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龙的勇者终成银发龙娘 第116章

作者:尤希尔弗洛让梅尔

在这欲望浓郁的地下商市里,有个白色的身影异常惹眼,单从身材来看一眼就知道那是个女孩,尽管穿了黑色的长袍遮掩身躯,只要从她身边走过,就还是能看见隐约的白色发丝从面罩后面露出来。

那绝对是个白巫女,很多人都看出来了,白巫女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委实少见,尤其这位白巫女也站在圆盘面前,手里紧紧抱着一个鼓鼓的钱袋,就刚让人在意了。

由于教会的优待,白巫女并不缺钱花,会来到这张圆盘面前让人不由得想她是不是来寻求刺激的。但如果是那样性格的人,不应该会这样踌躇不定,有好几次她已经拿着钱袋几乎就要放下去了,很多人都注视着想知道教会里的人会怎么参与这场赌局,最后她还是把钱袋又拿了回来紧紧抱着不肯松手。

这种人,只要是在赌场里混得多的,一定都能看出来,是典型的新手,出于某种理由她需要钱,不得不来参与这场赌局。她只想赢,不想输,更承担不起输掉的风险,所以她比任何人都要深思熟虑,金钱对她来说就是她的生命。

有个流氓立刻盯上了这不谙世事的白巫女,在这种地方钱财可是要好好保管的东西,就那么拿在手上呆呆地盯着圆盘看,一不留神要是让人偷走了,可不会有人会去帮忙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女孩。

流氓悄无声息地来到女孩背后,油腻腻的手从她的腰侧穿过,只需要顺势向上猛夺一把抓了就可以跑掉。老奸巨猾的赌徒已经看到了这一幕,但他并不在乎,只是继续喝着自己的酒。

就差那么一点,流氓即将动手的瞬间,女孩忽然往旁边侧了一步,流氓发力扑了个空,手指哐地撞上圆盘,疼的他龇牙咧嘴。

“你没事吧?”白巫女侧身看着这个有些猥琐的男人,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从声音来判断,应该是在微笑着善意询问的。

“没事……没事,只是跑的太急了,不小心撞到了而已。”流氓打着哈哈,从兜里摸出一枚硬币随手拍在某个名字下面。

负责坐庄的兔女郎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是个常客了,在记下他的投注之后,甩给他另一枚特制的硬币和一块号码牌,上面绘有经过特殊处理的图案。这种硬币在外界毫无作用,甚至会被小孩子拿来当做玩具,但在地下商市,那是财富的代理物,不同图案的图案代表不同的价值。以流氓随手拿出来的数量,他也就只配得到这么一枚最低级的硬币,号码牌则是赌客身份的证明。

“白巫女也会来这种地方玩赌局啊?”化解掉尴尬之后,流氓还是没有放弃,余光仍然在那袋钱币上留念,随口跟女孩攀谈起来。

“不是想玩,只是需要一大笔钱……”提到这个女孩的声音就有些难过。

“恋人重病了?”流氓随口一说。

女孩显然是个什么东西都写在表面的性格,呼吸瞬间就那么顿了一下,只好不情不愿地点点头承认了。不得不依靠赌局来赚到足够钱去医治的疾病,想来那必然是很难治愈的重症。

“赌局这东西啊,十赌九输。”流氓摸出一根烟点上,以过来人的身份说起了以前,“真那么缺钱的话,我建议你还是别玩这个,不如想想办法,从正规的路子慢慢赚,虽然少,但肯定不会亏。”

他倒不是什么好人,在这种地方鬼混了那么多年,赢过太多也输过更多,一切都看开了,只是那股子毒瘾始终戒不掉,才天天盘踞在赌桌周边,像是甩不掉的孤魂野鬼,活的浑浑噩噩。

“不……我没办法了。”黑袍底下的声音颤抖,那女孩像是在哭,“医生说一个月内不彻底手术治疗她就会死,可是那么多钱我一个月根本凑不到,就算出去卖都没可能。朋友说不如把一切都交给命运,去赌场里试一试,赢了就能有救,输了也是一样的结果……”

那声音听起来让人心碎,只是短短的几句话就让流氓想到了一个漫长的恋爱故事,他已经忘记自己的初恋是什么时候了,但看到别人的爱情,心里还是会由衷感慨一下的。

“世界上有太多苦命的人,幸运的女神未必会眷顾你。”流氓难得发了次善心,“没什么把握还是回去吧,钱留着,她死了,你还得活下去,没钱了你将来的日子要怎么办?”

“我……我其实知道点消息的。”女孩低低的说,“但我还是很怕失败,我不想她离开我……”

流氓心里一动,余光不留痕迹的扫过周围,女孩的那声音太低了,大概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

“多半都是假消息吧,这些天来可太多了。”流氓说。

“来源应该是真的,所以我才会站到这里来……可是看到那么多名字,我还是有点不放心。”

“那就豪赌一把!”流氓一改他先前的劝说,大力拍了拍女孩的肩膀,“漂亮的女孩子总归是会有好运的,要相信自己,命运掌握在你自个的手里!”

女孩在这张圆盘面前已经站了很久很久,也许她只是需要一个让自己彻底放下手的契机,流氓的鼓励推动了她心中最后的那根弦,她深吸一口气,把钱袋狠狠砸在那个早就注定好了的性命上。

流氓赶紧瞟了一眼,居然那么确定会是苏菲吗!

庄家打开钱袋,清点了一遍女孩的钱,足额的硬币和一张号码牌被交到她手里,女孩紧紧攥着这些命根子,一路小跑着挤开人群,大概是想赶紧回去告诉她的恋人这个消息。

流氓坐在那抽完了那支烟,最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支票,这是他的全部身家,他的骄傲,一名合格的赌徒总会在认为必要的时候豪赌上一切,这样才是赌博最刺激的极限,他要的就是这种感觉。而且他非常有信心,他觉得这次自己能赢!

这个时候,女孩站在离开地下的楼梯前回头看了一眼,抿着嘴无声地偷笑,扭头蹦蹦跳跳的踏上了回家的路。

久违的发挥了下演技,席可很开心,她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虽说孤身一人进入这种地方多多少少有点危险,不过确实很刺激。就好比刚刚那个流氓一开始就盯上了她的钱,其实席可也一开始就盯上了他,才故意在那犹犹豫豫,为的就是等一条鱼儿上钩,好假装可怜人无意地告诉他,我有个内部消息哦,这波我肯定赢哦,诱骗这条鱼儿把自己的钱都压上去,将来这些钱,连同现在做局用的钱,就都会一起变成哈娜的。

计划都约好了,在赌局封盘的最后一天,哈娜会扮成苏菲来到这里,压一大笔钱在自己赢的选项上,这样不管有多少人看到,也都会理解为苏菲知道自己被针对了,用这种方式给自己鼓励,以示自己绝不会轻易服输的态度,很像是她会做出来的事。

在那之后的几天里,也有其他几个白巫女来到赌场里,她们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各种各样的表现,最终选择的答案无非都是一个,她们压苏菲输。就连偶然到访这里的一群贵公子也选择了同样的赌注,似乎那些大人物们都得到了一致的答案。

到了这种时候观望已久的赌徒们也开始行动了,很多人都选择跟随这些天来看到的东西随大流,有些谨慎的人则思考这是否会是某人设下的局,可是谁能够用那么多有身份的人来同时做这么一个局呢?即使是教会,恐怕都没有这种调动力。于是又有一些人在苏菲输的选项上压了他们最后的赌资,只有很少很少的老赌徒,遵从自己的判断选择了其他的答案。

第九天的黎明,白花祭终于开始了。

219.白花落尽之时 一

拂晓之前,天空才刚蒙蒙亮起没多久,整个新都城已经从沉睡中唤醒,身处各个区域的人们都比以往要早起很多,男人为自己精心准备的发型定好造型,女孩的妆容比任何时候都要精致,带上昨夜就已经准备好的挎包,每个人都向着同一个方向,登上跨过各区的流船,逐渐往城市的最高处前行。

今天是白花祭正式召开的日子,它影响到了每个新都居民的生活,堪称是一场狂欢,各行各业都会在这几天停摆,只有服务业和酒商副旅食之类的店面,抓紧这个机会趁机大赚特赚一笔。

沿途各种建筑的外墙上都垂下十几米长的旗帜,上面是某个守护者巨幅的单人特写画像,每个女孩看起来都精致可爱,为数不多的男孩也是风流倜傥。没有人要求过他们这么做,都只是某些粉丝自发为自家单推的守护者所准备的助威活动,只要有一个人这么做了,其他人就不会甘心示弱,要是谁家的守护者连个加油的旗帜都没有,这个人的人气低到什么程度也就可想而知了,没有人愿意在这场爱意的比拼中甘居下风。

道路两边的酒店上也飘扬着各色的旗帜,那常常代表着教皇国其他地方的某个城市,来自那里的人们往往会集体包下某个酒店,集团行动,来参与这场盛事的人有时候难免会需要一点帮助,所谓同乡人在异地那就也是朋友,往往都会得到慷慨的帮忙。

白花祭的召开地点在纳骨堂前,那里是教会的地盘,有一块圆形的巨大石板镶嵌在地表中,武斗就是在那里举行。周围不会设置任何看台,更不会收取什么门票钱,能不能占据好位置取决于你来的有多早,要是想带点什么工具来也不是不行,如果你能扛着观景台椅子爬过纳骨堂前的那数百级阶梯还没有累趴下就行。

在这场久违的祭典里,并不只有来自教皇国本土的参与者,边陲之国,以及盛开之国的国君和教皇也受邀来参加,他们是唯一一批可以得到特定观看位置的人。不过这件事本身并不强制,收到邀请是种圣教皇的认可,你大可以不来,总是很容易有些突发的事情得去处理。教皇们基本不会拒绝这种好事,那些国王可未必,总有些人心怀鬼胎,尤其在边陲二之国已经破灭的情况下,很难让人不去想这件事是否和圣教皇有什么关联,从而选择婉拒。

这些只是表面的现象,表象之下,还有某些隐秘的东西。比如诸位国君平时很难有机会和其他国君见面,他们的一举一动圣教皇都看在眼里,往好了说那是照顾民情,往深处说就是教皇国对他们的监视。类似边陲二之国的那种研究所绝不止一个,有所牵连的帝王人数众多,之前泰温的出行就是特意去敲打敲打某个不安分的家伙。那些曾经达成一致协议的皇帝,都是借助白花祭这个机会来彼此接触的,每个漫漫长夜,总会有某些皇帝带来的随从偷偷离开住处,带着某些隐秘的联络奔赴在长街上。

对于这些事情圣教皇也许并非不知情,但圣教皇并没有急于出手,从这个方面来看,圣教皇对其他人既警惕又宽容,在某种程度上圣教皇给予了一些能够容忍的空间,毕竟各国仍需要本国的君主和教皇来联合治理各项事务,教皇国虽大,要把手完全伸到那些地方去安排大小事务,还是有些吃力的。自边陲二之国的污秽之雨事件后至今,再也没有发生过类似的征兆或是有必要发动的神圣灾难,看得出来那些有过不轨想法的君王都安分了许多。

身穿白袍的君王们正从号称登天的阶梯上经过,他们的步伐整齐划一,带着某种虔诚的心态,当换上那身长袍之后他们就是教会的一员,尘世间的帝王不再是他们的身份,在这里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普通人。跟在他们身边的是对应的各国教皇,与君王们两两成行,都是些老头子了,最年轻的那个到了长街上也得被人们视作尊敬的老者,可他们目视前方,步伐极其稳重,行走的姿势比任何年轻人都要像军队里的士兵。

这是第一批抵达纳骨堂的看客,昨夜他们就住在阶梯下方那块岛屿上的帐篷里,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他们就踏上了那道仿佛通往天国的阶梯。

第二批是教会的白巫女,白花祭本就是为纪念白巫女创生所设立的节日,从第一位白巫女出现至今已经过去了一百年,百年间的白花祭上,白巫女们一直都是祭典的主角,她们当然有资格享受比别人更好的位置和更早进入舞台周边的权利。

这些特邀的看客们在破晓时分抵达纳骨堂之后,阶梯最下方那道紧锁的大门才会敞开,白花祭的舞台才算是对真正的公众们开放。

大队人马才涌入了长梯,打扮精致的看客们肩并着肩三步并做两步用,过分宽敞的登天长阶就那么被他们飞奔似的一级级跨过,虽然拥挤但秩序井然,没有人敢于抢道也没有人敢于拖后。因为这些宽敞的长阶两侧毫无保护措施可言,任何打架推搡或是其他的不良行为引发了失足事故,从长阶上掉下去结局就只有一个死字。即使是掉到新都城下的湖面也很难有救,以这座城市的高度,这种情况下碰撞水面的后果和地表没什么区别。

早在以前的白花祭上,就曾经发生过这种悲惨的事件,如今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因为人类社会几乎被毁灭,人均缺乏教育导致素质低下的年代了,在教会的威压与生死的考验面前,每个人都懂得珍惜自己珍惜他人的道理。

纳骨堂,这是座非常古典,也同时非常怪异的礼堂。它的规模远谈不上宏大,但工艺非凡,用基础的石料堆砌出基本的形状之后,诸多亡者的遗骸就被开始加入到整个墙面地板的封装当中,这使得纳骨堂的任何一个表面都凹凸不平,肉眼可见英雄们的头骨成为这座礼堂的奠基石,空洞的双眼中被石灰注满,似乎在死后仍然呆在这个地方,以另一种身份见证这个世界的变迁。

礼堂里的地板上铺着漆黑的地毯,虽然这座礼堂的头顶上就是那道笼罩整个新都的光源,但内部却毫无明光可言,照明完全由昏暗的烛光维持,在淡色的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光影。白色的裙裾在这昏暗的礼堂中就像会移动的微光,有兴致参观的白巫女们都会得到一支蜡烛,好让她们能够在这里感受白花祭诞生的由来。

整个礼堂内壁一圈都是被开辟出来的方格,被玻璃所封闭,内里放着诸多不一样的骨片,有的是完整的头骨,有的则只是一小块骨片,少女的指骨,断开的腿骨,每一个方格都代表着一段传奇般的故事,下面刻着主人的名字,能将一小部分遗骸存放在这里的,无一不是在这百年战争中立下汗马功勋的真正英雄。

他们中有些甚至只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但在秽鬼袭击来临时,依然爆发出惊人的勇气,即使拖着感染的残缺也要切断城市间的传染通路,并且把秽鬼的消息第一时间报告给能做出对策的人。有些则是在战场上无往不利的英雄,每次面对秽鬼的战争,总有第一次上场的新兵没办法回来,有这些英雄在的部队,往往能以最低的损失取得最高的战果。

还有的就是白巫女了,也是留下遗骸最多的人。按照教皇国的地位,这个国家里的白巫女并不需要面对什么秽鬼,这里不但与外界的污秽隔绝,更是死人不会轻易堕落的地方。所以能够在这里留名的除了历代已经死去的守护者之外,更多的都是来自边陲之国的白巫女们,那里的白巫女承担着最大的风险和最繁重的任务。

在某个方格前的铭牌上,席可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边陲二之国,风之白巫女。方格里放着的是一块仍然留有些许污秽血丝的骨骼碎片,看不出那是什么部分的,经由污秽侵蚀之后,它已经产生了异常的变化,整个形状近乎扭曲,但仍然保持着骨骼坚硬的本态。

在艾莲希娅会战中那位本该承担一切的封号白巫女,反而因为异端的黑手和自己的极限,连累了许多无辜的年轻白巫女,最终甚至化身新生的秽鬼之王。教会以全新的手段命令秽鬼化的士兵吃掉了她的躯体,用这种方法把巨量的污秽平均分开来,最后再将这些士兵逐个净化消灭,分散给更多的白巫女,化多为简解决了棘手的难题。

按理说以风之白巫女的结局,拖累了那么多人的她本不该有资格被放在这种地方。但教会也许是念着她过往的功绩,以及所做出过的贡献,仍然从那片血腥的战场中回收了一块属于她的遗骸送到教皇国来封存,她的名号就以这种方式永远地留存在了这个世界上,直到今天迎来一位曾经一起与她并肩作战过的人。

“来看看这个。”席可小声地招呼伙伴,琦世雪华还有依雪,三位同样历经过那场战争的白巫女一起站在这个对她们来说有些特殊的方格前,一瞬间有些思绪万千。

原来教会并没有忘记那场悲惨的经历,尽管圣教皇对外封锁了边陲二之国到目前为止的一切消息,但在纳骨堂里,仍旧留下了确切的证明。

“希望将来我不会被放在这种地方。”席可合起手掌,恭恭敬敬地对着这块遗骸行了一礼。

参与那场战争的第一批白巫女中,大概最后只有在场的四个人活了下来,如果不是雪华断尾,肯定不会有今天的再会。虽说原因不乏风之白巫女的暴走,但那终归是多个因素导致的后果,并没有什么去怨恨她的理由。

相反在知道白巫女最终的结局之后,对风之白巫女的同情远大过悲戚的心伤,因为那样的一幕也许就是自己的未来,自那以后席可就尽量减少了使用净化的次数。但就算是这样,净化的后遗症还是潜移默化的影响到了她,譬如偶尔会在使用白巫女的力量,或者掌握护身符的时候觉得灵魂短暂地刺痛了一下,那似乎是不再绝对纯白无瑕的某种象征,漆黑的污秽已经悄悄占据了她纯白的一角。

她没有跟哈娜说过,但是和其他的白巫女有过交流,大家彼此之间都肯定了这样的说法,从第一次使用净化的那一刻起,白巫女就已经无法回头了,因为污秽绝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缓缓消失,无论是多是少,只要白巫女净化过,那就一定会残存在她的灵魂里。只是最开始纯白的灵魂太过强大,以至于污秽根本毫无存在感,但日积月累,终究会成为不可忽视的问题。

“没事冒出这么一句话来,是在给自己插旗子哦席可。”雪华小声地说,拉拉席可的裙角提醒她。

“我可不是那种会说出这场仗打完之后我就回老家结婚的人,只会是先结婚再去打仗的啦。”如果是平常说这样的俏皮话席可应该会笑的很开心,但在这种地方就算是席可也没办法笑出来了,整个纳骨堂的空气流动异常缓慢,寂静平和的气氛中夹杂着某种并不令人畏惧的阴冷。生与死的界限似乎在这里变得异常模糊,站在任何一个窗格前直面那些空洞的头骨,仿佛灵魂都能够与它们的主人交融,理解并感触到曾经所发生过的一切。

特地在这种地方建造一所纪念馆兴致的礼堂,从某种方面来看,圣教皇也许会是个非常看重过去的人,在圣教皇漫长的生命里总有许多逝去的东西无法挽回,也有很多离开的人和事不再值得回忆,如果想要记住他们,就只有用某种方式把一切都深深刻印下来,唯有如此,才历经千载百年也不会忘却。

220.白花落尽之时 二

“说起来圣教皇就住在这里吧?”席可抬起头,单从外面就看得出来纳骨堂的高度并非仅限于大厅所见到的,它的上半部分据说被作为圣教皇的私人空间,站在纳骨堂里看不到任何像是能通往二楼的阶梯或是隐秘通道,无从猜测圣教皇平日里究竟应该如何进出纳骨堂。

“我能听到来自上方的心跳声。”琦世低声说,纳骨堂里也有一些其他来参观的白巫女,但这些人的心跳不会干扰到琦世的判断,“只有一个,就在窗台边。”

“你居然能听到嘛?”雪华吃了一惊,对琦世的战斗力她心里很早就有数了,可这种惊人的感官已经超出了所谓战斗力的范畴,即使是她这只狐狸也做不到这么精细。

“我的听力范围比普通人要广,正常人听不到的声音我也能听到,只要我想,稍微静下心来分辨一下周围的动静并不难。”琦世淡淡地说,“而且那个心跳很特别,非常沉重,感觉就像普通人的两倍那么有力。我想如果是哈娜在这里,也会和我有一样的感受。”

“你的意思是圣教皇是个身体强壮的年轻人?”依雪问。

“这我可没说,拥有强劲的心跳声可以有很多种方式,经年累月的特意锻炼,注入一支满填的肾上腺素,爆发式的强力运动,都能在某短时间里得到这样的心跳。也许这会儿圣教皇正在蹦跶些什么运动,好保持身体健康也说不定。”

分明那位高高在上的人物很可能就在她们的头顶,她们四个倒是没有任何敬意,私底下还在这揶揄起来,拿圣教皇开玩笑。

一个素未谋面,也从来都没有人见过的家伙,即使有几千几万个人不厌其烦地跟你说这个人很厉害,是传说更是神话,顶多也就是有点记忆罢了,很难对一个不知道具体形象的人有什么特殊的想法。迄今为止的那么多经历,没有狠狠地讨厌圣教皇就已经算是不错了,说到底,现在抱有的怀疑已经远大于多年前拥有过的崇敬,自然也就没什么敬畏可言。

这个时候,已经有观众开始陆续抵达纳骨堂前了,黑衣的圣堂武士们腰侧挎着长刀,以圆形分布在那块巨大的石质圆盘周围,黑色勋带随风舞动,萧杀之气肃然,在开始之前,圆盘上不会允许除了守护者以外的任何人涉足。

他们的身后各自配有一套桌椅,那些是给君王和教皇们准备的,看得出并不是什么很华贵的东西,甚至可以说有点寒酸,有些桌角甚至都掉了漆。白花祭对教会来说本就是自己创立出来的节日,这些年来从未在这上面大张旗鼓的投入些什么,如今这已经成为了保留下来的必过节日,守护者们的登场娱乐性质也已经定型,但教会仍把这视为自己内部的活动,虽说允许对外开放,却不会为此准备的太多。

那块面积大到可以当做皇城广场的圆盘,就那么在这纳骨堂前埋藏了许多年,无数人来过又离去,从来没留意过这用来垫足的东西,唯有到了这种特殊的日子人们才会在等待开始之前多看上几眼。

这么大的圆盘,居然像是从完整的石料上直接切下来的,毫无拼接痕迹,看不到半点缝隙。用来装饰的花纹并不多,只是朴素的祥云状纹路,百年前的那时候东方风气盛行,这东西大概是哪个富有之地做来使用的,秽鬼之祸发生后被遗弃,后来家园重建,教会便把这东西拿来垫在纳骨堂前当做集会的舞台。

白甲的圣骑士们则站在岛屿最边缘的外围区域,和各个建筑物的死角楼梯之间,以人力将这块属于教会的地盘划分得清晰分明,不会让任何人去到他们不该去的地方。

这样的闲杂事物最早并不是圣骑士的职务,但随着后来圣堂武士的登场,最早拯救乐园的圣骑士们在教皇国开始退居二线。那些黑衣圣堂武士比起圣骑士来说,拥有更加精湛的战斗技巧和执行力,圣骑士已经是一群精英了,但圣堂武士比他们更加精英,因为他们曾作为守护者的替补来培养,进入这支队伍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与外界一切事物隔绝,从此化身圣教皇的亲卫队,仅有圣教皇本人和守护者有权调动。

很少有人亲眼目睹过圣堂武士的动向,这支队伍神秘的就像个传说,只有在白花祭上他们才会以钢铁般的姿态伫立在圆盘周围,以手按长刀的姿势令敬仰他们的人群保持着绝对安全的距离。

这时候哈娜正坐在休憩厅里喝酒,这里位于圆盘的侧面,有三层高,可以直接越过群看到圆盘的中心。

从昨晚开始,所有守护者们都已经被提前叫到纳骨堂的侧殿过夜,好让她们为明天做好足够的休息准备。在提前告知席可明天的安排和动向之后,哈娜才和苏琳一起提着包奔赴纳骨堂。

早就已经对今天做好了准备,可当实际来临的时候哈娜居然少有的紧张起来了,这使得她不得不喝点小酒。微酸微甜,酒精的含量极其轻微,是连果酒都算不上的饮料,只有这种东西可以避免接下来的发挥受到影响。

这倒不是她的心态促就,紧张感对她来说是很少见的情况,唯有在面对某些劲敌时她才会有这种感觉。现在会出现这情况是因为她的胸口在隐隐作痛,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一直是这个状态,几乎叫她彻夜难眠。但此刻她毫无困意,心脏在大幅加速跳跃,龙血循环全身带来了近乎无限的精力,可以说她的状态比平时还要好。

可是这并不正常,当下已经无法自制的进入了龙骨状态,甚至保持一整夜至今,这在过去是前所未有的事情,这个状态本该受到她的操控才是。

这副身体上一次发生巨大异变,是在和苏菲的对决中,根据席可和其他人的描述,那段时间哈娜近乎引发了极寒,从自身到周遭所有的一切都没法幸免于难

根据这段描述,哈娜大致能猜到那应该是无限接近于巨龙小姐本相的形态,她本就是住在法梵德那种地方的龙,寒冷恐怕就是她的喜好和擅长。

问题是自那以后,哈娜尝试过自行靠近那种状态,结果是做不到,身体能够拥有那种仿佛连血液里都藏着寒意的感觉,但在表象上仍旧最多只是解放的龙娘状态,没有席可所说的那种,仿佛主宰冰雪世界的帝王那样的感觉。

现在想想,那大概是某种应激反应,在哈娜几乎受到苏菲必杀创伤的时刻,心脏自发地引出了哈娜不曾知晓的状态,好让她能够度过危机。

那么现在也是一样的情况么?因为知道今天也许会迎来多番的车轮战,身体索性提前一天就开始预热做好了一切准备?

真有意思,只是一颗龙的心脏而已,可在法梵德之后带来的改变真是多到叫人心生敬畏。还记得当初下达那条寻龙密令的高层其实就来教皇国,能够直接命令边陲二之国教会做事的,那当然也只有圣教皇。这颗心脏自昨天晚上踏入纳骨堂开始,就一直是这个状态,大概也是感觉到了那个曾经对自己有所威胁的家伙就住在隔壁,才变得紧张起来,连带着哈娜也被感染到了。

哈娜闭上眼睛,极度提升的五感无声地扩散开来,圆盘周围喧嚣的人群,本不愿意来却不得不来,导致现在有点不耐烦的某国君主,低声诉说着近况,侃侃而谈的教皇。她的触感穿越人群,直抵纳骨堂,有四个站在一起的心跳声,这个时间点会在那里的四个白巫女,应该只会是席可她们,知道了她们的消息多少令人安心了不少。

就在哈娜稍稍放松下来的这一瞬间,某种异样的压迫感忽然降临,战鼓般的心跳声在她的上方响起。不是现实中,而是那股扩散开来的意识上方,这声音异常沉雄,咚咚,咚咚,节奏强劲而鲜明,一旦注意到这个心跳声所有的一切声音似乎都离哈娜远去了,她的意识里只有那个似曾相识的心跳声,就像远古的战场人,浑身图腾的野蛮人敲响了宣战的大皮鼓。

琦世说的没错,哈娜的感官远比她要灵敏,同样也能感受到那疑似是圣教皇的心跳声。唯一不同的是琦世只觉得那阵心跳比普通人要强上两倍不止,哈娜却能感受到那和自己完全是同出一辙的心跳方式。

她缓缓按住自己的胸口,此时此刻,身处这里的她和就在不远处纳骨堂里的那个人,彼此的心跳声几乎同步。同样的咚咚声,同样强劲有力的鼓动方式,每一次跳跃都仿佛能把全身的血液直接磊上一遍那么有力,再怎么高速度的循环都不会对这具龙骨组成的身体有任何伤害。

分明是那么炽热的心脏,哈娜却觉得自己沉到了冰冷的湖底,寒意彻骨。在那道寻龙令催生的讨伐失败之后已经过去了快一年,圣教皇显然不是个一次失败就会选择放弃的人,一个季夏没了,会有九个十个季春季秋季冬,带着更多的人去法梵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