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渊
洛叶没有阻拦。
她只是默不作声地将所有已然收集到的情报共享给了艾丽斯,并在这一过程中安静地看着她。
她知道此刻的艾丽斯已经不再担忧泰拉星上的变故——既然已经确定有了那么多的势力入场,且目标打在了自己成圣的试炼之上。那么这几股力量其自身便注定了会明争暗斗,毕竟成圣这种事可不存在摘桃子的可行性,一旦她踏出那一步那便万事都将注定,所以在他抵达那一步之前,泰拉的局势反而会趋向于一个奇异的平衡。
更何况,还有另一部分的艾丽斯会留在泰拉之上,确保着一切矛盾不会因为特异的因素而导致最极端的激化。
那么,万事俱备。新的计划将取代旧的谋算。
而在离开之前……
“艾丽斯,你打算从哪里开始?”洛叶问道。
“从所有的地方一起开始。”艾丽斯回答,她的形体趋向于不稳定,而在崩解重组的循环结束之后,数量众多的化身已然出现在这座高山顶端的各个角落。
“我会同时前往所有的关键地点,同时处理掉所有的问题。”
洛叶点了点头,她并不反对这样的行动策略。
不过……
“在这之外,我就稍微给你提供一点建议吧。艾丽斯。”
“在行走于星海之间的时候,你也好好地去看一看这座秦帝国,看看他们的样子,看看他们的结构和成就。而这或许对你的出行能够起到一点帮助。”
“我一直都在很认真地看着它们。”艾丽斯稍稍一愕,随即恍然。“你说的是‘势’的筹备么?的确,既然是有历史原型的‘秦’,那么因缘之间的联结自然也格外显著。我也的确很久没有使用过大规模的信息干涉了……自从成为真神之后,我的战斗和研究便基本都只剩下权能的运用……嗯,这的确不好。”
她朝洛叶点了点头。
“我会铭记于心的,姐姐。这点就不劳你费心了。”
“但我指的不是这个。”然而洛叶摇头否认。
“我指的是,你应该正视一下人类的文明。”她的表情复杂,语气认真。“你对他们的确抱有着一定程度的善意,这是你在月世界中好不容易争夺到的自主权不假。但是……”
“你不能够因为善意和怜悯,就小瞧它们的潜力……以及威胁。”
“……你是不是以为整个秦帝国中就只有一个胡亥值得你投注目光了?”
外篇·开天记忆·上
——【我不是你!】
——【我是郑咤!郑咤的郑!郑咤的咤!】
混洞一片的幽暗天地中,一个巍峨巨硕的光形人体正仰天咆哮。
…………………………
“古!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有人在耳边怒吼。
“古!古!我们和你一起战斗!”——有人在耳边咆哮。
“古,你不能够……死在这里。”——有人在耳边……低语。
男人的视线由模糊变得清晰,耳侧的声音由混乱变得齐整。而当双眸终于睁开的那一瞬间,眼前的一切都变得灰白而且安静下起来。
眼前是尸山,而自己被挤压在山峦之下。
眼前是血海,而自己被扼溺在血海之中。
而当男人推开那些熟悉但却模糊,残破并且冰冷的苍白肢体,在血肉和骨骸间立起双足的时候。映入他视野中的,是一座被摧毁,被夷平,被屠戮,被清洗的大型部落。
男人应该感到愤怒的——但是他没有。
男人应该感到悲伤的——但是他没有。
而当男人伸出双手,凝视着五指间半粘稠的血和指缝间的残月时,有庞大的嘈杂在他脑海的最深处中轰然回荡。
有画面闪烁,那是一片祥和繁茂的村落。高壮的勇士们在男人的带领下前往附近的树林和丘陵中狩猎猛兽。满载而归时,小孩子们和妇女带着清水和果实欢欣地迎接。她们麻利地处理着猎物,在晚宴召开时载歌载舞。而当夜幕降临之时,男人抬起头。看向天空。
极天之上的飞梭如同天河一般奔流。
【你是部落的首领,勇士,潜力最大的人。】
突然有一天,一艘飞梭从天穹顶端坠落。落入不远处的林中,燃起了一山大火。而从大火之中,一个身负蝠翼,面容俊美但却恼怒地异族青年迈步踏出。它路过村落,而后莫名地皱起眉头,亿万锋刃便浮现在它身后。
然后——坠落如雨。
【你的部族因为触怒了一个路过的恶魔贵族而遭受屠灭。】
是因为部落里面有什么它讨厌的东西吗?还是因为它只是单纯的心理不顺?
就像是暴躁的人看在面前的路上有一块石子会一脚踢开?受了欺负的幼童会将怒火发泄在草丛中的蚁窝和昆虫之上?
不知道,石头和虫蚁是没有办法理解人的想法的。而当万千力场剑刃如同穿着厚靴的大脚一般坠下之时。石头和虫蚁能够做的唯一一件事便是忍受。
忍受伤痛,忍受死亡。忍受……灭顶之灾。
【你的亲人死去,你的朋友死去,你的战友死去,你的爱人死去。而活下来的只有你。】
于是剑刃落下来了。在部落的晚宴中,在人们的不知所措中落下来了。坚固的硬木被轻易分开,柔韧的皮铠和盾形同虚设。在一瞬间,部落的老弱便死去了一多半。而剩下的强壮战士们,心中涌现的不止是恐惧和震惊,还有狂怒。
就算是蚂蚁,被践踏时也是会用牙反抗的。就算反抗毫无价值。也好过在沉默中化作尘土。
于是,勇士们狂喊着拿起了武器。于是,作为首领的男人带头冲锋。
于是,身边的同伴被锋刃贯穿,击倒。
于是,男人的后脑突然一阵闷痛。
【只有你一个。因为他们用尸体遮挡住了唯一有潜力报仇的你。】
人是不会在意一脚踩下去时有几只蚂蚁逃脱的,除非那个人在那时候无聊到了一定的程度。但如果真的有那么无聊的人,那么他就不会选择踩死蚂蚁,而是观测,戏耍,随意地碾死他觉得有趣的那只蚂蚁或者给它一点细碎食物。
而或许唯一的幸运,便是这只恶魔族的青年并不无聊——它只是恼怒,它只是不满。它并不无聊。而它也不会在意一脚踩下去究竟还有几只蚂蚁能够爬动。
它或许看到了有一个男人被自己的同伴击倒,藏在尸体堆下。但是它不会在乎。
它从来都不会在乎。除非蚂蚁真的咬到了它的脚。
【你要背负着他们的死活下去?做一个反抗的勇士。还是忘记这一切,当一个退缩求饶的懦夫?】
于是,浴血的男人在寂静的村落中睁开眼眸。他注视着天空,即便夜幕未至,他依旧能够看到飞梭和巨星在天穹的河流中顶端滑动。
这个世界……无比浩大。
这个世界,容不下弱小之人。
容不下人。
【你要怎么选?盘部落的……古。】
男人垂下眼帘,从脚下的尸骸中抽出一柄残破但却仍不失锋利的斧头。
斧的表面倒映着幽空深处的咆哮。
——【我不是你!】
——【我是郑咤!我和你截然不同!】
咆哮的声音宛若幻觉般一闪而逝。
天上下起了暴雨。这不是自然的雨,而是术法检测到了附近的山火而自动触发的反应。冰冷而且附魔的雨水冲刷在男人的身上,洗掉了他身上的血渍,洗掉了他手上的泥。他看到自己同胞的尸体在雨水中溶解,而自己却安然无恙。
自动的清理装置,其作用是除尘,驱虫。
对于‘上天’而言,男人的同胞和尘土没有差异。
而男人没有说话,他只是提着斧子向外走去。
虽然不知道要走到哪里,也不知道有哪里可以去。但是他向外走去。
他走啊走,走啊走,越过一座山,然后又是另十座山。
他走啊走,走啊走,跨过一条河,然后又是另百条河。
他有时候会遇到野兽,有时候会遇到追捕野兽的魔兽,有时候会遇到天灾,有时候会遇到修正天灾时所产生的天灾。
他没有躲避,他只是很顽固地沉默向前走。
遇到饥饿的兽群,他用手中的斧子杀开一条血路。
遇到捕猎兽群的魔兽,他用手中的斧子劈开魔兽的脑门。
遇到剧烈的天象变化,暴虐的龙卷和山洪迎面扑来的时候,他用斧子将泥石流和狂风一起劈开。
遇到修正天灾的天灾,那些无形的射线,那些有形的力场,那些将风暴平息,但却会释放出巨量热潮的自动咒法以及那些将地震停滞,但却会将地表活物全数咒死的自动诅咒之时。他用手中的斧子将射线和力场,咒法和诅咒一起劈成两半。
男人不懂优雅的战斗,他只懂挥动斧子。
男人不懂高深的知识奥秘,他只会用斧子将它们劈成两半。
而男人继续前进。
前进,前进。
有时候他会抵达和平的部落,当地的住民热情地招待他。
有时候他会抵达困苦的部落,他用斧子砍死了为祸周边的魔兽或者诅咒。
而更多的时候,他看到的是村子的废墟,以及在暴雨或者冷风中溶解或者蚀化的残骸。
他看完,记下来,然后继续前进。
男人的年纪越来越大,男人的力气也越来越大。渐渐地,男人的名声也越来越大。而当他有一次路过一座村落的时候。一个衣着很干凈,眼眸澄澈更胜星辰的男人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拦住了他。
“古,你想要到哪里去?”
“世界的尽头。”男人闷声闷气地回答。
“你想要去那做什么?”
“我要找一片地方,一片我的族人们能够自如地活下去,不会因为莫名其妙的缘由而死掉的土地。”
“那你一个人做不到,我来帮你。”
“你是谁?”
“我是钧,鸿部落的钧。”
于是,钧加入了古。一个人的独行,变成了两个人的队伍。
——【我不是你!我和你截然不同!】
男人有时候还能够听到那宛若幻听一般的咆哮。但很快它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就连男人脑海中的记忆里也不曾残留。
于是男人继续前进,听取了钧的意见,不再依旧是继续一个人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