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寺暮
司灵已经说不清楚她到底是爱这个顾念着旧情的陆炤，还是恨那个只念旧情不念她的陆炤，总之她看着陆炤一次一次地长大，一次一次地迈向死亡，她又一次一次地救。
“炤炤，我不是真正的神明，但是有时候，我宁愿想要像世人想象中的神明一样，无情无念，没有一点烦恼。”
她埋下头，瘦弱的肩膀随着小声的啜泣而不断抖动着。
司灵永远也无法忘记，当她降落人间时，那个第一个将她从深坑里刨出来，尽管因为满手满脸的泥害怕被父母责问而哭泣，却还不忘问她被埋在地里会不会痛的小女孩。
那时的她尚且不会地球上的语言，只是一知半解地歪头望着她，然后生生记住女孩嘴里重复的那个字。
炤，光也。
炽热明媚，如太阳一样，让人心向往之，却因为那层包裹在烈阳之外的温柔，让人从来不会因她而受伤，只会让她本身受到反噬。 那个她心爱的女孩子，从小到大都是个温柔的人。
而她如同坠落人间一般，深深陷入了这样的温柔，再也无法自拔。
神明只有高高在上，无情无爱的时候才能称作神明，她早就不是了。
头顶传来一阵微弱的温暖，司灵身体一颤，猛地抬起头，才发现陆炤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即使手指只能微微移动，也坚持着抚上了自己的头。
“你醒了！”
她惊喜地站起身，见陆炤嘴唇颤动，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便赶紧凑过去，将耳朵贴近，那低如蚊吟的声音才传入她的耳中：
“说好的…去看风景，我和你一起。”
泪水夺眶而出的同时，司灵激动得又哭又笑，疼惜地抱紧了她。
那一刻，堕落世间，在世上徘徊已久的神明终于迎来了她的光明。
第七十九章 温存
外界关于陆炤不省人事的流言满天乱飞，然而她本人却整天躺在床上，非常舒坦地享受着女朋友的照顾。
“其实你这一病，也相当于撇清了嫌疑，外面的人不会把你和‘绝对再生’联系起来。”
司灵一口一口地给她喂着热粥，这粥是她从外面带回来的，是陆炤最喜欢的味道。
“这段时间你好好休息，再有半个月，布置就差不多完成了，届时我会打开两界通道，送你和苏苓回去。”
听着她的安排，又被投喂了好些食物，陆炤打了个饱嗝，她现在困得慌，半闭着眼睛道：“那位‘绝对再生’顶着我的皮囊，要是被人发现，就算我再能撇开关系，那帮人也会怀疑到我身上的。”
“放心，”司灵抽了张纸巾替她擦了擦嘴，“这么多年，她一直都是放养状态，我只是保持对她有限的关注，能够一直四处逃窜，也是她自己的本事。”
陆炤眼皮微掀，颇有兴味地抓住她的手腕：“哦？我还以为她一直都跟在你身边。”
在她成长的二十六年，在她在另一个世界的二十二年，将近半个世纪的时间，司灵从来没有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却又无处不在。
她以为，至少司灵会留着过去的她在身边，不管是当做凭吊的对象也好，还是作为别的什么…至少应该把那个人留在身边才是。
“你个小没良心的，”司灵轻轻扬起唇，在她额上点了一下，“在其他地方看着你，我可以感受到你正在生长的勃勃生机，这样我还能说服自己不再接近你。”
而留着她在身边，只会日复一日地提醒司灵，陆炤已经死过一次，让她一次又一次地想起那些她不愿再想起的事，不断地加深她的执念。
“她被我强行用力量吊在这个世界，在回溯时间的时候并没有随之一起重新开始，而是跟着我去往了时间的原点。对此我也没办法，更不愿意就此处理了她，只能让她离开我，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
就算留在身边又能如何呢？
被强行复活，但是绝大部分只属于陆炤的印记已经被投入新的身体，留下的只有那一点点的执念，也不再是她的陆炤了。
与其徒增相思，倒不如将人放出去，让这个近似新生的个体自由生长。
“那你后来为什么又想要和我见面了？是不是按捺不住想和我亲近？”陆炤将她手里的碗放在床头，拉着这人便上了床，美美地靠在了她怀里。
司灵眨了眨眼，瞳仁边缘化出柔和眸光：“我只是觉得，在那边世界生活了那么久的你，会接受我的存在的。”
那确实是接受了，如果忽略这中间曲折的过程的话。
陆炤撇了撇嘴，决定忽略掉恋人对自己这莫名的自信心，转移了个话题：“‘绝对再生’是从前的我，那另一个S级‘超脑’又是谁？不会也和你有关吧？”
可别再搞个二号司灵或者三号陆炤出来了。
看着恋人眼眸微瞪的模样，司灵不由失笑，低头亲了亲她的脸：“不是，‘超脑’是我姐姐强行拔高了一个A级灵族的等级，作为代价，他的身体机能几乎瘫痪，只有大脑可以超高速运转。”
陆炤讶然抬头，“那他不是很无辜？”
“无不无辜，还是得看他自己的意愿，”司灵无奈地耸了耸肩，“是他主动找到我姐姐，希望可以做世界上唯一的S级，享受万人之上的地位。”
“……好吧。”陆炤彻底没了话说。
也不知道那位“超脑”先生每天只能躺在床上，明明算力远超世上所有的计算机，却连自己的房间也走不出去的感受到底是何滋味。
能力的获取都是有代价的，有些人的代价表现明显，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有些人的代价则只有其本人知道。
别人都说她是幸运儿，在拥有这么强力的能力同时，竟然没有付出任何代价。
谁说没有代价的？
这样曲折的命途，连续两次死在二十六岁的早夭，不就是她需要付出的代价吗？
只是这样的代价在她付出两次之后，终于有人替她解除了而已。
两个人从刚才开始都是一问一答的模式，这下她不说话了，室内便一度变得安静起来。
司灵想要起身让她再吃点粥，却被陆炤拉扯住她的衣袖。
“怎么了？身体还是不太舒服？”她低下头问。
陆炤摇头，换了个姿势继续枕在她怀里，声音闷闷的：“阿灵，等我们回去那边世界之后，你跟我去见见我的爸妈吧，他们会喜欢你的。”
这边世界的父母已经离世，但是过去那边之后，她想带司灵见见家长，那是她两辈子都没能做到的事，这次一定要补上。
司怔了怔，眼睫微垂，掩去瞳眸中的欢喜，她轻声应道：“拐走了她们的女儿，我也应该去向他们赔礼道歉的。”
“那他们要是不许你带我走呢？”
“嗯……这个就由不得他们了，因为他们的女儿这次是主动跟我走的。”
“呸，不要脸！”
又是一番胡闹眼看着就要发生，却听见门口传来夏知非和田牧的对话声：
“段月的审批已经下来，司灵也从通缉犯的名单里撤销了，陆炤最近的情况如何？”
“还是那样，部长你要进去看看她吗？”
房间里的两人同时一顿，陆炤有些惊呀地瞪大了眼睛：“老田怎么突然这么迅速了？发生了什么？”
司灵扬眉一笑：“这个嘛，得多亏小非在你生病期间说的话了。”
大小姐又瞒着她做了啥？
陆炤一脸懵逼地赶紧躺下，眼瞧着司灵收拾了东西立刻消失在眼前，她才赶紧闭上眼，在门被推开的刹那完成了装睡这一过程。
门口的田牧看着她还在沉睡的场景，又是一阵长吁短叹，吩咐夏知非好生照顾她，连门都没进便直接离开了。
陆炤：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好像躺赢了？
第八十章 妈妈和妈咪
老田的动作很迅速，离开不到一个小时，就在灵管局内部公布了关于撤销司灵通缉令的声明，并且将段月也接了出来，由一队全员护送着来到陆炤的家。
所以在知道自己屋里突然聚集了这么多人的时候，躺在床上装病的陆炤感觉很慌。
但是，不要紧！
她最擅长演戏了！
正当她还在脑内风暴，模拟该怎么在众人面前表演出一个由于孩子真切的呼唤而缓缓清醒的场景时，夏知非极其不给面子地戳穿了她：“赶紧起来，还在床上装什么呢！”
陆炤：……
好不容易酝酿的情绪一下就破灭了。
她郁闷地睁开眼，看着这帮人围着床站了一圈，登时觉得有点头皮发麻。
“行了，她醒了，我们走吧。”夏知非见她醒了，也懒得再寒暄，将段月放在她床前，就招呼着其他人先和她一起离开了房间。
只有文若还有些犹豫地在原地停留了一阵，俏丽的小脸上写满了担忧，但很快，她就被弥赛亚没什么轻重地一把掳走。
陆炤眨了眨眼，无语地目送着她们离开，末了才将目光移向那个怯生生的站在原地的小女孩身上，“小月？你不记得我了吗？”
“不是的，妈妈。”段月脆生生地叫着她，稚嫩的脸上满是小心，“我听阿姨姐姐们说你生病了，我…我有没有打扰到你？”
记忆里那个乖巧的小女孩似乎变得生疏了些，陆炤只好坐起来向她张开怀抱：“没事的，妈妈的身体已经好了。”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段月那又黑又亮的眼睛里立刻盛出灿烂笑容，立刻扑进了她怀里，好奇地抬头望着她：“妈妈，我好想你。”
陆炤只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软得一塌糊涂了，轻柔着抱着她应道：“妈妈也想小月呀，这段时间小月过得怎么样？”
“每天都有叔叔阿姨给我送东西吃，还要我吃很苦很苦的药，”一说到这里，段月的小脸就不禁皱一团，“妈妈生病的话，也要吃很苦的药吗？”
“每个人生病都要吃药，小月生病了也要吃药。”陆炤揉了揉她的脑袋，注意到厕所里传来一阵响动声，脸上的笑容登时又上扬了几分，“不过妈妈找到了可以让小月不生病的方法。”
段月眼睛一亮：“真的吗！太好了！”
看得出来她非常讨厌吃药了。
陆炤一阵失笑，看向又从厕所里走出来的司灵，朝她伸了伸手，司灵便从善如流地拉住了她，一起坐到了床上。
“姐姐好。”段月一看到司灵突然出现，虽然也有些惊讶，但还是乖乖地依偎在陆炤怀里，落落大方地叫道。
一个叫妈妈，一个叫姐姐，这辈分好像不太对劲。
陆炤不由捂嘴窃笑，看向司灵地眼神都充满了揶揄，“她叫你姐姐哦。”
“……”司灵苦笑着摇了摇头，冲段月轻声道，“小月，你应该叫我阿姨。”
段月眨巴眨巴眼睛，刚想改口，就听陆炤突然道：“不对，外面的几个人你可以叫阿姨，但是这一个，你得叫妈咪。”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司灵猛地开始咳嗽了起来，白净的脸庞立刻泛起一片淡淡红晕，连带着耳根都晕染出一片绯红。
段月见状，关心地伸出自己的小手拉着她：“妈咪，你是不是也生病了啊？”
小孩子倒是改口改得很快，只是苦了司灵，才缓过来，又差点被呛到，黑瞳又盯了眼在旁边笑得前合后仰的陆炤，抬手就往这人的手上打了一下。
“怎么了？你不喜欢让小月叫你妈咪？”陆炤得意洋洋地挑眉，“那我只能让她去认别人当妈咪咯。”
“你敢！”
司灵眼眸微瞪，难得地强硬起来，长臂一揽，就把她俩一起搂了过来，又低下头温柔地捏了捏段月的小脸，眼中笑意一览无余：“你妈妈说得没错，你确实该叫我妈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