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渊
——藤丸立香曾经遇到过兽群的袭击,她隐去身形,安静地注视着这位迦勒底少女绞尽脑汁,用火把,魔术,和虚张声势的恫吓保住自己的小命和自己的牛。
——藤丸立香曾经在穿过一座山谷的时候遇到滑坡,整个人差点被掩埋在泥土石流之下而她也不提供任何帮助。直到这个可怜虫连滚带爬地在自己的牛的帮助下从泥地里面爬出,她才在百米之外的山岩上悄然现身,继续着她的注视。
她真的不会帮忙,一点忙都不会帮。在那之后藤丸立香又遭遇了好几次生死危机,有时候是被脱离冥界的冤魂追击,有时候是被如同那只太阳狮子一般的漏网之鱼魔兽所突袭,除此以外,突如其来的霜寒暴雨,和失控的兽群也经常将这位在以前的特异点中几乎没有吃过这样程度苦的少女视作攻伐对象。而这让后者可谓是受尽了苦头。
那可是真的苦头,真的生死危机。有好多次,立香都感觉自己距离咽气大概只有几厘米不到的距离,而这让她又增添了一些或轻或重的伤势。其中,大多数的伤都让她妥善地用魔术处理,而剩余的小部分,则是那些几乎不可能愈合,且对她的行动能力造成严重影响的损伤。
只有在这时,那位皇女才会稍稍彰显一下她的存在感——她并不会在立香感觉自己要死了的时候动手。而是当立香好不容易脱离了那些可怕的危机之后,她才会来到立香身边,用她的寒霜魔力填补藤丸立香身上那些没有办法抑制的伤口。
“你大可憎恨我,因为你在刚刚的那些情况中所遭遇的的确是足以致死的危机。而我也的确选择见死不救……对,我就是见死不救。你可以站在你的道德高点上发泄你的藐视和憎恨。”
“你也不需要感谢我,因为我并没有治好你身上的伤,我只是让你的伤势处于‘停滞’。让你不会因为少了半块肝或者丢了一小片心脏就死在救援你友人的路上。你体内的脏器现在仍旧处于四分之一部分无法运作的状态,你也的确有十一根粉碎性的断骨无法复原。”
皇女是这么说的,说的时候她依旧抱着那个名叫‘帕’的小布偶待在距离立香八十到一百米之外的平地或者山岩或者低空上。她的脚下浮动着大片大片的冰霜,身后漂浮着一块一米见方的石板——那石板看上去像是神殿中的基石,且表侧有着血液流淌的痕迹。
立香感觉自己似乎见过那块石板……对,没错,她想起来了,自己见过它。那是在库撒市下方的冥界中遇到默林时的见闻。默林持有着这块石板,而巴御前想要将石板从默林手中夺去——她虽然并不知道这块石板到底有着怎样的用处。但她觉得那块石板上流着的或许便是自己的血,而自己大概正是因为这个缘由和这位沙俄皇女产生了联系。
——立香将这个消息也告诉了安娜斯塔西娅,而安娜斯塔西娅没有给她任何回馈。
不,或许并不是真的没有任何回馈。因为在那之后,直到来到乌鲁克的城楼之下为止,立香都没有再遇上任何会给自己添麻烦的东西或者事件——她在经过某些原本应该能够让她寒毛直竖的区域时感觉到了明显的温差。或许,在不久之前,这些曾经会寄存着威胁的区域迎来过一场局部的暴风雪。
安娜斯塔西娅什么都没说,只是如同先前的数个小时一般安静地跟在立香身后大约一百米的位置。而她既然这样表态,那么立香自然也不会多嘴多舌或者自作聪明地去说些没有什么意义的废话。
她只是安静地朝着乌鲁克前进。而那位纯白的冬之少女也安静地在远处跟随着她。而等到漫天繁星璀璨,夜幕下的灯火光芒清晰可见的时候。这位来自迦勒底的少女终于是又一次地抵达了在上一循环里曾经在此久住的乌鲁克城。
和上一次不一样,此刻夜中的乌鲁克城有着往常所不曾拥有的松懈和喧闹。即便才抵达城门楼的外侧,藤丸立香也能够清楚地听到城市中那连绵不绝的欢呼和庆贺声——啊,这并不令人感到意外。毕竟都过了一天了,在这神代大地上,鲜血神殿的摧毁和魔兽女神的被放逐很明显不会成为滞后的消息。
这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好事,毕竟迫在眉睫的灾难被消除了。那么理所当然的应当举办宴会来进行庆祝。但这宴会以及宴会所带来的松懈对于立香而言却算不上一个好消息,因为这意味着一件事,一件立香早有预感,但却无法确认的事。
——“毕竟,吉尔伽美什王又死了啊。”一个略显轻佻的声音从立香的身侧响起,她猛地偏过头,某个浑身上下充斥着不着调气息的白发青年不知何时便出现在了乌鲁克的城楼之下,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默林!”
第六十三节·艾丽斯
雀鸟拍动双翼,悠然自在地穿过乌鲁克外侧的防护层。它俯视着那夜幕之中喧闹火热的城塞都市,将城门口处默林和藤丸立香之间的交流以及皇女的隐匿收入眼底——他们之间在接下来至少二十四个小时内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处或明显或隐秘的信息交流都已然在雀鸟的思维中清晰显现。而这也让她倍感无趣。
它轻轻地落到都市最顶端的神殿顶上,而艾丽斯的形体随即化生而出。她清晰地感知到脚下那座因君王日常猝死而由祭司体系临时接管的行政体系正有条不紊地运作着。而她弹了弹手指,一架胡桃木高脚椅便出现在她身下——她坐下,仰望天空,那辉煌的光带依旧覆盖着天穹,将这片大地保护在群星的视野之下。
她能够听到这座城市中那一声声庆贺与欢呼的声音,能够察觉到那些苏美尔人脑海中所回响的欢快与喜悦。她什么都听得到,什么都看得到,只要她想,她甚至能够凭借空想凭空捏出一座一模一样的乌鲁克城,而里面的活物与此刻城中的活物之间不会有任何差异。
她是真神,真神在某种意义上实际上已经无所不能。当然,涉及逻辑悖论的那些课题对她来说依旧还有些难度。但是能够让她困惑的东西大概也就只有那些了,而除此以外,一切皆为神之戏剧,皆为神祇掌上的棋盘。
穷尽一切变化的结果便是没有变化,即便她通过龙破仪式强行登天越过了‘心灵之光不可解’这样的逻辑难题。她本身却依旧是探究着一切变化的万变之主。她渴望着变化,渴望着发展,而对一切停滞的行为都不甚喜欢。
停滞,她看到了皇女的停滞——安娜斯塔西娅心底化生出这样念头的全过程实际上一直都在她的监控之下。她知道那位皇女为什么会有这种心理变化,知道她为什么会采取这样的行动主张,她甚至知道这样一份主张最终所将带来的结论,而这样的结论让她出现在这里,让她如此百无聊赖地坐在神殿顶端,仰望天穹。
帕秋莉的提醒是一回事,而她自身的决策则是另一回事。当她意识到自己没有必要,也没有可能追寻歼灭真神的战果之后,她便发现自身在之前所安排的布置,早就已经超过了获取阶段性胜利的必要,而这一发展的结果,便是让她陷入了‘停滞’。
停滞……她自身倒是完全不在乎自己这偶然地陷入‘停滞’。毕竟她早就过了心魔之争的阶段。而洛叶要是真的能跳出来和她争那她真的是高兴都来不及——大不了想办法把自己的境界打落然后让洛叶那个想死想疯了的家伙直接登天,将‘自由’这份礼物送给洛叶。而已然成为过真神的她想要再度越过超凡间隔实际上也没有多大难度,或许这场狩圣仪式还没结束,她就能够以完满无暇的姿态重新回到力量的顶峰。
然而问题就在于洛叶不肯。
那个想死想疯了的家伙无论如何都不会肯。虽说艾丽斯隐约猜测出洛叶她所追求的事物并不是单纯的死亡。而是死亡本身所代表着的某种意义,所引申出的某种目的。然而她所知晓的情报也就只能够到这种程度,而只要洛叶不开口,不交流,那么一切都是白搭。
【一切都是白搭……么?】
艾丽斯伸出手,在自己的身侧构建出一座棋盘——她其实不怎么会下围棋也不怎么想去学围棋。但她知道洛叶肯定会下。
——她伸出手,将白子和黑子随意地洒落在棋盘上。
【安娜斯塔西娅的停滞固然合情合理,但道蚀现象从来都是可以合情合理,以完全符合常人逻辑的方式自然生成的。她会有这样的变化……或许本质也是因为和她具备着联系的我开始了停滞。但也有可能这是洛叶所设置的幌子……洛叶或许还不知道我看穿了弗洛拉的身份了呢。】
【可是洛叶真的没有看穿吗?明明是这么大的破绽,明明是这么明显的试探,能够开启基因锁这一境况本身就代表着弗洛拉并不是这方道蚀平台中的自然产物,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我也不能够确定她的存在本身会否便是洛叶所设计的诱饵,其真正的形体则隐藏在某个我所不曾知晓的秘处?】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调配着白与黑,虽然是胡乱下的,但棋盘却配合着她演变出了一副极致严密奇诡的繁复棋局。那是能够让诸多传奇故事中的棋圣棋王哭着喊着滚回老家学习重新打谱或者干脆因为思维过载而发狂的绝妙残谱。而若是习武或者修仙的人看到了这幅棋局,那么只要不疯便必然能够领悟出足以镇压一个时代的奇功绝艺。
因为她只是在随便乱下,并没有决定哪一边应该会赢。而在她没有决定谁胜谁负的时候,这片天地中的光线,微风,乃至于地脉震动都在配合着她的手,让她随意洒落的棋子无论两边的数量多少都会维持在胜率绝对均等的态势——哪怕在这片天地上,这个时间点里,这个个世界还不存在围棋这一对象。
毕竟她是真神,真神会获得世界的配合从而拥有特权。只要她想到了围棋,那么这个世界上便会出现围棋以及完全符合她想法的围棋规则。只要她没有决定下棋的哪一方谁输谁赢,那么这幅棋局便会在世界的推动下衍变至难以想象的诡妙地步。
真神自降临的那一刻开始便注定如斯强大,然而即便如此,真神却又一样会烦恼。
艾丽斯也一样会烦恼。而且恼到头都要炸了。
【啊……头疼。我真是受够这个蠢女人了……不管怎么说,弗洛拉这枚棋子我是不打算将她用到极致了。原本还打算等她所承载的力量抵达了道蚀的上限,本质变转为我的眷族的时候直接将她侵蚀成为我的分身,然后再将她身上所持有的位格和事迹作为施法素材并投入运用,但现在姑且还是饶她一命……
……虽说无法确定,但如果她要真的是洛叶的代言,或者干脆体内潜藏着洛叶的本质……要真是这种情况,我一口把她吃掉后我哭都没地方哭去。但如果这样的话我最好的选择便是在这一战中连一个眷族都不去碰……淦!洛叶你这个不干不脆而且又滑不留手的混账,放过我不行吗!】
她狠狠地将一枚白子按在棋盘最中央的天元位置上,而下一刻,胜负遂分!
白子胜,黑子败,失败的棋子直接因为各种奇妙的自然现象比如定向辐射或者高能粒子风的吹拂而化作粉尘——一阵恰到好处的微风拂过,棋盘上棋子所化的灰随即连同棋盘上的线条一起消失在风中。而唯一剩余的,便只有处于天元处的那枚白子和安置那枚白子的天元之点!
胜出的只有一枚白子,其余的谁都别想留下。这便是真神之间开启斗争后所必然会迎来的结果,哪怕斗争的两方都是这位真神自身,也是一样。
【老娘都忍不住要淦你啊!混蛋!】
艾丽斯气结,然后又重重地叹了口气。好吧,淦洛叶什么的只是说说罢了。她……不敢。
即便是真神,在某些情况下也是只能够无能狂怒的——她又朝着乌鲁克城门口的藤丸立香等一行人看了一眼。在她的观测下,藤丸立香很快就取得了默林的信任,并将苍白之王以及圆桌骑士们的悲惨遭遇尽数告知默林。而就如她原先所编撰好的一般,默林只问了她一个问题便结束了她的忧伤和迷茫。
‘芙芙在哪里?’——默林是这样问的。
而当她在说出了‘芙芙一直都跟在玛修身边’这样的回答之后,藤丸立香便看到了默林脸上出现了很明显的放松。而虽然这种放松有很大一部分是摆给立香看,让她不要太过紧张的成分。但默林内心所持有的安心感在艾丽斯的眼眸中却是清晰可见。
芙芙是什么?芙芙是一直跟随在玛修身边,和藤丸立香一起经历了数个特异点的白色小兽。而它的本质其实是默林在阿瑟王时期所饲养的灾厄之兽,位格与百兽母胎提亚马特以及魔神王盖提亚等同的,名为凯希波鲁格的第四之兽幼体——玛修·基列莱特这一个体以自性的纯真获得了芙芙的认同,而这也就意味着只要芙芙在她身边,那么她最多也就是受一点不轻不重的伤,但却绝不会死。
事实也的确是这样,在艾丽斯的注视之下,陷入苍白之王……或者说寄宿着西海队轮回者阿尔托莉雅残破灵魂的圣枪之灵所支配的领域中的圆桌骑士早在立香脱离领域时便已然死伤殆尽。唯一存活着的只有玛修·基列莱特。而当这位人工少女即将遭遇和圆桌骑士们相同噩运的时候,趴在她肩上的芙芙却在关键时刻彰显了威能,将她拉入时空的裂隙之中。
她没有死,甚至没有受多大的伤。在艾丽斯的剧本编撰下,她从时空裂隙中脱离,而最终抵达的地方正好便是库撒市底端的冥界所在——她直接就闯入到了艾蕾什基伽尔的冥域宫廷之内,正好撞破了日常猝死,正打算凭借自身超卓的潜行技巧逃离冥界的吉尔伽美什王的行踪!
这很巧。但是真神能够支配这样的巧。
而在艾丽斯这位真神的编撰下,当藤丸立香正在荒芜大地上挣命,数次徘徊于生死之间的时候。那位玛修小姐正在冥界女神的宫廷里受到热切款待,并且将她所知晓的关于第一循环的情报尽数告知这两位本来就不可能打起来的神和王。
她会这么做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她也想要去援救生死不明的立香,所以自然会向在上一循环中已然证明值得信赖的冥界女神和乌鲁克王将具体事项和盘托出,以期获得援助。
但是她离不开冥界。因为冥界女神艾蕾什基伽尔不会容许她们离开冥界。因为这位冥界女神是守约的神。她会固守她的职责,除非自身失败,否则绝对不会让任何擅自闯入冥界然后又被她所发现的凡人离开。
冥界是她的主场,她在那很强大,强大到就算她放水,光凭玛修和吉尔伽美什也几乎不可能打败她。而玛修所向她讲述的情报必然会引发她对藤丸立香的好奇,再加上局势的变转以及以吉尔伽美什的智慧必然会推测出的‘藤丸立香会前往冥界寻求帮助’这一要因。最终的结果便是玛修会被留在冥神的宫殿中受到热切款待,而一行人全都在那里等待着藤丸立香的到来。
而这一现象,实际上也是艾丽斯编撰剧本的目的所在。
“干涉力的限度已经够了,即便不开启第三循环,我也能够在这里随心所欲地用出全力而无需顾忌任何后果……虽说本来就很难有什么后果。但验证到了这种程度的只有我和帕琪……或者再加上楚轩。而其它小队的真神注定了不能够像我这样肆无忌惮地干涉时空,因为她们的内心存有些许忌惮。”
“她们不知道线,而我知道。这便是大优势。而在这基础之上,我所编撰的一切剧本都是为了获取合适的位格以用作施法的素材,以及……将试炼赋予这些我无法判断他们真实身份的主角。”
艾丽斯捻起那枚天元之上的白子,注视着它的同时它内部便也开始生成一些奇妙的变化。单纯的物质结构化作了内部急剧膨胀的空间泡,而从空间泡中,生成了光与暗,生成了原始的陆地与海洋。
——很久以前,她曾经以这种方式为自己塑造道基。
而那道基所化的泡沫世界在龙破仪式中便被她的过去身废弃,将那具超凡极限的肉体躯壳视作礼物送给了洛叶好让她赶紧离去。
【真可惜。】
她的视线移开,然后散乱,下一刻,她的目光同时锁定了这片特异点上的许多个地方。
她看到了撑着一身伤病,正努力地在默林的陪同下说服祭祀长让自己去寻回吉尔伽美什王的灵魂,同时又努力地周旋着皇女和牛若丸等从者之间的关系,让她们不起争端且又绞尽脑汁不让默林对皇女的石板感兴趣的藤丸立香。
她看到了一脸局促地坐在冥神的宴席上,接受着诸般款待然而又忧心忡忡地等候着御主到来的玛修·基列莱特。
她看到了支配着大军,追逐着戈尔贡和金固的痕迹,势必将它们完全控制的弗洛拉,巴御前。以及伊曼尼提克的庞杂军队。
而她甚至看到了被困缚在法阵中的魔神王和天神队众人。还有那因为遭遇来自艾克丝的道蚀孽物袭击,通讯中断,上下一片混乱的迦勒底亚。
她全都看得到,而这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因为事态会发展到如此地步本就是她亲手所仔细编撰而成的模样。因为她打算以这天下为磨砺,用穷举法试炼出可能被圣人所垂青的主角。
福缘深厚之人,会遭遇千苦百痛,一如藤丸立香一般,她将承受诸多苦难而一无所获。
心思纯真之人,其柔肠将会百折,如同玛修那样,她在冥界所获得的一切款待与她所耽误的时间都会在她目睹立香惨状的时候化作利刃,让她那颗纯洁的心饱受折磨。
居于安逸之人,一如迦勒底的工作人员们,道蚀的孽物将会袭击他们,吞噬他们,让他们惊惶恐惧,让她们在道蚀现象下连亲近的同伴都无法信任。
胸怀大志之人,如同弗洛拉,也如同之后会成为人王的盖提亚。它们的功绩将会被破坏,它们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成就被摧毁。盖提亚怜悯不了任何人,因为所有人都会扭曲畸变成为怪物。而弗洛拉将会是推动这一现象发生的手,因为她将成功地完成人理修复,然后在人理完成修复的剎那,因真神道蚀而生的漫天星光将会穿过消失的光带播撒到大地上。
所有有主角资格的人都会受到严苛考验,而这片大地上所有的活物都将被视作考校的对象。战争会席卷这里,所有曾经欢笑过的面孔都会被哭泣与血水所遮盖。而在万千磨难之中,真正的主角将会被筛选而出。
圣人有可能会因此而投来注视,所以曼戈特伦德这一旧日之神的位格以及艾丽斯发动两次循环所积攒的干涉力就是为此而准备的替死道具。她知道处于道争中的圣人杀不死被主神庇护着源世界时间线的自己,所以她知道自己只要这么做了,就有很大的可能性会赢。
而现在她准备好了一切,只要她在接下来什么都不做。那么一切便都会按照她的意愿进行运转。痛苦和伤痛所化的风暴将会在数小时后席卷这片世界,然后真正的主角便会在这严苛的考验下被筛选而出。即便她自身提前退场,她所留下的布置也足以让同伴们收割胜利的果实。
对,只要她……接下来什么都不做。
艾丽斯注视着指尖的白棋棋子,注视着棋子内部的泡沫世界逐渐成型。
“很久以前,我曾经与英雄并肩作战。我感叹于凡人的美好质量,协助他们,竭尽全力地帮他们拯救了世界。”——她的眼眸中浮现出了报应号的巨大星舰。看到了那自大地深处升起的片片星火。
“很久以前,我曾经引领大地上的万民直面天灾,对抗等同于‘上帝’的存在所投下的末世之锤。而我击败了它,击败了它们,为那个世界带来了和平和希望。”——她的眼眸中浮现出了被末世浩劫所冲刷而又佁然不动的钢铁城塞。看到那有翼之民如风暴般涌来。
“很久以前,我曾经将被困在有无之间的文明从虚幻之中接引出来,让他们获得自由,让他们重新回到现实世界。”——她的眼眸中浮现出了浩瀚星海。看到了那孤独地漂浮在太空深处的寂静星舟。以及星舟之中那为数众多的,被封锁在通天塔碎片里的亿万灵魂。
“很久以前,我……”……她闭上了眼睛。
“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当初那个厌恶着人类然而又在乎着他们,不满于凡人的恶性又感叹于他们的质量的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这样的冷漠无情,这样的傲慢残忍,这样的像是一位……天生的神?”
她睁开眼眸,一个和她最初创造出的那个泡沫世界完全一样的天地出现在了她的指尖。
“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吗?是从我第一次作为造物主接触到人类的主角规则时开始,还是洛叶第一次从我体内化生而出,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瞬间?是因为这就是我的本性,因为脱离了洛叶才得以彰显。还是因为我是如此的厌恶她,以至于一起厌恶上了她第一次显现时所代表的‘人’?”
“这种发展,会是我想要的未来吗……”
“让我试试看吧……最后再试一次。我所期待的,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她轻声说道,下一刻,她的意志投入了那座即将获得时间的泡沫世界。那片泡沫中还没有孕育出众生。那片世界上还没有凡人开始涉足。
冥冥之中,她知道自己正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一件关系到多元宇宙的过去和未来,关系到亿万众生的生死幻灭的事——她不知道这是什么事,而且她很快也将这‘冥冥之中的预感’给彻底遗忘。而在她将这些忘掉之前,她彷佛看到了一座棋局。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因为她已经把这件事忘掉了。
而在她离开之前,她随手凭空一挥,扭曲的信息随即扩散开来。剪短了她所编撰出的无数本应很快便会到来的悲惨未来。
她还没有做出决定。
但在她做出决定之前,她果然……还是不想成为一个冷血的神。
第六十四节·洛叶
“她终究还是走到这个地步了,这一件她生来便注定要去履行的职责,命定要走下去的抉择之路。啊……死脑筋的笨蛋。明明是应该很聪明的人,但却总喜欢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和我一样蠢。”
“……比我还蠢。”
于不可知的某处秘地,洛叶在艾丽斯指尖那枚白色棋子所化的泡沫世界构筑成型的剎那睁开眼眸。她伸出手,从面前的棋盘上捻起一枚黑色棋子,目光微动,棋子内部便也有幼生的天地孕育显化。
艾丽斯说得对,她的确会下围棋。
艾丽斯不知道的是,当艾丽斯在乌鲁克顶端的神殿观星台内下围棋的时候,洛叶的面前也同样出现了一副围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