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渊
他们前进,来到了一片荒芜的原野。这里在地图上曾经有一座繁茂的村庄,但却被不知缘由的天火烧成了平地。
“听说你是很有名的古,你能够解答我们三兄弟的问题吗?”——有着沉稳,腹黑,暴躁三种性格的三兄弟在废墟中看到两人。向他们提问。
“为什么大家什么都没做,却会被天火烧死呢?”
钧回答:“那是因为妖精族有一艘民用舰船经过了距离这里一万公里的高空。它的恒星帆在排放多余热量时生成了向下喷射的热能潮。而这就是天火的真相。”
他的回答似乎很有道理,但三兄弟却没怎么理他,只是朝着古看去。
“因为我们太弱,弱到不足以让对方正视。”古回答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找到一片让它们连俯视都做不到的地方,它们看不到我们,我们就安全了。”
“听上去很有道理。那我们和你一起去找。”
于是两个人变成了五个人。而他们继续前行。
他们继续走,来到了一处幽暗的大地,夜魔一族的一艘普通星舰在他们抵达之前朝‘空地’上试射了一发老式的噬光弹——或许只是为了清空库存,或许只是为了给新的操作员练练手——而在这片‘空地’之上,曾经有一支名为亚的部落正好迁徙经过。
“古,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曾经有光吗?”——古和他的同伴最终在这片不再有任何光明的大地上找到了一位苍白的青年。他的名字叫威,而他的笑容像是太阳一般璀璨。
“我不知道,但是我们可以一起找。”古回答,抓住了威的手。
“那好,我和你们一起找。”青年抓住了古伸出的手。
于是五人变成了六人,而他们继续前进。
他们继续走,来到了一处空间扭曲折迭的迷宫。据说这是牛头一族的幼童随手舍弃的玩具落到地面上所生成的时空回廊。而当他们费尽力气,由钧解除谜题,由古劈开壁障之后,他们看到了大片大片的白骨保持着逃离的姿势凝固不动。
玩具掉下来的时候,这里曾经有一座国度。一座比他们所见过的部落都要大的,属于凡人的国度。
然后他们就被困在这时空的回廊中,在顷刻间被冲刷了万年时光。
凡人只能够活一千五百年,是这片无限的大陆上无穷知性生命中唯一不被承认也不被接纳的短命种。一万年的时光流逝,对他们来说当然只有死亡。
然而他们并没有死光,因为在回廊的中央,那件玩具的附近,还有着两人因为时间流的误差依旧幸存至今。
他们的名字和古不一样,因为他们出生于城邦而不是部落。所以他们一个叫接引,而另一个叫准提。
而他们向古询问。
“如果我们活在虚幻的世界中,我们能够避免这样的命运吗?”
古摇了摇头,握紧了自己的斧子。
“我不信命运,但是我会找到一个比虚幻更加遥远的地方。”
“那么我们跟你一起去。”——那两个青年,握住了古的手。
于是,小队从六人变成了八人。
而他们继续前进。
前进。
有目标,但却没有方向的前进。
队伍一点点地壮大,古身边的同伴也越来越多。
他们遇到了奥部族的丁,遇到了湿部落的婆,遇到了失去了部族,索性就以部族为名的拉。遇到了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伙伴。
他们一一接触了古,而他们在接触后便决定和古一起去寻找那个存在于世界尽头的遥远地方。他们的力量越来越强,很快他们就成为了人类的诸多部族之中,举足轻重的一支庞大力量。
然而他们依旧只是人类中的强大,因为他们接触万族的机会很少。
很少,非常少,少到难以置信。
因为人类只居住在一片勉强还算是宽广的大地之上,而这样的大地,在万族所处的世界中,有无数块。而万族所居住的区域,是这无数块大地之上,那无有穷尽的浩瀚天空。
人或许会在意一群蚂蚁,但普通人会在意一群细菌吗?
对于万族中的大部分成员来说,凡人只存在于很古老很偏僻的典籍中。而对于一小部分中的一小部分来说,凡人是一个观察,实验,或者说娱乐的对象。
啊,对。就像是解剖小白鼠一样,就像是给细菌群落染色一样。医科生只有在前几次动手时才有可能觉得小鼠也是一条需要自己怜悯的生命。而就算是再善良的学生,也不会认为自己有必要去在乎那群被染色时死掉的细菌。
于是,终于在某一天。古和他的同伴们,找到了世界的边界。
因为……给细菌群落染色的时候,到了。
他们看到纯澈辉光从天而降,看到从云端垂落下万千巨手攥向地表的一切凡人。
而古看到的比自己的同伴们更多——他看到了给‘细菌群染色’的那个执行者。看到了那张让他刻骨铭心的脸。
他看到了那个身负蝠翼的恶魔族成员。
钧曾经教导过过他恶魔族内的阶级分配。很明显,这只是一个普通的下级恶魔。
很多年前是,很多年后的现在也是。
它在恶魔的族群中根本就无关轻重,它只是一个无名喽啰。
而哪怕如此,在它眼中,这片大陆上的一切都恍若尘土。因为它早就忘记了自己在这片大地上做过什么。它最多只记得自己的船曾经在这片大地上坠落——它只是单纯地过来‘给细菌群染色’罢了。
——对一个智慧种族最大的恶意,是视为无物。
外篇·开天记忆·中
所有实验都需要承担风险。哪怕是给细菌染色也不例外。
当古的斧头劈开了那个恶魔贵族青年的脑门时,恶魔的眼眸中依旧充斥着震惊,不可置信,以及狂怒。
大象会被蚂蚁咬死吗?
一只蚂蚁,咬死一头大象?
哪怕为了让这只蚂蚁咬死大象,其它的蚂蚁付出了惨重代价?
呵呵,开什么玩笑。
蚂蚁之所以是蚂蚁,正是因为它无比弱小。而弱本不应胜强。
然而,当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之后,一切计较便都化作无用。毕竟,再严密精细的理论,再正确合适的判断。在纯正的事实面前,都是徒劳的。
“古,我已经屏蔽这一带的检测术式,并且消除了这个恶魔死亡时所投送给未知区域的信号。短时间内,恶魔族内应该不会注意到这样一个下级个体的失踪。但这只是暂时的,瞒不了多久。”
钧总是知道很多,钧总是能够做到很多。古从来都不会去考虑为什么钧能够做到那许多连万族都不可能做得到的奇事。他只知道钧是自己的伙伴,而如今这位伙伴的手段也要抵达他才能所能够影响到的极限了。
“古,你打算怎么办?”钧看向他,问道。
古抬起视线,看到了破碎的山河。
在先前的战斗中,他没有任何留手的余地,他能够做的,只有竭尽全力的战斗。
因为凡人是有限的,因为血肉之躯是有限的。在这片浩大的天空之中,并不是所有的族群都能够无限度地强化自身从而得以生长——那是一道名为‘超凡’的天堑,而自从很多很多年前的一场事变之后,便再也没有凡人能够跨越超凡的界限了。
古仍旧只是个凡物。但他脚下的这片大地却已经破碎了。地面撕裂开道道裂痕,涌出岩浆和狂躁的风暴。
这片天地,要毁灭了。
自己那些还能够动的同伴前去救助了那些从天灾中侥幸生还的住民们。而他们所收获的却并非全然的感激。毕竟那场战斗因他而起,而他并不能够证明那自天空垂落的万千巨手为的是将凡人从世上彻底抹去。
或许那个恶魔并不打算杀人呢?
或许那些手只是打算将大地上的民众带走,到别的地方去做个客?
或许……或许那是从遥远天外而来的使者,为的是将大地上这些受苦的住民带到另一片更好的环境?
没有证据证明,也没有证据否认。
那些在灾难中死去的部落住民们不会厌恶一个死掉的恶魔,但却胆敢将憎恨投向前来将它们从灾痛中救出的战士。
他们憎恨,他们怒骂,他们唾弃。
啊……他们总是这样。受困于温饱的短生种总是习惯于将内心的恶意施加给那些赋予他们善意的个体。因为他们知道善良会因为道德而忍受恶意,而邪恶在面对恶意时只会在第一时间里予以沉重反击。
钧打算动手做些什么,但是古拒绝了。
因为即便如此,他们依旧是他的同类。依旧是和他同生同族的同胞。
——【我不是你,古。我和你截然不同。】
——【因为我有善良,但善良也必须要服从我的秩序。】
久违的幻听又一次地从脑海中响起,而古如同以前的很多次一样选择了听而不决。他将视线从脚下这片残损的大地中脱离,而后回答了钧向他询问的话语。
“我证明了一件事。”他冷静,而且缓慢地说道:“哪怕到了世界的尽头。在这片大地之上……”
“……也是不存在能够让我等的族人平安喜乐的凈土的。”
他看到自己的同伴纷纷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眸光中有着追随的梦想破碎的恐惧。而他轻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所以,既然不存在,那么我们就自己造一块出来。既然不存在凈土,那么我们就自己开辟一片凈土。”
“我……要为我的族人,开辟一条前路!”
他声音郎朗,信誓旦旦。
他看向自己的同伴们,而他的同伴们也都分别用肯定的目光朝他投来期盼。
啊……他们和他一起。他们会和他并肩作战。
而当他如此宣告之时,他听见了那一抹幻听从脑海中再度响起。
——【你为谁开辟前路?】
他第一次在心中回答了那个声音。
【我为我的族人们开辟前路。】
——【你要为他们开辟怎样的前路?】
【我要给他们一片平安喜乐的凈土。】
——【你认为什么才是平安喜乐?】
【不会受欺凌,不会受漠视,每一个族人都能够有尊严地活着。没有任何外族会欺压我的族群。】
——【如果有外族造访了那片你为他们开辟的前路,你会怎么办?】
【我会杀了它们。】
——【哪怕它们并未向你和你的族群显露过任何敌意?】
【狼和羊从来无法和平共处。】
——【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和你截然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