的纪念品。后来皇宫发生了一场火灾,连同这把剑一起,很多皇宫里的东西都不见了,应该是什么人串通皇宫里的人偷了出去。”
“一年前在边陲二之国,我参与过艾莲希娅会战,这把剑来自于那场会战里的某个秽鬼之王,那是个东方人,堕落之后有六条手臂,精通剑术,就像神话里的阿修罗。”
“行偷窃之事的人终究没什么好报,就算逃到西方来,最终也难免变成秽鬼的命运,也算是得到了应有的结局。”羲和点点头,仿佛在那个未曾谋面过的窃贼身上,她看透了所谓人生。
“所以其实你也觉得,变成秽鬼对人们来说是件极其可悲的事情。”哈娜冷冷地看着羲和,她把那个窃贼的结局称作是报应,“我曾经也认识过一个和你很像的人,他所需要的东西只有为恶才能得到,所以他不惜任何代价,即使他很清楚自己在做的事会把多少人推到地狱里去,甚至于他自己,他都在所不惜。”
“那个人后来怎么样了?”
“我没有亲眼见证,但我确信他那个时候就已经死了,至于他有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我不清楚。”
“所以你和我讲这个故事是希望我能对那个人感同身受?”羲和挑了挑眉,她觉得哈娜的这话很有意思,就像某个老师试图纠正那些顽固的刺儿头学生,上面的人说的口干舌燥苦口婆心,下面的人只会不当回事潇洒一笑,继续做自己的事去。
“我不相信好人一定会有好报,但我坚信恶人必定不得善终,如果做了坏事的人都可以一辈子逍遥自在,那这个世界还需要什么法律和规则呢?人人都去当恶人就好了,只要做坏事,就更容易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今天你偷了我的东西,明天我就去抢了你的全家。”哈娜说。
“你搞错了一件事,规则是用来约束会违反规则的人,而对于规则的制定者,那就是个笑话,所谓律法的概念甚至在最初时就是我教给人们的,你觉得后来的学习者有什么资格拿着这些去批判前辈?没有我,也许今天你连善恶的概念是什么都不清楚。”羲和低声笑笑,“恶人这个概念,在我这里根本就不成立,我即是你所知晓的善恶本身。”
她当然清楚那朵白花最终盛开的结局是什么,可是她不需要去在乎,就像哈娜说的那个人一样,有些东西本就只有背弃初心在能得到,一辈子按部就班永远都只能在原地踏步。人类需要因自身的欲望而被律法所约束,但她羲和不一样,在这里她就是规则的制定者,随时都可以推翻画好纵横的棋盘来一场新的规则。
羲和再次扭头看向远方的天空,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看往那个方向了,那并非随意的动作,她确实是在看什么东西,以龙的视野能力,目光所能触及的天边都是她能看清楚的范围。思索了几秒钟,哈娜忽然意识到那个方向有着什么,那座白雪皑皑的高山,那个叫做法梵德的一切开始的地方,站在这种高度上大概和法梵德根本就是一条直线,两条相隔天边的巨龙,在这百年间自始至终都保持在相同的高度上,知晓彼此的存在,却又从未想要去靠近过。
为什么?以她们的能耐,真的想要见面不是轻而易举么?讨伐巨龙的游戏,教会与秽鬼间的战争,这场维持了百年的棋局似乎只是那对姐妹彼此间的心结而已,代价却是几代人的牺牲与建设。
“你在等她。”哈娜十分确定地说。
“这么大的场面,这么大的动静,在那种鸟不生蛋的地方躲了我一百年,她也总该忍不住要出来亲自和我当面对质一下了吧?难道要等到一切都发生无可挽回之后扑到我怀里哭着说为什么要这么做吗?”羲和扭过头微笑着说。
那笑容真美,仿佛冰河解冻,万物复苏,原来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也是会有这种小女孩一样的时候,她的情感她的想法,她所拥有的一切美好,大概都只会在那个名为望舒的妹妹身上绽放,所以她面对其他人的时候自始至终都只是那个冰冷的圣教皇,即使是自己制作出来的孩子们,也从来都不会去多看上两眼。
羲和轻轻地打了个响指,狂风骤然袭来,纳骨堂前仿佛瞬间就身处风眼的中心,所有一切东西都开始围绕着这颗污秽的大树旋转,泼洒的鲜血残破的尸体还有断裂的刀刃,混合着沙尘与污秽的红雾一起,深红色的飓风几乎笼罩住了整个新都,要将这漂浮了百年的城市一口气撕碎。
就在这个时候,哈娜所看不见的远方,整个西方大地同时升起十二道自下而上的血色光柱,那些埋藏了多年的魔力之种终于在这一刻要执行它们最初背负的任务,在羲和的号令下所有魔力之种同时迸发,不再向外散发任何魔力。
人们惊讶地发现身边一切依赖于魔力驱动的机械和设施都同时停转了,满载货物的铛铛车脱轨而出在平原上滑行,才刚加满燃料的斯泰因重机像是卡死了一样车胎停摆,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前进一步,一切工业一切习以为常的街景,在这一瞬间都被冻结在了魔力停滞的时光中。
黑色的阴云随着迸发开来的种子在高天上凝结,只是几个眨眼的瞬间,天幕便被深红的暗影所遮掩,随后漆黑如墨的雨滴开始从那里坠落,最先淋到雨水的是高飞的鸟儿,在它们惊恐的嘶鸣尚未传到人们耳朵里时,那些雨水就已经坠落到地面。
所有活着的东西都无从逃离这场末日,每一个人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一切都在堕落,脊背上长出柳条般的触手群魔乱舞,头颅被新长出来的骨片撕裂,孩子们蜷缩着变成卑微的虫子,养殖场里的家畜和饲养员惊恐地缩在一起,最终变成人形的猪猡。
一切都在死亡,即使是那些毫无生命可言的事物,前所未有浓郁的污秽已经跨越了生死这道壁障,即使是楼宇街道亦或者一块顽石,苔藓般迅速蔓延开来的污秽肉瘤也一一将它们吞噬。此前魔力之种所赠与人类的一切魔力都在此刻被重新回收,一滴不留,羲和曾经给予这片西方世界的祝福,如今已经变成彻头彻尾的噩兆,可绝大多数人直到失去意识之前都无法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有在倒下之后瞳孔里倒映着的灰色天空,那里有无穷无尽的死亡之雨在坠落。
黑红色的阴云在天幕上扩散开来,直至相互连成一片,笼罩住整个大陆,曾经只存在于梦境中的景象,现在成为了已经发生的既定事实。也许这会儿还有一些人能够靠着自己的房子或者早就准备好的避难所里,那些储存的食物和水苟延残喘一阵子,希望教会还能在这灾难中做点什么来拯救他们。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很快就会发现一切情报都不可能会有了,因为所有人都已经死去,即使是过去曾被称之为乐园的教皇国也不例外,只需要一天,它就会变成秽鬼们全新的乐园。
“你在做什么!”
哈娜无从知晓新都以外的地方发生了什么事,但她有种古怪的直觉,这阵狂风中的污秽量似乎正在不断增多,就好像周围大气和远在其他地方的污秽都在朝着这个地方逐渐集中一样。那颗污秽的大树在这阵红色的飓风中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甚至叶片都不曾晃动,它枝头象征着结晶的白色花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大,含羞合拢的花苞正在微微张开,隐约露出里面那颗纯白色的果实,干净而明亮,没有一丝杂质。
232.最漫长的一天 八
“你以为我为什么不是先去杀了你,而是站在这里和你说那么多话?”羲和在风中狂笑,“我需要的是时间!静待花苞完全绽放开来的时间!也是等待望舒抵达这里的时间!这个时候所有埋下的种子都已经完全启动了,收集来的魔力都将一滴不剩地汇聚到这颗大树中来,我曾经给予过你们的东西,现在该由我亲自收回了,此后西方陆地上的人们将不再拥有任何魔力可以使用。啊,不过我想再给他们也没办法了,因为这片土地上已经没有活人剩下啦!”
金色的龙瞳忽然亮起,就像猫的眼睛遇到强光那样收拢为缝,哈娜向前弹了出去飞踢在羲和胸口,发出轰然巨响,夹着骨骼断裂的声音,两个人影分开,被强大的推力相互拉远,哈娜跌跌撞撞地退了好几步才站稳身形。
哈娜已经进入了完全的龙化状态,全身满布苍白的鳞片,和以往不一样的是这些鳞片不再如肌肤一样,而像是完全生长在身体表面的一层薄膜,如秋水般清晰而透彻。她的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巨量的吞吐氧气,在这个状态下她的所有器官都已经无限接近于龙本身,维持这种身体运作必须要消耗大量的能量。羲和还有望舒可以凭借自身的魔力做到这点,但哈娜身上仍旧残留着作为人的一部分,所以她必须用这种方式来呼吸。
羲和从废墟里站了起来,只是这么一个瞬间的功夫,她的骨骼就已经痊愈了,肌肉重新回归到最佳的状态。她也和哈娜保持着相同的状态,只不过龙化的程度更深,指节已经变成锋利的骨爪,曾经优美的小腿线条现在应该叫强劲有力的后足,那条纤长的尾巴只是轻轻挥舞就能把触及的碎石砸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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