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渊
城塞之内已经构筑成了异界,而这场争斗便是席卷整个世界的血之祭仪。那个幼小的吸血鬼少女固然在一开始就连跟上更衣小夜的动作都十分勉强。然而它在之后却立刻便显露出了及其强大的学习能力。而它的各项身体素质也以肉眼可见的速率高速增涨!
【她在成长……】
如同烟云一般的吸血种残影蜂拥而上,弥散迸发出的血气在半空中勾勒出亿万发散式的线条。每一个流动的影子都代表着一个吸血种在漫长岁月之中一切学识和经验所汇聚而成的唯一技艺。每一击都足以倾颓一座巨大的山峦。
然而它们尽数败退,哪怕它们每一击都竭尽全力,每一击都联为一体。但它们却仍旧是失败者的那一方——以肉眼可以捕捉的技艺大约在六万五千五百种,而在这成为集合的死河之中,只要有一千击相互复合,那便是堪比超凡层次的,无论是力量,意志,精度,全都达标的神祇一击!
六万五千五百种,其中有三千四百种凑效,一百二十六种成功击破了幼小吸血鬼的防御圈而触碰到了她的本体。她因此而死去一百二十六次,或者粉身碎骨,或者骨肉成泥,或者连一个细胞都不剩下的烧成灰烬,或者被封入动态的正负湮灭循环之中,让所有的基因链都坏毁崩离。
她死了一百二十六次,每一次她都能够带走袭击她的对手。然而无论她死得多么彻底,她都能够从死亡之中再度复苏,并于复苏之时掌握将她杀死的那道技艺。
原本一击就能够斩破她防御,将她轻易杀死的更衣小夜。如今要借着死河的攻势才能够在十数次交锋后斩落她的首级。可无论是将她的首级破坏疑惑是封存,另一个她都将自虚无之中诞生。然后将毁灭的力量返还到她的敌对者身上去。
她的生命彷佛无穷无尽,她的能量彷佛无穷无尽,她的精力彷佛无穷无尽,她的成长彷佛无穷无尽。
【她在吞噬……】
那些自异界而来的古老大君加入了战场。有的召唤出了强大的眷属兽,以绝对优势的能量施展出让规则本身都产生动摇的绝技。有的停滞了时间,用无形无迹的替身之灵在时间的间隙中朝她轰出了一百万记致命的重拳。更有甚者甚至用意念扭曲空间,几乎从内向外地破坏掉了藏于虚空之中,近乎化作一个独立世界的死河。
它们中的每一个都是强者,每一个都在龙破之前,脱离自己的世界线时立于万象之上的阶梯顶端。它们是各自世界中的魔王,若是在其它的时候,或许它们所用出的每一项技能都值得大书特书,与它们为敌的勇者非得穷尽一切手段才能够和它们处于同一界限。但是在这里,所有的流程全都被省略掉了。
因为它们的能力起效了,完成了,杀死了。然后,被杀死的幼小吸血鬼从虚无之中再度化生而出,并用从它们手中复写而来的力量予以回报。
【她在进化……】
战斗持续了很长的时间,或许很长,或许不长,毕竟时间在这里其实没有多大意义。吸血种的残影们一次次的涌上,然后一次次地溃退或者直接坏毁。大君们的连手杀了她一次又一次,然后复活的亡骸卷土重来。
死河虽长,但也终究有着流尽的时候。
当穹顶上那看似吊灯,实际上是无数闪烁着的眼眸尽数闭合的同时。最后的几位吸血种大君也迎来了自己的败亡。
——依文洁琳放下了只剩下半截的手。在先前的战斗中,她在过去历经漫长岁月所研习出来的诸多术法释放的次数早已到了连计数都显得愚蠢的程度。这一片天地已经经由她手被摧毁了数百上千次。在原本的世界中所开发出来的最强招式,能够将大陆化作永暗的秘法也被她藉助着死河中近乎无量的魔力以不同的规格施展了三十次之多,而结果,却是和她的同胞们没有多大差异。
在她眼前,浑身萦绕着实质化的血气,每一寸皮肤上都充斥着扭曲的时空结构和恶毒咒缚的幼小吸血鬼正踏着苍空朝她走来。吸血鬼的全身上下所有的地方每时每刻都被至少三十种以上的不同属性的能量给撕裂破坏,然后在被破坏的同时,那股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超高再生力却又化生而出,将那些坏毁的血肉结构尽数弥补。
那一定很疼,但吸血鬼的脚步轻松而又带着愉快的节拍。她的左手提着那柄由能量凝聚而来,不知道贯穿了多少颗吸血种的心脏以至于都要被诅咒给固化成为实体的鲜红长枪。右手则轻盈地握着一把普通的,没有名字的,但却是吸血种大君更衣小夜所随身携带的日式打刀——在刚刚的最后一战里她以枪为刃,和更衣小夜对斩了大约几十万刀,而最终的结果便是她依旧存于此处。
她踏空而来,走到依文洁琳面前的时候打刀已然碰触到了后者的颈边。战争到了这个地步已然抵达了延续的尽头。而如今正是划上休止符的时候。
依文洁琳看了看四周。
四周是一片血海,纯粹的血,纯粹的海。不具备任何基因结构或者遗传特征的,单纯只是聚集成团的崩裂红血球,血小板,以及足够多的水和金属离子混合物所构成的血。它们不属于任何人,没有任何吸血种的标记或者遗传信息,只是单纯地作为血而存在着。
理论上说这种东西根本就不能够称作是血,甚至不能够独立的形成稳定结构,但它们却理所当然的存在于此处,并如同飘带一般在空阔的巨大空间之内构成一条又一条悬空奔涌的巨大河流,从天的彼方联结到地的此端。
它们是血海,血的海洋分隔出的数千上万道河流。
它们是残渣,一切败北吸血种所遗留下来的残渣。
它们是遗产,从死河中脱离,不再属于任何一方但却又等待着继承者的遗产。
而它们就这么环绕着那位名为蕾米莉亚·斯卡雷特的吸血鬼少女。如同臣子拱卫着君王,如同悬臂拱卫着银心——它们期待着她,渴求着她,包围着她试图寻求她的认可。
但她视而不见。
“……我是最后一个了吗?”依文洁琳将视线从浮动着的血海之中收回,注视着眼前这位看似幼女,实质则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吸血鬼女性。
“准确来说你是倒数第二个,仪式还未结束,最后的障碍还未出现在我面前。”蕾米莉亚淡淡地回答道。身上那浮动着的诸多不稳定魔能与恶毒诅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复,然后成为她所拥有的力量之一。
她每一秒都要变得比先前更强大一分。而她的眼眸之中,隐约间便有着未能成型的纯清光辉显现。
尚未成型,但却前所未有的强大。
“为什么不动手?”
“我讨厌不听人把话好好说完的家伙,所以它们将带着迷茫陷入永眠。而既然其它的碍事者都已经死干净了,那么,在仪式推向下一步之前,我有义务告知你和那位这一切的原理以及其所代表着的意义。”
“……你不是蕾米莉亚·斯卡雷特。”
“我是。”
“那么之前出现在这里的那位就不是你。”
“这倒的确是事实。”蕾米莉亚微微颔首。“之前出现在这里的是这个仪式的编撰者。而这个仪式的名字是‘恶魔之王的摇篮’。原理很简单,因为我以前曾经在我的世界中杀死了除我和我的姊妹以外的所有同族。而这个仪式便是根据我曾经所达成过的事迹而为我量身打造的,被称作启示录的强化仪式。”
她看了看已经暗淡下来的穹顶,那曾经是城塞内墙的部分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幽深黑暗。在一次又一次的交战中这里的一切砖石结构早已被破坏得连夸克浆都不剩。留下来的只有血海之下的静止冥河,以及穹顶之上的浩瀚幽空。
“这里其实应该就是那唯一剩余的吸血种大君,最后也是最强的阿卡多的内部吧。它以它自身的力量结合了周围的地理环境编织出了一座异界。而这座异界便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只有吸血鬼的独立世界。”
“而那位施法者强化了我‘杀死了所有吸血鬼,只留下除却自己以外的一体’的概念。换而言之,我曾经所达成过的事迹在这里复刻了。因为你们所在的这个世界的特殊性,当仪式启动之后,我便在这个异界之内获取了‘对吸血种单方面克制’的权能。在我将整个世界中的吸血种杀得只剩下除我之外的一体之时。所有源于吸血种的力量,无论多么奇妙,多么诡异,对我来说都是无效的。它们只会成为我的食粮,让我变得更加强大。”
依文洁琳的眼眸微微一凝,旋即嘴角挂起一抹浅笑。
“临时神髓活化……原来这种事业是做得到的吗?难怪你会用‘权能’这个词……所以我是作为除你之外的最后一个,你才会耐下心来和我解释是么。”
“有一部分原因。但我已经说过了,你并不是最后一个。现在的我已经能够看出阿卡多处于不确定的量子态之中。在它的死河耗竭,包括你在内的所有吸血种死干净之前,它没有办法观测到自己。所以它才是我最后的阻碍,因为你很快就要死去,而我这些话其实也是说给他听。”
蕾米莉亚淡淡地说道:“这是仪式的一部分,是‘恶魔之王的摇篮’的一个环节。在它现身之后,我身上这‘对吸血种单方面克制’的概念便会失效。我会和它处于同一水平,共享仪式的竞争。当我和它分出胜负之后,活下来的那一个,便可以继承这里所有的力量,活化神髓,成为从吸血种的概念之中脱胎而成的复仇之主。”
她的手指轻轻地掠过一抹血色的细流。
“复仇对最强,概念上的胜负便在两可之间了。无论剩下来的是谁,它都会继承基于仪式所汲取的,吸血种对战争之主的憎恨……你们一开始打得也是类似的想法吧。表面上说的是仇视外来者,实际上憎恨的对象不过是真正动了手的战争之主罢了。就算施术者没有布下这个仪式,最后你们其实也会输给她。因为你们根本就不恨她,你们只想让她继承你们的遗产,获取够资格走上棋盘的力量来为你们复仇。”
空气,顿时便被沉默所充斥。
而沉默意味着承认。
依文洁琳闭上眼,然后慢慢张开,再看着蕾米莉亚的眼神已经非常复杂。
她轻轻叹了口气。
“为什么要说出来呢?如果你继续保守这条秘密的话,之后会发生的一切就都会变得很简单了。‘我们’虽然尽数死去,但阿卡多却不会放弃复仇的妄念。你在接下来将会面对真正的它,不留余力,而且不择手段的它。”
“你会面见死亡的具现。”
“而这正是我所期盼的。”蕾米莉亚的嘴角挑起,弧度逐渐增大。“我不是艾丽斯,不是这个仪式的施术者。如果是她的话,她的确会隐瞒到最后直至目标达成,因为她就是那样的容不了变量的人。不……我和她不一样,我想要的东西,我自己会去拿而不是等待着他人的施舍。虽然这在她看起来或许很蠢,甚至于拖了她的后腿。但我就是这样的家伙,无可救药。”
她看着依文洁琳,裂开的嘴角逐渐化作一道狰狞的笑。
“反正无论活下来的是谁,总归是要去找战争之主的麻烦的。这样一来她的计划也不会有太大改变,也算不得完全对不住她。而在这基础上,我更希望的是和真正的强敌来上一场痛快淋漓的血战。”
“……你真是一个奇怪的家伙。”依文洁琳看着眼前这个彷佛像是幼女一样的生物,略显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么,期望你能够完成你的愿望。”
下一刻,蕾米莉亚眼前的最后一位吸血种便如同融化的冰一般溃散。躯壳与力量全部崩解,重构,纯化。变转成为血流融入血海之中。
而当这死河中的最后一位吸血种死去之时。这整个混洞一片的人工异界也迎来了剧烈的颤抖。
死亡的具现,即将从不确定的虚无之中诞生。
而外典启示录·夜符·恶魔之王的摇篮。也终于进入了编撰的最后一个环节。
第二十八节·赫尔墨斯之鸟乃吾之名
——‘赫尔墨斯之鸟乃吾之名’
——‘噬己翼,以驭吾心’
于静止的黑色冥河之上,血海中掀起怒涛与狂澜。
于深红的血色长河之中,最后的君王自死中复生。
——先是手指,后是四肢。
自血河中伸展出数以亿万计的苍白手臂,它们如同千节虫的节肢一般密密麻麻。手臂的表侧有着十倍于它的猩红眼眸,每一只都闭合未开。
——再是躯壳,随后脖颈。
血海之中的支流交缠重迭,延伸出诸多重构的骸骨与血肉。骸骨的每一节上都有分叉,从分叉之中伸展出噩梦中也未必能够再现的脏器和息肉。这些脏器之中有的具备功能,有的没有,有的会妨碍肉体的延续,有些会和其它的结构一起构筑出局部的生态循环。
它们中的一部分迅速腐烂,一部分健康地继续生长。从腐败的残骸之中继续生长出诸多的新肉与血骨。从健康的结构中再度增殖出更多的肢体和器官。有的如同肠索一般喷吐出毒液,有的如旗帜一般招展着抖动骨质风铃,有的延伸出一片片羽翼一般的结缔,有的像是贪食的巨口一般,用数十重相互交迭的利齿啃噬着周边的所有。
——苏生的最后,头颅自血海中涌出。
于是,所有的眼眸在同一瞬间张开。闭合的上下眼皮之中却并不存在任何血肉。那只是空洞,如同幽空一般的纯黑。而从纯黑的旋涡之中,赤红和苍白的肉芽伸展如丝,它们相互纠结,相互碰撞,像是纠缠在一起的面条或者毛线团一般构筑出一个又一个人体的形象。而无论是哪个形象,都紧闭双眼。
有像是青年的形象,闭着眼眸咏唱无律无词的诗歌。
有像是老者的形象,闭着眼眸阅读结缔所化的报纸。
有像是幼童的形象,闭着眼眸好奇地四处东张西望。
有像是女子的形象,闭着眼眸用骸骨以及血浆打扮。
手臂有成万上亿条,形体有成万上亿个。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些相互交谈,用不知名的语言闲聊。有些成群结队,为了一点莫名其妙的小事争吵不休。有些拿着奇形怪状的武器,朝着身边的其它形象投掷火炎或者电芒,有些则以奇怪的表情相互对望,纠缠在一起发出交媾的声响。
它们就是一个国家,它们就是一个种族,它们就是一个生态圈,它们就是一个封闭的世界。
它们相互聚合,相互连接,相互拼凑,相互契合。构成额肌,颞肌,眼轮框肌,皱眉肌,鼻肌,上唇方肌,观肌,口轮匝肌,下唇方肌,颌肌,降眉间肌,耳肌,笑肌,皱眉肌,颈肩肌,降下唇肌,降口角肌——
——它们构成了一张脸,一张巨大的,繁杂的,细节分明的,如同青年一般,有着邪气和不羁的张狂的脸。
而后,青年的眼眶之内,亿万眼眸一齐张开。
青年的口唇之内,亿万声线一齐聚合。
“久候了,蕾米莉亚·斯卡雷特。”青年的形体中有无量的血液滚滚留下,从烂肉和无用的器官之中发出混杂的声响。庄严,厚重,空灵,刺耳——无数个截然不同的要素混同为一,形成实质的音波一圈圈展放。
音潮如海般涌来,视线光是聚集便让空气烧灼爆沸。而在声音与视线的尽头,便是等候了多时的幼小少女。
“一点也不久,阿卡多,此世最后的吸血种大君。”蕾米莉亚手中的无名长刀横持平举,和鲜红的长枪一齐构筑成不正也不反的倾斜十字。
“那么……”深红的血气汇集成形,然后四散,于少女的身后浮现出龙蛇神鬼一般的怪异形象。然后,她举起了枪和刀。“让我们之间的战斗正式开始吧。”
下一刻,深红色的流星撞入了红白相间的巨物。
‘轰——轰——轰——轰——’
爆炸,轰鸣,自血肉的结构中发出如同星体崩碎一般的炸响。无量的深红能量从中剧烈地喷涌而出,粉碎血肉,破坏筋骨,然后又在更加强大的再生力下重新愈合。那遍布于巨大形体表侧的万千青年形象如同蜡像一般消解融化,然后又在形体的内部再度诞生。
深红与苍白的血肉之中,少女睁开眼眸。
深红与苍白的血肉之中,亿万眼眸与肉壁上显现并投放注视。
等同于万亿枚核弹爆裂,堪比巨恒星内核坍塌的能量反应旋即释放。然后又在少女身侧显现出的纯清之光下尽数归于静止。彷佛有着白色的人形幻影在少女的背后一闪而逝,然后时间便不再流动。
她因此而越过了它们,如同跳皮绳的童稚幼女一般在静止的时间中越过了那理论上不存在任何死角的亿万视线,和如同新诞恒星一般释放出的庞大魔能。
而当她从静止的时间中离开之时,血肉之墙上的亿万眼眸在同一刻被纯白的拳印给尽数击破。
血肉的外墙因此而粉碎。无量的光伴随着毁灭绽放,将巨大的形体从内部粉碎成为连渣滓都不剩下的土灰。然而更多的青年或者老年或者幼年却从虚空中化生而出,裹挟着庞大的能量如同群星的暴雨一般疯狂坠下。
世界的界限因此而变得暧昧,沸腾的能量将具备秩序结构的天地蒸发成为沸腾的原始洪荒之海。规则和逻辑因此而变得杂乱而无法解读,自理论的概率层面上才有可能出现的无穷乱相因此逐一化生。
天空中出现了岛屿,岛屿上爬动着游鱼,鱼的影子举着盛满铁汁的古爵对着月亮共饮。月光因此而感动涕泣,泪水垂落构筑出剑的地狱。
——少女和青年在泪水的表侧交战,少女用长刀切断了青年的脖颈,青年的拳头轰爆了少女的脑袋——