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桃源旧主
“因为它们确实把这里当成了巢穴吧，守护巢穴的‘职责’，胜过了‘保全性命’的本能。”
“但换句话说，保护巢穴最终也是为了种群能延续下去才做的，对于个体意识淡薄，只把种群延续视作首要目的的它们，依旧是‘惜命’的举动不是么？”
歌蕾蒂娅与斯卡蒂都能感知到恐鱼的气息，在紧跟托马特的同时评价着。
“哈哈，臭虫的老窝。”幽灵鲨则说的直白无比。
倒是同为深海猎人的乌尔比安，一反常态地没有跟上，而是选择和审判官一样在下船之后就停止了脚步。
“这种压迫感是怎么回事……”
这句话，是同时出现在乌尔比安、圣徒卡门、达里奥以及艾丽妮四人心中的。
纯粹的直觉也好，采用某些特殊的探查手段也罢，四人都清楚地察觉到，现在盘踞在伊比利亚之眼阴影中的恐鱼，无论是在“质”这一方面，和他们在过去面对的那些恐鱼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盘踞在这里的恐鱼已经成长到了这个地步！？
“呵……这可远比文书报告中的危险得多啊。”
圣徒卡门对伊比利亚之眼附近的恐鱼，唯一的了解就只来源于那个侥幸逃回来的大审判官的汇报。
仅仅是从文字中他就能体会到当时登陆的审判庭士兵们的绝望——但即便如此，卡门也在心中默默估测了一下那是否是自己可以应对的程度。
“四六开吧，如果是我的话。”
这是当初卡门的估测结果，他再怎么说也有近百年的战斗经验，对手也一直是这些来自深海的污秽之物，论自身实力以及对它们的了解，卡门还是有相当高的信心的。
伊比利亚之眼远离城市，上岸的恐鱼也没机会回到海中，将信息带回促进进化，所以说它们应该不会比文字记录下的时候强大出多少。
可现在，恐鱼们那即使不出现在视野中，也能直接让四人汗毛倒立的邪恶气息，推翻了他原先的预想。
到底是什么促进它们产生了这么强烈的进化！？
纵使原因不知，但“生死难料”四个字，却已经烙进了他们的心里。
“艾丽妮，你留下，如果状况不妙的话，带着这位公民回到格兰法洛。”
达里奥用决绝而冰冷的语气命令着。
还没等到艾丽妮从这股压迫感中完全回过神来，细细聆听达里奥的命令前，达里奥又补充道：
“这是来自大审判官的命令。”
卡门则沉默不语，这位年老的圣徒，瞳孔中映出了灯塔昏黑的轮廓，而后闭上了一会儿眼睛。
就如之前在船上说的一样，那几位猎人并没有等待审判官们。
他没有奢求目的和利益不与己方一致的人会对他们伸出援手，也就是说，走上去直面那些恐鱼的话，就是几近十死无生的局面。
而死在这里，也不是什么伟大的牺牲。
谈不上荣誉，也不一定有什么价值，伊比利亚也会损失掉最后一位圣徒。
卡门再度睁开眼，他目视前方，点亮了腰间的提灯，迈着坚定的步子踏上了阶梯，而其他几人也在这一瞬间，将目光放在了卡门的背影上。
灯火在黑暗面前并不是特别明亮，卡门的背影与巨大的灯塔相比也只是无比渺小的存在，而曾经令人生畏的圣徒之名、伊比利亚守护者之力，在那种压迫感下也显得相当无力。
可即便如此，卡门做出了从逻辑上来讲令人难以理解的行动——一路前行，一路向上。
没有与斯卡蒂她们一起前进的乌尔比安也好，两位审判官与乔迪也好，都不知道沉默的卡门此时在想些什么才会选择继续前进。
出于身份带来的职责？
豪赌一把，带着“危急关头托马特他们一定会来帮助自己”的侥幸想法？
“老师！”
达里奥已经很久没对卡门使用这样的称呼了。
在伊比利亚，他们早已成为了上下级，而非曾经的师徒。
“伊比利亚不能损失您！”
达里奥喊住了卡门，但卡门却只是一边登阶一边说道：
“出于理性去追求价值或者意义，以数字和利益权衡一切，还是出于本心选择自己想去做的事情，做出自己的决定，这是我曾经出给你，而你也出给那位小审判官的题目。”
“这个题，不是做一次就结束的，我们随时都有再次面对它的可能。”
“我并不是在通过战斗去追求什么‘荣誉的牺牲’，也不是因为身份而给自己强加了‘必须在此地与恐鱼作战到底’的义务。”
“你们觉得我还有几年可以活？五年？十年？对黎博利人而言够久了，这这段时间我又会做些什么？四处奔波，对着审判庭的士兵和审判官们发号施令，然后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一个个先自己一步离去？”
“……我只觉得幸福，我选择前进只是因为我不愿舍弃这个机会，因为到了这个年纪，居然还有在伊比利亚的国土之上，去倾尽性命一战的机会。”
“战士为了战斗的浪漫而不顾生死地投身地狱，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么？”
面对巨大的邪恶，圣徒卡门暂时将圣徒的身份从自己身上剥离了出去。
站在这里的不是什么“伊比利亚九圣徒”之一。
而是单纯的“卡门·伊·伊比利亚”，一个愿意为了战斗而不顾生命危险的老男人罢了。
可这样做是对自己圣徒身份的不负责任以及缺乏自觉！！
达里奥似乎是想用这样的话来继续劝阻，但他转念一想，却发现，卡门要做的事情——在伊比利亚之眼与恐鱼战斗，似乎从未偏离作为圣徒的职责。
舍生忘死的愚蠢与“疯狂”，将直面来自深海的、遵循生存理智的“疯狂”。
【活动】愚人往事 : 第二十八章 努力长成不能吃的模样
卡门按着平日走路的步调登上一级级石阶，并未因匆焦躁而加快步伐，也没因恐惧而放缓速度。
黑暗中传来的咆哮声，金属与岩石碰撞的声响也不绝于耳，先登的托马特等人，似乎已经开始了战斗。
浓重的血腥味也盖过了潮水的气息，而这些感官上的刺激，伴随着他的靠近越发强烈。
现在的卡门，感觉自己就像是一艘只配备了鱼叉的渔船，莽撞地将自己驶入了两国海上战舰交战的战区中。
生存的理由有时候再怎么充足，一些人也会欣然为了心之所向而赴死。
这可能是把“生存”视作心之所向的恐鱼永远无法理解并习得的东西。
因为这种无用的情怀以及个体思维，只会白白损耗种群的个体数量罢了。
“可惜，今年还没有向‘她’提出问题。”
卡门叹息一声后，苍老的脸上紧接着又露出了释然的笑容，他终于来到了登台所在的那个平台，抬起手里的提灯，在驱散眼前黑暗的同时，又将另一只手按在了手炮上。
“不过，就这样作为一个对世界一知半解的愚人而死去，倒也没什么不好。”
审判官的手炮，远离与萨科塔的铳械原理并不相似，其威力取决于一系列非常主观的因素。
——譬如信念。
“来吧，就用你们的身体来证明，我卡门的信念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光芒驱散了黑暗，卡门的手炮对准了正前方，那是原先传来血腥味以及恐鱼活动声响的地方。
“耍我啊喂！！！！！”
但是在他用提灯照出一片视野的同时，愤怒的吼声也猛地从正前方传入卡门的耳中。
光芒下，恐鱼的尸身堆积成山，散发出浑浊的气息，每一只都是骇人的骨架形状，其中大部分更是接近人类的轮廓。
卡门清楚，越是高等级的恐鱼，其外形就越多地具备人类的要素，有些甚至还能轻易地模仿人类吐出逻辑清晰的话语，并且在战斗能力上更是远超常规恐鱼。
而眼前这个类型的恐鱼尸体，从高度上估测，少说也有上千只堆积在一块。
纵使它们不再活动，也依旧释放着难以消去的压迫感，仿佛就算是贸然接触尸体，也会被其残留的神经反射杀死。
“什么情况，怎么连这边也一样！？”
还处于惊愕状态的卡门再次听到了那个声音，他提起灯向着声音的来源照去，才发现托马特正站在这个尸山的最高处，手里拿着一个恐鱼的头颅，满脸怒意地与其空洞的双眼对视着。
“这样我就只能用你们煮高汤了……不过长成这模样，就算带回去，餐饮部的人也不一定会用吧……”
“虽然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不过有没有这种可能呢？”
在托马特还在为这些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恐鱼而纠结的时候，歌蕾蒂娅的声音响起了，卡门也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用灯找了下那边，而另外三位深海猎人正坐在附近的石块上。
“有些生物，为了不让自己成为其它生物的猎食的对象，会选择让自己的身体进化出鲜艳的色彩，甚至具备一定毒性，或者说体内含有毒素的个体更容易生存下来，在自然选择下，整个种群也就变得全部具备毒性了，显然恐鱼是会自主改变的那种，而且不用像自然界那样缓慢……”
歌蕾蒂娅缓缓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你是说，为了不让我对它们感兴趣，不让我把他们吃掉，它们强行让自己的身体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歌蕾蒂娅点了点头，其实这个猜想在她还在格兰法洛的时候，第一次听说最近该地区恐鱼发生的变化时就有了。
只不过那时候她还觉得这未免有些太过匪夷所思。
有必要怕托马特怕到这种程度吗？
毕竟只是有被吃到灭绝甚至抓回去家畜化的风险而已。
——好吧，好像确实有这个必要。
“说起来，不只是在危险感知上，恐鱼在心灵能力上，似乎也别有长处，它们能用特殊的方式彼此沟通，或者去感知外界的种种思维，如果它们远远地就感受到‘你想要大吃一顿’的想法的话，有这种变化倒也不奇怪了。”
斯卡蒂也根据自己的经验说出了她的判断。
“虽然这一切都是基于你的实力才成立的，换做一般人，就算有这种‘想吃恐鱼’的想法，被恐鱼感知到了，它们也不会当回事吧。”
幽灵鲨则进一步补充道：“啊，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哦？以前阿玛雅做实验的时候，似乎有类似的课题，说什么‘如何用海嗣的集群思维诱导出深层潜意识’之类的。”
“原来如此，它们预知到了即将到来的危险，尽力让自己变成了很难吃的模样，那它们直觉还挺准，都赶上预知未来了。”
托马特双手抱在胸前，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在盐风城那时候，他还没把恐鱼当成值得一吃的家伙，品尝的时候还有些半信半疑，之后才惊觉这是意外之喜，接着便将其视作了“值得一吃的食物”，所以恐鱼们那时还肥肥胖胖。
但在自己产生了那种想法以后，这种“恐鱼是食物”的认知，居然影响到了它们整个种群的进化方向？
该说是自己食欲真的太过旺盛呢，还是恐鱼直觉太过敏锐、反应太过迅速——或者说求生欲太过强烈呢？
从某种意义上说，恐鱼这物种是不是太唯心了点？
“——那我来这里到底图个啥。”
看着一脸怨念的托马特，幽灵鲨提议道：“教官你可以试试在心里默想‘我最喜欢吃骷髅架子了’，说不定恐鱼又能变得肥美起来。”
“啊，好主意！我试试，就是不知道违心的话能不能骗过它们。”说着，托马特这时候才注意到表情复杂却又沉默不语的卡门，便打招呼道，“哦，老爷子你来了？刚好收拾干净了，确实和之前说的一样吧，‘和恐鱼战斗的时候我们不会帮你们的’。”
确实，如果根本不需要和恐鱼战斗的话，托马特他们也就无从谈起对审判官们进行帮助了。
紧随着他们走上楼梯，也就花了十来秒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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